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如風,永不停息。
朦朧月色下,一抹高大的玄色身影立於樹下。
擡頭望着遙不可及的天際,幾顆並不耀眼的星辰零零碎碎懸掛於天邊,漆黑的夜空漸漸浮出一張讓他魂牽夢縈的臉。
這張臉早已在他心底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她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不分日夜在心裡腦裡出現,無論如何揮散不去。
此刻,她在做什麼?
心裡無端壓抑着,一絲沉悶,凌亂的思緒讓他有一種錯覺,彷彿心中記掛的人此刻正在承受着無盡的傷痛,這一份痛連身在遠方的他都能隱隱感覺的到。
他薄脣輕抿,笑起了自己的多愁善感。有如此多憐她愛她的男人在身邊,她又怎會受到半點傷害?
思念太深,纔會讓他如此胡思亂想,心中難安。
忽然他眸光一閃,收回沉迷的視線,眼底的柔情瞬間被掩去,只餘下一池森寒。
月色下,一抹黑影轉眼來到跟前:“少主。”
回眸淡淡看了他一眼,楚寒薄脣輕抿,沉聲問:“如何?”
“宗政樓主近日在星月城裡頻繁活動,不知是在尋找何人。”夜影恭敬地回道。
他目光不自覺柔和了下來,心裡那一份壓抑慢慢散開,果然,他還活着。
那是一種很奇異的感覺,明明是一個和自己沒有任何關係的人,可是聽到他還活着的消息,心裡的那份沉悶散去了不少。
他並不關心他,但他知道,若他如此死去,她一定會傷心欲絕,痛不欲生。
而自己和她的仇恨也會無形中增加了不少,如此,她會不會永遠不願意原諒他?
複雜的情緒只是在他的眼底一閃即逝,快得沒讓任何人捕捉到,他轉身遙望遠方,沉聲問:“洛西那邊如今是什麼情況?”
“回少主,凌將軍和二王子大概已經掌握了劉雲的罪證,不日將要返回月璃城,不過他們已經派人四處尋找公主了。”
楚寒薄脣輕抿。
這個時候纔想起來要找琉璃,這個凌霄實在反應太遲鈍了些。
他不知道宗政初陽用了什麼方法,竟然一直讓凌霄按兵不動,讓他時隔那麼久才動起了尋找公主的念頭,若不是觸動了他的痛處,那便是有什麼事牽絆着他。
對那個鐵血將軍來說,最不會處理的事便是情感,想必也是如此。
“把消息放出去,就說七公主如今在星辰國做客,不日即將返回。”
夜影擡頭看着他,一絲訝異:“如此,公主的行蹤不是暴露了嗎?”
楚寒抿了抿脣,回眸看着他:“有宗政初陽和冷清在她身邊,就算暴露了又如何?”
更何況,就算他們不把消息放出去,他們一定也會這樣做。
沒有多說什麼,他轉身往主屋走去。
夜影只是怔愣了半刻,便朝他的背影頷了頷首,轉身離開這一方。
夜色深沉,清風依然蕭索而寒冷,走在清寒的長廊上,他沉思了半刻,忽然轉身向某個院落走去。
楚紅姬的病情依然如故,事實上她中的蠱毒比起宗政初陽還要深遠,到了今時今日,若不是有碧瑤的藥撐着,這條命早就不可能保得住了。
本來她是該多休息的,可是每到夜晚總是睡不着,喜歡一個人安安靜靜想事情,卻不知道在想什麼,這麼多年來一直如是。
當楚寒進入房間的時候,她依然坐在窗旁,看着不知名的遠方,目光有一絲呆滯,想必又在想起從前的事情。
“娘。”揮退兩旁的婢女後,楚寒慢步走了過去。
這一聲呼喚把楚紅姬所有的思緒拉了回來,她回眸看着出色的兒子,淺笑:“今夜不用回宮嗎?”
楚寒搖了搖頭,走到她身旁坐下,看着她一張越來越清瘦的臉,沉聲道:“聽下人說近來娘吃的不多,是不是廚子的手藝不合胃口,要不我給娘換一個?”
楚紅搖了搖頭,擺手:“這兩年來你都給我換過多少個廚子了?娘心裡有事,吃什麼都沒有滋味。”
“你想太多了,事情已經過去那麼久,想得再多又有何用?”他端起茶壺,倒上一杯清茶,恭敬地遞給她:“娘,許多事情你要相信兒子可以做到,並不需要你操心,所以你只管好好養身子,不要再胡思亂想,也不要……”
他眸光黯了黯,薄脣緊抿:“不要再做無謂的事情。”
楚紅姬目光閃爍,心裡不自覺慌了慌,她看着楚寒,一絲心虛:“寒兒,你是不是聽到了什麼流言蜚語?”
“真的只是流言蜚語嗎,娘?”他的目光淡淡的,看不出是喜是怒,聲音依舊清寒中帶着一絲多年來習慣的淡漠:
“兒子的事情,兒子自己可以處理,娘只管好好養身子,不要參與太多,有些事情並不是你能掌握的,而我的事情,娘也不需要顧慮太多,有時候娘所謂的幫助或許並不是兒子心中所願,娘明白嗎?”
“寒兒……”她想伸手去撫摸他的臉,這張臉和過去的他有着幾分神像,可是更多的是像自己,若是可以她寧願他像他,那麼至少在這時候還能給自己留幾分念想。
她目光漸漸黯了下去,脣邊含着一抹苦澀:“寒兒,不是娘太多管閒事,只是娘真的很害怕再失去你,娘已經什麼都沒有了。”
“我不是一直在你身邊嗎?”雖然他總是事務纏身,奔走於幾個國家之間,但只要他一有空就會回來陪伴她,他盡不了太多身爲人子的義務,但也在盡他所能。
“娘知道你乖,也知道你對娘很好,只是……”她垂下眼簾,心裡苦苦的,許多事情不知道該如何對他說。
既然話已經說到這裡,楚寒也不想再跟她拐彎抹角,他又給自己倒上一杯茶,喝了兩口,看着她沉聲道:“把六桃門解散,不要再操心任何事情。”
楚紅姬的手微微抖了抖,看着他時語氣明顯多了一絲困惑:“你爲何……”
她明白這個兒子比她想象的還要有能力,他知道六桃門也是早晚的事,可她卻依然困惑着:“既然你早就知道,爲何到現在纔跟我說?”
“從前六桃門要對付璃兒時,我尚未查出是娘所爲,後來娘不再對璃兒出手,我自也不再把這事放在心裡。”
“可你如今……”
“如今對你說,是希望娘能夠把多年的心結告訴我。”他不想再讓她獨自一個人承受下去,這一次再離開星辰國便不知道何日纔會回來。“如果娘心中有事,不妨告訴兒子,相信我,我可以幫你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