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已經習慣,習慣每天陪她說話,怕她一個人孤單,也習慣她的不迴應。
可她就躺在那裡,無悲無喜,不答不應,明明觸手可及,偏偏又像隔着萬水千山。
她一身白衣素紗,看起來聖潔而高貴,而他,是截然相反的魔氣繚繞。
他終於忍耐不住,俯下身,親吻他的神明。輕輕的吻,一觸即分,不帶任何情慾,卻萬分眷戀。
似乎連光都偏愛了她幾分,燭火映在她的臉上,似天山高雅雪蓮,又像暗夜中亮如白晝的聖光。
而他卻置身暗影。
漆黑的眸子沒有一絲光亮。
只有在看着她時,纔會放緩了眸光。
他的嘴角勾勒出淡淡的笑意,原本就俊美的面容此刻更是好看極了。
“姐姐,不會太久的。等等我。”
百年之期即將到來,我們很快會再見的。
那時候,我們再也不會分開了。
忽然之間,他擡眸看向冰室之外。
片刻,便有匆匆的腳步聲傳來。
來人應當是很着急,否則絕不會擅自闖入這裡。
傳聞中,冰室之內住有佳人,仙人之資。魔神想要獨佔,將其囚禁於此。
曾經有魔界守衛不小心闖入冰室,衆人眼睜睜地看着素來冰冷的魔神大人勃然大怒,整個魔宮幾欲坍塌,那人在頃刻之間化爲銷煙。
自此以後,沒人敢踏入那個地方,因爲沒有誰敢試圖挑魔神大人。
室外的聲音止住,他堪堪停在冰室之外。
軍師站在冰室之外叫苦不迭,早知道今天就不賭了,誰知道這就是輸了的後果,他承擔不起啊!
誰不知道這冰室是魔神大人的心頭寶,誰活得不耐煩了敢靠近?
也就是今天過於湊巧,那兩個人又來了,魔神大人又在冰室。沒人敢去打擾他,這個任務就落在了賭輸了的他身上。
他恭敬地立在長廊之上,“大人,玄扶門兩位仙尊前來,說是有事找您。”
有什麼事,他們都心知肚明,一方來要人,一方死守着不肯給。
軍師嘆氣,這兩位仙尊不知都來了多少次了,來了走,走了來,活像魔宮地底下打不死的小強……
男人走了出來,滿身的寒氣,周身的威壓讓人忍不住想要叩首臣服。
依舊是帶着濃郁的血腥味道,就好像是不久之前剛剛經歷過一場殺戮。
軍師早已經習慣,還是控制不住心中的恐懼。
軍師不知道什麼時候冒出一身冷汗,浸溼了後背衣衫。見男人沒有追究的意思,才微微鬆了口氣。
他跟在魔神大人身後,大人背影高大孤傲,該是不可一世的強者 ,可總是多了幾分寂寥與不可言狀的悲傷。
軍師忍不住擔憂了起來。他跟在大人身邊將近百年,也是這百年中唯一能夠與他說上幾句話的屬下。
他知道,凡人飛昇成神,便不再受凡間法則約束,由天道管理賞罰。但已經飛昇的神不能長久地居住人間,會擾亂人間秩序。
通常以百年爲期限,飛昇的神需要在百年之間瞭解人間瑣事。百年之期,若不能如期返回天界,必遭天雷轟頂,神魂俱滅。
他依稀記得初識大人之時他對自己說的話,“買你百年的時間。”
他當時覺得可笑,哪有一個神會留戀人間,天上無數繁華,又哪有人能夠耐住百年的孤寂。
可是如今,他不得不承認,他是不同的。他心甘情願臣服於他,若是他想留,五雷轟頂?他也甘當先鋒!
魔宮之外,玄封不停地罵罵咧咧,“你個小兔崽子,給我滾出來?
怎麼?現在知道沒臉見你師叔我了?早幹嘛去了?
快點交出師妹,我饒你……”不死。
眼見男滿身環繞着的不悅氣息,玄封接下來的話硬是沒敢說出來。
他已經有經驗了,罵得越狠就被打得越慘。況且他已經想開了,他只是來要回師妹的,不用同他耍嘴皮子。
想到這裡,他停了下來,視線冷冷地射向面前的男人,“你清醒一點,讓師妹回家吧!”
男人卻笑了,眼尾紅色漾開,一如百年前一般驚豔,歲月似乎待他格外寬厚,沒有在他身上留下絲毫印記。
“你相信我嗎?”
低啞暗沉的聲音帶着不容置疑,莫名地讓人信任。
玄封皺起眉頭,“你什麼意思?”
“她沒有死,她會好好的。”
這麼多年打下來,玄封已經很瞭解他了。
在師妹的事情上他一向認真,更不會拿這個開玩笑。
而且他今天居然沒有揍他,還說了這麼一大段話。
“我憑什麼相信你?”
玄封這樣問,可他知道,自己終究是相信他的。在他的私心裡,也希望師妹可以活得好好的。
“我會找合適的時機登門拜訪,和她一起。”
玄封愣了愣,閉了閉眼,終究是信了他。
心裡卻忍不住想,見鬼的拜訪,宗門也是你家,說得好像勞資趕你出來一樣。
他擡頭看他,心裡一片柔軟,嘴上仍是“大魔頭”地罵着走了。
寒潭內,冰冷的霜氣盤旋在冰湖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