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皇帝在崇政殿召見了各國來使。
當晚宮宴,朝中五品以上官員皆攜家眷入宮赴宴,雲微瀾以準駙馬的身份列入陪客。
一入宮門,便看到許承玉也剛好從車上下來,她笑嘻嘻地上前打招呼,“許大人,好久不見。”
“雲大人。”許承玉回頭,微微笑起,溫煦若春風,“最近是沒見着你,在忙些什麼?”
“還不是你家令尊大人,”說起這個,雲微瀾便覺得滿肚子苦水,得趁着這個機會趕緊跟他倒一倒,“你是知道的,我這個人最怕麻煩,也沒啥耐心,讓我跑個腿兒乾點啥還成,可天天兒地趴在一堆卷宗裡,那簡直是要我的命啊。”
許承玉忍俊不禁,“我看你這不挺生龍活虎的?一點兒都沒有要了命的樣子。”
“唉,淚在心裡流,我苦啊。”雲微瀾嘆了口氣,重重地拍了下他肩膀,朝他擠了擠眼睛,“我說,論交情,咱倆也不淺吧?不如你幫我在令尊面前說一說,讓他免了我這差事?”
許承玉瞧她這樣子覺得好笑,“這個,愛莫能助。”
雲微瀾臉皮一耷,“真不能?”
“真不能。”
定定地看他半晌,放開了他,“好吧,你家老爺子那性子,就跟茅坑裡的臭石頭一樣,又臭又硬,打定的主意誰也別想改變。我也就求這個萬分之一的可能,其實沒抱啥希望。”
“有你這樣當着人家兒子的面如此形容他爹的麼?”許承玉好氣又好笑,“你就不怕我跟我父親去說一說,讓他給你再多派份差事?”
雲微瀾一呆,“你不會這麼對我的吧?”
“難說。”
原來這人的心也不是全紅的……
“打個比方,打個比方嘛……”雲微瀾連忙賠笑臉,撫了幾下他的肩頭,就跟給福來順毛似的,“咱倆關係這麼鐵,你怎麼忍心這樣對我呢,是不是?令尊大人高風亮節,剛正不阿,無私率直,廉明清正……總之,是百官之楷模,吾等仿效之榜樣,剛纔之言,純粹就是開玩笑滴……”
許承玉也不打斷她,側頭望着她笑眯眯地給他灌迷湯,那脣角眉間的生動笑意不僅映在了眸子裡,似乎還沁入了心底。
身爲大理寺少卿,長年與冰冷殘酷的案件接觸,不論是所處的環境,還是接觸的人,不是冷麪無情,便是殘酷自私,那些案卷,那些牢房,展現出來的都是人性最陰暗最醜陋的一面。
他看似和煦,其實內心亦清冷,該果決時果決,該冷厲時冷厲,否則,從未依靠過父親的他如何能年紀輕輕就任大理寺少卿這一職?
不過以溫和假面,笑對各方之人而已。
可是,唯有與眼前之人在一起,哪怕不說話,只是聽着,心情也是輕鬆愉悅的。
“噯,許大人,咱就這麼說定了啊。”雲微瀾笑眯眯地一勾下巴。
“說定什麼?”許承玉明知故問。
“說是把前面說的給忘了,記住我後面說的啊。”她一挑眉,就要重複,“就是說令尊大人高風亮節,剛正不阿,無私率直,廉明清正……”
許承玉抿脣微笑。
雲微瀾狐疑地瞥他一眼,打住了,“我說,你是故意的吧?”
“嗯,是故意的。”
氣一滯,瞪他半晌,“許承玉啊許承玉,虧我以前還把你看作謙謙君子,原來這君子也不純良啊。”
說完,自己倒先笑了出來。
許承玉跟着一笑,也不辯解,眸光微轉間,他輕聲道:“陳小侯爺來了。”
雲微瀾一笑,“今晚,他又豈能不來。”
微側了臉看過去,正對上一道戰戰兢兢覷過來的目光,她脣邊笑意更濃,那陳小侯爺卻嚇得跟什麼似的,視線一觸之下竟是觸了電般幾乎彈跳起來,扯過隨從擋在自己身邊逃也似地走了。
衛慶侯見此,臉色頓時難看了幾分,低聲罵了一句,“沒長進的東西,越發見不得人了。”
跟在身邊的二夫人面色微紅,捏緊了手裡的帕子,咬牙不語。
倒是旁邊的大夫人笑道:“瑞兒年紀還小,再過兩年就會懂事了。”
衛慶侯恨恨道:“哪裡還小,跟他同年歲的孩子都能走路了。”
“這倒也是,瑞兒雖說妾室通房不少,但正妻不娶,總歸少了個管束的人,也不好先育子嗣。”
“你們兩個當孃的,都給上心着點,有合適的就派人去提個親,早日把這事給辦了。”
“這怕是不容易。”大夫人眼角餘光瞟了眼二夫人,面有難色,“以咱們侯府的地位,總得找個門庭相襯的,那些低末人家肯定不用考慮,可若是想找高門……侯爺您是知道瑞兒性子的,怕是有些難辦……”
這話說得含蓄,卻又直白,二夫人聽得臉紅一陣,白一陣,心裡對大夫人惱極,卻又說不得。
自己兒子不爭氣,這是事實。
許承玉見他們三人因陳小侯爺而不快,又未看見他與雲微瀾,便沒有上前打招呼。
雲微瀾看着他們走遠,想起陳不侯爺對慕容憐所做的事,心下微嘆。
正要與許承玉往裡走,身後卻是傳來一陣叮鈴噹啷地脆響,風從後面吹來,香氣襲來,伴着一道悅耳語聲,“前面的大人,一起走啊。”
這聲音,語調雖不同,卻是有些許耳熟。
雲微瀾脣角一劃,緩緩轉過身去,望向那個正踩着美豔侍女款款而下之人。
西域三王子,赫連希。
揮手讓那些侍女退至身後,他負着雙手緩步走到雲微瀾面前,脣輕揚,意態風流,笑而未語。
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