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女孩輕微斥責，小孩也不惱怒，反而湊得更近了。
他仰起小臉，乖巧地叫了一聲姐姐。
小孩今日不知怎麼的，格外地與她親近。
他靠在她的懷裡，微軟的髮絲拂在她的脖頸上，他有些黏人地說：“姐姐，今日先生留下了好多課業。”
他在與她分享自己的點滴，就像學堂裡其他小孩子一樣。
小孩語氣軟軟的，像是在撒嬌。
凌若把小孩攬在懷裡，“嗯，我同你一起。”語氣帶着難得的溫柔。
說到做到，此刻，凌若和小孩一同坐在庭院之中。
雲長留執筆落下，筆鋒流轉，字跡煞是流暢好看。
反觀凌若，坐在那裡拿着筆，一動不動的，手中的筆也始終未能落下。
凌若：別問，問就是後悔。
別說幫小孩抄寫了，她看着他寫就已經很頭疼了。
民間的字並不像修真界那般簡介大氣，反而有着條條框框的規矩，更爲複雜。
凌若嘆了一口氣，就連筆畫都多了不少。
凌若瞟了一眼旁邊的字跡，再對比一下自己的，簡直……凌若擡手遮了一下自己的眼。
這下可好，就算是幫小孩抄書，老先生也不會相信這是小孩自己抄的。
凌若正在想着，絲毫不覺筆尖碳墨悄然滴落，在紙上氤氳開來，形成斑駁墨點。
女孩的走神被雲長留看在眼裡，小孩有些可愛，可又想起姐姐的性子，硬是將嘴角的弧度壓了下來。
“姐姐，可是累了？”
恰有和風吹來，帶動着小孩抄寫的滿滿的幾頁紙和凌若的……一張紙……
凌若別開眼睛，不去看自己的紙，“嗯，累了。”
又擡眼看了看輕笑的小孩，凌若佯裝錘了錘自己的手臂，“是挺累的。”
小孩眼中的笑意彌散開來，聲音也沒控制住，直接輕聲笑了出來，對上女孩清澈的眼眸，又微微收斂。
他知道，姐姐這是想吃糕點了。
自父母逝去，他的衣食都必須自行負責，實在窘迫，沒有銀兩再去買吃食的時候，便什麼能吃就吃什麼。
院中槐花一直被村中人視爲不祥，可是槐花盛開，可以果腹，他也就一直留着它。
每年的春天，槐花便會滿院盛開，可花期實在太短，他便把槐花曬乾，等到來日，製成糕點，也可備一時之需。
不曾想，姐姐倒是十分喜歡這個味道，她嘗過一次之後，便日日都要吃上那麼一兩塊。
他斂去臉上過多的笑意，以免將人惹惱，走進屋內爲她拿出準備好的槐花糕。
凌若倒也不客氣，直接捻起一塊送至嘴邊，淡淡苦澀的滋味在鼻尖盪漾開來。
縱然是已經吃了那麼多次，凌若仍然忍不住皺了皺眉頭，“小孩兒，苦嗎？”
她隱約覺得，小孩以前應該是常吃這些的。
雲長留頓住，苦嗎？她像是在問糕點，卻更像是在問他。
“姐姐，槐花糕就是如此，聞着苦，第一口更是如此。”
小孩的話中似乎帶着傷感，凌若微微挑起眉梢，並沒有說話，反而咬下了糕點。
槐花糕在舌尖融化，苦澀暈染開來，藏着淡淡的槐花清香，不一會，苦味消散，脣齒留香。
此刻，早已忘記最初的苦澀滋味，只餘得淡雅之香，口腹之間回味無窮。
她輕輕擡手抱他過來，“不苦了，現在很甜。”
她說得認真，秋水剪瞳般的眸子直勾勾地看着他，似是正在許下什麼認真的誓言。
他也有些懂了，只是握着女孩的衣袖，毛茸茸的頭髮蹭在女孩的手心，脣齒含糊之間說道；
“謝謝你，姐姐。”
凌若吸了吸鼻子。幹嘛那麼傷感！
她雪白的指尖蘸了濃黑的墨色，趁小孩不注意，輕輕地點在他的鼻尖上。
看着他鼻尖的黑點，活像一隻大花貓，可愛的緊！
她面上是不加掩飾的喜悅，脣角勾起，眼尾上揚，好看極了。
雲長留看愣了一瞬，又很快發起了反擊，他到底是小孩子，追不上凌若。
最後累得氣喘吁吁，沒能把墨點塗在凌若身上，反而把自己弄得一身漆黑。
雲長留撇了撇嘴，幽怨的眼神寫滿了控訴。整個人卻還是不捨地靠在凌若懷中。
兩個人玩夠了，又接着抄起書來。
到最後，雲長留已經抄完了整本書，而凌若還停留在那張紙上。
凌若，至少那張紙寫滿了！！
……
清晨，書院之中。
一羣小學子們正襟危坐，等着老先生檢查課業。
老先生雖說和藹可親，但在課業這件事上從不馬虎，一向是輕賞重罰。
一次懲罰，終生難忘，學生們此刻都不敢馬虎。
不到片刻，老先生就拿着一卷書走了進來。果不其然，第一件事就是檢查課業。
下面有人悄悄鬆了一口氣，暗自慶幸自己已經寫完了。當然也有人神經緊繃，生怕老先生檢查到自己。
而王小虎就是其中一個，腳趾緊張得摳地，大氣也不敢出一下，生怕哪一點吸引了老先生的注意。
老先生緩緩踱步，此刻已經到了雲長留的位置。
王小虎與雲長留捱得很近，中間只隔了一個走道。
見到老先生去檢查了雲長留的課業，王小虎不禁舒了一口氣。
同時，說不清楚爲什麼，他的內心竟然期待着，期待雲長留沒有完成課業。
王小虎被自己的念頭嚇了一跳，明明他們之間無冤無仇，平時也沒有交集，怎麼會產生這樣的想法？
王小虎還在疑惑着，面前的人影已經落下，老先生已經在他面前站定，他不得不硬着頭皮雙手遞上自己的課業。
老先生翻了翻，眼中有輕微的詫異，但是並未顯露，他捋着長長的鬍鬚，“小虎最近倒是長進了不少……”
王小虎不可置信地擡起了頭，撞見老先生帶着欣慰的眼睛，有些羞愧地低下了頭。
只有他知道，自己並沒有完成老先生交代的課業。他心想，也許是老先生數錯了，多數了幾張。
周圍都是小孩，一聽見老先生的話立嘛看向王小虎，那眼神中，多是羨慕和敬佩。
——畢竟能得到老先生的一句讚賞還是很不容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