看來這個話題也沒說對,楊秀庭尷尬的笑笑:“是嗎?是吧。”心裡止不住的埋怨,這個冬兒,都做什麼了。就算惹老爺子生氣,也不會一點正事不說吧?難道冬兒一開口就讓老爺子不高興,而且把這個狀態一直保持到最後?心裡犯疑,眼睛就看向二黑。
二黑看到楊秀庭詢問的眼神對着自己望過來,無奈的點點頭,沒錯,就是您想的這樣。
冬兒那裡卻對湯先生的態度和語氣毫不在意,眉開眼笑的說道:“哪有您說的那麼誇張,不過一件長衫,當不得什麼。湯先生您謬讚了。”
這個厚臉皮的小妮子!事已至此,自己一個老頭子難道還能沒品到和楊氏夫婦告狀嗎?湯先生狠狠的瞪了冬兒一眼,轉過頭和楊秀庭說話,不再看她那張得意的笑臉。唉,能遇到這兩個孩子也是自己的造化,看這個陣勢,即使心裡再不願意,也只能拖累他們了,走一步看一步吧。不然怎麼辦?能說的過這個伶牙俐齒的小丫頭,還是能比她更不講理?
雖然是六月的天,到戌正時分,天也要擦黑了。羅木匠家的見王嫂子和巧雲沒有要走的意思,尋了個由頭低聲問王嫂子道:“冬兒現在不是一般身份了,親家的住房又有些侷促,不知道冬兒這住宿是怎麼安排的?”
王嫂子笑了笑,說道:“羅家太太您忘了?楊掌櫃家不是有南房嘛,往年的夏日,也是楊掌櫃爺三個住南房,楊家太太帶着姑娘住正房。只不過,現在多了我和巧雲兩個,我們陪着姑娘也住楊家正房。”
羅木匠家的試探着又說:“哦,南房的炕有些小了。我們當家的還說,冬兒回來一次不容易,想着讓大春多留一天,兄妹兩個說說話兒。”
王嫂子笑道:“那就不知道楊掌櫃是怎麼安排了。楊家太太說孩子們都大了,怕南房的炕睡不下三個大人,楊家二爺還打算着今晚回我們主家的府上呢。”
“哦”,羅木匠家的又看了看一旁私語的二黑和冬兒。想着就算大春留下,也不見得能和冬兒說上幾句話,“她王嫂子,冬兒一個月纔會來兩天,也沒個年紀相當的女孩子陪着,怪寂寞的。巧鳳和她日後是要姑嫂相處的,讓巧鳳留下來陪陪冬兒,王嫂子覺得可好?”
王嫂子陪笑道:“羅家太太您客氣了。和您說實話,冬兒姑娘的主意吶,正的很,我們跟着姑娘,也只有陪着的份兒,根本拿不了什麼主意。這個事兒啊,您還得問姑娘,看她怎麼說。”
和冬兒說啊?羅木匠家的想起自己去年領人相看冬兒,以及前兩個月找鄭氏爭取讓巧鳳陪着冬兒去女學,冬兒是丁點兒的面子也沒給過她。現在和冬兒說,讓巧鳳陪她解悶、說話?羅木匠家的這麼想着,不覺就有些發憷。
最後羅木匠家的思量再三,還是算了,冬兒在女學是不是像二黑說的那麼風光還不知道,倒要讓自家閨女上趕着巴結未來的小姑,似乎太掉價。依着冬兒往日不顧後路的做法,就是巧鳳能留下來,也不見得能跟冬兒說上話。何況,任她楊冬兒日後如何風光,對着自家閨女,也得叫一聲大嫂不是。
戌末,二黑、大春、羅家母女相攜離開,家裡才恢復了安靜。
安靜下來的家裡,楊秀庭才又詳細問了問冬兒在女學學的怎樣,在富貴雲集的女學中是不是和人處得來。
豆豆立即高興的插嘴:徐友德的姐姐和自家姐關係好的不得了,自家姐在女學一點兒也不悶。徐友德還說,他兩個的姐姐還和齊家小姐一起喝過茶呢。
看自己幼子說得高興,鄭氏笑他:“這時候有話了,下晌的時候,羅家嬸子問你哪個齊家的姑娘,你怎麼不說?還好一番的扭捏勁兒。”
豆豆嘟着嘴說道:“徐友德說的時候,大家都知道是哪個齊家,好多人都羨慕。誰想到羅嬸子會問是哪個齊家,徐友德沒仔細說,我確實不好隨意說嘛。”
鄭氏笑道:“好了,知道你進了學堂,說話穩當。”
楊秀庭又問了王嫂子齊家和齊十三孃的情況,才鄭重對冬兒說:“就算齊家小姐對你另眼看待,你也不能失了本分,知道嗎?齊家不是一般大戶,和咱家那是天上地下的區別,你得隨時記得,可不能莽撞了。”
大概這纔是自家爹問這一長串話的最終用意,冬兒連忙應道:“知道了,爹。我在女學不知道有多小心謹慎,從來不敢隨意得罪人,更何況齊家的小姐。齊小姐身份高貴,人家也就是和我校對章程,謄抄完了,自然也就沒什麼來往。”
楊秀庭這才放心。
鄭氏對於齊家怎樣那是不太上心的,齊家人家有上百年的底子在那裡,自己赤貧的家境能過成這樣,已經不容易了。這兩年得了那麼多街坊鄰里們羨慕的眼光,鄭氏心裡滿足的很。
至於冬兒能得了齊家小姐的眼緣,也不過是像張六爺當初想買自家糖作坊的章程一樣,人家是世代的商人,看中的是章程,章程寫完了,自然也就沒什麼關係了。這個事情,鄭氏自己篤定的很。
直到天色見晚,楊秀庭和豆豆去了南房歇息,王嫂子和巧雲打開今天前晌從馬車上拿下的箱籠,依次取出裡面的臥具物件。鄭氏才驚覺,冬兒的身份可能真的不一樣了。
王嫂子和巧雲用的是鄭氏準備的被褥等物,給冬兒用的卻是從箱籠裡拿出的被褥。淺湖藍底精繡花鳥圖案的緞子被面,雪白細布裡子,一鋪展開,似有若無的茉莉薰香就隱隱散開,同樣花色的繡枕上是繡同樣圖案的細布枕巾。
地上洗漱的冬兒看着王嫂子鋪攤開的被褥,心裡很是不以爲然。姑娘我剛來的時候,那個環境,比現在的楊家可差了老遠了,幾年都這麼過來了,現在就講究的不行不行的了?回來的時候,得打包着拿來,過上兩天,再收拾上走,不嫌麻煩嗎?
鄭氏全程看過巧雲給冬兒倒水、遞手巾、送漱口水、換衣服、梳頭、拆髮飾,加上這幾年冬兒在家時間本就不多,竟然對冬兒的觀感陌生起來。這還是自家那個爽利做事,脾氣倔強的閨女嗎?難道真的要去富戶當貴人了啊。
一直留意鄭氏神情的王嫂子,看到她的臉色變化,知道自己的安排算是達到了期望值。希望鄭氏能看中冬兒一些,不要再把冬兒當做一個隨意的物件兒纔好。
王嫂子把冬兒睡前的一應事物打點好,對鄭氏客氣了一句,就和巧雲兩個收拾洗漱。
冬兒則圍着被子,坐在炕上看地上各自忙活的三個人,隱約明白王嫂子大概是在給自己造勢,希望自己能得到鄭氏的重視。
第二天一早,冬兒等也就是剛剛洗漱、穿戴整齊,王嫂子的早飯還沒擺上桌,二黑就回來了。
一家人圍着桌子吃過飯,楊秀庭和豆豆去上工、上學。二黑才坐下,詳細問了冬兒寫的供餐章程。問完後,二黑遺憾的說道:“你應該把那個草稿文本拿回來,有這一天多的時間,我就給你抄的差不多了。”
說起這個,冬兒還不滿意呢,“誰知道你會在家?你近幾天就要去京城了,竟然沒人給我捎個信兒。我要是執意不跟着王嫂子回家,直到你離開是不是我都不知道。”
二黑笑着說:“廉伯說了,王嫂子的話,你還是能聽的。”
冬兒瞪了二黑一眼,這些人精們,合着早就把自己算死了。最早把王嫂子從洗染作坊調到自己這裡來,沒準兒就是因爲自己和王嫂子抹不開面,爲了找個能管着自己的人。
二黑又說:“不過,齊家小姐幫着你抄寫,也挺好。有了這個關係,別人想找你麻煩,也得多想一想。”又想起一件事,“女學那個樑教習,你還應付的來嗎?”
“你倒是知道的清楚。”冬兒白了他一眼,說道:“還好。只要她不太過分,先這麼對付着,多做一些手工也好。能多練練手,還能多給人做些衣物,比如說湯先生的棉袍。”對着二黑眨眨眼,似乎佔了好大便宜,“反正多出來的用料算作束,自然有人出的。”
二黑笑道:“你倒是想得開。”
冬兒撇撇嘴說道:“我倒是不想想得開。被教習刁難已經很惹眼了,若是再和教習對上,那不是更讓人注意嗎?”說着,得意的揚了揚頭,“你妹子我做人的準則是低調。”
看着冬兒得意的樣子,二黑很想告訴她,從她進去女學的時候就沒有低調的可能了。貧家女子進了淑寧女學,而且頂着一個註定爲妾的名頭。一進入女學,甚至沒進女學的時候,恐怕就受到很多人的關注。
好在張六爺的名頭夠響,冬兒做事也足夠沉穩。聽女學傳回來的消息,即使面對女紅課教習明目張膽的刁難,冬兒也沒把事情搞到不可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