撓了撓已經蓬亂的頭髮,顧沈離開電腦走到牀邊,坐下後牀身現了一處凹面。擡眼着大開的窗外,鳥鳴鶯啼,一派生機,這是他第一次如此平心靜氣地欣賞景色。
莫名的,心裡沒有起了什麼興致。反而,那種縈繞在心頭的患得患失之感,在觸及這片盎然的生機後,越發濃郁。
側臉看到牀頭的電話,顧沈突然想起某人,眉心微皺後,將左手伸過去。卻在即將觸碰到電話時,又猝然停下,張開的五指收合成拳,促蹙成一束的眉,倏然鬆開後,便將手機握在掌心,撥通了那個通訊錄黑名單中的某個號碼。
嘟嘟聲在耳邊閃過,每響一下,都讓顧沈想掛電話的意願越發濃郁。直到耳畔閃過咔嚓一聲,電話那頭溫潤的男聲傳來,好聽的聲色有着難以掩飾的驚訝。
";喂!我問你點事情,你,你務必要回答我!";
電話這頭顧沈掩飾不住的彆扭鋪滿眼底,連着那放在膝蓋上的手指也做着不規律的畫圓,不住下揚的脣角,也在顯示這他此刻的糾結。
… …
週日,白蘭玖給難得睡懶覺的顧沈留了紙條,交代了早點和午餐放置在冰箱的第二層後,便起身離開別墅。
到了市區後,或是因爲週日的原因,街上人流攢動,熙熙攘攘。街角處酥慄軒的分店吸引了白蘭玖的目光,或者說,是空氣中飄動的那股馥郁而獨屬於糖炒栗子的濃香。
看了看手錶,距離她與譚睿約定的時間還有半個小時,咖啡廳距離這裡也就十分鐘的路程。各番衡量計較後,白蘭玖在麪攤前站定,看着正在翻炒板栗的師傅。還未出口,卻被師傅搶白道:
";小姑娘,這一鍋還得等半個小時。";
半個小時,看了看錶,白蘭玖無奈地笑了笑,頷首正欲離開,手機鈴聲卻是適時響起。退到店子的旁邊,白蘭玖按下手機,問了好後,聽到的是顧沈有些沉悶的聲音。
";白蘭,你現在帶着耳機,我有要事需要你做!";
故意加重話中要事的音量,顧沈彷彿在用語言告知白蘭玖,這件事的迫切的重要性。順從地按照顧沈所言戴上耳機後,耳畔卻響起了顧沈的話音。
";嗯,就是這樣…";
";嗯?";
聽着他似在自語的話,白蘭玖疑問出聲。卻不想被顧沈僵硬地轉了話題,說道:
";那個,向前走一百米左拐,別愣着!快啊!";
語速極快催促讓白蘭玖心下的疑惑越發嚴重,但腳下卻是按照顧沈所言的方向走去。
";三百米後右拐,快!";
顧沈的聲音源源不斷涌入耳際,越發急促的情緒,讓白蘭玖心臟一緊。莫名的,她總覺得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情。而這種不祥的感覺,更是在她抵達了該處後,愣在當場。
街上行人摩肩接踵,密集的人流如滾滾而去的潮水般。然而,在潮水中心卻是空了一處。
人流故意空出那兒,坐着個老人。他艱難地躺在地上,想起身,卻是掙扎半天也只移動了半分。
大步走到老人身邊,在衆人異樣的目光中,白蘭玖將他扶起躺到一旁的長椅上。對顧沈說了幾句後掛掉後,就撥通了醫院的急救電話。在給譚睿電話解釋情況後,他只說了等我片刻,便匆忙掛了電話。
這邊一邊安撫着老人,一邊詢問如何通知他家人。老人指了指自己的嘴,又立馬搖了搖手,比劃了幾下後,臉上顯現出苦悶。
不稍片刻,譚睿趕來後先是對白蘭玖頷首一笑,蹲□檢查着老人的情況後,霍然舒口了氣,起身道:
";可能是摔倒時扭到腰部,等下救護車來我先跟到醫院,待聯繫上他家人後我再離開。";
此刻,白蘭玖不由看着譚睿俊逸非常的臉龐,那滿是真摯的神色卻是沒有半分刻意。與現在某些醫生相比,白蘭玖對他竟是生出幾分讚許。
白蘭玖同譚睿同上了救護車到醫院,在譚睿向醫生解釋了老人的情況後,兩人等了約莫半個小時,替老人辦好了手續。直到醫院聯繫來老人家人時,已經是堪堪接近傍晚。
出了醫院,兩人並肩而走,到了公交站臺時,白蘭玖有些歉意看着他,臉上的笑容滿是抱歉。側臉仰頭看着譚睿,輕聲道:
";對不起,今天耽擱了你這麼久。";
她鄭重其事的道歉讓譚睿一愣,隨後轉身看着滿臉羞歉的白蘭玖,笑了笑續道:
";哪能,不都是助人爲樂麼!我還記得,你以前還經常說我小氣的!怎麼樣,今天我很大肚能容,是不是!";
視線停在譚睿笑得溫潤的臉上,白蘭玖脣畔噙笑。和諧而美好的氣氛在兩人間蔓延,似那流轉于山間的風,清爽而朗朗。
鈴鈴鈴!
刺耳的手機鈴聲如轟雷般,打破兩人極好的氛圍。白蘭玖拿出電話,掃過屏幕上的來電提示後,對譚睿抱歉一笑,便轉身走開幾步,按下接聽鍵。
";那個,如果事情辦完了,就回來,我現在…肚…肚子…不太舒服。唔!";
像是爲了印證他話中的意識般,顧沈唔地沉吟一聲。
這頭白蘭玖轉眼瞅了下站臺處正朝她看來的譚睿,換了手拿着電話,應聲道:
";少爺,我馬上替您聯繫醫生,您先喝點熱水,溫水壺在廚房碗櫃旁邊。";
悉心的話語讓電話那頭的顧沈神色微動,也懶得再糾正她的尊稱,便道:
";嗯…知道了…你也快點!";
電話掛了之後,顧沈坐在椅子上,背靠着身後的軟墊,右手把玩着手機,顧沈又撥通了通話記錄的第二個電話。待對方接通電話後,便先出聲道:
";你說的是不是真的,她真的不是喜歡那個什麼醫生纔去見他?!";
前一刻還淡若遠山眉眼倏然蹙緊,硃色的脣畔下垂,化開的弧度含着掩蓋不去不信之色。
溫煦的男聲從電話中傳來,卻不是旁人,而是顧秋白。
";嗯,我已經查過了,她是去譚醫生那裡…拿一件掉了東西。";
顧秋白話中稍作停頓的地方並未引起顧沈的疑慮,或者說,他此刻心思並不在此。
";可是我剛黑進市監控中心,她停在街角那時,臉上明明一副很期待的表情。哥,我是不是該學着書裡說的,向她求婚,讓她高興呢?";
握在手中的電話倏然落到地上,除了話中那聲無意蹦出的";哥";,顧秋白竟是未曾再聽到顧沈之後的話語。
心臟處蔓延開那暖如春日的溫度,顧秋白臉上泛開一陣陣柔和神色。直到寂靜的房間將電話那頭顧沈的話放大後,他才拾起電話,湊近脣畔回道:
";嗯,她可能只是想要拿回那東西。";
磁性的聲音蔓延開愉悅,聽到那頭顧沈喃喃自語的話後,顧秋白頓了頓,眉眼微沉。頭頂的燈光穿透他濃密的睫毛,投出一排好看的陰影。
";阿沈,小妹的事情...對不起!我,我真沒想到讓她跟張家聯姻,會導致她抑鬱而死。";
沉潤若靈泉的聲音透過那飛舞於空中的移動信號,躍動於顧沈耳際。腦中接受到那滿是歉意的話時,他微微一愣,上一秒還高揚的頭顱驀然低下,興趣盎然的神色瞬間覆上冰霜。
… …
染滿愁緒的沉默交叉在兩人慾言又止的信號之間,困擾着二人幾年的心結,又被翻出,然而二人此刻再不如年少時那般大吵一番。
小妹身死,阿沈遠走國外求學,獨自一人撐起顧家產業,這些年便讓他嚐盡人生百態。過了而立之年,他越發想念當年。然而,當他想彌補阿沈時,他卻早已疏離與自己的關係。
他驀然想起,當年他主張聯姻時,阿沈時強烈反對的。只是,那時的他並未看到張家獨子那溫柔皮下包藏的禍心。
現在想來,他那時已在商場打滾五年有餘,看人竟是還不如剛從象牙塔出來的顧沈清楚。
";…我掛了!";
顧沈懨懨的聲音由電話那頭傳來,聽到有些低沉的聲線時,顧秋白脣畔淡開的笑容滿是苦澀。他想說,即便這是那年後他第一個打過來的話;即便,他詢問的對象是別人,可他還是奢望着他的原諒。
便在那抹苦笑將消時,聽筒中卻是驟然響起那吶吶的聲色。
";哥,再見。";
嘟嘟嘟…
忙音在持續片刻,顧秋白臉上原本酸澀的線條,竟是倏然柔和,隨即溢滿暖意。
";阿沈,晚安…";
… …
那天晚上,白蘭玖回到別墅時已經是八點多,懷中抱着黑色塑料袋,卻看不清裡面是什麼。
大步流星走到顧沈門前,叩開房間後,見到顧沈躺在牀上,神色懨懨地看着窗外的一篇漆黑。喚了幾聲後,像是識別出白蘭玖的聲音般,才緩緩起身,向她投來視線。
";少爺,哪裡不舒服?醫生來看過怎麼說?";
熱切的關心讓顧沈上一刻的失神頓時消弭,黑眸漏出的目光停在她胸前的黑袋中。圓潤的鼻尖輕輕嗅了嗅,眼底頓時精光流轉,兩三步跳下牀,站在她面前道:
";這個是…";
打開袋子,酥慄軒糖炒栗子的香味瞬間盈滿屋內。而顧沈棱角分明的臉更是染滿開心,三兩步拉過電腦前的椅子放在牀邊,坐下後指了指牀道:
";一起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