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譽軒的目光在景陽與賀彥瑞之間來回逡巡,嘴角一撇,露出一個冰冷笑意,“二位好自爲之,你們效力的主子還沒回宮呢。”
景陽心知朱譽軒說的是皇后,這個大太監手眼通天,知道是正北侯推薦她入宮,必然心向皇后。通過昨晚黃傑的密告和今天這一遭事,他必定已經把賀彥瑞看成是她的同黨,忠誠於皇后。
算了,隨他一個太監怎麼想,時機未到,就憑他剛纔對自己下手,等有了機會景陽纔要好好收拾他。
“不勞掛心。”景陽充滿敵意的看了一眼朱譽軒耳後語氣極盡諷刺,“公公好好爲寧妃娘娘盡忠,閒事少管。”
景陽當然知道對於一個男人而言最大的恥辱就是做了太監,朱譽軒權勢熏天,容貌豔麗,可他畢竟是個太監,在宮裡朝上人人畏他怕他,自他得勢以來再沒有人敢叫他“公公”,景陽此言一出,朱譽軒真真是恨得窩心。
朱譽軒看着景陽眯起眼睛,饒是他城府不淺此刻也難免心中怨恨。
“如無他事,朱公公請回。”景陽輕輕一笑,笑容中帶了三分挑釁。
朱譽軒衣袖一甩,轉身便帶着侍從走向宮門。
賀彥瑞看到老對手朱譽軒吃癟也莞爾一笑,對景陽道:“說的好。”
黃傑低着頭,目光賊賊的看着眼前相視而笑的兩人,片刻才道:“賀大人,陛下有請。”
景陽這時纔想起黃傑,正眼都沒看他,無所謂的看向別處。
“黃傑,你倒是什麼都跟他說。聽說你當年還是他乾爹,現在”賀彥瑞側目看着黃傑,露出不屑之色,“真是一條好狗。”
賀彥瑞指的便是黃傑昨晚偷聽他與景陽說話的事情。
黃傑就算當了十幾年太監臉皮堪比城牆也擱不住賀彥瑞這樣奚落,想起朱譽軒剛進宮做小太監的時候還鞍前馬後的伺候自己,一眨眼他就成了呼風喚雨的西廠廠公,自己這個隆聖殿總管還是靠他賞的,心裡能好受?臉上自然紅一陣兒,黃一陣兒。
“賀大人,皇上在等了,快走吧。”黃傑弓腰低頭訕訕的說,眼睛卻如毒蛇吐信一般憤恨。
賀彥瑞不管黃傑,返身對景陽說:“你到後殿長廊等我一會。”
景陽看了看朱譽軒遠去的背影,而後點點頭,賀彥瑞由黃傑引路走進了隆聖殿。
景陽一人站在漢白玉的臺階上,望着宮禁寬闊的□,再擡頭,天藍如洗。這皇宮是很大,可是紅牆碧瓦與廣袤的蒼穹相比,又是多麼的渺小,多麼的狹隘與微不足道,像一隻美輪美奐的金絲鳥籠。
但這樣金碧輝煌的鳥籠裡卻關着那麼多羽翼美麗野心不凡的鳥兒,怎麼會不擁擠,又怎麼會平靜呢。
一刻鐘後賀彥瑞步出隆聖殿,朝廊下的景陽走來。這一次他身邊沒有黃傑,也沒有那些形影不離的錦衣衛護衛。
“你的病好了?”景陽顧左右無人,輕聲問。
賀彥瑞微笑,“多謝你的藥,頭痛也好了。”
“確實管用?”景陽有些詫異但詫異裡多半是自己都未察覺的驚喜。
賀彥瑞點頭。
景陽心想真的管用就好,這說明神器不但能治故事裡的人,連他們這些穿越者都可以醫治,照目前的情況看只要用對了藥,說不好賀彥瑞那個危險的後遺症也可以治癒,如果真是那樣……
景陽又轉念一想,幹嘛要對治癒賀彥瑞那麼高興呢?想到這裡自己立刻安慰,當然是因爲賀彥瑞在穿越以後幫過她很多次,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嘛,做人不能那麼小氣。
“景陽?”賀彥瑞看她半天愣神不答話,起聲問,“你想到什麼?”
“沒~沒啊。”景陽纔不會說她在想治癒他的事情,眨眨眼睛,“皇上叫你什麼事?”
賀彥瑞的臉色暗下去一分,微嘆:“朱譽軒在皇上面前說朝中大臣多數與正北侯交好,現在正北侯手握重兵不能不防,應該儘快將皇后接回宮裡,防止正北侯有異動。他請旨到北地行宮去接皇后,但是皇上沒有允許。”
“寧妃自己有孕了,肯定想給自己的孩子謀劃未來,皇后如果生下嫡子對她不利,她必然有動作,說不好就想讓朱譽軒在半道上害皇后。”景陽繼續順着賀彥瑞的話說。
“皇上也不傻,他讓我去北地,明日啓程。”賀彥瑞說。
景陽聞言又陷入了沉思,賀彥瑞的東廠現在盯着江南道康妃的父親,她要扳到康妃少不了需要抓住她孃家的把柄,如果賀彥瑞不在京裡,一去一月有餘,萬一錯過時機,恐怕事情又不好辦。
賀彥瑞以爲景陽擔心他走後朱譽軒對她不利,緩聲道:“畢竟是皇宮大內,朱譽軒不敢真的動你,他剛纔只是嚇你,想讓你窒息之後向他求饒再放開你,讓你怕他。不會真的害你,你放心。”
“我也琢磨過來了,不然剛纔怎麼敢寒磣他。”景陽暫時放下心事擡頭說,“看他薄脣冷眼鷹鉤鼻,那長相就是個變態。”
“太監少有不變態的。”賀彥瑞說。
不知怎麼搞的,景陽聽賀彥瑞說這句話就感覺怪怪的,轉過身目光古怪的看着他,嘴角僵硬的抽了抽。
賀彥瑞見她眼神複雜,表情僵硬,怔了怔似乎明白過來,彆扭的將頭轉向一邊,“看我幹什麼,我又不是太監。”
景陽笑起來,笑了一會又想起別的事,輕嘆,“賀彥瑞,聽你這樣說我很擔心我現在的處境。”
賀彥瑞不明就裡,追問道:“還擔心什麼?除了朱譽軒,別的人……”
“我不擔心朱譽軒。”景陽思量着,“我是擔心太后。”
賀彥瑞望着景陽眯起眼睛。
“朱譽軒在皇上耳邊吹風拆皇后的臺,也一定會有人在太后耳邊吹風拆我的臺。從朱譽軒對我的態度就可看出,寧妃,她已經對我有所注意了。實不相瞞,絞殺孔貴嬪的人是太后,這一次我用暗針爲幌子給了太后一個藉口,讓皇上的追查指向他處,但她很可能會擔心我知道真相。寧妃險惡,如果在太后耳邊煽風點火……”
“太后會想殺你?”賀彥瑞蹙起眉心顯然有些急躁。
“她尚未痊癒,還不至於殺我,不過我怕她心裡有芥蒂……”景陽想了想說,“至少在別人抓住我錯處的時候她會順水推舟。”
賀彥瑞上前一步想了想才道:“別想那麼多,等皇后回來,她能護着你。”
景陽點點頭,皇后以前雖然軟弱,但她畢竟是皇后,又有了皇嗣更要倚重自己,她回宮一切就方便很多。
康妃狠毒,寧妃險惡,皇后軟弱,太后陰辣,瀟||湘作者筆下後宮,確實不是個好地方。
“江南道那邊,我會派人仔細盯着,你放心。”賀彥瑞算得上善解人意,這句話說得景陽心裡有些悸動:心照不宣,這纔是最好的戰友。
景陽去慈寧宮問脈的時候剛好碰到來請安的寧妃,她帶着小心伺候的大批宮人,容貌依舊豔麗,已經顯懷了,臉上滿是志得意滿的神色。
“景醫官。”寧妃看着給她問安的景陽,聲音傲慢冷淡。
“寧妃娘娘安好。”景陽低着頭不卑不亢的說。
寧妃瞧着她冷笑一聲,“好好伺候太后吧,讓她老人家早日康復。”
當寧妃帶着大批宮人從她身旁走過的時候,景陽的直覺告訴她,她擔心的事情似乎已經發生了。
從氣色上來看太后的病早就已經沒有太大的問題了,從慈寧宮出來的時候景陽還在想要不要給太后吃點什麼藥,讓她離不開自己這樣她在皇后回來之前至少是安全的。但轉念一想現在盯着自己的人太多,多行不義反倒招來禍事。
如何彥瑞所說想太多也沒什麼用,景陽回去後不再管這些破事,抱着她的神器想試試看能不能治出神藥,救一救賀彥瑞。
當她把病因輸入到神器藥鼎裡之後,神器果然不負望,很快就開除了一張藥單。接下來只要找到藥材放在裡面煉藥就好了。
賀彥瑞這個在現代社會沒辦法除根的後遺症治起來不那麼容易,景陽對這個病的繁瑣用藥本就有心理準備,但真的看到藥單時,還是無語了。
除了在皇宮大內並不難尋的常規藥材,以下四樣光聽名字就知道肯定不好找。
長白冰蓮花,北海綠東珠,東瀛緋魚眼,西越聖神蠱。
景陽看着藥單無奈苦笑,這些東西到底要到哪裡去找啊……
等一下,這個,這個緋魚眼……
景陽忽然想起,當時佳玉栽贓王小環的時候就說她拿了緋魚眼給王小環,這麼說來,太醫院藥房裡一定會有這種藥材!
太好了,能找到一樣算一樣啊,現在身處皇宮大內,說不定這些珍貴的藥品藥房或者藥庫裡都有呢?
景陽想到此處立刻把藥單抄了幾分讓太值房的幾個小醫女跟她去藥庫查入藥的冊子。大內庫中的藥材比景陽想象得多得多,庫守加上她身邊的小醫女查了半日才找到冊子上的緋魚眼。
景陽心裡高興,立刻去對應的藥閣上尋找。當她帶着莫大的希望打開藥閣的時候得到的卻是滿滿的失落和不解。
因爲藥閣裡空空如也。
不應該啊,佳玉拿到緋魚眼似乎不難,藥閣裡不可能就只有一顆緋魚眼吧?但不管怎麼說現在就是一顆也沒有。
景陽失落之餘命小醫女繼續查其他的藥,這時候門口進來一名緇衣小太監說有人來求見。
景陽出了藥庫回太值房,在長廊上遙遙便看到一個婀娜的身影,正是原文中的女主棠眠。
“景醫官。”見到景陽棠眠俯身一拜。她一直視景陽爲救命恩人,對她十分禮敬。
“棠眠姑娘別客氣。”景陽拉她起來,只見棠眠傾城的容貌一臉慘淡,納悶道:“棠眠姑娘怎麼了?”
一問之下棠眠拉住景陽道手,看看左右沒人眼淚就掉了下來。
“景醫官是棠眠的救命恩人,棠眠有什麼事都不該瞞着您,今天就跟景醫官明說,奴婢與紹樂官不僅是同鄉,也早已心有愛慕。奴婢知道這有違宮規,可是,情不自禁。”
這事景陽早就知道,不過當事人自己能把這種掉腦袋的話告訴她真心算得上把她當自己人了,於是景陽一邊安慰她一邊拿出絲帕給棠眠擦眼淚。
“景醫官且先聽奴婢說”棠眠擋下景陽的手,繼續道:“康妃娘娘想把棠眠獻給皇上,這您是知道的,如今皇上已經回宮,娘娘昨夜又知會奴婢‘好日子’就在這三五日了。景醫官您對棠眠有救命之恩,倘若能夠再救棠眠於水火,便是棠眠的再生父母,棠眠此生必當刀山油鍋來報答您。”
景陽看着女主把話都說到這份上,臉上的表情真是想笑又不能笑,憋的好生辛苦,她要的就是這個感恩戴德的效果啊。
景陽安慰了棠眠幾句,架不住她再三央求,便在塘邊耳畔小聲道:“棠眠妹妹不要哭,你現在只要回去跟康妃娘娘說,現在寧妃和皇后都有了皇嗣,爭奪皇寵固然有用但畢竟還需要有個自己的皇子。待皇上來了儲秀宮,請康妃娘娘求皇上把孔氏的五皇子過繼給她撫養,這樣一來皇上和娘娘的心思就都在這件事上了,可以保你暫時平安。至於以後的事,你先等着姐姐慢慢幫你。”
幫你扳倒了康妃,也就不會有人再來逼你了,哼哼。
現在還沒有人知道孔貴嬪的死因已經指向了康妃,康妃只要跟皇上提五皇子的事情,皇上更會懷疑她,這就是她殺掉孔氏的動機啊。至於其他的都不重要,橫豎那暗針確確實實是康妃派人紮在孔氏身上的。
勸走了棠眠景陽再回藥庫的時候小醫女們還在忙活着幫她找藥。看了一會藥冊景陽也累了,這時一個伶俐的小醫女走過來。
“景陽姐,咱們查了大半日才找到一個緋魚眼,還是個空格子,我想呀,這麼稀罕的藥物算得上是寶貝了,景陽姐要不託人去統內司查查,說不定這些寶貝被賞給了哪些娘娘了也說不定。以您的醫術地位求皇上娘娘的賞賜還不就容易了?總比現在這樣乾着急好啊。”小醫女閃着眼睛說。
景陽起先覺得小醫女說的有道理,不過轉念一想又升起了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