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既然不着急說正題,那麼我也就陪着他東拉西扯。反正他現在有求於我,我的安全不成問題了。
老人在屋子裡面轉了兩圈,又走回來,說道:“當時我這裡已經被圍起來了。但是並不像現在這樣密不透風。老夫拼着身上的傷不顧,還是能送出一兩個人去的。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你。”
我瞪着眼,問道:“爲什麼?”
老人笑了笑,說道:“不怕小兄弟笑話。你槐城空亡屋,距離我這裡最近,我把人送到你那邊去,最有可能成功,其餘的地方,卻有些太遠了。恐怕還沒有來得及把消息送出去,就被人給抓回來了。”
我點點頭,說道:“原來如此。”
老人又說道:“還有另外一個原因,小兄弟和我們不一樣,你是人。”
我好奇地問:“是人又怎麼樣?”
老人說道:“只有人,才能取得那些道士的信任,把我們給救了。”
我正要再問,老人把話題又扯到一旁去了。他笑眯眯地說道:“你來之前,我那兩個劣徒,沒有對你無禮吧?”
我撓撓頭,說道:“無禮倒也沒有太無禮。不過那些紙榆錢把我嚇了一跳。”
老人笑呵呵的說道:“小兄弟年紀尚輕,恐怕不大知道紙榆錢的來歷。如果是陰鬼婆,恐怕就一眼認出來了。”
我說道:“我曾經得到過一本書,講過紙榆錢的來歷。”然後我把包子鋪老闆給我的書講了一遍。
老人聽得不住的點頭,然後笑道:“新鮮,新鮮。我還是第一次知道,人是怎麼看這件事的。”
老人感嘆了一會,就說到:“小兄弟,你知不知道我的身份?”
我奇怪的說道:“什麼身份?你不是空亡屋的屋主嗎?”
老人站起來,一邊踱步,一邊想着措辭,過了一會,他說道:“這世上有千百間空亡屋。住在裡面的,大多是妖魔鬼怪。而作爲生人住進去的,就只有你一個了。”
我有些不安的嗯了一聲,心裡卻想:“怎麼搞的?我忽然就和這些妖魔鬼怪變成一夥了嗎?”
老人又說道:“我以前,是一直白狐。”
我不由得站起來,好奇地看了看他。
老人笑道:“你是在找我的狐狸尾巴嗎?嘿嘿,老夫早已經死去多年了,現在只是一道魂魄而已。”
我慢慢地坐下來,答應了一聲:“原來是魂魄,狐狸的魂魄。”
老人說道:“當初我在榆城的時候,這裡正在鬧饑荒。就像你看的那本書中記載的一樣。十室九空,死了不少人。人沒有吃的,我也找不到吃的。每天苟延殘喘,想着挨一天算一天罷了。”
“那時候,不知道有多少人,靠吃榆錢度日。開始的時候,大家還在發愁,說這些榆錢吃完了,可就再也沒有可吃的了。可是接下來,城裡又開始鬧病,據說病因是連日吃榆錢,把身子吃壞了。總之,那時候的人孱弱得很,一場病下來,一般就死了。幾天之後,剩下的人發現,人少了一大半,那些榆錢居然吃不完了,於是開始當成紙錢燒。”
“那時候我已經開了靈智,自然不想一輩子做一隻狐狸,也想修煉成人形,好好在世上走一遭。只可惜,我還沒有成功,就被那些人抓住了。有那麼幾個村民,將我殺了,用一堆榆錢,煮成一鍋肉湯,吃掉了。”
我看見老人敘述到這裡的時候,臉上的肉在不住的亂跳,顯然對當時的情景頗爲憤恨。
我不敢插話,只是靜靜地聽着。
過了一會,老人又說道:“我死了之後,本該投胎轉世。但是我心中怨氣未散,所以化作了厲鬼。在榆城盤旋不已。然後,就發現了這間空亡屋。那時候,空亡屋還沒有主人,我就順理成章的住了下來。收羅了榆城附近的小鬼,開始向那些人報仇。”
老人說道:“就像書中記載的一樣。我殺人之前,先派弟子送出紙榆錢。算是給他們幾天的時間準備後事,然後纔會出手。”
我聽到這裡,不由得有些頭皮發麻:“我並不是素食主義者,這輩子吃的雞鴨魚肉也不少了。如果它們個個來找我報仇,那我豈不是很危險?”
老人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他淡淡的說道:“小兄弟,你是不是覺得,我不過是一隻野狐,被人抓住吃掉,也沒什麼,不該報仇?”
我連忙否認,說道:“我沒這麼想。”
老人似乎並不在意我的想法,他自顧的說道:“那時候我靈智已開,和你們人類有什麼區別?只不過模樣不同罷了。這些人殺人償命,付出一點代價,也沒什麼了不起。更何況,我事後報復他們,也只是殺了吃肉的幾個人,並沒有傷害到無辜的人。”
老人嘿嘿笑了一聲:“我倒沒有想到。這件事會轟動一時。不僅僅榆城的老百姓個個害怕,就連附近的小鬼也都知道了。說榆城空亡屋裡面,來了一位狠角色。一串紙榆錢,大殺四方。從那以後,紙榆錢就成了老夫的象徵。老夫很久沒有殺人了。這紙榆錢,不是催命符,是拜門貼。”
我點點頭:“原來是這麼回事。”
我們兩個人正說到這裡。忽然有一隻纖長的手掀開了簾子。從裡面走出來一個極美貌的女子。
那女子手裡提着一隻茶壺,捧着兩隻茶杯,低着頭擺在桌子上。轉身就要離開。
老人一把拽住她說道:“怎麼這麼無禮?”
女子轉過身來,低着頭,輕輕地說道:“先生好。我姓古,名字叫古月。”
我已經看呆了,默默地念叨着這個名字:“古月,古月。不就是胡嗎?”
女子低着頭,見我半晌不說話,擡起頭來看了我一眼。
我馬上醒過味來了,咳嗽了一聲,說道:“我姓趙,趙莽。”
女子嗯了一聲,細聲細氣的說道:“多謝趙先生不辭勞苦,來這裡救我們。”然後她就轉身走近簾子後面了。
老人訕笑着說道:“這是我女兒,從小沒有見過生人,不知禮數,見怪了。”
我好奇地問道:“老先生,你女兒,是狐狸?”
我這話問的不算有禮貌,但是老人似乎不以爲意,他微笑着說道:“和我一樣,也是一道魂魄。不然的話,以她的年紀,還沒有本事幻化出人形來。”
我點點頭:“原來如此,這樣就合理多了。”
老人又莫名其妙的來了一句:“小兄弟既然住進了空亡屋,實際上,生人、魂魄的界限,也就可以打破了。大家都是一家人,何必把正邪之分看的那麼重呢?只要脾氣秉性不壞,又有什麼關係?”
他這話說的有些突兀,我也沒有多想,就點頭讚道:“這個道理很對。”
然後,老人又開始亂七八糟的拉家常。
我聽了一會,忽然心中一動:“不對勁啊。難道剛纔的是美人計?老人爲了拉攏我幫忙,打算用古月將我拴住?”
古月雖然漂亮,畢竟是鬼魂。難道我能和她成親?
我腦門上的冷汗不由自主的流下來了,我坐立不安的想道:不能再和他閒扯了,不知道這老頭子接下來還要有什麼稀奇古怪的招數使出來。
於是我打斷老人的話頭,說道:“老先生,你有什麼事要我幫忙的?只要我能辦到,一定會盡力幫你。”
老人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似乎今天的一番謀劃,終於有了回報一樣。他說道:“老夫請小兄弟過來,無非是希望你能救我們一命。如果你當我們是自己人,那這件事就好辦的很了。如果小兄弟當我們是邪魔外道,那就難辦了。”
我硬着頭皮說道:“我當然覺得你們是自己人了。希望我做什麼,你就直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