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嫂子則知道,冬兒一向不願意自家多佔張謙的財物。而鄭氏,則一心想着怎樣才能更加光鮮、體面的把長媳娶回來,怎樣才能讓自家顯得更尊貴、更得顏面,儘可能晃花更多的人的眼睛。
而且,大春是長子的長子,更是楊秀庭夫婦多年的希望寄託,如今雖然楊家的的生意興隆,日子富足,可是多年養成的習慣已經在鄭氏的心裡紮了根。
若是由着鄭氏的意思來,會把自家院子裡的所有好物件,都搬到長子屋裡。如果是這樣,冬兒的想法當然沒錯。
和張謙的家人討論自家事情,很讓冬兒覺得很不自在。
沉默片刻,冬兒收回望向窗外的眼神,轉頭問道:“王管事,這個院子,連着修整、置辦傢什用具這些,大概什麼時候能做完?”
王管事回道:“小的初步估算,要是把房屋和院子裡外打理整齊,傢俱等物也都置辦齊全,整治的能搬進來住,怎麼也得中秋後。”
自家大哥娶親的日子越來越近,用錢的地方也會越來越多,鄭氏一心只想着儘可能把婚事操辦的更好,不肯依着自家家境和財力辦事。自己還是儘量少回來,免得她又惦記着張家的錢財,到時多生事端。
冬兒想了想,和王嫂子商量,“我七月底的假期就不回家了,八月十五回來。九月中,家裡一準兒就能搬到這個院子住了,那時我再回來一趟。之後就是十月二十是大哥娶親的日子,到時,連着十月中的假期,我再請幾天假,在家裡多呆幾天,幫着家裡做些事情。再之後……”再之後,就是自己離家的日子,沒有回來的事情了。
冬兒沒繼續這個話題,轉而說道,“我今天回去就和爹孃說我的假期,王嫂子也和廉伯說一聲,廉伯也好安排車馬。”
王嫂子很順當的答應一聲,並不多說什麼。王管事張了張嘴,見王順家的應下了,想到自己和楊姑娘走的不熟,也就把嘴邊的話嚥了回去。
院子前後已經看好,又和王嫂子敲定了假期回家安排,冬兒謝過王管事,起身返家。
巧雲隨着冬兒當先而行,出了門,王管事和王嫂子在後面緩步跟着。
王管事見走在前面的冬兒不留意他們,就停下腳步,壓低聲音問王嫂子道:“王順家的,六爺走的時候不是說讓姑娘多回家幾次,和家裡人親近些。安頓的好好的,每個月底回家,逢到過節也回去,怎麼這就改了?姑娘來咱家是做掌事的,有個得力的孃家撐着,終究要好一些,總不能和家裡走的生分了。你怎麼不說說她,就那麼應下了?”
說起這個,王嫂子真是一肚子的苦水。從昨天開始,她就替冬兒心酸,心裡直埋怨鄭氏目光短淺。
冬兒的將來,是個明眼人就看的出來,一定富貴榮華。怎麼鄭氏就這麼眼皮子淺呢?爲了幾十兩銀子就涼了自家女兒的心,真不知道說什麼纔好。
鄭氏若是好好的和冬兒說,依着冬兒的性子,一定不會看着自家艱難不管。到時,冬兒留下幾個銀子應急,而她的月銀一樣會到鄭氏手中,而且更多。她倒好,張嘴就要每個月的月銀,一個大籽兒不剩的全拿去,怎麼能讓冬兒和她親近?
這當孃的,也不想想,出門在外的女兒家,女學裡又是個看身家、家世的地方,好歹應該給自家女兒留兩個銀子應急吧。
王嫂子聲音低低的把昨天的事情,撿要緊的說了,末了說道:“得虧楊家太太不知道六爺給姑娘漲了月錢,不然,一定也是想着全部拿走。那樣,姑娘手頭就……”王嫂子搖搖頭,沒繼續往下說。
王嫂子又說道:“姑娘花錢、做事都大度的很,可是,卻很喜歡存私房錢。今年過完年那會字,姑娘辭工的時候,因爲我把姑娘存在我那兒四兩掛零的銀子給了楊家太太,姑娘跟我急眼了好幾次。楊家太太又容不得家裡人有丁點兒的零用錢,真是沒辦法。”
王管事沒想到楊秀庭家的,竟然會打六爺給冬兒的零用錢的主意,不由的瞠目,半晌沒說出話。
王嫂子見王管事的樣子,覺得好笑,說道:“這也沒什麼,楊家太太一向如此。姑娘不願意多回來,就由着她吧。楊家長子眼看着就要娶親,這事情,若是一心想着往更好裡辦,有多少銀子也不夠。姑娘回來得勤,除了不會像六爺想的那樣,母女親近起來,沒準兒還會生出更多事端。”
王管事再看一眼前面的冬兒,皺眉問道:“還能生出什麼事端來?不是已經把月銀都拿去了嗎?”
王嫂子嘆了口氣,說道:“楊家太太櫃子裡,不是還有六奶奶送給姑娘的見面禮嗎?若是楊家太太執意想給他家長子長媳要幾件,甚至多要幾件,你說姑娘該給,還是不給?”
王管事這次倒是沒太吃驚,六爺給姑娘準備的見面禮,不是幾個零用錢可以比的,楊秀庭家的眼熱,倒是可以理解。
他問王嫂子:“六爺走的時候是怎麼交代的?”
“六爺倒是說了,只要不是太過分,由着她家怎樣。可是,那些首飾、料子,姑娘自己都不怎麼願意動用,怎麼願意讓家裡人拿去,而且還是給一向不對路的楊家長子。您也知道,冬兒很見不得她大哥和未來的大嫂。姑娘又不是能一直躲在女學裡不回來,難辦的很。”王嫂子邊說,邊搖頭。
王管事一向是掌管生意、鋪面的,對這些家事,更是無奈,“我也就是隨口一問。你們覺得怎樣好就怎樣辦吧,我和他家打交道的時間不長,好多事情不清楚。”
他跟了六爺多年,自然知道六爺這兩年對楊家姑娘的心思。可是,想的再好,也抵不住實際情況不允許。楊姑娘不願意的事情,他們做下人的,總不能拗着姑娘的意願做事。
冬兒晚飯後和楊秀庭說了自己假期的安排,楊秀庭良久沒做聲,又看了看鄭氏,最終嘆了口氣,作罷了。
三四年的時間,冬兒常年不在家,本就不怎麼戀家。加上鄭氏對她又不甚愛惜,足以讓外柔內剛的冬兒和鄭氏生分。如今,自己整天不在家,即使冬兒回來,家裡留下不對付的母女兩個,想要兩人親近,着實的難。
冬兒和和爹孃說通了,豆豆卻不滿意的撅了嘴,說道:“人家家裡的姐姐巴不得多回家幾次,在家多呆幾天。唯獨你,讓你回來一次真是難。人家徐友德的姐姐,每個月回來兩次,讓你一個月回來一次,你都不願意。”
豆豆話是對着冬兒說的,眼睛卻沒看她,把臉扭向窗外,看起來很是生氣。
冬兒心裡也不舒服,好似自己真的很涼薄、沒親情。可是,家裡日常只有鄭氏在,豆豆和楊秀庭只是中午和晚上回來。整日面對一個脾性不和的母親,冬兒真的覺得時間很難過。而且,看的出來,鄭氏和這個已經超出掌控的女兒處在一個屋檐下,一樣的不自在。
冬兒溫言哄着豆豆,“咱家離渠縣路程較遠,一來一回、車馬隨從的,很耗費人力。姐就是回來,你也整日不在家,和不回來沒什麼區別不是。”
冬兒對豆豆擺了個笑臉,用手捏着豆豆的衣袖,“你看,你這件衣服也不顯新了。這樣,這次我回去女學,女紅課再做功課的時候,我給你做一件錦緞夾袍,中秋節就帶回來,你正好能穿,你看好不好?”
“我又不是沒衣服穿,要你用不回家來換。”豆豆拍掉冬兒的手,不屑道。
豆豆心裡依然不痛快,別人家裡父母兄弟各種欣喜雀躍,離開時多少不捨離情。可是,自家姐姐,似乎已經習慣了離家的感覺,過去是染坊,如今是女學,反正就是不願意在家,不願意和他們這些家人在一起。
冬兒也不惱,把手收回來,笑道:“你是有衣服穿,可是沒有一件是錦緞的。這次我就給你做一件錦緞袍子,要不,咱做兩件好了,你上學時替換着穿。”
一旁做針線的鄭氏聽着,立時着急了,插嘴道:“錦緞袍子,那是日常穿的衣物嗎?你要是做兩件,就做一大一小好了,大的給你大哥。我這就拿件你大哥的衣服,你量量尺寸。”本來就說的冬兒瞪大了眼睛,鄭氏還沒眼色的加了一句,“記得,挑好些的料子做。”
鄭氏說着,也不容冬兒是否答應,放下針線活兒,竟自下地去櫃子裡翻衣服。
炕上的冬兒擡手扶額,嘴欠!這下好了,還得花時間給大春做衣服。
冬兒放下扶額的手,狠狠的瞪了豆豆一眼。都是豆豆這個臭小子惹的禍,沒有他在那裡矯情,自己怎麼會說出這麼嘴欠的話。
豆豆張大嘴,看着在櫃子裡翻找的孃親,很是無語。再回頭的時候,看到冬兒丟過來的惡狠狠的眼神,不由縮了縮脖子。內心裡,對冬兒不歸家的怨念,似乎也沒那麼強了。
楊秀庭在一旁看在眼裡,開口對鄭氏說道:“孩子娘,別找了。不過是姐弟兩個的說笑話,你怎麼就當真了。”
“冬兒的女紅課本就要做衣物的,上次還給湯先生做了一件綢料長衫,做什麼不是做,正好給大春做一件錦緞長袍。大春是咱家長子,也只有一件緞子長衫,不夠出門替換。”鄭氏手裡不停,抖開一件灰布長衫,不滿意,放在一邊,又去翻找。
楊秀庭看了一眼把頭扭向窗外,對着夜色的冬兒,不由嘆息一聲。孩子娘也是,冬兒多長時間回來一次,又歷來和大春不對付,就不能照顧一下冬兒的情緒?給豆豆多做兩件衣服,不也是好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