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好似是被誰的手給撕開了一個口子般,巨大的雷霆攜着震耳的轟鳴聲響徹整個天際,那蓄勢已久的暴雨以洶涌之勢,排山倒海般的從高空傾瀉而下,覆蓋了地上一切的骯髒與血色。
“褚傲天,我殺了你,我要殺了你,我要給我的女兒報仇!”
卻有比起那雷聲更加的刺耳的,是一道恨入骨髓般的瘋狂叫聲。
雨水“啪啪”的砸落在頭上臉上,將滿頭凌亂的烏髮給打溼,顯得狼狽不已。一身髒亂的女人尖叫着,哭喊着,她面容是充滿着仇恨之色的扭曲,再不見一絲美態,張牙舞爪的就朝着面前的男人衝了過去。
“我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面對着這回因着褚悅容的傷,而真正瘋狂了起來的褚王妃,褚傲天面色冰冷,偶有雷光照亮了他的臉,那神色恍惚竟比他手中的劍光還要更冷。
他面無表情的看着褚王妃衝來,不發一言,只輕輕擡手,手中長劍往前一送,“噗嗤”一聲輕響,那剛剛被暴雨給洗刷去了些許血色的劍尖,就又入肉,渲染上了新的血色。
水氣瀰漫中,有着血腥味,悄悄的擴散了開來。
褚王妃前衝的身體因這一劍而猛然滯住。
她臉上表情未變,死灰般的眼裡卻是陡然的劃過一抹帶着痛楚之意的暗光,是根本沒有想到褚傲天竟真的會對自己下手。她愣愣地低下頭,看着正中胸腹、深入三寸的劍身,扭曲了五官的臉上,立時就變得似笑非笑。
“你殺了悅容,你還要殺我……”
她低聲喃喃着,聲音卻是越來越響:“你殺了悅容還不夠,你連我也殺……你連我也殺,你連我也殺!”
幾乎是聲嘶力竭般的,喊完了最後一句,她突然伸手捉住刺入胸腹間的長劍,不顧那銳利的劍鋒割破了本就血肉模糊的手掌,讓得內裡的骨頭都要裸露了出來,她卻無視了手上和身上雙重的劇痛,只狠狠地捉住了長劍,踉蹌着退後了兩步,就成功將刺入腹部的長劍,給帶離了褚傲天的掌控。
褚傲天卻也並未和她糾纏,直截了當的就鬆開手來,任由那長劍被她給拿走。
她身帶長劍,腳步虛軟的退後了,終於是沒能承受得住,“噗通”一聲,坐在了地面上,濺起大朵大朵的血色迷離。
那血,有她的,也有褚悅容的。
放眼望去,幾人所處的這片地面,竟連傾盆大雨都無法將那血給衝散,真不知褚傲天那接連兩劍,究竟是讓兩個女人流了多少的血。
周身盡被鮮血給染紅,鼻翼間充斥着的血腥味濃到要讓她嘔吐。且由於摔坐在地上,刺在胸腹間的長劍竟是隨之又深入了一寸,巨大的疼痛感席捲全身,褚王妃不由覺得自己的身體是不是被這劍給刺穿了。
鮮血不停的從傷口處流出,被雨水給澆得冰涼的身體也是愈發的冷了。她呼吸顫抖,而後動用着已經是廢了的雙手,將腹部的長劍,給猛地拔了出來。
“嗤!”
劍尖離體,那傷口裡頓時血如泉涌,似根本無法止住一般,被雨水沖刷得往遠處暈染開了。
褚王妃面色慘白如紙,低頭看着自己腹部上的那個傷口,她顫抖着手死死地捂住了,而後另隻手就握住了那柄長劍的劍柄,支撐着自己站起身來。
身體動作幅度太大,儘管已經捂住了傷口,可鮮血還是不停的自指縫間流出。她覺得自己已經快要不行了,視線也變得有些朦朦朧朧,身前立在了雨中的褚傲天,在她的眼中竟有如是一道影子般,模模糊糊的,看不真切。
但儘管如此,她卻極爲清楚地知道,現在的她,是該做些什麼。
她轉頭看了看地面上的褚悅容,之前無法看清褚悅容胸膛的略微起伏,現在她更是看不清了。看着依舊是沒有醒來的褚悅容,她心中斷定女兒已經是死去了的,當即竟是忍不住“呵呵呵”的笑出聲來。
笑聲嘶啞而蒼涼,還帶着輕而易舉就能讓人聽出來的悲傷和怨憤,以及想要毀滅一切的瘋狂。
顯然褚悅容的“死”,讓她最後一點理智,都給消磨殆盡了。
褚王妃仰頭大笑着,眼角淚水和雨水混合在一起,讓人看不出她是在哭還是在笑。
只能聽得她笑道:“以前殺人的時候不知道,如今總算是體會到了,什麼叫白髮人送黑髮人啊,我竟然要比我的女兒晚死,這就是報應嗎,這就是報應嗎?當真是報應不爽啊!”
對面的褚傲天不語,只冷冷看着她,似是在欣賞她死前最後的瘋狂。
靜坐在椅子上,早已直起身來的褚妖兒聽了褚王妃的話,竟是點頭道:“你以前殺人的時候,王府裡那麼多妾室,可都是年紀輕輕的黑髮人,你殺了他們,豈不也就是讓她們的父母白髮人送黑髮人?如今你死前能親自體驗一把,倒也不虛此生了。”
褚王妃笑道:“是啊,風水輪流轉,當年我因爲野心殺了她們,如今你們因爲報仇而要殺我,的確是不虛此生啊,哈哈哈……”
她越笑,臉上的水就越多,腹部傷口裡流出的血也就越多。
很快,她的笑聲就變弱了,是她沒有力氣了。
手中長劍依舊是在支撐着地面,褚王妃眼前有些發黑。她空洞着一雙死氣沉沉的眼睛,目光不知是看向了何處,低聲喃喃道:“可是、可是,可是還是不甘心啊,我努力了那麼多年,好不容易得到了今天這樣的地位,突然就要死了,我何其甘心?”
聞言,褚妖兒雙眸微眯,一道冷光一閃而逝。
沒想到都這個時候了,這該死的女人居然還是野心勃勃。
該說什麼好,難道追求更美更好的,真的是這女人與生俱來的習性?
若真是如此,那這個女人還真是死得其所。
她生來就有着可怕的野心,死時也不忘自己的野心,這輩子終爲野心而活,也爲野心而死。
這樣的人,簡直,簡直了。
神智已經開始漸漸消散了,褚王妃猶自還在低喃:“我不想死啊,我真的不想死啊,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啊……對了,悅容死了,我還沒給悅容報仇,我死了就沒人能給她報仇了,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她說服了自己,而後晃了晃發暈的腦袋,努力的擡眼看向對面的褚傲天。
此時,雨勢越發的大了,豆大的雨點砸落下來,女人的身體幾乎有些要支撐不住了。她氣息虛弱,睜大了眼看着褚傲天,看到後者那在雨中冰冷如雕塑般的俊朗面容,恍惚竟是年輕如當年。
隱約中,她似是看到二十年前的褚傲天,風華正茂,鮮衣怒馬,是能讓所有少女都忍不住要對他心儀的好相貌。
她視線朦朧,看着看着,忍不住又是笑了。
“若是當初,若是當初……當初沒能遇見你,那該有多好?”
說完,她略顯懷念的語氣陡的一變,殺氣騰騰,兇殘狠厲:“褚傲天!你殺了我女兒,我要殺了你,爲她報仇!”
她手中長劍“唰”一下舉起,在雨中和雷光中反射出懾人的光澤,竟是身體有了些力氣。
廣場裡數百萬人見到這一幕,雖明白這幾近是油盡燈枯的女人,絕對是不可能會傷到身爲化靈師的褚王的,但看到女人那孤注一擲的姿態,還是不免有些擔憂了。
有人出聲喊道:“褚王,小心啊!”
“難免她迴光返照有力氣了,褚王,趕緊先下手爲強,將她殺了!”
“對,先殺了她,以免後患無窮!”
數百萬人你一言我一語,竟是沒有一個人心疼可憐褚王妃。
顯然褚王妃這二十年來的所作所爲,都是讓他們感到了膽寒和噁心,饒是不諳世事的小孩子,也是覺得這個女人好生可怕。
手染鮮血,那麼多條人命,甚至還做了不知到底怎樣能讓小郡主幾人變臉的喪盡天良的事,她就是直接這麼簡單的死了,這樣的後果也還是輕的了!
抽皮扒筋,剔肉烙骨,乃至於是死無葬身,魂飛魄散,怕都難以消解她所犯下的罪!
聽着數百萬人那幾乎能壓過了雷鳴聲的喝聲,褚王妃視線越發的模糊了。
她再晃了晃腦袋,就一步一步踉蹌着,想要靠近褚傲天,將手中的長劍給刺進他的身體裡。
褚傲天卻也不動,只冷冷地看着她,待到她到了自己的面前,顫顫巍巍的想要用劍時,他方纔揮袖一拂,寬大的袍袖帶起勁風來,將她一下子就扇開了。
“砰!”“砰!”
兩道落地聲先後響起,一道是褚王妃落地的聲音,一道是長劍落地聲。
身體本就因先前褚傲天那一劍給傷到瀕臨死亡,此刻再這麼一摔,褚王妃呼吸一滯,竟是差點要閉眼昏死過去。
而她還未陷入徹底的黑暗之中,就感到有着什麼東西抵在了自己的下顎處,迫使着她擡頭。
那力道不大,可她卻是沒有力氣反抗,只能被迫着擡頭,看向上方的人。
昏暗的視線之中,她看見有人微微的笑着,笑容溫暖如春,溫和之極,可說出來的話卻是如冬天的冰雪般,冷得人心臟都是要凍僵。
“回答我,你想死麼?”那人微笑道,語氣不容拒絕,“回答我。”
她果然沒有拒絕:“不想,我不想死。”
那人笑道:“可你已經快要死了,活不了了。可還有什麼遺言?說出來,也好在這世上留個念想。”
遺、遺言?
褚王妃怔住了,眼角不自知又有着不甘的淚水滑下。
遺言,她有什麼遺言?
她希望她死後,她的所有財產、所有物品,都能留給她的女兒;她希望她死後,她正王妃的身份不會被奪,她依舊是堂堂正正的褚王妃;她希望她死後,能夠被葬在褚氏祖墳裡,享受子孫後代的祭拜;她希望她死後,她……
她希望的有很多,很多很多,多到說個一天一夜恐怕都說不完。
可是、可是就算她真的說出了遺言,面前這人,能幫她達成嗎?
這人不是已經恨她恨到要死,怎麼可能還會善心大發的幫她完成遺願?
想到這裡,她艱難的搖頭:“沒有……我沒有遺言,沒有遺言。”
見褚王妃竟然搖頭,用腳尖抵着她下顎的褚妖兒有些詫異。旋即卻是又微笑了起來:“沒有啊,那也好,不帶遺憾的乾乾淨淨的死去,也不失是個好死法。”頓了頓,略有些遺憾的道,“雖然你死得這樣輕鬆,我不太滿意,但也沒法,這麼多人在看着,我不想髒了自己的手。”
褚王妃怔怔看着她,不說話。
但不知是不是人死前都會看到某些常人所看不見的東西,當下,她分明是在看着褚妖兒的,視線卻是突然變得清晰了起來,映入她眼簾的,不再是穿着紫衣的褚妖兒,而是一位身穿正紅宮裝的女子。
那女子眉目溫婉,眸中清澈,脣不點而朱,手持一把淺色紙傘靜坐在椅子上,渾然天生的麗質貴氣。
持傘紅衣女子靜坐着看向她,脣角笑意柔和,是誰都無法討厭起來的溫柔婉約:“你終於要死了,我真高興。”
褚王妃聽了,瞳孔驟縮。
旋即就聽那持傘紅衣女子繼續道:“你快來陪我吧,我一個人在下面,很寂寞。”
說着,那持傘紅衣女子從座位上站起身來,蓮步輕移,步伐是經由宮廷裡的禮儀師傅專門精心教導過的,走起路來搖曳生姿,卻又不失高貴之氣,看起來十分的好看。
紅衣女子踏前一步,就微俯下身,伸手握住褚王妃的一隻手,眸光溫軟:“來陪我吧,來陪我,好嗎?”
褚王妃感受着那冰涼不似人體溫度的手,渾身猛地哆嗦了一下。
紅衣女子卻是無視了,只重複着道:“快來陪我,快來陪我,我一個人在下面很寂寞,我很想念你,你快來陪我。”
這聲音宛如是魔咒般,一遍遍的迴盪在褚王妃的耳邊,讓她眼睛陡的就睜大了。
隨後手猛地一動,將那紅衣女子的手給甩開了,她自己也是一下子從地上跳起來,伸手指着那紅衣女子,聲音尖銳,似是要將嗓子給喊破。
“賤人,賤人!你已經死了,你已經死了!不要再來找我,我不會跟你一起去的!你生前那樣風光,享受着讓我眼饞的榮華富貴,我好不容易纔逼死了你,你爲什麼還要出現在我的面前?你快滾,快滾!你再不滾,我就再逼死你一次,讓你魂飛魄散,永遠都不得安寧!”
她尖聲的叫着,面容猙獰,竟是如臨大敵般,迴光返照着擁有了極大的力氣。
她甚至還有些咬牙切齒,恨不得能將那紅衣女子給硬生生的咬下幾塊肉來:“賤人!你既然已經死了,就不要來纏着我,當初是你該死了,纔不是我害了你!要想找我報仇,你絕對是找錯人了!賤人!”
褚王妃不停的叫罵着,那持傘紅衣女子卻是面色不變,依舊溫婉如水,只靜靜的看着她,不發一言。
被這樣的目光給注視着,褚王妃卻只覺得如同是被厲鬼給盯上了一般,渾身冷到僵硬。
她的心裡開始恐慌了。
莫非真的是自己作孽太多,所以那地獄閻王就派了這個素來都在和自己作對着的賤人上來帶自己走?
不然的話,這個賤人早已經死了十年了,莫說那不知是被扔到了哪個深山老林裡的屍骨早已化成了飛灰,就連她的魂魄,也早該重新的投胎了,而不是像現在,竟被閻王派了來,讓她帶自己走。
可是,可是自己現在還不想死!
她不想死,就絕對不能被這個賤人給帶走!
那麼,罵走這個賤人,逼走這個賤人,就是最好的選擇!
想到這裡,猶如是打了雞血般,褚王妃不停的罵着,三句話不離一句“賤人”。
然而,聽着她這般的叫喊,再看她如同是身陷迷障般對着空氣自言自語,衆人詫異後,立即都是明白,這是快要死了,所以纔會看見她最想見到、同時也是最怕見到的人。
褚王妃最想見到也最怕見到的人,除了先王妃,還能有誰?
看她這樣聲厲內荏的模樣,怕是真的非常懼怕先王妃吧。
先王妃早已死了十年了,卻還能讓她這樣的懼怕,可見她當初是真的嫉妒到死的。
明白褚王妃是在辱罵着自己的母妃,褚妖兒眸子一眯,還未發怒,就見眼前暗光一閃,猶自還在對着空氣叫嚷的褚王妃,就被遠遠的扇飛了。
她定睛一看,出手的不是別人,正是褚王褚傲天。
見褚傲天出手了,褚妖兒沒有動,只坐在座位上,繼續冷眼旁觀。
她之前說了,她不想髒了自己的手。
因爲她比誰都清楚,她的母妃,也就是先王妃,其實並沒有死,母妃還活着,正在某個地方,等着她去尋找團聚。
所以殺了褚王妃,並不是要給她的母妃報仇,而只是爲了報復。
如此,殺褚王妃和褚悅容這件事,交給褚傲天這位王叔就好。
思及於此,褚妖兒便坐得更加的安穩了,好整以暇的期待着接下來的虐殺。
——褚王妃當着這麼多人的面,侮辱她那在人認知中早已逝世多年的母妃,褚傲天畢竟是和她的母妃做過很長一段時間夫妻的,母妃一邊是他的嫂子,一邊又是他名義上的王妃,兩人自是感情非同一般,他如何能忍受得了褚王妃的辱罵?
恐怕原本還想着放過褚王妃一馬的,褚傲天這下卻是無論如何也眼不下這口氣了。
果然,一掌將褚王妃給扇飛了後,褚傲天再也按捺不住,伸手一抓,那落在地上的長劍就回到了他的掌心裡。
“唰!”
長劍在手,他隨意的挽了個劍花,劍光冰涼如雪。
他手持長劍,跨出一步,就到了被扇飛十丈開外的褚王妃身邊。
竟是動怒到靈力爆發,瞬間的縮地成寸了。
低頭看着被自己拍了一掌後,吐血吐個不停的褚王妃,他臉色冰冷,其上佈滿了難以抑制的暴戾之色。
而後冷聲的緩緩道:“賤人?你在罵誰賤人?罵她嗎?她若算是賤人的話,那你又算是什麼?”
褚王妃吐着血,說不出話來,隻眼睛瞪得大大的,其中滿是祈求。
看着想向自己求饒的女人,褚傲天冷冷一笑:“現在才知道怕了,才知道錯了?當初你害死那麼多妾室,還害死了本王的孩子,本王都沒有理會你,你爲什麼非要去害她?連本王都是小心翼翼的對待,生怕她有半點的不妥,你居然能設計活活逼死她,最毒婦人心,說的就是你!”
褚王妃聽着,臉色青白,是失血過多的緣故。
但之前被幻覺裡的先王妃嚇到,精神緊繃到極致,她此刻卻是無論如何都無法暈迷了。
只得承受着褚傲天那刀刃般的冷戾目光,聽着他那句句誅心之言,痛苦到恨不得能立即死去。
似是看出她的想法,褚傲天不知是想到了什麼,脣角陡的一揚,笑容詭譎。
“你很想死?本王不允。”
“你就算死,也絕對不能這麼輕易的死了。”
“否則,如何對得起你曾害過的她,如何能對得起你手中的那麼多條人命?”
他一手持劍,一手探前一抓,就將地上的褚王妃的脖子給抓到了手中,他毫不留情的拖着她向着褚悅容所在的地方走去。
這一拖,地上血色蔓延得更開了,褚王妃體內絕大部分的血都要流光了。
他沒有理會,只到了褚悅容的面前後,一把就將手中的女人給摔落在地。
褚王妃當即又是吐出一大口血來。
而被褚王妃給壓住了身體,褚悅容也終於是被刺激得睜開了眼來。
她視線模糊,思維神智也是模糊,並不知道剛纔自己在迷迷糊糊之中,周圍是發生了什麼事。
只感受到褚王妃虛弱的氣息,聞到那濃郁得能讓人嘔吐的血腥味,她拼命掙扎着坐了起來,伸手就想將褚王妃給攬到自己的懷裡。
“母妃,母妃!母妃你怎麼了,是他也要殺了你嗎?母妃,母妃!”
聽見褚悅容的呼喊,知道褚悅容還活着,褚王妃眸中一喜,旋即就被濃重的悲哀所掩蓋。
就算是悅容還沒死,可又能怎麼樣?
看褚王這般作態,分明是絕對不會給她們兩人活路……
正如褚王妃所想的一樣,見褚悅容也是清醒了後,褚傲天手中長劍再度一劃,當空挽出個凌厲的劍花來。旋即長劍一指,那銳利至極的劍尖正正指向了抱作一團的兩人,他淡淡開口,語氣冰冷。
“原本想讓你們死得輕鬆點……但看來,你們並不願意。既然如此,那就別怪本王不客氣了,明年的今天,本王不會給你們燒紙的!”
說完,長劍陡的一劃,映襯着高空投射下來的雷光,竟是刺目至極!
圍觀着的數百萬人一愣,還未反應過來,就聽兩道刺耳之至的尖叫聲,不分先後的響起。
“啊!——”
人們定睛一看,旋即就都倒抽了一口涼氣。
好可怕!
好凶殘!
褚王不愧是和紫王爲親兄弟,這樣殘忍的手段,竟是如出一轍!
便見傾盆大雨中,那血色瀰漫着,抱在一起的母女兩人,此刻身上竟被褚傲天那一劍給一下子劃出一道傷口來。
傷口深可見骨,皮肉翻卷開來,清晰可見裡面白骨森森,看起來極爲的可怖!
這樣深的傷口,莫說是在這樣虛弱將死的兩個女人身上,就算是砍在一位軍人的身上,怕也是要讓其難受一番的。
但很顯然,這一道傷口,還只是個開始!
果然就聽褚傲天冷冷道:“小郡主剛纔說,你此生二十年時間,共犯了九大罪行。本王也不多處罰,就予你母女二人九次出劍,九劍後,若你們還活着,本王便再不出手;九劍後,若你們死了,本王也不會給你們安葬。”
說完,冰冷一笑,笑容看在她們二人的眼中,猶如是索命的厲鬼般。
“剛剛那是第一劍。現在,第二劍,好好享受吧!”
話音落下,又是“唰”一聲劍鋒劃破空氣的聲音響起,圍觀着的數百萬人心中一跳,果然就聽尖叫聲再響,褚王妃和褚悅容兩人身上又多出了一道猙獰的傷口。
而褚傲天似是專門用以泄憤的,出了第二劍後,他再出第三劍,卻只是給兩人造成傷勢略重的外傷而已,並未要了兩人的命。
但很快,接下來的第四劍第五劍,乃至於到了第八劍,這幾劍下來,人們不僅能聽到劍尖劃破了衣帛時所發出的刺耳聲響,甚至還略感牙酸的聽見那劍尖入肉後,藉着長劍銳利與靈力的驅使,將內裡的骨頭生生砍斷的聲響。
數百萬人都是有些心驚肉跳。
旋即便暗暗的震驚。
看來褚王隱忍二十年,這一朝爆發,是真的怒了,這樣折磨着那母女兩人,怕也是爲了發泄心中的恨意吧。
“唰!”
劍花閃過,褚傲天長身直立,面容冰冷而陰戾,竟絲毫不爲地上那兩人動容。
彷彿地上那已經快要成了一攤軟肉的兩人,並不是和他共同生活相處了多年的王妃女兒。
——褚王褚傲天,不愧爲是紫王的血親!
儘管他名聲沒有紫王來得強大,可那如出一轍的兇殘手段,卻是完全十成十的相像。
便見此刻,盛大而華麗的血色如同黃泉路邊那盛開着的彼岸花一般,大朵大朵的綻放着,腥澀的血腥味濃郁到要讓人作嘔,可偏生卻又給人一種詭異的驚心動魄的美感,讓人視線一直的盯在那血色上,再轉移不開。
在這血色裡,原本在人前還是一個高貴溫婉、一個美豔柔媚的母女兩人,此刻渾身衣物被長劍給砍爛,身上遍佈了或深或淺的傷口,有着森森白骨暴露在雨水中,將那自傷口裡流出的血不停的沖刷開去,她們四肢卻是詭異的扭曲着,竟是隻能僵硬的躺在地上,再無法動上分毫。
顯然褚傲天的九劍,前三劍毀了兩人的身體,後五劍毀了兩人的關節。
就是不知道那即將到來的第九劍,將會是怎樣了!
冷眼欣賞着兩人的慘狀,褚傲天擡腳走近,居高臨下的低頭看着這兩人。
看着重傷到不能再重傷,便是王級的靈丹,也無法再行讓兩人活下來,褚傲天手中長劍一指,那鋒銳之極的劍尖就抵在了褚悅容的臉上。
感受着比雨水還要更冷的劍尖,褚悅容青白的嘴脣顫了顫,卻是一個音節都發不出聲來。
褚傲天看着她,冰冷道:“這十年來,你折磨小郡主的時候,可有想過會有今日?”他渾身皆是戾氣,宛如實質般似能生生將褚悅容的皮膚給割傷,“你罵她孽種,推她下水,給她下毒,讓人中傷她,派人暗殺她……你可有想過,今日會在她眼皮子底下死掉?”
褚悅容聽了,嘴脣顫抖得更厲害了,下意識的想要搖頭,卻是根本沒有力氣。
她只得祈求而懼怕的看着褚傲天,希冀他能被兩人十多年來的親情所打動,不要真的殺了自己。
然褚傲天隱忍二十年的時間,連褚妖兒這麼多年來的受害,他都沒有出手救助,心思早被練就剛硬如鐵,又怎能被她區區一個眼神所打動?當即,劍尖一轉,就貼上了旁邊褚王妃的脖子。
尖細的弧度在脆弱的脖子上來回的劃過,褚王妃面色僵硬,眼神空洞,仿若已經死了般,半點感覺都沒有。
但褚傲天卻是明白她還活着的,當即也是冷聲道:“小郡主說得沒錯,從你看上本王的那一刻開始,你的人生,根本就是個錯誤。你設計讓本王娶你,這便罷了,只要你不生異心,本王就算擡你做側妃,也無什麼不可。可你偏生有着太大的野心,你害了多少人不好,你偏要害她?你害了她還不夠,你連她的女兒都要害,你的良心呢,生下來就被狗吃了嗎?”
聞言,褚王妃眼中果然是產生了些許的波動,但卻如煙花般,轉瞬即逝。
就是不知,此刻的她,是仍自不甘心,還是已經有些後悔了?
沒有錯過她眼中的那點波動,褚傲天低頭看着她,冷冷的笑了。
但說話聲卻是壓低了,只能讓周圍幾人聽見。
“你們罪孽深重。”
“殺人害命,甚至還叛國賣國,爲禍大陸。”
“如斯罪行,便是挫骨揚灰,也不足以洗刷那無數人因你們而蒙受的冤屈!”
說完,他手中長劍劍光一閃,攜帶着隱忍了二十年的滔天恨意,重重的一斬而下。
“你們,該死!全都該死!”
音落,便聽“嗤”一聲響!
那一瞬間,似是靈力動用到了極致,有着比空中那雷光更亮的劍光,自褚傲天的手中亮起。
劍光如花朵綻放,明明這只是最後的第九劍,卻好似是刺出了他此生所能用出的最多最好的劍法般,數十道、數百道、乃至於是數千道劍光,都共同的聚於這一劍上,攜着他的所有力量,狠狠的、重重的、一劍猛然斬下。
劍光亮如星辰,那劍落下後,帶起的濃重血色,好似是濃墨重彩般,將本就被鮮血給染紅了的地面,繪上更重的一抹色澤。
整個天地,都因這色彩而失聲。
是震撼,也是驚歎,更是難以置信,甚至是大感暢快。
無數人怔怔的看着他維持了那斬落的一劍的姿態,連眨眼都忘記了。
而隨着那長劍洞穿了肉體的聲音響起後,他身前那兩人,登時便宛如被投放了一顆炸彈般,“轟”的一聲,兩具身軀,竟是一同的爆了開來!
“轟——啪嗒啪嗒!”
暴雨依舊在下着,那爆炸開來的血肉,便混合了大顆大顆的雨水,朝着四周圍肆意的噴灑而去,染了矗立如山的男人一身的悽豔。
細看去,那由兩具女性身軀所爆成的血肉,被雨水一淋一衝,原本還是手掌大小的含着骨頭的血色肉塊,此時竟一下子就被沖刷成了碎片,眨眼間便消失在了血水裡,成了細如微末的渣滓般,肉眼再難以看見。
人們忍不住都是倒抽一口冷氣。
這真正是——挫骨揚灰!
是有多麼的痛恨,才能讓他做到這一步?!
而使出了這樣挫骨揚灰的一劍,褚傲天似是有些疲憊。
他長劍支地,隔着密集的雨簾看着那遍地的血色,從中再難以找到任何一點成形的骨頭和肉塊,他看着看着,竟是慢慢的笑開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聲愈來愈響,到得最後,他竟是仰天大笑,任由暴雨將自己身上的血色給沖走,卻是衝不開那濃郁的血腥氣味。
笑夠了後,他雙膝一顫,竟是“噗通”一聲,直接跪地!
衆人當即一驚,褚王這是怎麼了?
由於距離太遠,也並不知曉那已經沒了屍骨的褚王妃生前所犯的第九罪到底是什麼罪行的衆人,便是沒有聽見,那已經是面朝西方跪地的褚傲天,口中喃喃着說出了什麼來。
“挫骨揚灰!謹以這二人血肉,祭我兄長紫王之靈,奠我嫂子極雲之魂!”
“願來世,兄弟再相逢,叔嫂再相見!”
言罷,面朝着西方,他彎腰、低頭,重重一磕!
這一叩頭,磕二十年來的隱忍,磕二十年來的嫉妒,磕二十年來的怨憤,磕二十年來的不甘,磕二十年來的悔恨,磕二十年來的孺慕!
都說長兄如父,長姐如母!
儘管兄長和嫂子早已去了十年之久,不論他如何的憤懣怨懟、嫉妒悔恨,他也始終無法否認,這兩個人,予以他的感情,是最爲深重的!
兄長以冷漠相對來保全他,嫂子以溫婉對待來護庇他。
前十年,他心上雖過得艱苦,但卻也是最爲開心的時刻。
後十年,兄長命喪天界山,屍骨未存;嫂子被逼迫而死,香消玉殞。
而如今,大仇得報,他終將害了這兩人的罪魁禍首,給處以極刑,挫骨揚灰!
便不知,黃泉路上,忘川河邊,若有朝一日他前往,能否見到兄嫂留給他的隻言片語?
大雨傾盆,身軀匍匐,跪地叩頭,血色盛開如彼岸花,他身影竟是顯得別樣的孤寂。
便在這時,“噼啪”不停的雨聲中,卻有着一道聲音,似是穿透了大半個人羣,遙遙而來,傳進了他的耳中,同時也傳進了他的心中,將那暗無天日的心湖,給撕開了重重的烏雲。
那人道:“他沒死,他還活着。他正等着你去找他。你可會去找他?你定是會去的。”
聞言,他眸中一動,繼而精光大放,似是重新活過來一般,令人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