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十歲時,元宵佳節,她與金睢偷溜出府去看上河燈花,人羣擁擠,各色河燈在河面上幽幽飄蕩,繁燈如花,燈中燭火跳來跳去,左右搖擺,清風襲來,柳葉搖曳生姿,水波淋漓映出兩人美好的身影。

“女娃娃,我看你骨骼驚奇,命運必定不凡,我給你算個命如何?一枚靈石,一枚靈石,走過路過不要錯過。”這是一個黃鼠狼所化的江湖道士,他長得賊眉鼠眼,嘴邊兩撇白鬍子,他有一下沒一下地觸摸着鬍鬚,笑得一臉深意。

“不要,我不要。”金蘭珠拉起金睢的手就要離去。

黃鼠狼也不怒,笑容更深了,話裡帶着蠱惑:“難道你不想知道你的命運如何?”

金蘭珠想也不想回答:“我不想知道,也不願意知道!”

從小,人們就說她是災星,身邊的人都說是她剋死母親,就連她的父親也這樣認爲,刻意疏遠她,對她從來不過問,身邊除了金睢,沒有一個親近之人。

她活得很孤獨。

金睢回過頭來頻頻張望黃鼠郎,見他拼命笑得一臉慈祥溫柔,呈現出來的卻永遠是陰險狡詐之相。

黃鼠郎正準備離去,卻迎頭撞上了苗小萌,嚇得手中浮塵落地:“呀!何方妖怪竟然長得這麼醜?!”

苗小萌額頭黑線連連,她深呼吸,呼吸再呼吸,告訴自己不生氣,不上氣,不與小人計較!

“算命的,我問你,怎的就看出那姑娘骨骼驚奇?”她好奇地問。

黃鼠郎細細打量着她,用着陰陽怪氣的聲音說道:“不可說,不可說。”

苗小萌忍痛掏出一枚靈石遞到黃鼠狼手裡:“現在可以說了吧。”

黃鼠郎一見靈石,眼睛都亮了,趕緊收下靈石,獻媚地笑着說:“陰年陰月陰時出生的人,眉間自帶煞氣,次女百年投胎一次,帶着詛咒出生。”

“所以呢?她的命格如何?”

“命定孤寡一生,得不到一生所愛。”黃鼠狼說完此話,便化作一股煙溜走了。

狐不歸用摺扇敲打着苗小萌的腦袋:“苗小萌,以後有這份錢,記得孝敬你家大爺我,別浪費了。”

苗小萌揉着發疼的腦袋,她的心裡對狐不歸的認知又上升了一個檔次,好色貪財又摳門。

“別這樣看着我,我會以爲你愛上我了。”

柳樹下的狐不歸,衣襟翩飛,神采飛揚,配着元宵繁燈美景,竟顯得公子如玉,世無雙。

苗小萌撿起石子,打在水面上,濺起層層水花,打散了河面上她與狐不歸的倒影,咬牙切齒地說:“我可不敢愛你。”

狐不歸的瞳孔縮了縮,眼眸暗了暗。

“哼!知道就好,這麼醜的人喜歡本公子,想想就覺得噁心。”他語氣傲嬌,手中摺扇有一下沒一下地扇着,隨即他又惡狠狠地警告她:“你最好別愛上我,否則我抽你筋,扒你皮,剔你骨,喝你血,毀你身!”

金蘭珠與其弟賞完元宵燈會,在熱鬧喧囂的鬧市閒逛着。金睢高興地把玩着手裡的面具,眼前繁華熱鬧美景令他眼花繚亂。

金蘭珠戴着面具,她笑得一臉溫柔:“小睢,我們來玩個遊戲好不好?”

金睢稚氣的臉龐透露出濃濃興趣,高興叫道:“好啊,好啊,小睢最喜歡與蘭珠玩遊戲了。”

見此,金蘭珠的笑容越發燦爛:“你背對着我,數十個數,要數的很慢,很慢哦,數完之後來找我好不好?”

“好!蘭珠一定要藏得好好的,不要讓小睢找到哦!”金睢有一對酒窩,一旦笑起來,眼睛猶如月牙彎彎般,漫天繁星盡失色。

金睢的笑容令她心裡一陣發虛,眼裡有一絲不捨,靜靜地看着背對着她數數的金睢,她哭着咬牙離開。

“一.....”

“二....”

“三.....”

“四....”

“九...蘭珠,我要來找你嘍!”金睢回頭張望,哪裡還見金蘭珠的身影,他站在路中央,人來人往,見不到回家的盡頭。

苗小萌見此,嘆了口氣:“哎,她怎麼捨得丟下這麼可愛的小娃娃?”

狐不歸眼中帶着不屑與厭惡,從鼻子裡冷哼一聲,惡意嘲諷:“苗小萌,人性本就是自私的,爲了一己私利有什麼做不出來的,你真是少見多怪!”

人羣裡的小男孩,只有四歲,剛開始,他滿懷喜悅與期盼,四處尋找着金蘭珠的身影,他是那麼的深信她,深信不疑,他一遍一遍地找着,人羣散去,街上喧鬧不在,留下一片寂靜,他蹲在大街上無助地嚎啕大哭:“蘭珠,你在哪兒?不要再躲着小睢了,小睢一個人怕怕...”

金蘭珠整夜都在不安中度過,她所住的屋子十分簡陋破敗,就連簡單的炭火都沒有,一牀舊棉被她緊緊地裹在身上,她冷得牙齒打顫,眼睛無神地看向窗外,嘴裡呢喃着:“冷,好冷,今年的冬天好冷,好冷~~。”

一行清淚從她眼角滑落,她笑着擦拭掉:“不哭,金蘭珠,你不能哭,只能笑,不能哭!”不管她怎麼擦拭着眼角的淚珠,都無法止住眼淚滔滔不絕地流下,眼淚無法止住,她茫然無措地蜷縮在牆角,終於抑制不住奔潰大哭。

府中下人見只有小姐一人回家,遲遲不見少爺回來,一時慌了神,稟告了家主,全府上下出府四處尋找,結果在淮河上游發現了小少爺的屍體。

金睢的屍體被擡回了府中,金員外看見金睢小小的屍體,當即吐了一口老血,這可是他的獨子,命根子!趙姨娘哭死要活,抱着金睢的屍體嚎啕大哭。

金蘭珠震驚地盯着金睢的屍體,滿臉的不可置信,剛剛還活生生的一個人,現在竟然成了死人。

金蘭珠見他的手裡緊握着的面具,一是一隻蝴蝶面具,她嗤笑一聲,他怎麼那麼傻到死還握着自己喜歡的面具。她不敢相信與平日她撒嬌的人兒,這時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趙姨娘猛的起身,啪地一聲重重地甩了金蘭珠一把髒,尖銳的指甲劃破她臉龐,血珠一滴滴地從肌膚裡冒了出來,可見趙姨娘用了多大的力氣。

趙姨娘仍不罷手,她胡亂地廝打着金蘭珠的身體:“你這個災星!!就是你!!一定是你!你五歲克母,十歲又克弟!將我的睢兒還給我!!”

金蘭珠紅了雙眼,聽及其母,心中忿怒不平,她母親是被趙姨娘氣死的,見眼前發瘋的女人,哭紅的雙眼,凌亂不堪的頭髮,哭花了的妝容,她心中終於有了報復的快感!

“趙姨娘,你也有今天,喪子之痛不好受吧當初你害死我母親的時候,我的恨一點也不比你少,現在你有多恨我,我就有多痛快!一報還一報,你也有今天!”說完之後,她心底無比暢快。

趙姨娘有些後怕,這些話真的是一個十歲的小丫頭說出來的嗎

金蘭珠說這話的時候,化身修羅,字字毒辣,眉宇行間恨不得將她千刀萬剮,她竟然在一個小丫頭面前敗下陣來,她的氣勢頓時就弱了,心底還有一絲害怕。

可是,她一想到寄希望於一身的兒子死了,日後榮華富貴如過往雲煙,心裡那個恨啊!她

厲聲大罵:“好啊!睢兒果然是你害死的,你承認了!老爺,你聽聽,你養的好女兒,她殺死了我們唯一的兒子!你可得爲睢兒報仇啊!”金蘭珠哭倒在金員外懷裡,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控訴着:“老爺,你養了這個小賤蹄子這麼多年,她卻恩將仇報,毒咬你一口!可憐我的睢兒!”

金員外眼冒兇光,當即猛踹金蘭珠一腳:“孽障!看我今日不打死你!”

金蘭珠被踢倒在地,頭不幸撞上府前的紅柱子,將頭撞破了個骷髏,血順着窟窿流了她滿臉,她笑了,癡癡笑着:“我害了小睢,我害了他....”

她只是將他帶出去扔掉,從不曾想害他性命,可他終究因她而死,她唯有一死贖罪。

“孽障!”金員外對她拳打腳踢,打得她鼻青臉腫,據下人回憶,那天老爺兇狠得幾乎是要將小姐活活打死,小姐被打得血流不止,鮮血灑在門前石階梯上,他們這些人做下人清洗整整一天都未清洗乾淨。

此後的日子,金蘭珠在府裡的地位舉步維艱,她淪爲了最下等的丫鬟,吃的卻連丫鬟都不如,吃的下人們吃剩下的冷飯冷菜,穿的是粗布麻衣,住的是馬棚,幹着最粗重的活兒。

府裡任何一個人都可以隨意欺辱她,她也從不還手吭聲,前些年子,趙姨娘日日來親自找她麻煩,變着法折磨羞辱她,後來日子過久了,趙姨娘從三天兩頭,變爲嫌少親自露面動手。

金員外從此對她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再過些年日,金員外新娶了一房夫人,趙姨娘整日瘋瘋癲癲唸叨着找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