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裝過程中,吉姆已經按照自己的認知,將這東西的功能解釋給兩個小夥伴,此時面對這句回覆,吉姆、小山還有白陽面面相覷,總覺得哪裡怪怪的。將字典中女僕與熱水器,還有信息中心幾個詞的簡單釋義閱讀幾遍,卻還是無法理解這句回電是什麼意思。
發送:請問是焦明大人嗎?
回覆:若有重要情報,可以申請轉接焦明大人,另,請仔細閱讀安裝說明後面的文字。
面對這一句不短的話,藉着電報機指示燈的微光,吉姆再次狂翻字典,總算大概弄明白意思。然後拿過電報機的安裝示意圖,果然發現最後一折頁上還有着大段的通用語,頓時想死的心都有了。在這煩躁無措的當兒,卻聽小山粗着嗓子喊餓,吉姆頓時嘆氣,轉換思路爲肚皮打算。
不過很快,吉姆便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今天是慶典且天色已經全黑,此時怕是整個貧民窟都沒有什麼可以偷的食物,思來想去,目標很快落在那頭‘神之寵獸’身上。由於小石門關閉,三人只好從小氣窗鑽出,繞路來到小樓正門這邊,果然見到‘神之寵獸’的屍體原封不動的躺在那裡,即使是剛剛發生襲城事件死傷無算,但礙於教義,至少在貧民窟內仍舊無人敢對其不尊重,更別說割些肉回去吃。
吉姆掃視四周,冬夜之中寒風呼嘯,理所當然是人影鬼影皆無,畢竟貧民窟內都是缺衣少食的苦哈哈,不可能有人閒着遛彎。噌的一聲從腰間抽出短刃,吉姆接着暗淡的星光來到屍體邊,剛想開工,手腕卻被拉住,白陽略帶顫抖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也不知是凍得還是因違反經文而緊張,“這是神之寵獸……”
吉姆微微皺眉,卻還是溫聲道:“沒關係,相信我,只要以後爲神立下大功,這點小事神不會在意的。”
感受到手腕處力道稍鬆,微微用力掙開,一刀狠狠插在神之寵獸前腿肘關節部,卻發覺這東西的肉質相當堅韌,雙手握柄仍切之不動。無奈拉上小山與白陽一起,三人費了半天的勁才卸下一條前腿,好在放血大半天,並無鮮血四濺的情況。至此,吉姆稍稍有些後悔沒有選擇力量與空間裂縫斬兩項契約。
接着三人又摸黑在附近轉悠兩圈,弄些可燃物回到半地下室,將前腿烤得半生不熟,用刀切開分食,卻發現根本嚼不爛,只能配着牆上的小黑果子囫圇吞下。小山沒心沒肺的躺下就睡,而白陽卻是拉住吉姆,一幅欲言又止的樣子。
吉姆大感無奈,猜也猜得到白陽還在爲經文教義的事情糾結,雙手搭在小姑娘瘦弱的肩膀上,輕聲說道:“有什麼疑惑都說出來吧,憋在心裡不好。要記住我們是最好的夥伴,我是不會害你的,也不會允許別人傷害你。還記得我昨天說過的嗎?神是愛我們的,只是教會的問題才讓我們的生活如此糟糕,且即使我們的計劃失敗,墮入地獄,我也會站在你前面,不把我燒死之前絕不讓你沾一點火星。”
吉姆謹慎的使用‘害你’,而不是‘騙你’,因爲這些話本質上都是欺騙。心中信仰早就搖搖欲墜,終於在今日下午崩塌,晚上卻要用這套理論與至親之人鬼扯,他心中第一次生出荒謬感,同時慶幸這昏暗的環境下不用顧及表情,畢竟保持聲音真誠不笑場已經是竭盡全力了。
“我相信你,只是焦明大人那些傢伙終究是異教徒,還是少聯繫爲好。”
感受到白陽的身體不再因不安而顫抖,吉姆終於鬆一口氣,明白暫時關過,十分痛快的接受這個建議並道謝,這才說道:“我再研究一下這些東西,你陪陪我?”
“我能幫上忙嗎?”白陽的聲音歡快起來。
“搖這個。”吉姆指着電報機的手柄,準備藉着其指示燈的微弱光芒開始學習通用語。
……
次日,在吉姆的提醒下,三人換回平時那套舊衣裳,爬出小氣窗,在貧民窟內亂串,半是找食半是打聽,好奇於昨日錯過的盛典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中午時分,一個半身綠的下級牧師帶着四個神衛士將神之寵獸的屍體搬走,吉姆因心有忐忑,如新手賊一樣選擇遠遠觀望,注意到下級牧師對着斷口差別巨大的兩個前腿,沉吟良久。
而接下來的事情差點沒把吉姆嚇尿褲子。昨夜三個半大孩子切下前腿的痕跡太過明顯,無疑說明貧民窟內有人犯了戒條,而這位下級牧師似乎不打算放過此事,迅速將貧民窟的幾個主要出入口戒嚴並開始按住路過者拷問。
不過後續劇情卻讓吉姆慶幸喜悅的同時沉思起來。下級牧師帶着神衛士很快衝到賴皮虎的老巢,不由分說便認定賴皮虎就是冒犯神之寵獸屍體的首犯,幾拳幾腳下去剝奪賴皮虎以及幾個骨幹大喊大叫的能力,然後開始抄家。
吉姆看着一樣樣東西被以贓物充公的名義搬出來以及下級牧師微微上翹的嘴角,終於明白個大概。
若是以前的吉姆,當然不會有膽子偷食神之寵獸,見了今日的熱鬧,也只會認爲賴皮虎違反戒條罪有應得,雖不至於爲伸張正義的牧師大人拍手叫好,但心下也會減少一些負面印象。不過此時,吉姆卻看出了更深層次的東西,這無疑是一次如何運用教義來達成目標的演示。
這位下級牧師若真的信仰虔誠,想抓住真兇,有諸多環節都可以發現疑點,並還賴皮虎‘這件事’上的清白。但事實並非如此,這位大人反而是在諸多環節上都敷衍了事甚至是刻意加速辦案過程,顯然是爲了避免橫生枝節。在刨除教義因素後,吉姆很快想到三個可能因素,第一是私仇,第二是爲利益,第三是閒來無事,就彷彿逗螞蟻的小山。
私仇方面吉姆沒興趣打聽,第三個可能也沒有思索下去的必要,唯有利益一項,可以展開討論。首先老鼠腿也是肉,從賴皮虎老巢中,多少能刮些小財產,而誰又會嫌錢多呢,即使是分給屬下拉攏人心也是個白賺,何樂而不爲。其次增加虔誠之名,爲了神之寵獸半條腿而糾察出貧民窟內的瀆神者,多少也是個自吹的談資。最後甚至可以由此給上司留下辦事利落的印象,增加晉升之資。
至於賴皮虎這種混混頭子的性命沒人在意,甚至不用多做處理。畢竟是以暴力壓服手下,對其不滿者貧民窟內到處都有,被打半殘之後,相信不用等太陽落山,這個風光多年的老混混屍體就會出現在某處臭水溝中。
想到這裡,吉姆搖搖頭,牧師大人的形象繼教義經典之後,也完全崩塌。不過很快,他的思路便轉移到自己的未來上,賴皮虎的消失必然引起貧民窟內秩序混亂,趁機渾水摸魚控制一小片街區,繼而完全坐上賴皮虎原來的位置當然是一條路。
不過即使不知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這句話,吉姆已經從賴皮虎不明不白的結局中體會出其中三味,是以猶豫起來。而當下級牧師滿載而歸,離開貧民窟的時候,吉姆仍沒找到更好的發展路線,最終也只是定下控制一小片街區的近期目標。
黃昏,氣溫開始下降,而當安歇鍾鐘聲三響,寒夜降臨。三個半大孩子圍坐在半地下室內,一邊吃着亂七八糟的食物,一邊分享各自聽來的消息。在吉姆講述完賴皮虎的事情後,白陽講起昨天主城區盛典上發生的襲擊事件。
起初慶典一切正常,而當聖物出現,萬民跪拜的時候,天邊忽然飛來一大羣神之寵獸。衆人也不在意,甚至有人以爲這是吉兆,待飛得近了,發覺上面坐着騎手,這才恍然事情不對,但礙於教義,牧師們只是戒備,並沒有率先動手。而當爲首的一隻直衝聖物,毫不掩飾搶奪之意,衝突頓時全面爆發,各種神術滿天亂飛自不必說,跪拜的人羣也是如炸了窩一般橫衝直撞各自求活。混亂之下,被神之寵獸殺死,被牧師神術誤傷,甚至踩踏而死者,不計其數。
吉姆與白陽講完見聞,一起望向小山,待預料中的搖頭出現後,小會議進入下一環節:展望未來。吉姆把自己的擔憂與計劃和盤托出,並順利得到全票通過,順帶小山的一句問話:“可以睡了吧。”
吉姆一陣無語,擺擺手,道一聲晚安,見白陽也是眼皮發沉的樣子,勸道:“你也去睡吧,這邊我自己來就可以了。”白陽卻搖搖頭,爬出小氣窗用發黑的積雪揉揉臉,然後如昨天一樣搖動電報機手柄。吉姆心下一暖,道謝,安心看書。
時間無聲流逝,直至夜半,小氣窗外忽然傳來呼喊與跑步的聲音。吉姆立刻用書本蓋住電報機指示燈,來到小氣窗下面,凝神靜聽。少數人一邊逃一邊大罵追兵不仗義,後者則是歷數賴皮虎的斑斑劣跡,雖然只聽清隻言片語,卻也足夠吉姆弄清狀況,貧民窟內的混亂已然開始。
接下來幾天,貧民窟內的拳腳武鬥愈演愈烈,每天清晨,都會發現街頭橫屍,或男或女,或失血過多或頭顱碎裂,當然更多的還是凍斃。甚至還有附近其他平民窟的生面孔混進來,這些人做事更是肆無忌憚,打砸搶燒不在話下,甚至還去孤兒院逛了一圈,然後一臉舒爽的回家避風頭。
當然期間也有人發現藤蔓法陣上面的空屋子,並毫不客氣的鳩佔鵲巢,只是不等吉姆三人商量對策,這一夥人便被揪住打殺,不知去向。三人只是將小石門入口稍作掩飾並將大門關好,繼續等待時機。
由於街面混亂,吉姆決定減少外出,將更多時間用在學習通用語上,並在小山喊餓的時候突發奇想,用電報機詢問‘服務中心’的小女僕熱水器,是否可以傳送些吃的過來。而結果頗出乎預料,居然收到肯定的答覆。
沒一會的功夫,一個石墩子大小的木盒出現在房間正中,裡面居然是熱騰騰飯菜。三個孩子大喜過望,飽餐一頓,吉姆這纔想起應該問問代價是什麼。一番折騰之後,終於弄清楚大概,對方居然想要這邊的情報,而且強調沒有限制,不必費力冒險刺探,街頭逸聞小道消息什麼都行,甚至舉例說日常菜價都可以。
吉姆大感意外,細想其中深意,而白陽在確定這不違反教義之後,反而催着吉姆答應,眼中全是雞腿的虛影,完全忘記異教徒與否。吉姆搖搖頭,索性將最近貧民窟內的亂鬥寫出來,勉強翻譯成通用語後發送過去,得到的回覆卻是:抱歉看不懂,請確定沒有拼寫錯誤之後重發。
吉姆差點被口水嗆死,而且有記憶以來,第一面對白陽鄙視與詫異混合的奇怪目光,這是通常是小山犯傻時纔有的待遇。
“幾天時間,能學會這麼多通用語,已經很不容易。”吉姆抓着頭髮辯解,“要不你也一起學學看。”
“正有此意!”白陽點點頭,接着揪過小山,輕拍電報機道:“你也一起,若是我和吉姆出了意外,你靠着這個東西也能混口飯吃。”
三人一起有個討論的過程,學習效率果然比獨自自學高很多。而出乎預料的,白陽似乎在記憶力方面有些天賦,記憶單詞快速而牢固,但即使此單項較強,整體上仍舊比不上吉姆的學習速度。至於小山,則是二人影子也看不見,幾天時間還在三十多個字母的大小寫與花體寫法上轉悠。
而當小山終於在飢餓的威脅下,將字母問題解決,外面的大亂鬥漸漸平息。三人放下書本,拿起匕首短刀,先是輕鬆地將躲在樓上的兩個技女收編,再直接將附近的三條街劃爲勢力範圍,在砍死兩個不長眼過來試探的混混之後,算是站住腳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