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現在柴老太太家,這讓柴老太太的女兒大爲激動。直呼我爲:“趙兄弟。”那種感覺,好像我們是多年未見,忽然偶遇的親人一樣。
想想當初在槐城的時候,她對我可沒有這麼親切了。
對這突如其來的熱情,我有些不適應。但是在柴家呆了一天之後我就明白了。她可信的人並不多,現在孤獨的守在這裡,把我當做親信,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她站起來,問道:“你怎麼來了?”
我心中苦笑:“你媽一天三趟催命符的找我,我能不來嗎?”我沒有回答她的話,而是在臉上擺出肅穆的神色來:“你們這是?”
我指了指院子裡的靈棚和紙錢。
她嘆了口氣,說道:“老太太去了。”
我心想:“柴老太太果然是死了。”
我正想安慰她幾句,她卻看了看我身後的人。然後猶豫的說道:“這一位是……”
我介紹道:“這是呂先生,是一個很有本事的道士。”
她點了點頭,衝呂先生勉強露出一個笑容來。
呂先生向她說道:“你怎麼稱呼?”
她猶豫了一下,然後說道:“我姓柴,你們就叫我柴姐好了。”
呂先生的年紀恐怕要比柴姐大一些,不過他的心思顯然不在這上面。只是微微點了點頭。
柴姐拉着我們坐下來。給我們倒了杯水。
我說道:“上次見到柴老太太的時候,她的身子骨還很硬朗,怎麼忽然就這樣了?”
柴姐猶豫了一下,然後說道:“這件事,我沒有跟別人說過。因爲就算是說了,別人也不信。不過趙兄弟你不一樣了,你是捉鬼的大師,所以聽聽也無妨。”
我一聽這個,就知道柴老太太恐怕死的有些蹊蹺,於是我點點頭,說道:“好,你說。”
柴姐說道:“上次找到我爸的魂魄之後,我們就離開了槐城,回到了這裡。我們雖然回來了,但是經常在打聽你的消息。”
我愣了一下:“打聽我的消息做什麼?”隨即我明白了,說道:“是爲了重陽節吧?”
柴姐點了點頭:“是啊,是爲了重陽節。眼看距離重陽節越來越近了。可是我媽的身體,卻開始迅速的垮下去了。她這一輩子爭強好勝,哪一方面都不肯輸給男人。但是這幾個月的時間裡,她似乎要把前半生透支的膽氣、魄力、力量,全都還回去似得。那些日子,她迅速的蒼老了,變成了一個出門需要拄着柺杖的老太太。她每天必做的事就是數日曆,看看還有多久到重陽節。”
“可是重陽節過去了,你卻始終沒有來,我媽惴惴不安,不知道你是不是活下來了。還是像我爸一樣,變成了一隻厲鬼。派出去打聽消息的人都說,你失蹤了,已經幾個月沒有出現了。我媽聽了這個消息,也就漸漸地心灰意冷了。”
我心中慚愧,重陽節之後,我把柴老太太的事忘得一乾二淨,讓她空等了。
柴姐接着說道:“原本她心裡面念念不忘的想着重陽節。整天心事重重,等確定了你出事的消息,不再抱希望的時候,整個人反而輕鬆下來了。”
“她開始拄着柺杖,到處找人聊天,像是普通的老太太們那樣。但是有一天,她經過尼姑庵的時候,發現庵門口,掛起了兩盞紅燈籠。”
我不由得坐直了身子:“那個鬧鬼的尼姑庵?柏城的空亡屋?”
柴姐點了點頭,說道:“是啊。我媽看見尼姑庵亮起了燈,就知道這裡有了新主人。她本來已經死了的心,又變得活泛起來了。”
我插嘴道:“她該不會是進了尼姑庵吧?”
柴姐頗爲惆悵的說道:“是啊,她就是進了尼姑庵。”
“那天晚上,她提着一隻燈籠,從家門口走了出去。我不想讓那個她去,可是老太太決定的事,別的人都做不了主。她告訴我說,這一去生死未卜,無論是個什麼結果,我都不許跟着。如果天亮之前她沒有回來,也不許去尼姑庵找她。就當是世界上從來沒有這個人。”
“她提着燈籠走了。那燈籠在晚上一閃一閃的,距離我越來越遠。後來她拐了個彎,燈籠就不見了。我的眼睛一直跟着那一團光芒。現在光芒不見了,我感覺我媽的生命也消散了一樣。那時候,我心裡面總感覺要出事了。”
“果然,到第二天早上的時候,她仍然沒有回來。第二天我遠遠地去尼姑庵看了一眼。我發現門口掛着的紅燈籠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隻白紙燈籠。就是我媽帶去的那一隻。我在門口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沒有進去。其實我媽臨走時候的意思我清楚得很。這麼大的家業,總需要一個人守着,而我們家,也必須留一點香火。”
“第二天晚上,家裡面就只剩下了我一個。我根本睡不着。於是就站在院子裡面來回的走。我這樣走了一會,忽然聽見外面似乎有動靜。我停下腳步,仔細的聽了聽。外面又好像什麼都沒有。我知道,自己這是思慮過度,可能幻聽了。然而,我還是忍不住,打開了門,想要看個究竟。”
“等我打開大門的時候,驚喜的發現,我媽正站在門口,兩眼直勾勾的看着我。我心裡那個高興,自然就不用說了。我連忙拽她,說道,媽你怎麼還不進來?”
“我媽卻躲了一下,沒有讓我拽住。她指了指兩扇門上貼着的門神,說道,有他們在,我進不去。”
“我媽的話讓我的心揪了一下,不過那時候我也顧不得多想了,於是手忙腳亂的將門神撕了下來。我媽這才走到家裡面了。我問她:你在尼姑庵看見什麼了?怎麼一整天都沒有回來?”
“我媽卻擺擺手,說道,你先別問了,幫我準備些東西。”
“我心裡面奇怪得很,看着她,不知道她這是要幹什麼。她向我要了很多東西,有香燭,有紙錢,有白布,甚至還有棺材。”
“那時候我越聽越不對勁,忙問道,媽,你要這些東西幹什麼?”
“當時她用特別奇怪的眼神看了看我,說道,當然是有用了,你快去準備。我再問她的時候,她卻什麼都不說了。”
“我心裡面忐忑的很,東買西湊,總算把她要的東西置辦齊全了。這時候,我發現她正在裁剪那塊白布,然後用粗針大線,快速的縫製着。十幾分鍾後,她把白布縫成了兩身喪服。”
“然後,她擡起頭來,向我詭異的笑了笑,說道:兩身衣服,你一件,我一件。我穿着是壽衣,你穿着是孝服。”
柴姐講的很細緻,而我聽得頭皮發麻。尤其是講到老太太手裡拿着喪服,詭異微笑的時候,我忍不住向後挪了挪椅子。
柴姐嘆了口氣,接着說道:“當時我把喪服奪了下來,問她,這到底都是怎麼回事。”
“可是我媽什麼都沒有說。她把衣服奪了回去。慢慢的套在自己身上,說道,我時間不多了。這個家就交給你了。”
“然後,她就自己爬到了棺材裡面。等她鑽進去之後,我發現這一整天,她命我置辦的東西,全是出殯用的,各種東西,一樣也不少。她躺在棺材裡面,似乎很是有些得意的說道,我一輩子算無遺策,即使是連自己的喪事,都安排的井井有條,閨女,你佩服我嗎?”
“我這時候哪還有心情和她說笑?只是點了點頭,眼淚就流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