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清被她的話唬得一怔,卻也總算明白她在說什麼,看着她一張小臉寫滿怨念,不知爲何忽然很想大笑。這女人……實在有意思。“既然想睡大牀,那公主便睡吧。”
說完,自覺回到長椅上躺下,不再理會她。
琉璃沒想到他這麼好說話,早知道如此,剛纔對他態度就應該溫和一些,畢竟,人敬她一尺,她很應該敬人一丈。躺下蓋上被子後,她偷偷瞄了他一眼,低聲道:“明天我讓人送一牀被褥來,你也可以睡得舒服些。”
雖然,這話在她把他從牀上硬趕下來後,顯得十分矯情。
“不必。”他翻了個身,背對着她,“公主若是…………”
“若是沒什麼事就早點睡吧,是麼?”翻了翻白眼,她學着他的樣子轉身背對他,閉上眼歇息。
沒過多久,她的呼吸就變得平穩有規律,顯然已經睡着。
冷清卻張開了眼,轉身看着她。
這樣的許世琉璃確實和傳說中的七公主完全不一樣,若她真像那日醉酒時所說的一樣來自未來,那麼,自己如今面對的已經不是那個放蕩輕佻的七公主,而是一個全新奇特的別個世界的女子。
只是,如此奇異的事真的有可能存在麼?她究竟是七公主還是凌夕?她的純真和靈動率直,是因爲她根本就是別的女子,還是這一切都只是她精湛的演技?
他以爲自己可以看透一切,卻看不透眼前這個看起來纖細弱小的女子……
忽然,他眸光一黯,長身立起,輕飄飄往窗外掠去。
月光黯沉,樹影婆娑,一玄色一素白前後兩道身影無聲飛掠到後山密林中。身影剛沒入樹下暗影,前面的男人指尖一捏,隨意掰下身旁的青色樹枝,“唰”的一聲回身向追上的人刺去。
冷清身形一頓,側身避過這一招,指尖輕挑,一根細枝應聲截斷,修長好看的長指抓過落下的斷枝一挑一刺,只見暗影一閃,細枝已到玄衣人的面前。玄衣人眸光一閃,身形一錯,手中青枝一擱,“啪”的一聲擋上冷清的細枝。
本都是新長的枝丫,柔韌有彈性,不易折斷,可就這麼輕輕一挑一擱,兩人手裡的樹枝竟都硬生生被一分爲二,足見隱藏在樹枝上的內息深沉醇厚得可怕。
冷清回身一躍,穩穩落在高高的樹梢上,冷眼看着對面樹梢上的玄衣人,薄脣輕揚:“楚公子果然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
楚寒冷冷看着他,薄脣緊抿,不說話。
夜風習習,吹起兩人的衣角,一樣的俊逸不凡,寒氣逼人。可兩人都沒有再說話,只是彼此注視着對方,似乎要在對方眼裡找到一絲對自己有用的信息。
半晌,冷清扔下斷枝,一躍而下,輕飄飄落於地上,舉步往公主殿而回。“在下沒有楚公子那份閒情逸致,喜歡半夜不睡覺在樹下喂蚊子,春宵苦短,家中還有嬌妻在等待,告辭。”
楚寒右掌成全,五指關節均在泛白。他飄然落地,無聲走在冷清身後,“我們的事與她無關。”
冷清腳步一頓,回眸看他:“是不是無關,在下自會定斷。”
“你若傷她半分,我會讓修羅門一個不剩。”楚寒聲音森寒,冷絕的目光透過夜色直射在他身上。
冷清眸光一黯,聲音同樣冰冷刺骨:“修羅門若有任何一人隕落在楚公子手裡,在下一定會在七公主身上加倍奉還。”
“你敢!”
“你可以試試。”
關節被捏得咯咯作響,楚寒渾身繃緊,殺氣外溢。“信不信我現在就可以取你的命?”
冷清回以清幽的一瞥,神情淡若自如:“想殺我,你不一定有這個能力。”
涼風吹過,拂起兩人的衣角,同樣的俊逸非凡,一樣的冷然淡漠。半晌,冷清冷冷一哼,沉聲道:“楚公子出現在七公主殿,其間的用意比起在下又何曾乾淨多少?”
他不知楚寒對許世琉璃的情義有多少分是真多少分是假,但,那個七公主對他的感情卻是真真切切的,對此人一無所知便芳心暗許,那女人,愚笨至極!
不知爲何,想到她的愚笨,心間有一絲絲火大,只是表面上,他仍是一派清幽平靜,沒有多餘的情愁。
楚寒不動聲色地握緊掌心,淡然回視他:“我的事,不需要冷清公子費心,你若能安分守己,楚某自然不會對修羅門出手。”
“那便要看你是不是有這個本事,可以讓七公主其餘那幾位側夫也能安守本分。”冷清說罷,不再多看他一眼,轉身離去。
畫扇樓樓主宗政初陽,行蹤成迷,神龍見首不見尾,卻甘願入住七公主殿,終日以真面目示人。
凌家軍主帥凌霄,豪邁不羈,素來瞧不起女人,他所帶領的凌家軍,表面上隸屬月璃國,事實上,除了凌家的主事人,他們誰也不服。如此一個手握重權的大將軍,甘願只當一個小小公主的側夫,居心何在?
鬼醫南宮冥夜,醫術驚人可性情孤僻,各國政要權貴想要求其醫治的多不勝數,可他給人治病全憑自己喜惡,就算是某個國家的陛下親自登門,他也不見得會給他什麼特殊的待遇。如今,卻放下身段應徵公主側夫,這樣的舉動,與他怪癖清寒的性子全然不符,到公主殿,他爲的又是什麼?
冷清不擔心楚寒會對他出手,光是這幾個人已經足夠讓身爲衆夫之首的他頭痛不已,而他……在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之前,也不會輕易離開。
月色隨着他清幽的身影灑入臥房,暖暖的牀榻上,那一抹小小的身影仍安詳地沉睡着。這便是那個傳說中放.蕩不羈的七公主,在他看來,根本和一般官宦人家的女子沒什麼區別,甚至,比起一些驕橫蠻纏的千金小姐,她顯得安靜也懂事些。臭名遠播,是因爲此公主已非彼公主,還是因爲過去的一切,都只是她有意的掩飾?
牀上的琉璃忽然翻了個身,一條腿斜斜掛在牀邊,似乎隨時都有掉到地上的可能。
冷清只是淡淡掃了她一眼,轉身回到長椅睡下。輾轉躺了好一會,還是睡不着,腦袋中都是那條將要滑到地上的小腿……
或許這麼糾結只是怕她半夜從牀上掉下來會吵醒他,他討厭三更半夜被驚醒。
忽然一個翻身坐起,憑空推出不輕不重的一掌,琉璃身子不由自主往牀內翻去,那條腿也隨之安然回到牀上。冷清長身立起,鬼使神差地走到牀邊,掀起被扔在一旁的被子爲她蓋上,才折回長椅,和衣躺下。
想着自己莫名奇妙的舉動,一夜,難以成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