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0、中結局:伏龍之陣,墨衍歸來

“譁!”

因爲用來擺設陣法的晶石,都是參商海里上好的靈石,其內蘊含的能量十分強大,是以陣法陡一運轉開來,呈現着血色的能量從顆顆靈石之中升騰而起,只那麼一眨眼的功夫,便是化作了一方血色的囚籠。

血色囚籠甫一成形,便是在陣法上方憑空開始旋轉,速度快得肉眼都是看不清。

風聲極響,血色瀰漫間,有着極其強烈的危險感,傳遞到了褚妖兒的心間。

她幾乎是下意識地便要下牀離開這裡,卻是發現,不等她有所動作,那血色的囚籠,已然是離開了陣法的上空,吹開半遮半掩的帷幔,直朝着她的頭頂,當頭蓋下。

囚籠移動速度太快,褚妖兒只來得及在剎那時間裡,爲自身設下一道防禦禁制,以免囚籠會對她的身體造成什麼傷害。而後她便是隻能睜大了眼睛,毫無焦距的擡頭,看向正飛快下落着的囚籠。

她認得這個囚籠,也認得這個陣法。

此陣法名爲“伏龍陣”,是她當初還在東靈聖地裡的時候,手把手教給參商大帝的。

這世上,除了她和參商大帝之外,再沒有第三個人會這個伏龍陣。

伏龍陣,顧名思義,能令神龍伏誅,是她當年自創的威力最大的陣法之一。她將其研究出來後,自己沒怎麼動用過,便並着別的幾個陣法,一股腦兒地教給了參商大帝。

原本她將各種陣法各種武技各種秘法教給參商大帝的時候,只是想着如果有那麼一天,參商大帝能夠離開聖地去外界闖蕩的話,就可以拿這些用來防身。

那個時候的她,不分晝夜的注視着參商大帝,看他研究出各種各樣的東西來,她覺得他有朝一日終會出了東靈聖地,擔心他一直都是在聖地裡生活,除了她之外沒見過別的人,她就想把她會的全都教給他,這樣一來,他就有了防禦能力,出去之後,不會被別人欺負。

只是,她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她將她一身本領都教給了他,到頭來,不僅被他親手殺掉,連陣法都是要被他拿來擒住自己。

伏龍陣。

她如今身懷神龍血脈,倘若將這個血脈給修煉到了極致,便也是能如當初褚紫晟一樣,化身成爲紫色神龍。

所以,這個伏龍陣,當真是用得恰到好處。

真是諷刺。

褚妖兒勾了勾脣。

是誰說他們兩個是世界上最親密的,是誰說他們兩個應該是最相愛的,是誰說他只是想要她陪在他身邊而已?

是誰說的啊,她怎麼就不記得了呢?

不,她記得的。

她一直都記得的。

說出了這些話的那個人,也是記得的。

只是兩個人的記憶方式並不相同,所以她深切記得這些話,一直都對參商大帝對她的種種做法理解無能,而參商大帝卻是藉着這些話,來對她做出種種她無法接受的事情。

總之,她和參商大帝,他們兩人天生便是要站到彼此的對立面之上的。

一個復生,一個毀滅。

這樣的組合,怎能稱之爲組合?

所以互相捅刀子,互相下殺手,便也是再正常不過的吧。

是這樣吧。

呵。

即便不用靈識去感應,褚妖兒也知道,參商大帝膽敢在這個時候,派人來古城動用伏龍陣,定是已經做好了調虎離山的準備,能救她的姬華祁皇以及臨寒,此刻定都不在這裡。

而她自己更無法救自己。

因爲這伏龍陣一旦開啓,陣眼,也就是那血色囚籠,便能自發鎖住目標,不論目標用出何種手段,伏龍陣都是能以自身威力將目標死死壓制住,進而囚籠罩下,目標更加無法逃離。

褚妖兒近來因着懷孕的緣故,精神不好,感知力下降了許多,加之設下了這個伏龍陣的人,早早便將自身氣息全部遮掩,形如空氣,是以她在伏龍陣開啓之前,並未發現房內有人闖入。

此時此刻,太過短暫的時間裡,她也沒想出什麼能夠針對這伏龍陣的方法,只得認命地閉上眼,等待着血色囚籠的落下。

卻還是忍不住在心裡吐槽,距離三月之約不是還有好幾天嗎,大帝這麼急來抓她幹什麼?

難道是得知七個人已經回來了三人,剩下四人也要回來了,所以就想將她抓去北區,吧她當人質,來和七人進行對峙談判嗎?

不可能吧,他根本沒必要這樣做,他從來都是不懼怕那七個人的。

褚妖兒正想着,便聽“嗤”的一聲空氣爆裂的聲響,好似是有着誰突然到來。

她一愣。

這個時候,城主府裡已經沒有什麼人。

是誰來了?

她下意識地睜眼,充斥着血色的靈識感應之中,她毫無阻礙地便感應到有人正撕裂了空間,在伏龍陣的威力壓制之下,生生撕開一條空間通道,瞬間便從伏龍陣之外,進入了伏龍陣裡,來到了她的身邊。

是誰?

頭頂血色囚籠已然罩下,來人毫不停歇,倏然擡手,冰涼氣息瞬間便覆蓋了整個伏龍陣,試圖以自身威壓,將伏龍陣所散發出來的威能壓迫下去。

與此同時,那擡起的手掌,也是“砰”的一聲,與血色囚籠的最底部,正正相撞。

一個是陣法的陣眼,一個則是人類的雙手。

一個呈現血紅之色,一個則呈現冰雪

之色,一個則呈現冰雪色澤。

兩者互相碰撞,按照以往伏龍陣所表現出來的威力來看,應當是伏龍陣力壓來人,將來人和褚妖兒一樣,壓在陣法之中,不得而出。

然,在那攜帶着冰涼氣息的威壓之下,伏龍陣那蔓延在空氣中的血色光澤,竟是隱隱有些要消散的跡象,那堅固得連最鋒銳的刀鋒都無法切開一條縫隙的血色囚籠,也是在那雙如同冰雪般的手掌之前,開始了輕微的顫抖。

所謂伏龍陣,能夠伏誅的是龍,是天底下靈獸之中,站在了生物鏈巔峰的那等神獸。

可倘若,伏龍陣裡的是霜,是雪,是冰。

冰霜雨雪倘若融化開來,那便是水了。

伏龍陣,又能困得住水?

水向來無形,說水是它,說雪是它,說冰亦是它。

它是冰霜雨雪,然冰霜雨雪卻無一是它。

這樣的一種東西,一種物質,伏龍陣,豈能困得住?!

幾乎是那冰涼氣息才一出現,褚妖兒便立即知道了來人是誰。

除了他,還有誰能擁有這樣能讓整個世界都變成冰天雪地的冷寒?

褚妖兒沒有說話,也沒有做出什麼表情來,似是早就預料到他會來,又似是根本沒有因爲他的到來而產生什麼特別的情緒。

她只突然盤坐起來,雙手擡起至胸前,食指中指伸出合併,其餘六指收攏,合併起來的四指則是相對而合,立即便是有着紫色的靈力,在她這手印之下,飛快的自合併的四指之上凝聚而出。

紫色靈力甫一出現,便是以她四指爲中心,“呼呼”的開始旋轉。

旋轉不過那麼一瞬,便是形成了一道模糊的龍形。

只是這龍形太小也太細,但不可否認的是,這道龍形的身上,散發出來的乃是極爲純正的龍威,正是伏龍陣最喜歡壓制的神獸。

果然,感受到了龍威,伏龍陣那散佈在空中的威能,陡的變得濃郁了,那被臨寒抵擋住的血色囚籠,也是受到了吸引,似是拼了命一樣的,和臨寒對抗着,想要趕緊壓過臨寒,然後好好的去讓那散發出龍威的紫色龍形伏誅。

壓力倍增,臨寒一手死死壓制着伏龍陣的威能,一手則是力抗着頭頂的血色囚籠,面色不變,依舊冰冷如霜。

他分明沒有用出什麼靈力來,只憑藉着自身威壓與力量來和伏龍陣抗衡,但褚妖兒知道,這不是他自恃過高,不用出別的手段,而是一旦用出別的手段來,有那麼一點點施展武技的時間,囚籠便是能直接蓋下來了。

一旦囚籠籠罩下來,再想破籠而出,那便是一點辦法都沒有了。

因爲囚籠困住了目標,便已是令得目標伏誅成功。

既已伏誅,何以翻身?

這就是褚妖兒當初研究出這個陣法的用心。

當時還覺得這樣的伏龍陣,世上定沒有什麼人能夠將其破解,現如今倒好,沒有臨寒的及時到來,她也無法出手,只能就地伏誅,倒也算是自己搬磚頭砸了自己的腳,得不償失。

真是有因必有果啊。

以前自己作的孽,如今跪着也要承受。

莫名感覺好虐心腫麼破!

“吱吱吱——”

血色囚籠被龍威吸引得太過厲害,和臨寒抵抗了那麼久,囚籠似是不堪重負,發出了刺耳的聲音,眼看着再過不多久,囚籠便是能直接碎了。

但褚妖兒卻是明白,若是這個囚籠能就此碎掉,那麼她和臨寒在伏龍陣中的危險,便是要成倍的增加。

所以,她現在要做的,就是從根源之上毀了伏龍陣!

既是伏龍陣,沒有神龍,豈能叫伏龍陣?

“去!”

龍威越來越濃郁,她那合併起來的手印瞬間散開,而後凌空一點,纏繞在指尖上的那一道徹底成形的紫色龍形,便是離開了她的手指,直朝那擺設在地上的伏龍陣陣眼而去。

說起陣眼,倒是要講明一點,這個伏龍陣,其實是有兩個陣眼。

血色囚籠是一陣眼,伏龍陣的最邊緣,那顆看起來醜不拉幾,不能抽取出多少的靈力,看起來好像根本沒什麼用的靈石,也是一陣眼。

毀了血色囚籠,那顆靈石不毀,伏龍陣便還能凝聚出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血色囚籠。

只要擺出陣法的那些靈石裡蘊含着的能量不封頂,那麼血色囚籠便能一個接一個的,不停的被凝聚出來,只待讓目標伏誅。

不過現在,血色囚籠正有着臨寒在抵抗,所以褚妖兒完全可以放下心來的,去解決伏龍陣那最重要的一個陣眼。

只要這個最重要的陣眼被解決了,那麼血色囚籠沒有了後續能量的支撐,想要解決,也是很簡單了。

細小紫色龍形速度極快,只是那麼一瞬,就已勢如破竹般穿過重重血色光澤,來到了那顆其貌不揚的靈石之上。

這道紫色龍形已然真正成形,細看去,蛇身,蜥腿,鷹爪,蛇尾,鹿角,魚鱗,口角有須,額下有珠,這真真是一條神龍,只是太過細小,雖散發着龍威,但並沒有真正的實體。

不過沒有也不要緊。

褚妖兒要的就是它所附帶着的龍威,能讓伏龍陣認爲它就是真真切切的神龍!

只要讓伏龍陣認爲它真的是一條神龍了,那麼想要破陣而出,便是很簡單了。

於是:“臨寒,讓開!”

她話剛出口,臨寒便是瞬間收回正扛着血色囚籠的手,反手一抓,就抓住了褚妖兒的衣領,提着正盤坐着的她,往牀上一滾,便是滾開了血色囚籠將將要下落的位置。

兩人才一滾開,就聽“嗖”的一道破風聲響起,轉眼看去,就見感受到了龍威後,那血色囚籠果然是棄兩人不顧,直朝那停在了靈石之上的紫色龍形而去。

不知是不是因爲感受到了龍威,讓得伏龍陣威能大放,血色囚籠還未籠罩上那紫色龍形,龍形便已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劇烈的顫抖了起來,一層層的紫色朝着四周圍蔓延而出,企圖能夠阻擋伏龍陣的威能。

只是,沒有褚妖兒的靈力後援,單靠紫色龍形一個,如何能抵擋得過數百顆靈石所爆發出來的威能?

於是在沒有褚妖兒操控的情況下,紫色龍形完完全全被囚籠給壓制,然後“嗷吼”一聲龍吟,紫色龍形越壓越低,越壓越低。

低到最後,終於是觸碰到了那顆爲陣眼的靈石之上。

才一和那塊靈石觸碰,那剛剛看起來還是沒什麼用的靈石,立即華光大放,瀰漫在空氣之中的血色光澤,亦是隨之變得濃郁起來,顯然這塊靈石,真正是伏龍陣極爲重要的地方。

空氣中立時充滿了濃濃的血腥味,只是那紫色的龍形,除去其上紫色一層層的剝離開來,那散發出來的龍威,一點都沒有變化。

龍威不變,那血色囚籠自是不變。

於是不論那塊靈石調動起來的力量威能有多強,血色囚籠,也是毫不停頓的,自上而下的籠罩下來。

臨寒常年閉關修煉,醉心於強大力量,對於各種武技陣法,嚴格來講談不上是專家,但也涉獵極多。他看到那朝紫色龍形貼着的靈石高高壓下的血色囚籠,瞬間明白了什麼,放下心來,不再擔心兩人的安危。

他已經看出來,那靈石是一個陣眼,那血色的囚籠也是一個陣眼。

兩個陣眼在一起,雖能彼此制衡,在遇到了強硬目標的時候,維持陣法不破,但在龍威的吸引之下,血色囚籠是完全不受靈石控制的。

既如此,攜着龍威的紫色龍形,緊貼在靈石之上,而血色囚籠又是毫不猶豫的壓制下去,結果可想而知。

不是血色囚籠破碎,就是靈石破碎,再不濟兩兩一齊破碎。

反正不是生命,沒有什麼兩敗俱傷的結果。

既能破碎,那想要破伏龍陣而出,便是很簡單了。

不過這樣的破陣方法,說起來簡單,做起來卻難。

首先是那血色的囚籠。

若非臨寒及時到來入陣,以囚籠下落的速度,褚妖兒是根本不能在囚籠覆蓋下之前,化出那一道攜帶龍威的龍形,來迷惑血色囚籠。

再來是靈石。

沒有臨寒威壓的抗衡,褚妖兒是很難能從那數百靈石之中,找出最不起眼的陣眼來,因爲那顆靈石擺放的位置實在是太不起眼,並且和它一樣不起眼的靈石,也有許多,如果沒有臨寒的話,伏龍陣因臨寒的加入,整個陣法徹底的運轉起來,褚妖兒恐怕還真的無法以一己之力,找出那塊爲陣眼的靈石。

接着便是時間上的角逐。

如果臨寒不是成名數百上千年的巔峰神尊,而是個最近才晉入神尊的修煉者,那麼以臨寒的能力,定然是無法單單憑藉威壓和肉體力量,來與伏龍陣抗衡這麼久,從而留給了褚妖兒足夠的時間,讓她能夠化出一道幾可以假亂真的龍形來。

龍形不成,便無法吸引血色囚籠,更無法以血色囚籠的威力,來解決爲陣眼之一的那塊靈石。

這樣的破陣辦法,說來也巧,褚妖兒之前還沒想到的,是臨寒入陣後,方纔想到的。

不過即便她之前想到了,憑她自己一個人,她也是沒法做出來的,所以能夠破陣,一方面是她頭腦聰慧,一方面也是臨寒實力強大。

兩者缺一不可。

明白兩人目前已經是沒了什麼危險,臨寒頭一低,便是看向被自己攬在懷中的褚妖兒。

“妖兒,你受驚了。”他低聲道,“還好我覺得不對,立即趕回來,否則……”

正如褚妖兒所想,在伏龍陣被人啓動之前,城主府裡,的確是沒有什麼人的。

至少,姬華、祁皇、臨寒這三人,都是不在,古城的五位執法大人,也是不在,所有的仙聖也不在,就算是人帝級別的守衛,也都出了城,趕往城外百里之地,去和從北區來的大軍進行對峙。

這樣一來,城主府裡便沒有什麼防衛力量了,最高的就只是人皇而已,因而北區的人便能輕而易舉地潛入進城主府來,以極其高明的縮骨功騙過因北區大軍到來而波動了心緒的姬華,來給褚妖兒設下伏龍陣。

如果不是在城外的時候,臨寒本正和祁皇一起查探北區突然到來這麼多人馬的緣由,轉眼一看姬華居然也來了,他立時覺得不對,便飛快趕了回來,怕是褚妖兒真的要被伏龍陣困住,再被參商大帝的人給帶去北區了。

還好,還好。

臨寒微微垂下頭顱,將下巴抵上了褚妖兒的肩窩。

他身上仍舊是有着極其冰涼的氣息在流轉,但這氣息,卻是被很好地控制住了,並不會讓褚妖兒感到寒冷。

褚妖兒此時是仰躺在他身下,她的小腹也是被他小心地護住了,即便是在之前的翻滾之

前的翻滾之中,他也是小心着沒碰到她的小腹。

身邊那血色囚籠,已經是在和紫色龍形進行最後的抗衡了,過不了幾息,龍形消散,沒有龍形的阻擋,血色囚籠便是會再無任何妨礙的壓上那作爲陣眼的靈石,從而兩兩相抵,伏龍陣便能破開了。

伏龍陣一破,他們兩人便能真正的安然無恙。

果然,數息過後,便聽“砰”的一聲碎響,空氣中那正四處蔓延着的血色光澤,伴隨着這道聲響,瞬間消散開來,牀上兩人轉頭看去,果見那伏龍陣裡,血色囚籠正噼啪碎裂開來,那塊作爲重要陣眼的靈石,也是表面上飛快的佈滿了裂紋。

裂紋累積到了極致,再“砰”的一聲,靈石便碎裂開來,化作粉末,安靜灑於地面之上。

原來先前那一道聲響,是血色的囚籠發出來的。

囚籠和靈石全都破碎,那其餘的數百顆靈石,便也沒了任何的用武之地。

血色光澤消失,那些正釋放出能量的靈石,立時都停止了對能量的釋放,一塊塊的收斂了光芒,變作了最普通不過的靈石。

空氣中還殘留着伏龍陣的威能,臨寒伸手,虛虛一握,但聽“咔嚓”一聲,那由威能鑄就而成的陣法,便是徹底破開了。

而後再一揮手,冰色靈力一拂而過,將地面上那些按照特定規則排列着的靈石,統統給弄亂了,以免伏龍陣再次形成。

伏龍陣真正破開來,臨寒終於是鬆了口氣。

“沒事了。”

他坐起身來,褚妖兒卻還是躺着,沒有動。他便有些居高臨下地看她,看她面色隱隱有些蒼白,他有些心疼,摸了摸她的臉,果然觸手冰涼。

他嘴脣動了動,終於還是沒能忍住,低聲再問:“妖兒,孩子有沒有事?”

這話一問,褚妖兒皺了皺眉,似乎是不太想回答他。

她手往旁邊摸了摸,摸到尚還帶着餘溫的被子,便將被子往身上扯。

見她扯被子,臨寒動了動,讓她將被他坐住的被子給扯過去,然後蓋在了身上。

這時候,褚妖兒才道:“孩子沒事。”然後沉默一瞬,才勾了勾脣角,笑容有些諷刺,“反正又不是你的孩子,只是個孽種,你這麼關心它幹什麼?它又不是你的血脈,沒得你認了它當你孩子,還要被我戴綠帽子。”

臨寒聞言一怔。

他目光怔怔然地看着她,顯然是無法明白,之前都已經攤開來講,說清她肚子裡的孩子是他的血脈,如今怎麼又……

“你出去吧。”她閉上眼睛,腦袋一歪,又面朝牆壁,“我要繼續睡覺了,麻煩你出去幫我守一下,等姬華或者祁皇回來了,就不會再麻煩你了。”

這是在趕他走。

一如之前他害得她自殘之後,她也是拿睡覺爲藉口,趕他出去,不讓他繼續呆在她眼前。

他就這麼,不受她待見,連看他一眼,都是不願?

還是說,她看他,會讓她覺得厭煩,覺得痛苦?

“妖兒。”

他覺得心臟有些疼,卻是說不出來那是怎樣的疼,只能不知所措地看着她,語氣小心而又茫然,不過更多的則是深深的自責:“我不是故意的,我當時以爲,以爲我看到的都是真的……”

他聲音有些顫抖。

幾日來褚妖兒對他的無視,以及姬華祁皇對他若有若無的排斥,令得他十分難熬,完全沒有想到,只是那麼一個虛假的情景而已,居然會讓他造成了如今這等地步,這實在是他怎樣都沒有想到過的。

“妖兒,對不起,我不該被虛假矇蔽了眼睛的,是我笨,是我蠢,我不該傷害你,我不該對孩子出手……”

他越說聲音便越顫抖,越說身體便越彎曲,到了最後,他整個人幾乎是要彎曲成了蝦米一樣,他根本不敢擡頭看褚妖兒,只怕會看見褚妖兒厭惡的神情:“妖兒,對不起,是我錯了,我大錯特錯,我纔是孽種,我就是個人渣,我是個會對親生孩子出手的人渣,我當時居然,居然會想要殺了它……”

這段時間,每次回想起當時他對褚妖兒出手的時候,他便覺得他整個身心,都好似是放在了業火之上,那火焰炙烤得他身心絞痛,遍體鱗傷。

那個時候,他怎麼就會想到要出手殺了那個剛剛孕育出來的孩子呢?

它那麼小,那麼脆弱,他當時手放在褚妖兒的小腹上,他能很清晰地感受到它所傳來的那種源於血脈之上的親切,他能感受到它和他之間的最親密的聯繫。

可是,那樣的親切,那樣的聯繫,卻是被他給忽視了,他一門心思地認定褚妖兒就是利用他就是背叛他,他完全沒有想過,她肚子裡的孩子能帶給他這樣的親密感覺,那是代表了什麼。

那是源於血脈之上最神聖最深刻的牽絆,那是他此生第一個孩子。

可他卻做了什麼?

他出手,想要殺了它……

他居然想要殺了它!

殺了他自己的孩子!

它當時,一定特別痛苦吧?

自己的親生父親,居然以爲自己是個孽種,居然親自出手,想要殺了自己。

這種痛苦,他怎能感同身受?

“妖兒。”

男人擡起頭來,但眼睛還是不敢去看她,目光只停留在她掩在被褥之下的小腹上。

經了最近一段時間的休養,儘管每日

,儘管每日都是吃好喝好睡好,然而妊娠反應太過厲害,褚妖兒不僅沒能長肉,反倒還瘦了不少,但腰身太細,還是看不出她是雙身子的人。

他看着那覆蓋在小腹之上,依舊是平坦無比的被褥,漆黑的眼瞳深處,有着如同冰雪般的冰白之色,慢慢的出現了,而後燎原一般,瞬間遍佈了他的眼底。

於是那一雙眼睛,立時變得冰白如雪,冷酷無情,是天底下最寒冷的地方。

而隨着這雙眼睛的變化,他的頭髮,也是在剎那間,青絲成白雪。

原本烏黑的發,一瞬便落了朝雪,雪華三千,不成當年。

“妖兒,我錯了,我差點殺了自己的孩子。”他輕聲的說道,語氣中毫無波瀾,“我差一點點就殺了它,它一定很痛苦,也一定很恨我。妖兒,不如你替它出手,你也殺我一次吧,讓它發泄了,它就不會痛苦了。”

說到這裡,他終於真正的擡頭,雪白的眼瞳,無波無瀾地看向褚妖兒那仍然在閉着的眼睛。

她依舊是不願看他。

他覺得心臟更疼了,疼得他都想要將胸膛剖開,挖出裡面那顆讓他感到疼痛的器官,問一問那器官,究竟爲什麼會這麼疼。

爲了什麼?

爲了她能看他一眼,爲了她能夠原諒他,爲了她能代替孩子來殺他一次?

誰讓他做錯了呢,他錯得太離譜,根本不敢求得她一眼,也不敢求得她的原諒。

只敢求她來殺他。

殺了他,她和孩子便能好受了。

他這樣想着,雪白的眼瞳裡,最後一絲烏黑,悄然泯去。

便隨着這眼睛徹底變成了雪白的顏色,似是有那麼一抹淚痕,自他眼角,一劃而過,快速消散在空氣之中,連他自己都是沒有察覺。

但褚妖兒卻是察覺到了。

她沉默片刻,便是慢慢坐起身來。明明想要嘔吐的,但她掐了掐自己的虎口,忍住了。

將嘔吐的慾望給壓制下去後,她緩緩伸手,冰涼的手指撫摸上臨寒的臉,然後下移,來到了他的頸項之處。

手指太過冰涼,一如那天他要殺了她腹中骨肉的時候,他的手撫摸上她的小腹,他手指也是極其冰涼。

他感受着那溫度,輕聲道:“妖兒,殺了我吧。”

話音落下,她撫在他脖子上的手指,果然力道猛然一緊。

他沒有動,只閉上眼,安靜等待着她予以他的死亡。

只是,並不同他所想,那手指力道倏然一緊後,便是又放鬆開來,然後姑娘的另一隻手也是撫了上來,十指冰涼,覆在他的頸項上,他能很清楚地感受到那十指在他皮膚上慢慢遊移。

似猶豫,又似在躊躇。

“殺你……”

她緩緩地說出這兩個字來,十指所攜帶着的力量慢慢加重,她似是要以溫水煮青蛙的方式,來讓他好好的嘗受一下何爲死亡。

死亡。

那是能讓血脈至親反目成仇,能讓生死之交刀劍相向的一個極爲可怕的詞語。

而今,這個詞語終於要降臨到他的身上,他卻是十分平靜,不悲,不喜,亦不苦。

終於,隨着力道的逐漸加深,那十指繞過他的前頸,攬在他的後頸上,然後不同於手指的冰涼,姑娘那帶着微微溫熱的身體湊近過來,他能感受到她呼吸之間,也是溫熱的。

緊接着,她擁抱住他,聲音裡帶着點如釋重負的輕鬆:“……我怎麼捨得。”

殺你。

怎麼捨得?

明明那麼深愛,明明那麼相愛。

愛到不惜以身涉險,愛到不惜以身相逼。

說她腦殘也好,說她蛇精病也好,她就是希望能讓他看清真正的事實,她想讓他變回原來的樣子,她想讓他不要再被控制,從而變成一個她陌生的,他自己也會陌生的人。

當相愛的兩個人,彼此都是感到了陌生。

那麼,這份愛情,還能繼續維持下去嗎?

所以她設局,設局,再設局,只希望能喚醒原來的他,而非一個陌生得連他自己都要不認識的他。

用盡了心機的姑娘全身心的擁抱着面前的人,一如很多很多年前,她還是個只懂殺戮的少女的年紀裡,在終於接受了他心意之時,在漫漫風雪之中,同他擁抱。

那樣的一個擁抱,將兩人體溫都是進行了相互交換。

如今他身體還是那樣冰冷,她的身體卻已不再寒涼,她擁抱着他,希望能用自己的體溫,來溫暖他這冰雕做成的身體。

畢竟啊。

那麼那麼的深愛。

腹中骨肉,便是最好的證明。

“啪,啪,啪。”

卻是有着掌聲,極爲突兀的響起,在此地此景,顯得極爲的不和諧。

褚妖兒循聲轉頭,靈識瞬間蔓延過去,立即就感知到了來者是誰。

她剛剛還在閉着的眼睛,此時竟是一下子便睜開了。

她感受着那股氣息,試探般地道:“墨……衍?墨衍回來了?”

聞言,那掌聲一停,有男人嘆息般地道:“真是有了新人就忘了舊人,只聽新人笑,不聞舊人哭……妖兒,我難得回來,你不趕緊用身體來犒勞犒勞我,你當着我的面和一座冰山擁抱,你有考慮到我的感受嗎?”然後作勢捂住自己的心口,蹙眉擠眼,一副十分痛苦的樣子,“妖兒快來,我的心好冷,

的心好冷,等着你來疼。”

褚妖兒立時哭笑不得。

居然還學會用歌詞了。

有本事你把這句歌詞給唱出來,她絕對會點10086個贊。

她臉頰蹭了蹭臨寒的頸項,正擁抱着的兩人便分了開來。她沒有下牀,而是重新扯好因剛纔動作而掉到腿上的被子,眼睛眨着,卻是毫無焦距。

她分明是在看着墨衍的,但墨衍卻是感到,她並沒有看向他,顯然這雙眼睛還是看不見。

褚妖兒不下牀過來,墨衍便只好自己走過去。

依舊是送她離開無涯海之時的那麼一襲玄黑衣袍,上面沒有任何的裝飾,只在一側繡了半朵盛開的夜色妖華,恰是畫龍點睛之筆。他眉眼生得十分好看,那眼梢輕輕一勾,便是剎那間光華流轉,最是動人心魄,邪肆而詭魅,帶着點骨子裡的不羈。

既有不羈,便有狂妄,便有霸道。

強勢如他,整個黑暗世界裡,唯他一人獨尊。

這就是墨衍。

這就是大名鼎鼎的無涯海墨主。

也是褚妖兒私下裡所認爲的,能夠擔任妖孽一名而當之無愧的兩人之一。

當然了,另外一個能被稱爲妖孽的,那自然是公認的天下第一妖孽玉纏祖師爺了。

只不過玉纏如今還沒找過來,無法在褚妖兒的面前,來和墨衍一決高下,比比誰的妖孽程度更加深厚。

他走過來,完全無視臨寒,毫不客氣的拖鞋上牀,坐到褚妖兒的身邊,然後習慣性的便是伸手,要給她診脈:“我之前聽祁皇說你中了毒,不過具體是什麼毒他說不上來,我給你看看,說不定我能治好……噯?!”

他突地驚咦一聲,覺得有些不對勁。

正叩在褚妖兒手腕上的手指仔細地感受了一遍,然後又感受了一遍,確定的確是喜脈後,他的面部表情立時變得分外生動。

白的黑的青的紅的綠的,酸的甜的苦的辣的鹹的,喜的怒的哀的樂的悲的,種種顏色,種種情緒,皆是在他五官上體現得淋漓盡致,比川劇變臉還要精彩。

精彩得連向來都是個冷冰冰殼子的臨寒,也是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這是得有多震驚才能這麼個模樣。

誠然。

此刻的墨衍,的的確確是很震驚。

震驚到他滿頭滿腦,都是在不停的重複着一句話。

居然懷孕了……

居然懷孕了居然懷孕了居然懷孕了!

重要的話說三遍!

不,三遍根本不夠,一百遍一千遍一萬遍也不夠!

居!然!懷!孕!了!

居然懷孕了!

難怪見到他回來,一點都不驚喜,也沒有立即投懷送抱,原來是懷孕了!

而且還是才懷上沒多久,是最重要的頭三,不能進行運動量太大諸多舉動的時候。

頭三……

孩子是臨寒的!

絕對是臨寒的!

不是臨寒他名字就倒過來寫!

幾乎是一下子就想到了這點,墨衍表情還在糾結着,卻是飛快的扭頭,看了眼那一直被他給無視的臨寒。

漆黑的眸子緊盯着那如同冰雪般的男人,其中隱隱隙開那麼一絲兒殺氣,令得這雙黑曜石般的眼睛,看起來愈發的勾人心魄了,是種瑰麗卻又極具危險的美。

臨寒被他看得雖談不上魂飛魄散汗毛倒豎,但也是被看得有些如坐鍼氈,不知道該說什麼話,該做出什麼動作好。

只不過,在墨衍這樣帶着殺氣的目光的注視之下,臨寒那一頭冰白色的頭髮,以及那冰白色的眼睛,也是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慢慢恢復了之前的烏黑。

但說全是烏黑也不盡然,因爲臨寒的眼睛即便是恢復了正常,但那眼底深處,卻還是有着淡淡的冰白之色沉澱着,像是隨時隨地都能再讓眼睛變成冰霜一樣。

如果不是場合不對時機不對,墨衍還真要誇一句,二次元和三次元能夠毫無任何後遺症的隨意轉化真是好有愛啊好有愛。

有愛泥煤!

你以爲你能在二次元和三次元之間隨意穿梭,就能掩蓋你讓妖兒懷孕的事實嗎?

門都沒有!

你說你上輩子是燒了多少年的高香,才能讓妖兒懷上的第一個孩子居然是你的!

你說!

說不說!

不說打死你信不信!

嚶嚶嚶真的是快要妒忌死了好想殺人滅口!

墨衍看着看着,就從一臉的糾結變成了一臉的泫然欲泣。

他扭頭繼續看褚妖兒,感受着指尖下那沉穩跳動着的脈搏,他身體往前一探,便是歪進了褚妖兒的懷裡,可着勁兒的開始撒嬌,完全拋棄了身爲墨主的威嚴。

“妖兒你居然懷孕了,你居然懷孕了!我好開心,我真的好開心,我爲什麼這麼開心,我怎麼會這麼開心,孩子又不是我的,我居然還這麼開心,妖兒你說我是不是傻了,明明不是我的血脈我居然還有種要當爹的感覺。”

雖然只是喜當爹的感覺,不過不管怎麼說,都是要當爹了。

她的孩子就是他的孩子,甭管娃親爹是誰,反正他是妖兒男人,娃生出來後,就得管他叫親爹。

褚妖兒聽着,忍不住就笑了,然後認真的點頭:“嗯,鑑定完畢,你傻了,需要給你開個傻子證明嗎”

墨衍越發欲哭無淚:“妖

無淚:“妖兒,我真的好開心啊,你怎麼就不信呢。”

褚妖兒聞言笑得更歡了:“墨衍,你今天是不是沒吃藥?你今天真的萌萌噠。”

有病就治,有藥就吃。

騷年,何棄療!

墨衍跟褚妖兒膩歪了一會兒,終於將注意力放在了牀前地面上那堆靈石之上。

那堆靈石,一看就知道是用來擺設陣法的,而且還是用來對付褚妖兒的。他思索了會兒,便看向臨寒:“姬華和祁皇先我離開聖地的。他們兩個呢?”

臨寒也沒想過要隱瞞他和褚妖兒,便道:“北區的軍隊來了,他們過去查探情況了。”

墨衍一聽,果然。

他拊掌道:“這一出調虎離山用得不錯,雖然是個早就被人用爛的計策,但事實證明這個計策用起來,還是屢試不爽。”轉而再看褚妖兒,“你和大帝是不是有什麼約定?”

這話問得有點莫名其妙。

不過墨衍自己心中卻是清楚,褚妖兒和參商大帝之間,關係向來複雜難言,她已經來到參商海這麼久,這樣長的時間裡,不信參商大帝沒有找過她。

否則,參商大帝,也就不是參商大帝了。

話說回來,既然大帝會來找褚妖兒,那麼以大帝的手段,絕對是會拋出什麼條件來,讓褚妖兒心甘情願的上鉤,這便是他們兩人之間的約定了。

褚妖兒點頭:“大帝說,只有七生果才能解我的毒。”

“連他自己都研究不出解藥來?”墨衍挑眉,索性重新給她診脈,再次得出的結論,還是她體內的這個毒,實在是前所未有,莫說見過了,連類似的毒都是壓根沒聽說過,“他沒說謊,這世上,除了七生果,還真沒辦法能解你的毒。”

褚妖兒自身實力已然是臻至化境,尋常的手段和解毒丸,根本無法對她體內的毒造成一星半點的動盪。

更爲可怕的是,如果亂用藥的話,或者以毒攻毒,不僅不會緩解她中毒症狀,很有可能後來的毒素,會被她體內原先的毒素給吞噬合併,然後進行異變,成爲更加嶄新更加複雜的一種毒。

毒素變異什麼的,真心好虐qwq。

難得能有連墨主大人都無法解決的毒,不過他也沒垂頭喪氣,更沒有氣餒,而是再問:“大帝有說七生果什麼時候成熟嗎?”

褚妖兒算了算時間:“好像還有五天。”

五天。

這就是說,距離當年生死渡孕育出了七生花來,已然是過去了整整一萬四千年的時間。

不過這個一萬四千年和褚妖兒應該沒有什麼關聯,或者說可能有關聯,但這個關聯卻也是和他們七個人有關,否則那花,怎能是叫做七生花?

七生是代表了七個輪迴,一個輪迴是一個人,七個輪迴便是七個人。

如此,七生花開,七生果結,這都是和褚妖兒有關的。

除此之外,七生花唯一和褚妖兒有關聯的,就是既然距離七生果成熟還有五天的時間,那麼參商大帝爲什麼會選擇在這個時候,派人來古城?

一方面派來軍隊駐紮,一方面則是派遣專人想要控制住褚妖兒。

這怎麼看,都是怎麼不對勁的。

墨衍想了想,陡然腦洞大開:“難道他是在擔心,我們一個個的都回來了,會影響他的大計,這才專門跑這麼一趟?”

畢竟他們幾個實力都是一等一的強,加在一起,1+1+1+1+1+1+1,結果可是遠遠大於7,就算參商大帝這幾百年來摸索出了什麼新的道路,但在絕對實力的碾壓之下,絕對是鹹魚也難翻身。

這話說得有些自大,但墨衍還是腦洞大開的認爲,這個可能性,估摸着佔了百分之五十左右。

另外的百分之五十,墨衍就不敢打包票了。

時過境遷,參商大帝如今到達了怎樣的境界,不正面較量,誰都不知道。

褚妖兒猶豫了片刻,方纔搖頭:“不是,他不擔心你們,他主要是爲了臨寒。”

被點名的臨寒立時側耳傾聽。

墨衍也是“哦?”了一聲。

之前就聽祁皇說,如今的參商大帝,比以前還要更加危險了,現在褚妖兒也這樣說,看來現如今的大帝,是真危險。

有墨衍和臨寒在,目前的城主府也算平安,用不着擔心安全問題。褚妖兒便認真的開始分析:“當年他用計,針對臨寒心境,沒有毀了封印,反倒是毀了解開封印的最後一個步驟。我們在遺失之城裡見到他的時候,他便動手徹底毀了臨寒,然後我給解決了。不過我解決的程度不足,導致他還是能夠有機可乘。不然的話,都是在城外,爲什麼只臨寒一個人回來?這分明是故意的。”

------題外話------

囧,段落問題,只能拆開來發,過會兒還有一章,就是大結局

糾結死我了,弄了一個多小時……本來滿心歡喜上傳結局,結果……抹淚

大結局:七七歸一,輪迴傳說

論實力,當時在城外的三人之中,屬姬華境界最高;論計謀,三人之中,乃祁皇城府最深。

可姬華和祁皇,卻都沒有回來,回來的反倒是臨寒。

這樣一思索,可不就真相大白?

是有人引導臨寒,才讓臨寒在伏龍陣開啓的那個關鍵時刻,及時趕回來救褚妖兒。

只是原本參商大帝可能是想再毀了臨寒的心境,但沒想到卻是褚妖兒出其不意,藉此機會逼迫臨寒,沒讓臨寒繼續受參商大帝的算計。

墨衍聽了,揚脣一笑,笑容卻是略有深意。

他微微眯眼看着褚妖兒,語氣間有些危險:“妖兒,你對他可真瞭解。”

褚妖兒剛準備下意識地點頭,說那是自然誰讓我跟他在一起呆了那麼久我不瞭解他這世上還有誰能瞭解他,卻是突然察覺不對,謹慎道:“還好,被他算計那麼多次,我多多少少也有些瞭解。”

果然墨衍嘆息一聲:“妖兒,你怎麼就不能讓我好好吃一回醋呢。”

褚妖兒無言。

吃醋什麼的,是個技術活。

其實要是現在這裡只他自己一個人,她興許還會樂意讓他吃醋,但旁邊還有臨寒呢,兩個男人要是一起吃醋的話,那絕對是非常嚇人的,她承擔不起那個後果。

請善待心靈脆弱的孕婦好嗎TUT。

褚妖兒正想着,突然又想要嘔吐,且這回還是來勢洶洶,她擰了眉,嘴巴也是被捂住了,然後飛快地掀開被褥,整個人扒在牀沿,單手朝牀底摸索盆子。

墨衍見了,一個彎腰,將盆從牀底下撈出來。

褚妖兒抱着盆,立時吐了個稀里嘩啦,把睡覺之前吃下的東西全吐出來了,眼淚也出來了,好不可憐。

墨衍這還是第一次見她孕吐,當下無比心疼,也壓根不嫌她吐出來的穢物,直接把盆拿去旁邊盥洗室處理乾淨了。等處理完她吐出來的東西后,又讓她漱了口,這才問道:“妖兒,你有沒有什麼特別想吃的東西?”

褚妖兒想了想:“沒有。”

她現在只有點渴,想要喝水。

於是一直不說話,但卻是在旁默默學習着該如何照顧孕婦的臨寒,便去給她倒了水,吹涼了才餵給她喝。

近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褚妖兒已然是過得習慣了,因此臨寒手把手的喂她喝水,她也是很習慣的樣子,一點都不矯情。

墨衍再問:“真的沒什麼特別想吃的嗎?比如什麼酸梅,什麼果脯,還有山楂之類的。”

褚妖兒聞言再想了想,然後十分坦誠地道:“我不想吃酸的,我懷的應該不是兒子。”

俗話說酸兒辣女,她到現在都沒有想吃酸的,反倒是平時午飯晚飯的時候,她對辣味的飯菜比較鍾情一些。

所以肚子裡的應該是個女孩兒纔對。

當父親的向來都是希望妻子第一胎是個兒子,不過墨衍聽她懷的可能是個女兒,竟是鬆了口氣:“第一胎不是兒子就好。”

褚妖兒疑惑了:“爲什麼不是兒子就好?”

臨寒也是看了一眼,表達自己同樣不解。

墨衍嘿嘿一笑,不說話。

他能說,如果是個兒子的話,等兒子生出來後,比如說餵奶什麼的,豈不是要霸佔他們原有的福利?

換做是女兒的話,那就只是很單純的餵奶了,而不是佔據他們的福利。

所以,爲了維護自己應有的福利,堅決不能讓妖兒生兒子!

墨主大人瞬間腦洞大開,開始思索要怎麼辦,才能讓妖兒以後只生女兒,不生兒子。

不過這件事他沒有說出來,不然絕對要被惱羞成怒的褚妖兒給一腳踹下牀。

被愛人從牀上踹下去的經歷,他在無涯海的時候已經有過好幾次了,如今不想再體會了,因爲那委實是個黑歷史。

但這也能說明他家妖兒真的臉皮很薄很矜持哈哈哈。

不多時,剛剛還是十分靜謐的城主府,很快便變得喧譁了起來,是出城的人都回來了。

果然,再過了會兒,臥房門被人推開,姬華和祁皇也終於是回來了。

先前在古城城外處理着北區來軍的事情,以姬華和祁皇的頭腦,兩人自然能夠猜測出來,臨寒的突然消失,是代表了什麼。

無非就是表面上的調虎離山,暗中卻是請君入甕,參商大帝當真用得一手好計謀。

不過調虎離山成功了,但請君入甕卻是失敗,因此沒有絲毫驚訝的,姬華和祁皇目送着那突然集結而來的北區大軍撤退離開,且半點都沒有要回來的跡象。

因爲參商大帝心裡清楚,如今北區在參商海里儼然失勢,集全北區之力,能夠集結出這麼多的軍隊來,已是強弓末弩。而姬華這個當城主的,儘管幾百年來都沒有回過古城,但以姬華那五個追隨者的能力,看起來小小的一個古城,古城裡所累積的軍事力量,絕對是空前強大的。

否則,北區大軍剛剛到來,姬華怎能捨得留褚妖兒一人在古城裡,和祁皇臨寒一起出城?根本就是一點都不擔心的,白讓參商大帝派遣這麼一趟。

是以,乍一見到褚妖兒牀上居然多了個人,剛回來的姬華和祁皇,也沒如何驚訝,只問道:“還有三個人,什麼時候過來?”

牀上的墨衍搖頭:“不知道,可能今天就會來,也可能還要等兩天。”

可能還要等兩天。”

說曹操曹操到,話音剛落,衆人便只覺剛剛還是冷到要下雪的溫度,突然變得有些暖了。

轉頭一看,門外不知什麼時候落了雪,白茫茫的雪鋪灑大地,覆蓋了夜間的雨水痕跡。那雪白凝華,有那麼一點青色,恰似初春裡第一點盈盈碧色,突然而然的出現在其中,化開萬千春雪。

雪融化之後,那便是春天要到了,所以氣溫就升高了。

而青色向來乾淨澄澈,一如那正從漫漫白雪之中緩步而來的少年。

青衫加身,膚色蒼白,少年整個人宛若一碰即碎的瓷娃娃般精緻漂亮,冰雪都無法描繪其半分風骨,端的是玲瓏剔透的人兒。

一看到來人,墨衍立時磨了磨牙,當真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

不消說,之前在東靈聖地的時候,墨衍可是被星隕給整得日夜都是淚千行。

因爲星隕擁有着世上最乾淨的純淨之心,不管外界對他怎麼耳濡目染,怎麼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都還是單純如同一張白紙,令得所有人在他的面前,都是要自慚形穢。

這樣的對比,在墨衍之前,更是讓得墨衍相形見絀。

甚至墨衍曾一度認爲現在這個世界是不是都流行喜歡星隕這樣的純潔美少年,而不喜歡自己這樣的邪魅美男子了。

墨衍素來都不是個什麼好貨,尤其在玉纏去了東靈聖地之後,兩個妖孽幾乎是一拍即合,整日裡不是嘿嘿嘿就是嘻嘻嘻,笑得那叫個陰險狡詐,那叫個心懷鬼胎,那叫個不懷好意狼狽爲奸。

是以,本就不是什麼好貨的墨衍,在玉纏的影響下,變得更不是什麼好貨了,這樣一來,自去了聖地,就一直無形之中和墨衍作對的星隕,便是經常被墨衍給對上。

而每次被墨衍給對上後,星隕也是壓根無法理解這貨的那些不可言說的思維,有時候他實在是被弄得手足無措了,便都會找姬華告狀。

姬華是默認的七人之首,星隕來告狀,那姬華自然是要來親自處理事情的。

誰讓星隕的身體一直都長不大,怎麼看怎麼是個少年,而他們全都是成熟男子,不能讓人以爲他們以大欺小吧。

小孩子向大人告狀什麼的,當大人的怎麼說都要出面一把。

於是“以大欺小”的墨衍就經常被“大人”姬華給教訓,輕則是告誡一番,重則那就直接按着揍一頓——反正以前他們兩個爲了妖兒也是曾多次大打出手,如今打一打,也算是緬懷過去的記憶。

言歸正傳,如此一來,被姬華教訓了許多許多次,小心眼兒的墨衍不敢看不慣姬華,便只能看不慣星隕,直覺星隕這個傢伙絕對是自己此生最大剋星。

如今見到星隕也是從東靈聖地裡出來,找到這裡,墨衍冷眼看着,然後端着個高貴冷豔的姿態,十分高貴冷豔的哼了一聲。

“哼!”

新仇舊恨齊上頭的墨主大人傲嬌扭頭,看天看地看男人,就是不去看那翩翩而來的少年郎。

不過少年郎顯然也是不需要墨主大人來看的。

他現在需要的,只是心上人的注視而已。

果然,靈識感應到來人是誰,褚妖兒一笑,剛剛纔嘔吐過一回,她的臉色還有些蒼白,但這並不妨礙她面上盈着的笑意,連那一雙正面向了房門的血紅眼眸,其中也是漾起了些許笑意:“星隕,你也來啦。”

星隕本是走得有些緩慢的,聞言立即加快腳步,幾乎是小跑一般,從臥房門口跑了進來。

他跑到褚妖兒的牀邊,一雙墨色眼瞳眨也不眨的盯着褚妖兒,白皙的臉容,有些紅撲撲,是激動的。

見狀,男人們不禁感慨,果然這傢伙太單純,瞧這見到妖兒,那滿心的愛慕,都在臉上體現得淋漓盡致了,連收斂都不會。

這樣的單純他們也好想要,因爲妖兒很明顯會因此在某些方面上偏愛他……

他們也真的好想被妖兒偏愛!

“妖兒。”

從少年的聲音裡,很輕易便能聽出他此刻的喜悅。他站在牀前,想要靠近褚妖兒,卻又怕自己剛剛從風雪裡走來,身上沾的寒氣會浸染到她身上,他便不自覺又站得遠了點,確定不會讓她冷到,這才道:“妖兒,我回來啦,你想不想我?”

聞言,褚妖兒脣角笑意加深,然後朝牀外伸手,摸索了一番,方纔摸索到少年那有些冰涼的手。

她的手這會兒已經暖得有些熱了,握在他的手上,便讓他感到十分的溫暖,真切是以前她還是個靈物的時候,所不會擁有的體溫。她牽着他的手,將他拽過來,讓他在牀沿坐下,擠開了離她最近的墨衍,直讓得墨衍眼睛一瞪,一下子便變得氣鼓鼓的。

旁邊幾人見了,都是無奈搖頭,這兩個傢伙又無意中對上了。

被擠了最好的位置,墨主大人並沒有現場發作,只再度高貴冷豔的“哼”了一聲,然後暗道失策。

真是失策,忘了剛剛過來的時候,問問妖兒有沒有思念自己……

誰說擁有純淨之心的人就不會耍小心思了,瞧瞧瞧瞧,連自己堂堂墨主都沒能說出口的話,這傢伙卻是說得那叫個正常自然!

說好的純潔得如同一張白紙呢?

這樣就是白紙的話,那自己豈不也是單純得很?

墨主大人表示自己此刻心情灰常滴不好。

而將星

而將星隕拉過來坐好後,褚妖兒纔回答了星隕之前的話。

周圍都是人,不過都不是外人,她雖然還是矜羞,但沒有以前那麼容易害羞了。於是她微微笑着,歪了歪頭,實誠道:“嗯,想你了,你就回來了。”然後另一隻手也伸了過來,握住少年冰涼的手指,“真好。”

剛剛墨衍還說剩下三個人不是今天就是過兩天才回來呢,她第一個想的,就是單純如星隕,離開東靈聖地後,要怎麼樣才能找到她?

因爲他實在是太單純了,很多事情很多東西他都不明白,就算明白了也不能真正理解,她擔心要他根據她解開封印後和以前不一樣的氣息來尋找她,他要怎麼辦才能找到她。

不過想來擁有純淨之心也是一件好事,至少他可以全心全意的來尋找她,不被外界所擾,所以在墨衍之後,他便也找了過來,這速度不算慢。

“妖兒對我真好。”

單純的美少年聞言便笑開了,眼眸亮如星子,亮晶晶的,滿臉都是欣喜。不顧周圍幾人的注目,他沒有被握住的另一隻手伸過去,擁抱了一下愛人:“我也好想你,每天都在想,睡覺也在想。”

褚妖兒聽了,撲哧一笑:“是嘛,你有這麼想我?”

“有的有的,一直在想,從來都沒有斷過。”

少年說得十分坦誠,顯然說的都是真話。

不過這話一說,不僅是墨衍,就連姬華都是禁不住側目。

乖乖。

真沒想到,這樣單純的美少年,說起情話來,居然也是一沓接着一沓。

果然人不可貌相,少年不可斗量。

簡單的傾訴了一下自己的思念之情,仔細看了看褚妖兒的眼睛,確定她還是看不見的,星隕擔憂道:“妖兒,還是沒有解毒嗎?”

褚妖兒搖頭:“沒呢,等幾天去生死渡,等七生花結果了,就能解毒了。”

身爲命定七人之一,星隕自然是知道七生果的用途。

當即便點點頭:“到時候我跟你一起去。”

褚妖兒“嗯”了一聲:“你們都要去的,我自己一個人不敢去。”

星隕聞言疑惑了:“爲什麼不敢去?”

“因爲我有寶寶了啊,我和寶寶需要人來保護啊。”

孕婦情緒轉變特別快,毫無常理,譬如此刻的褚妖兒就很高興。

而在此之前她明明才和臨寒演繹了一場相愛相殺的經典戲碼,演技值已然破錶。

她扯着星隕的手,讓他的手覆上她的小腹,然後睜眼看他,血色的眸子裡滿滿的都是歡欣之意。

她道:“你感受到了嗎,裡面有一個小寶寶呢。”說着,還鬆手比劃了一下,“現在應該是剛成形沒多久,大概這麼大,嗯,還要再小一點,就這麼大差不多,好小好小的。”

雙手比劃出一個小小的形狀,是她還在修真界裡的時候,偶有一次經過人間,所看過的有關胎兒成長的視頻。

視頻裡面以卵子受精成功開始,一直播放到了胎兒從母親體內生出,她雖然看得不甚仔細,全是快進看的,但或多或少也都記住了一些,這便能拿過來說,唬一唬純潔美少年。

果然一看她雙手比劃出來的大小,星隕感到十萬分的驚奇:“它這麼小啊。”說着,再次看向她那依舊平坦的小腹,“裡面有一個這麼小的寶寶,好神奇。”

然後充分發揮了單純如白紙般的特性,摸了摸她的肚子,再摸了摸她的肚子,覺得好奇又忐忑,妖兒的肚子裡有了個小寶寶,那妖兒的身體是不是要更加痛苦了?

她本來就已經中毒了,現在又懷孕,寶寶會不會受到影響?

殿主之前都沒有和他說過妖兒有朝一日也是要懷寶寶生寶寶的。

他纔想到這裡,就見褚妖兒臉上的歡欣一下子就收斂了起來,取而代之的是皺眉的痛苦神情。

他一愣:“妖兒,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姬華見了,二話不說,把牀底下的盆撈了出來,往褚妖兒面前一放。

她便抱着盆,繼續吐個不停。

不過這回吐的都是酸水,之前吃的東西已經在上一回裡吐完了,胃裡沒什麼東西可吐,可她還是一直犯惡心。

祁皇起身去倒水,順便安排人做點口味清淡的食物送來。

褚妖兒一邊吐,一邊弱弱道:“記得多放點辣椒。”

墨衍一拍額頭。

喜歡吃辣。

果然懷的是個妞。

然後轉眼見星隕還是一副擔憂到不知所措的模樣,墨主大人心裡頭陰惻惻的冷笑了一聲,這便斜睨着星隕,道:“真是少見多怪,妖兒這只是很正常的孕吐,不是不舒服,也不是生病。”

分明是想要藉機諷刺星隕什麼都不懂的,可爲什麼話說出口來,卻有點不對勁呢?

墨衍正想着,就聽星隕恍然大悟:“原來不是生病,這就好,我還以爲妖兒是生病了,嚇到我了。”

墨衍:“……”

喂喂喂!

少年,你錯重點了吧!

我想表達的不是妖兒沒生病而是你居然不知道妖兒這只是很正常的孕吐!

果然不是同一個次元裡的人話題永遠無法湊到一起麼。

這樣雞同鴨講不能更虐心。

心好累啊,感覺不會再愛了呢。

等等我好像一直都沒愛過他……

見墨衍那一臉糾結扭曲的神情,饒是白紙一樣的星隕,當下也是暗道不好。

怎麼說也是在東靈聖地裡被欺負了好幾個月的時間,星隕就算再單純,也知道墨衍素來都看不慣他。

美少年對此很不服氣。

你看不慣我,你以爲我就能看慣你了嗎?

哼!

然後美少年“唰”一下就整個兒的爬上牀,躲到一直不說話的臨寒背後,弱弱地開始控訴:“臨寒,墨衍欺負我。”

臨寒不說話,只轉了轉頭,看向背後好似柔弱小白兔一樣的美少年。

美少年眼中溼漉漉的,伸手指了指那邊正十分無語看着到處找人告狀的他的人:“你看,他的眼神好可怕,像是要吃了我一樣。”

臨寒依言去看。

果見墨衍眸中正隱着一絲兒殺氣,冷冽而凜厲,幾欲能劃破眼前空氣。

不過這殺氣在臨寒看過來後,立時便是消失無蹤了。

然後墨主大人昂首挺胸,整個人看起來威武又嚴肅:“誰要吃了你,誰要吃了你?說,誰要吃了你,我絕對把他揍得屁股都開花,眼睛都絕對不眨一下。”

星隕對此嗤之以鼻:“那有本事你就把你自己揍得屁股開花,我絕對不攔你。”

墨衍狡辯道:“我爲什麼要揍我自己的屁股,我有要吃了你嗎,有嗎有嗎,我怎麼不知道。”

星隕頓時無言以對。

他好像真的沒說要吃了他誒。

怎麼辦又敗給他了求救!

被當做擋箭牌的臨寒越發無語。

這當着妖兒的面呢都敢這樣掐架,平時妖兒不在的時候,可不是掐得更厲害?

沒看到星隕在找人告狀的時候,那叫一個快速熟練,那叫一個理直氣壯,完全是被墨衍給逼的,不會告狀也愣是已經把告狀這一門技能練習得爐火純青。

果然面對墨衍這麼個妖孽禍害,白如星隕,也硬是得把自己給往黑裡抹。

不過話說回來,星隕也來了,算算目前聚集在這古城城主府裡的,古帝姬華,墨主墨衍,吾皇祁皇,少殿星隕,宮主臨寒,已經是五個人了。

還差兩個人。

天尊慕凝和祖師爺玉纏。

這兩個人,會是誰先來?

姬華略略一想,便下了定論:“一定是慕凝先來。”

衆人立即問爲何是慕凝。

姬華道:“玉纏愛美,一定會打扮得能傾倒衆生了纔會過來見妖兒。”

相比之下,慕凝頂多找地方洗個澡,隨便打理一下自己,就會立即尋找褚妖兒了。

衆人聽了,深以爲然。

果然姬華就是姬華,說話總是這麼的一語中的。

褚妖兒卻是搖頭,並不贊同:“我敢說,肯定是玉纏先來。”

衆人立即追問爲什麼。

褚妖兒用滿含深意的口吻道:“難道你們不覺得,其實頹廢美,也是很性感的嗎?”

音落,便聽一道能讓人魂兒都要飛了的酥麻聲音響起:“知我者當真莫若妖兒也,你怎麼就知道我會以頹廢美的形象來看你,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心有靈犀一點通嗎?我們真的是天生一對啊。”

擡頭一看,果見那才關上沒多久的房門被推開,一道堪堪要點亮了整個雪天的赤紅豔色,泠泠立於其中,赤紅如血,豔麗如霞,千丈白雪裡,一點胭脂色。

那緋色太豔,如火如荼,連輕輕落於他肩上的雪花,都是被那色澤給消弭了去,無論如何都不能留下一星痕跡。

感應到來人,褚妖兒撇撇嘴,擡了擡下顎:“喏,瞧見沒,頹廢美,妥妥的。”

便見雖還是那麼一襲豔紅的衣,也還是那麼一頭帶着點點紫色的發。但那衣衫凌亂,胸前襟口處露出大片肌膚,那鎖骨精緻,竟是比雪還要白上三分;那青絲亦是凌亂,被寒風吹拂而起,掃過那眉梢眼角,讓人看得神遊天外都是不知歸處。

當真是頹、廢、美。

這正以自身美色來詮釋着何爲頹廢美的緋衣美人從雪裡走來,剛進了門,便是飄一樣的,不過那麼一眨眼的功夫,就飄到了褚妖兒的牀上,將她整個人給摟在懷裡。

然後第一句話就問:“妖兒,你懷孕了沒?”

褚妖兒點點頭:“懷了。”

得到肯定回答,玉纏輕出一口氣:“終於懷上了。”旋即伸手覆上她的小腹,“我就知道,我給你做足了治療,你身體肯定能好起來的。”

這不,身體好了,這樣快就懷孕了,他的功勞真是大大的。

褚妖兒輕輕笑了一聲。

她自然知道,還在南區裡的時候,玉纏常常會念叨着她的肚子怎麼還沒動靜還沒動靜,然後轉頭就去給她準備治理體寒的各種東西,力求將她的體寒給徹底治癒,好讓她的身體恢復健康,和正常人一樣。

後來她的身體便真的很健康了,所以懷上寶寶,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這時候,有侍女敲門來,說是飯菜做好了,請帝妃進餐。

姬華原想讓人直接把飯菜送進來的,不過轉眼一看,房間里人太多,要是被外人看到的話,指不定會被嚇到,然後還要如何如何的傳開。於是古帝親自去開門,將盛了飯菜的托盤端進來,修長高大的身軀堵着門口,愣是沒讓侍女看到房間裡面一星半點。

侍女嘆息着離去了。

而褚妖兒連續吐了兩回,肚子裡沒食了,便也感到餓了。聞着飯菜那又麻又辣的味道,她抿了抿脣角,覺得自己快要流口水了,就從玉纏懷裡爬起來,下牀準備吃飯。

卻不知是腳軟還是怎的,她才雙腳挨地,身體一歪,堪堪要倒向地面。

“哎哎哎,要倒了要倒了——”

地上還鋪着那些被弄亂的靈石,她這要是摔了上去,絕對要磕到不少。

可是房間裡六個男人,姬華正把飯菜端上桌面,星隕正縮在牀上,拿臨寒當擋箭牌和墨衍以眼神廝殺,玉纏則還懶洋洋的半坐在被窩裡,沒什麼人能立即扶住她。

只正站在牀邊的祁皇見狀,急急過來攬住這個不讓人省心的孕婦,避免她栽到靈石上去。

於是褚妖兒沒有摔倒。

她在祁皇的幫助下重新站穩了,稍稍活動了一下腿腳,這才長出一口氣:“這天天吐的,身子骨都虛了,等頭三過了,我得好好鍛鍊鍛鍊。”

孕婦雖說不能進行太過劇烈的運動,但平時多走走路,也是好的。

玉纏從牀上爬下來:“我之前問過人,人家說,如果最開始吐得厲害的話,其實也很正常,過了這段時間就好了,後面就不會怎麼吐了。”說話間,已經下了牀,也沒穿鞋,只光着一雙玉足在地毯上走,“妖兒,你吐多久了?”

褚妖兒回憶了一下:“快十天了吧,這兩天沒之前吐得厲害了。”

最近都能吃下飯了,以前吐得連喝水都成問題。

玉纏道:“估計再過幾天,就能好一些了。”

褚妖兒道:“那正好,過幾天要出遠門,我還正愁着我這樣天天吐,該去怎麼見人呢。”

說着,便被祁皇扶着坐在了凳子上,她拿了筷子,準備吃飯。

因爲情緒容易多變,吃東西的口味便也容易多變,所以儘管之前祁皇只吩咐了做她一個人的飯菜就好,但實際上侍女端過來的,簡直是滿漢全席,足夠他們幾個人一起吃了。

甚至於,褚妖兒數了數筷子,十分無語的發現,果然考慮到她可能吃着吃着就會扔掉筷子嘔吐,侍女給準備的筷子,足足有好幾十雙。

完全可以讓她一個菜用一雙筷子,有錢任性。

而不止是筷子有這麼多,用來盛白飯的碗也是有好幾十個。

褚妖兒撫額。

她近來情緒真的有變化很大嗎,居然連碗筷都要特意準備這麼多。

真是森森傷害了一個年輕孕婦那脆弱的玻璃心,膝蓋都中了好幾箭。

不過碗筷這麼多,飯菜也這麼多,她自己坐好後,六個人照顧着她善變的情緒,也沒敢爭位置,便都隨意坐下了,然後紛紛拿了碗筷,準備開始吃飯。

看着面前那各種各樣的豐盛菜餚,褚妖兒尋思了一下,便把自己面前盛了白飯的碗推給旁邊的玉纏,然後手一伸,就撈來了一碗不知放了多少辣椒,看起來紅通通的面。

看那碗麪裡除了辣椒之外,就再也看不到別的調味品了,玉纏抽了抽嘴角,她怎麼就下得了口:“妖兒,最近這麼喜歡吃辣?”

褚妖兒雙手正抱着碗沿,聞言點點頭:“對啊,我懷的是女寶寶,所以喜歡吃辣。”

玉纏應道:“女寶寶好,生出來和你一樣可愛。”

一誇褚妖兒可愛,她立時羞澀的笑了:“真的呀,我也覺得我生出來的寶寶一定很可愛。”然後咬了咬筷子,“唔,我以後還要繼續生,給它生好多個弟弟妹妹,都和它一樣可愛。”

旁邊姬華祁皇以及臨寒不說話。

之前是誰說打死都不要再生孩子了?

唔,莫非是他們的錯覺麼。

難得褚妖兒會主動選擇要吃什麼,而且看她那兩眼放光的樣子,似乎對這碗麪非常滿意,口水都快要流下來了,大家便也都不在意了,各自開始吃飯。

若是放在往常,他們和褚妖兒一起吃飯的話,定是會不停夾菜給褚妖兒。不過現在不同尋常,比如星隕吃到了一個味道不錯的菜,剛準備夾給褚妖兒吃,就見姬華輕輕搖了搖頭,不讓他夾菜。

星隕茫然,以眼神詢問爲什麼。

姬華回道妖兒現在食慾奇怪,她想吃什麼就讓她吃什麼,別給她吃其他的東西,不然她想吃卻又硬吃,又該吐了。

星隕恍然大悟,看來妖兒懷孕後,他要學習的東西還有很多。

是以,餐桌上無人再給褚妖兒夾菜,只她抱着那碗紅通通的面,“吸溜吸溜”的小口吃着,吃得滿頭大汗,也還是不肯停,顯然是真喜歡這碗麪。

玉纏坐得離她最近,一會兒給她倒水,一會兒給她擦汗,自己倒是沒吃多少,忙得不亦樂乎。

祁皇看她吃得這麼歡快,默默記下,心道等晚飯的時候,讓侍女多做些這樣麻辣的飯菜。

褚妖兒吃飯慢,還要喝水,男人們便也陪着她吃得很慢,是以吃到了一半,沒有敲門聲,房門卻是開了,轉頭一瞧,七個人裡的最後一個人,正是到了。

這最後一個人,自然是姍姍來遲的慕凝了。

如此,時隔四百九十多年,七人再次齊聚,七七歸一,一化七生。

當初姬華曾言:“參商海七生花已開。”

而今七人齊聚,七生果將結,所有和前世今生有所關聯的一切,便也是時候解決了。

這個解決,便是

解決,便是五日之後的生死渡之約。

生死渡——

渡過生,渡過死,方能得見七生花。

七生花,七生果,七生輪迴渡生死。

——這纔是生死渡七生花的真正偈語。

而到底什麼是七生,什麼是輪迴,什麼是生死。

這一切的一切,便也都是要在五日之後,方能了結。

話說回來,說起慕凝,他和臨寒其實是有些相似之處。

比如他們兩人的靈物本尊很是相似,都是和冰雪有關,不過慕凝的冰雪屬性卻要更加純粹一些,而臨寒的則是偏向於水屬性。

因而當年爲了能夠成功施展出夜色妖華,慕凝整個人是變作了一座冰雕的,而不是臨寒變成冰雕那般的存在。

另外比較相似的一點,便是臨寒在經歷了某些刺激,進行變化之後,臨寒的頭髮是白的,眼睛也是白的。

而慕凝則一直都是雪發璀璨,琉璃做眸。

慕凝眼睛之中那純淨的琥珀色,是臨寒所沒有的,不同於真正冰霜的冷酷,慕凝的冷,乃是高高在上,似是不沾染凡間七情六慾之冷,清絕得讓人不敢直視於他,參商大帝曾贊他“天尊實乃天人者也”。

不過參商大帝也拿過褚妖兒來和他進行對比。

因爲以前的褚妖兒,只知殺戮,不懂情慾,那個時候的褚妖兒,便也是這樣高高在上,視天下蒼生爲螻蟻,螻蟻盡不能入神靈眼,和慕凝更是相像。

但也只是相像而已。

真正的慕凝,其實還是很溫柔的,幾乎能暖化人,這點褚妖兒在雲間天的時候,完全深有體會。

如今,慕凝自東靈聖地歸來,她便能繼續享受他帶來的獨特溫柔。

“呀,阿凝,你也回來了,你是最後一個呢。”

褚妖兒正吃得鼻尖都要冒汗,臉頰也是被辣得泛紅。她擡頭看向正朝她走來的人,努力的讓自己的眼睛看起來是正在凝視着他:“你回來得最晚,要罰你。”

慕凝聞言輕輕一笑,雪色袍袖一拂,便是在她身邊另一個位置上坐下了。

他剛從雪裡來,身上還帶着些許涼意,不過房間裡很暖和,那涼意很快便被化解了去。他接過墨衍給他盛的飯,順勢再接了雙筷子,這才道:“妖兒要罰我什麼?”

褚妖兒正色道:“罰你陪我吃辣椒。”說着,靈識釋放出來,在桌子上一些色澤紅通通,一看就知道特別辣的飯菜上流連,很快就選了其中一樣,伸手指了指,“快快快,你吃這個,罰你在我把剩下半碗麪吃完之前,你必須吃完這個,不然我今天就不理你了。”

慕凝循着一看,其他六人也是跟着一看。

這一看,玉纏立時笑開了,笑得花枝亂顫,眼淚都快要出來了。

“那是傳說中的魔鬼椒吧?聽說是辣椒之中的極品,連牛吃了都能被辣瘋。”

介紹完由這種魔鬼椒所做成的剁椒魚頭,玉纏十分同情且十分憐憫地看了慕凝一眼:“希望你吃完後,還能活着,不然明年的今天,我就要給你燒紙錢了。”

慕凝不語。

其餘幾人也是忍不住笑,然後墨衍十分哥倆兒好的拍了拍他肩膀:“沒事,你就放心大膽的吃吧,就算真辣死了,也有我給你收屍,絕對不會讓你橫屍飯桌的。”

慕凝望了那盤魔鬼椒剁椒魚頭半晌,良久才幽幽冒出一句:“那妖兒,你今天還是別理我了,我吃辣上火厲害,我不敢吃。”

莫說這種魔鬼椒了,就算是最常見的那種青椒啊紅辣椒啊,他也是不敢吃的。

一旦吃了一點點辣,哪怕只有小拇指蓋那麼小的一點點,他的身體也是受不了的,好點只是過敏發癢,嚴重了能直接皮膚潰爛的。

這和他體質有關,他體質屬冰雪,是種純粹的冷,而辣椒屬火,自古以來冰火不相容,就算是精通醫術的墨衍,對他這種體質也是束手無策,只能囑咐他平時不要吃辣,那就半點事都沒有。

“你不吃啊。”

褚妖兒皺了皺眉,手中筷子也是放了下去。

姬華見了,也是一皺眉。

這才吃了一小半,頂多四分飽,妖兒不可能爲着慕凝不繼續吃了?

姬華正待給慕凝使眼色,要慕凝先應承了,就見褚妖兒把只吃了一半的面往前面一推:“那我也不吃了。”

姬華:“……”

糟。

慢了一步。

慕凝微一挑眉:“爲什麼不吃了?我不能吃辣,你能吃啊。”

褚妖兒單手撐住下巴,一臉憂愁:“可是你不能吃啊,那我陪你,我也不吃好了。”

慕凝此時還不知道她已經懷孕了,性子變化厲害,聞言只道:“我就算幾百年不吃東西也沒事,可是你必須得吃。”

褚妖兒奇道:“我爲什麼必須要吃?我幾百年不吃東西,我也沒事啊,我以前在聖地裡的時候,就從來都沒吃過東西。”

“因爲你懷孕了。”玉纏接口道,將被她推開的面又推了回去,“你不吃沒關係,可是肚子裡的寶寶會餓啊。它還沒出生,又不會修煉,達不到不吃東西的那種境界。難道你忍心一直不吃東西,等寶寶生下來後,瘦得跟猴兒似的?”

他說得好有道理,我竟無言以對。

於是無視了聽到她懷孕消息而直接崩裂了一張臉的慕凝,褚妖兒拿了筷子,繼續乖

子,繼續乖乖吃麪。

玉纏嘆息一聲。

哄孕婦吃飯什麼的,真是一把辛酸淚。

哄好了褚妖兒,玉纏轉眼一看,慕凝居然被震驚到連手裡筷子都掉了。玉纏便重新拿了雙筷子遞給他,道:“別這麼驚訝,妖兒懷孕不是很正常嘛,悠着點兒。趕緊吃飯,飯都要涼了。”

慕凝聞言回過神來,緩緩吐出一口氣來:“孩子是誰的?你的還是臨寒的?”

臨寒開口:“我的。”

慕凝立時放下心來:“是你的就好。”

臨寒脣角動了動,似乎笑了笑。

就知道慕凝會是這樣的反應。

玉纏一聽,不樂意了:“爲什麼是臨寒的就好,你怎麼不說是我的就好?”

慕凝輕飄飄瞥了一眼,眸光似是琥珀琉璃,雪發三千肆意披散,他姿態那叫個真正的高貴冷豔,是連墨衍都學不來的:“臨寒的孩子一定特別乖巧,你的孩子嘛,”他停頓了一下,沉吟一瞬,“如果是你的孩子,那出生之後一定特別調皮搗蛋,是個惹禍精。”

玉纏想反駁的,但思考了一會兒,竟發現自己居然一句話都反駁不了。

因爲慕凝說得完全正確,玉纏平日裡就是這樣一個喜歡惹麻煩出風頭的人。

不然,以玉纏那南區妖宗祖師爺的名頭,何以讓得整個南區人都是以八卦自家祖師爺爲樂?分明也是個混世魔王,才能混得個如此田地。

玉纏最終沒說話,只颳了慕凝一眼,學着墨衍高貴冷豔的哼了一聲,埋頭繼續吃飯了,眼不見爲淨。

誠然。

繼墨衍與星隕對上後,慕凝和玉纏也是一對相愛相殺的好cp。

至於慕凝和玉纏相愛相殺的原因,如今已然不可考,只知道早在天變之前,他們兩個就已經卯上了,不是玉纏打擊慕凝,就是慕凝嘲諷玉纏,總之兩個人的嘲諷技能已然滿級,彼此一對上,那就是針尖對麥芒,互不相讓。

但現下顧及褚妖兒,兩人便也適時停火,沒有繼續下去。

午飯得以繼續下去。

而不知是不是七個人如今都回來了,讓得褚妖兒心情大好,她吃完了那一碗紅通通的拉麪,便把筷子伸向了慕凝沒有動的那一盤剁椒魚頭。

她本來就挺喜歡吃辣,只是限制於口味不是特別重的辣味上,如今懷了個女兒,更喜吃辣,以前她不敢嘗試的種種辣味,如今也都敢吃了,是以慕凝看她抱着那魔鬼椒做的剁椒魚頭吃得歡快,他不禁有些無語凝噎。

有個喜歡吃辣,而自己做爲丈夫卻不能陪着吃辣的老婆,真是略糟心啊。

而不止慕凝如此想法,在座的最能吃辣的玉纏,看着那連魚肉都幾乎快要成了紅通通的剁椒魚頭,也是千言萬語凝聚在嘴邊,卻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看來妖兒肚子裡絕對是個女娃娃沒有錯,估計還是個性格特別潑辣的女娃娃。

不然,還在母親肚子裡,就能影響母親這麼喜歡吃辣,日後生下來了,性格不是潑辣,還能是什麼?

但反過來想想,物極必反,妖兒這麼喜歡吃辣,說不定回頭生了寶寶,寶寶也是像慕凝那樣,一點辣都吃不得的。

不管怎麼樣,如今還在頭三,正是危險期,要生寶寶還早,現在說這麼多也全都是猜測而已。

只要褚妖兒能吃好喝好睡好,甭管她能吃多少辣,她舒坦了,那就行了。

一整盤剁椒魚頭,褚妖兒足足吃了一大半,方纔覺得實在吃不下去了,放下筷子,滿足地擦了擦嘴。

“吃飽了?”

慕凝再給她擦了擦手,擦掉她手上剛剛濺上的油漬,動作溫柔不已。

她點點頭:“飽了。”然後打個哈欠,“我困了,想睡覺。”

由於她近來身體狀況不好,尋常睡覺的話,只要沒什麼大事要忙,男人們便是要有人陪她睡覺的。而且因爲之前故意排斥臨寒的緣故,平時也就姬華和祁皇輪流着陪她,兩個人的分配工作是很簡單的。

但如今七個人都回來了,陪睡這檔子事,反倒不好分配了。

仔細算一算,她晚上要正常睡一覺,然後上午也會小睡一會兒,午飯後也要午睡,一天一夜下來,她得睡三回。

一回一個男人,七個人,也還能很好的分配。

於是七人就開始討論,這次午睡誰去陪着最好。

首先姬華和祁皇被排除了,因爲他們兩個之前已經陪了不少次,如今人都回來了,得維持平衡,不然人多容易鬧矛盾,對誰都不好。

剩下五個人推來推去,最後這個活兒便落到了慕凝的頭上。

原因無他,他在東靈聖地裡呆的時間,只在姬華之後,和褚妖兒分離的時間太長,怎麼說也要讓他好好溫存溫存。

陪睡人員就這樣定下了。

褚妖兒沒出聲參與,只坐在凳子上撐着下巴看他們討論得如火如荼,心思卻是神遊天外,跑了不知多遠。

只等結果定下來後,慕凝一把將她橫抱起來,要抱她上牀的時候,她纔回過神來,卻是突然問了一個她覺得很嚴重的問題。

“現在我在懷孕。要是我不懷孕了,該怎麼辦?”

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哪裡怎麼辦?

衆人表示不解。

褚妖兒便只好往細裡問:“現在懷孕是你們陪我睡覺,等我不懷孕了

我不懷孕了,我睡覺的話……”

話未說完,便被姬華打斷:“那是以後的事。現在你要做的就是睡覺,好好養胎,想吃什麼就說,等兩天穩定下來,我們就去中境了。”

古城本就坐落在西區與中境交界之處,想要去中境,路程很短,御風飛行可以,走空間通道也可以,不過空間通道里亂流極多,很不穩定,擔心會對褚妖兒的身體造成什麼不好的影響,姬華早就決定,等她身體好一些了,他們就動身,御風去中境。

聽姬華這樣說,褚妖兒也只得悶悶不樂地“哦”了一聲,就把腦袋埋進慕凝懷裡,閉上眼裝死。

慕凝一時啼笑皆非。

這傻姑娘,好好養胎就行,亂想個什麼。

真到了那個時候,哭都來不及,哪像現在,居然還有閒心去思考了。

很快,飯桌上的東西都被清理了出去,其餘人也都出去了,房間裡便只慕凝和褚妖兒。

他將褚妖兒抱上牀,整理好被褥,便半靠着牀頭坐着,褚妖兒腦袋枕在他懷裡,脖子以下全被被子裹得嚴嚴實實,包管一點寒氣都是進不去。

“阿凝。”

身邊沒其他人的時候,褚妖兒總是喜歡這樣喊他,因爲她覺得這個稱呼特別的親暱,也特別的好聽。她的手被他捂在白衣裡頭,幾乎是與他肌膚相親了,她一點都不冷,全身上下都是暖洋洋的。

臥房裡鋪設的有地龍,點點薰香循着熱氣在房裡繚繞,很是暖和。慕凝本就在看着她,聞言輕輕應了一聲:“不是困了嗎?怎麼還不睡。”

“抱着你,就不想睡了。”她道,眉眼難得安寧平和,“還有就是,有一句話,剛纔沒和你說,因爲人太多了。”

人多,就不太好意思說出口。

慕凝知道她臉皮薄,便道:“現在沒人了,你可以說給我聽。”

她眨眨眼,血紅的色澤清澈無比,像是個不諳世事的純真小女孩,恍惚讓他有種又回到了雲間天時,她靈識不甚清醒的時候。

果然,連聲音也是柔柔的軟軟的:“阿凝,你終於回來了,我好想你呢。”又重複了一句,“好想好想。”

說完了,她打了個哈欠,抱着他的腰,閉上眼,睡覺了。

徒留慕凝因她的話愣忡一瞬,然後脣角微揚,笑意溫潤而又柔和。

“是麼。”他低聲地道,並沒有打擾她的睡眠,修長手指輕輕撫上她散落在他身上的長髮,“我也很想你呢,妖兒。”

妖兒。

妖兒。

這世界上,怎麼就會有你這麼一個人,令我如此牽腸掛肚,朝思暮想?

你可知思之慾狂,你可知思之慾癲?

愛你入骨,疼你入骨,寵你入骨。

血骨相融,化不開烙骨之情。

他慢慢伸出手來,擁抱住已然安睡的人。

動作小心翼翼,溫柔到讓人一點都察覺不出來。

房外,冬雪紛飛,冰雕玉砌,銀裝素裹。

房內,春暖花開,風和日麗,晴空萬里。

……

正如玉纏所說,這幾日裡,褚妖兒孕吐症狀明顯減輕,她吃東西不會再怎樣嘔吐,也能出屋子到處走走了。

孕吐頻率飛快的降低,導致褚妖兒安分了一段時間後,就又開始出現在古城裡的大街小巷中,繼續橫掃古城之中的美食。

於是古城中人便十分有幸的能經常看到,他們帝妃涼涼老老實實乖乖巧巧的坐在某個小攤子上,身邊有着某個俊美得天神一般的男人在陪着,然後有着另外同樣美得天怒人怨的男人去給她買吃的,生活不要太滋潤。

真正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想啥有啥,要啥有啥,張張嘴動動手就好,保管有人給她辦理得穩穩當當。

見到這樣羨煞旁人的一幕,古城中人總是忍不住感慨,他們這雙單身狗專屬24K鈦合金狗眼,最近一點都不能接受打擊,老是瞎掉,害得他們最近換眼睛換得好勤快,都快趕不上帝妃涼涼那秀恩愛的速度了。

涼涼,美麗的涼涼,溫柔的涼涼,威武的涼涼,霸氣的涼涼,求您老行行好,別再欺負俺們這些單身狗了好嗎?

本來就是單身狗,攢錢留着以後娶媳婦,結果現在私房錢全拿去換鈦合金了,而且還一換就停不下來,導致俺們都已經成了大窮逼了嚶嚶嚶。

涼涼您就高擡貴手行行好,放過俺們這羣窮逼成嗎!

大爺給您跪下了!

不過古城人民想歸想,這樣的想法,還是不爲褚妖兒所知。

因爲她才舒坦了沒兩天,就準備一番,開始動身,離開古城,前往中境。

先前說了,中境離古城是很近的,即便考慮到褚妖兒的雙身子,走得再慢,也是要不了半個時辰,便是到了中境。

中境是星殿的地盤,而星隕又是星殿的少殿,因此來到生死渡後,連排隊報名都不用了,統共八個人直接被領進山洞裡,專門去往生死渡的入口了。

若是按照以往,他們得排隊,然後報名,接着註冊信息,領取晶石,再等這一批進入生死渡的人數滿了,才能前往生死渡的入口,經歷生死渡所帶來的種種危險考驗。

不過現在,褚妖兒自身是老早就通過了生死渡的考驗,星隕又是名正言順的星殿人,其餘六個,以前也是早早就闖過生死渡的,對生死渡有着或多或少的瞭解,

少的瞭解,身上都有生死渡的氣息,自然想進生死渡,就非常簡單,用不着像以前褚妖兒那麼麻煩。

是以還在苦哈哈排着隊等報名的人,眼睜睜看着褚妖兒一行八個人直接就進去了,一個個不由都是羨慕嫉妒恨,眼睛都要紅了。

這來的都是誰啊,派頭居然這麼大!

嘖嘖,剛纔瞧清楚了,居然還是生死渡最高負責人接待的,真是厲害。

不過也有人心裡不爽,冷哼出聲:“肯定是收了不少好處,這纔開了後門。嘁,生死渡,嘴上說着公平,其實也不過如此。”

身旁友人聽見這話,還沒來得及勸告這話不能說,眼角就瞥見有星殿的人過來。

於是友人立即不敢做聲了,連頭都低下了,表明自己不認識這人,免得引火上身。

來人是屬星殿外殿的,直截了當便問:“你剛纔說什麼?”

那人在自己所屬的區裡地位不低,頗有傲氣,聞言便道:“我說,你們星殿的人,也見不得多麼公平,這樣堂而皇之的給人開後門,你們就不怕天下人恥笑嗎?”

“開後門?”那星殿人聽了,面色有些古怪,眼神裡也滿是無語,“你知道剛纔那進去的幾個人是誰嗎?”

這話一說,周圍正排着隊的人不由都是豎起了耳朵。

對啊,那幾個人是誰?

雖然那幾個人進去的時候速度太快,但勉強還是能看出,是一個女人七個男人的,個個長得好像都還不賴。

那亂開嘴炮的人道:“不知道。是誰?”

星殿人道:“《妖孽的風流韻事》,看過沒?”

《妖孽的風流韻事》老早便已火遍大江南北,不說人手一本,每家每戶也幾乎都收藏的有一本。

甚至腦殘粉們還爲此寫了不少YY同人續集,如什麼《妖孽同人之師父在上我在下》,如什麼《妖孽同人之師叔莫走等等我》,如什麼《妖孽同人之你個讓我又愛又恨的磨人小妖精》,零零總總,簡直是數不勝數,讓人看得那叫個大開眼界。

不過這些同人文,銷量普遍都沒有《妖孽》原著的好,往往只能火一段時間,就掀不起什麼浪花了,而不能像《妖孽》這樣,一火就是火了好幾個月,如今也還是在火,經常能聽到某某個區裡又賣斷貨的消息,參商人已然是習慣了,然後十分瘋狂地繼續高價購買此書。

開嘴炮的人自然也是收藏的有一本,並且還是金字超級典藏版,十分的珍貴,上面還有煥覺大大的親筆簽名呢,他把這書當傳家寶一樣看待,每天都要翻一翻看一看,末了還要敬香,可見他對這書的忠誠。

於是他便點點頭:“看過,都快會背了。”

星殿人再道:“《神女的絕寵》,看過沒?”

那人繼續點頭:“看過,也快會背了。”

星殿人聞言,古怪一笑。

作爲煥覺大大的第二本火熱暢銷書,《神女的絕寵》和《妖孽》一樣,也是火得厲害,並且也是衍生出了不少續集同人,其中更以煥覺大大親筆創作的一本同人最爲火熱。

該同人名爲《神女後傳之拿什麼來拯救你,我的魔王大人》,裡面的女主角還是神女,但男主角卻是搖身一變,變成在《神女的絕寵》裡,與神女相愛相殺的那個邪惡大魔王,和轉世的神女來了一場可歌可泣的偉大愛情故事,看得衆多粉絲爲之改觀,說魔王大人其實也是個好男人,因爲魔王大人對神女太好了,好到她們少女心簡直爆棚。

不過結局是悲劇,神女最終還是爲了世界,選擇與魔王同歸於盡,兩人共赴黃泉,做了一對苦命鴛鴦。

爲此不少腦殘粉都是流下了悲傷的淚水,然後一致強烈要求煥覺大大再寫一本續集,內容就寫輪迴投胎後的神女和魔王大人的相遇相愛。

不過作爲一個特別接地氣的大大,煥覺表示最近連續創作出書實在太累,需要好好休息一段時間,等成了親再來繼續寫。

煥覺大大還說,成家立業後,自己會更成熟不少,相信到了那個時候,那樣成熟的自己,再繼續動筆的話,寫出來的故事,也會比現在的更好,更能讓大家喜愛。

煥覺大大表示寫作圈裡的人都應該向自己學習纔對,只有不斷的努力努力再努力,堅持學習和累積知識,才能寫出更好的膾炙人口的作品了。

煥覺大大的未婚妻烏拉拉表示我家未婚夫大大真是萌萌噠帥帥噠倫家愛死他啦跪舔跪舔!

一石激起千層浪。

啥?!

煥覺大大要成親了?!

新娘是誰?!

我們認識嗎?!

得知親愛的煥覺大大居然要成親了,腦殘粉們淚奔的同時,也是由衷的祝福大大。

大大結婚了,新娘不是我……

不如去天台集合吧,口號就叫“大大我愛你可是你娶的不是我那我們只好來生再見”,爲期一天,過時不候,全參商海包郵喲親!

咳咳,好了,言歸正傳。

煥覺接連創作出來的兩本書,《妖孽的風流韻事》與《神女的絕寵》都是如此火爆如此暢銷,上至千年老妖怪,下至三歲小屁孩,真真是全民追書婦孺皆知。

因此那個星殿人說出來後,不僅開嘴炮的人知道,周圍正排着隊等待進入生死渡的人,也都是看過這本書。

於是,在聽到星殿人接下來的話

接下來的話後,在場衆人,都是忍不住一陣風中凌亂,直覺自己是不是產生了幻覺,不然怎麼會幻聽呢?

那個開嘴炮的人當即也是傻了,下巴掉到地上,眼珠子也是快要從眼眶裡瞪出來。

因爲星殿人道:“既然你看過,那我就大發慈悲的告訴你,《妖孽》和《神女》的女主人公原型,就是你剛纔說的開後門的人。”

《妖孽》和《神女》這兩本書,倘若按照時間來進行排序的話,那麼就是《神女》在前,《妖孽》在後。

並且大家也都衆所周知的,就是《神女》和《妖孽》裡的故事,很多都是真的,是煥覺以真正發生過的事情爲藍本進行創作的,非常具有考據價值,兩本書裡面的各個人物,也早已是被扒了個乾淨,大街上隨便逮個人,隨口一說也能把兩本書里人物的原型給說出個鼻子眼。

好比作爲主角,最能帶動讀者們的那個女主角,就是他們的東靈聖地吾主;貫穿兩本原著以及一本同人的反派大魔王,就是北區參商遺宗的參商大帝。

然後作爲《妖孽》男主角的那位,妥妥的南區妖宗祖師爺;《神女》裡的七個人裡面,也是有祖師爺,另外六個人的身份,大家不說,心裡也都清楚。

可正是因爲都清楚,如今聽這個星殿人說出這麼一句話來,大家普遍都是呆了,愣了,傻了,瘋了,癲了。

每個人都是瞪大了眼睛,見鬼一樣的盯着那星殿人看。

特麼你拿勞資當猴耍,你跟勞資說剛纔進去的那幾個人,就是勞資的男神女神?

你說勞資的男神女神剛剛跟勞資擦肩而過,其中還有人看了勞資一眼?

確定你不是在逗?我?玩?

確定一定以及肯定?!

啊啊啊啊要瘋了瘋了瘋了!

神作裡面的男女主角居然集體來到了生死渡還和他們擦肩而過而他們卻是現在才知道這個消息!

人們簡直要抓狂。

儘管面上還是呆愣到無法做出任何的表情,但請相信,此刻他們每一個人的心中,都是有着無數頭草泥馬瘋狂的呼嘯而過,一邊撒開四蹄歡樂地奔跑,一邊歡樂的叫道“臥槽臥槽”。

而後便聽那星殿人十分淡定的道:“都發什麼呆,趕緊排隊了,馬上這一批人就要滿了。”然後就兀自嘟囔了一句,“要是好運的話,說不定還能和吾主他們一起探索生死渡呢。”

不過後面這句話聲音太小,沒人能聽見。

否則,聽見這句話,現在正排隊着的這些人,絕對會真正的瘋狂。

星殿人暗自嘟囔完了,對着那已然是呆滯好似雕塑的開嘴炮的人道:“小子,下次想要說人開後門呢,勸你啊,悠着點兒,那幾位,可是幾百年前就都來過生死渡了,我們星殿派人接待一下,有什麼不可?除非你有朝一日你也能像那幾位一樣,爬到最高峰,相信我,你要是來了生死渡,你也會得到和他們相同的待遇。”

說完,拍了拍那人的肩膀,嘆息着搖頭離開了,也沒難爲這個人。

只是離開後,才一過了某個拐角,這星殿人立時就“哈哈哈”的笑瘋了。

原來剛纔那個淡定模樣,根本就是裝出來的。

“艾瑪艾瑪!總算體會了一回啥叫狐假虎威了,還是假着吾主的威,真是好爽啊哈哈哈!不行,我一定要把這個事情告訴給煥覺大大,給煥覺大大提供真實的情報,說不定大大一高興,就結婚之前寫書了也說不定呢!到時候大大一定會感謝我,我就可以趁機見到大大,還可以見到大大的老婆呢!”

說幹就幹,立馬從儲物空間裡找來一本保護得十分嶄新,好像根本沒被人翻閱過一樣的金字超級典藏版的《妖孽的風流韻事》,可見他對這本書的愛護。

掀開扉頁,入目便是煥覺的親筆簽名,甚至還有煥覺在南區妖宗上的聯繫方式。

誠然,這傢伙也是個腦殘粉。

而且還是給煥覺印象不錯的腦殘粉,不然煥覺根本不會寫下自己的聯繫方式。

名人,名聲太大,也是個負累喲。

抄下這個聯繫方式後,該星殿人馬不停蹄的就去忙活了,力求要將此次邂逅吾主給講述得仔細仔細再仔細,一定要讓煥覺大大靈感迸發,寫出一本驚天地泣鬼神的絕世神作來!

而這一切,已經進了生死渡裡的人,並不知道。

仍然和上次進入生死渡的時候一樣,褚妖兒用靈識感應到的,和別人眼睛所看到的並不一樣。

她以前所感應到的是隻有着鬼魂的生死渡,如今感應到的,也還是如此。

就是這段時間以來,好像再沒有人能夠進入她所感應到的這個空間,生死渡十八層地獄的第一層裡,她上回來的時候是什麼樣,這回來的時候也還是什麼樣。

就連鬼魂,以前是解決了多少的數量,如今也還是多少的數量。

說起鬼魂,褚妖兒想起能夠用來溫養魂魄的靈魂力量。

她把貼身佩戴的紫極之鏈給取出來,靈識探進去,感應了一下,這便發現,紫極之鏈裡儲存着的褚紫晟和秦極雲的一魄,雖還是沒有清醒過來,但那兩個一魄卻是越發的穩定了,隱隱有着要凝實的跡象。

如果這兩個一魄當真有朝一日會凝成了實質,那麼也就不用繼續呆在紫極之鏈裡,而是可以像靈識體那樣,離開紫極之鏈

開紫極之鏈,像正常人一樣生活。

褚妖兒忍不住開始想,此行生死渡,若是能將一路上遇到的鬼魂都解決掉,再行讓紫極之鏈吸收龐大的靈魂力量,父王母妃的這一魄,便會更加穩定,然後就有可能凝成實質醒過來了?

只要醒過來,等此間事了,她就可以去真正的地獄,尋找父王母親的三魂六魄,讓父王母妃復活了。

不過復活這件事,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

地獄裡魂魄千千萬萬,雖都只是東靈位面死去生靈的魂魄集聚地,但無法輪迴投生的孤魂野鬼,也是數不勝數,想要尋找兩個人的三魂六魄,並且還是四散的並不集中的三魂六魄,無異於大海撈針,十分困難。

快了的話,找上十天半個月,都沒什麼;

慢了的話,可能一年,兩年,五年,十年,都是找不到。

但褚妖兒對此卻還是很有信心。

她一直都堅信一句話,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只要她足夠認真,足夠堅持,就絕對能在地獄裡找尋到她父王母妃的三魂六魄,從而復活父母,一家三口重新團聚。

她一直都在爲着這點而努力,從沒有將父王母妃的復活,給拋之腦後。

而除了復活褚紫晟和秦極雲外,褚妖兒還一直念念不忘的,就是她的王叔褚王褚傲天。

褚傲天爲了褚紫晟,隱忍十數年,好不容易得知兄長並未隕落,卻是隻團聚了那麼片刻時間,便是再度爲褚紫晟身隕。

褚傲天其實是褚妖兒心中的一根刺。

因爲褚紫晟和秦極雲還可以復活,但褚傲天卻是根本無法復活的。

甚至,早在無涯海的時候,褚傲天的靈魂,就該已經投胎轉世了。

就是不知道,褚傲天可有喝下孟婆湯,是攜帶着記憶轉世,還是已然忘卻前世今生,成了個他們最熟悉的陌生人?

不過就算喝了孟婆湯也沒什麼。

褚妖兒相信,等自己真正掌握了控魂心法,便能找到褚傲天了。

想到這裡,褚妖兒心中越發堅定了。

見褚妖兒心情突然好了起來,甚至眼睛裡都滿是躍躍欲試的姿態。姬華等人對視一眼,便道:“妖兒,你怎麼這麼開心?”

明明前面都是一隻又一隻噁心至極的怪物,她是看到了什麼,居然這麼興奮?

難道是爲了終於能夠大開殺戒而興奮嗎,可她雙身子,他們哪裡能讓她動手。

誠然。

即便強如姬華七人,他們也是沒有那個榮幸,能看到褚妖兒所身處的那個空間。

褚妖兒知道生死渡這裡很不同尋常,尤其是七生花,她能身處這個除了她之外,從未有人到來過的空間,興許就是和七生花有關。

否則,她前世本尊乃夜色妖華,夜色妖華可是生長在東靈聖地裡的,和生死渡這裡相差不知多少個十萬八千里,如何能與生死渡裡的七生花產生這樣那樣的關係?

不過她如今並不打算將這個聯繫說出來,一切還都要等到了第十八層再做打算。

——七生花,開在最深的那一層。

褚妖兒將紫極之鏈鄭重收好,然後無法視物的眼睛看向前方未知的黑暗:“十八層地獄裡有很多鬼魂呢,我可以吸收它們身上的靈魂力量,讓父王和母妃醒過來。”

“哦?鬼魂?”

七人看了看,靈識也是釋放出來,查探一圈,然後搖搖頭。

他們並沒有看到鬼魂。

想來妖兒現在所在的空間,和他們在的並不是同一個。

不過關於褚紫晟和秦極雲的事,在場的墨衍是最清楚的,因爲當時他就在場,親眼目睹,並且也親身經歷了那件慘痛之事。

墨衍笑道:“妖兒還不知道吧,那個時候,我跟大帝打了一個賭。”

褚妖兒果真不知道,那個時候她正滿心慌亂,哪裡會去關注墨衍的行爲舉動:“你和他打了什麼賭?”

墨衍道:“我和他賭,他那天殺了岳父岳母,他會後悔他的所作所爲,賭的代價,就是他會在你手中灰飛煙滅。”

褚妖兒問:“嗯,他說什麼了嗎?”

墨衍道:“他一開始不肯和我賭的,說這個賭約對他不公平。然後,你猜我怎麼說的?”

“你怎麼說的?”

“我說你爲什麼不和我賭,若我輸了,這就表明我對妖兒理解不夠深,我也不夠資格再站在妖兒身邊,我要付出的代價,是你樂於見到的。然後他就跟我賭了,結果我贏了。”

褚妖兒撇撇嘴:“你早就知道父王母妃能復活,你故意訛他的。”

墨衍立時就笑了:“對啊,我就是故意訛他的,誰讓他那麼自以爲是,神經病。”

褚妖兒深以爲然。

可不就是個神經病。

想離開這個世界,想毀滅這個世界,想和她永遠在一起,想讓她永遠不能脫離他的掌控。

太矛盾,太固執,整個東靈的負面物質凝結成他這麼一個人,褚妖兒想,如果當初在遺失之地裡沒有遇到他,沒有和他融合,而是直接離開了遺失之地的話,是不是後來便不會發生那麼多的事?

又或者,他一個人在遺失之地裡成長,變得強大到能讓所有生靈都感到可怕,然後沒有她的阻撓,東靈或許早就毀在他的手中也說不定。

一個念頭往往能改變人的一生,褚妖兒唏噓

褚妖兒唏噓不已。

“好了,馬上就要見到神經病了,我們快點吧,他應該已經在等着了。”

褚妖兒收斂心神,開始朝前走。

七個男人忍不住再對視一眼,頗感無奈。

雖然老是會嫉妒褚妖兒對參商大帝太過熟悉,但究其根本,褚妖兒是被姬華給從東靈聖地裡拐帶出來的,真切是從參商大帝手裡把她給搶過來的,所以他們和參商大帝,根本就是半斤八兩,誰也別嘲諷誰。

“好,走吧,我們走快點,不磨嘰了。”

“嗯,走。”

還是和上次來生死渡一樣,黑髮紫衣,只是眼前卻少了條玄黑的緞帶。

褚妖兒也沒再閉上眼,而是就那樣睜着眼,往前走一段距離,便是停下來收拾一下小鬼,收拾所花費的時間,比起以前要快上不知多少倍。

幾乎只是那麼揮揮手而已,那面貌醜陋的小鬼便是淒厲尖叫着消失了,留下一團團的靈魂力量,被褚妖兒的紫極之鏈給吸收。

墨衍七人見她姿態也蠻輕鬆,便沒有過多插手,讓她自己慢慢處理着。

因爲若是換做他們來解決那些只她一人能看見的鬼魂的話,鬼魂被消滅後,便不會泄露出靈魂力量來,得不償失。

於是同樣的第一層,不同的兩個空間,他們走得很快,幾乎只是那麼一兩分鐘的功夫,就走到了盡頭。

然後是第二層,第三層,第四層。

很快便來到第六層。

在生死渡十八層地獄裡,第六層第十二層還有最後的第十八層,這三層是最危險的,當初第六層裡,褚妖兒還親自算計解決了一個炮灰,不過時間有些久遠,她已經想不起來那個炮灰是叫什麼名字了,只隱約記得好像叫什麼恬來着。

如今再來第六層,封印全解所帶來的前世巔峰力量,足以讓她完虐第六層裡的所有鬼魂,哪怕是之前曾鬥過好一段時間的某隻強大鬼魂,如今對上,也還是那麼一揮手的功夫。

對此,褚妖兒只想說,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

鬼別數月,更當刮目相相相待。

重要的字說三遍。

第六層平安通過,繼續往下。

第七層,第十二層,第十五層,第十七層。

終於,在踏入第十七層通往最後一層的入口後,靈識感應之中,這本該是有着陣法的第十八層,變得完全陌生了。

不再是以前所經歷過的冰火兩重天,雷霆之海,死亡之水,虛無之路這四大險地,而全然是一片漆黑,深不見底的,無邊無際的,好似是真正的阿鼻地獄,讓人只那麼看着,便是要感到毛骨悚然。

這樣的黑,連伸手不見五指都是無法描述其萬分之一,乃是那種連光線都無法穿透照亮的黑,黑得純粹,亦黑得瘮人。

褚妖兒靈識一轉,看向身邊的七人,果見他們也是有些詫異,這第十八層,竟和幾百年前來的時候不一樣了。

見狀,褚妖兒放下心來,原來他們看到的都是一樣的。

“這應該是大帝的傑作吧。”

感受着那暗無天日的黑暗,帶着極度的陰冷和壓抑,讓人心頭沉甸甸的,難受得緊。祁皇道:“我去聖地之前,走了一遭北區,當時他給我的感覺,就和這一模一樣。”

臨寒緩緩點頭,冷聲道:“我去聖地的時候,聖地裡已經沒有夜色妖華了。”

一朵也沒有。

因爲臨寒去的時候,褚妖兒身上的封印已經全部解開了,東靈聖地裡的次封印也是悉數迴歸了主封印上,所以聖地裡看不到半點夜色妖華的蹤跡。

有的,只是那翻滾着驚濤駭浪的黑色的水,湖泊一樣,汪洋一樣,給人一種危險感。

就好像眼前所看到的這些。

而且,根本就是一模一樣。

褚妖兒長長呼出一口氣來:“不用想了,這是大帝。他的本尊,已經變得和以前不一樣了。”

她目光似是在看着面前黑暗,又似是穿過了這重重黑暗,到達了某一個盡頭,血紅的眼眸悠遠而深沉,好似有着千萬年光陰從她眸底深處閃過,是鮮少能見到這樣的她:“他爲了毀滅,已經是不擇手段了。”然後輕輕笑了一笑,“臨寒,我猜,你去聖地的時候,除了至尊稱號,聖地裡其他地方,都被他的本尊給覆蓋了吧。”

臨寒“嗯”了一聲:“無從下腳。”

連能讓人站立的地方都是沒有,可見參商大帝的本尊,如今是擴張到了何等地步。

若非至尊稱號是屬於她掌管,怕是連至尊稱號,都要被他給覆蓋毀滅掉的。

眼前這個地獄第十八層,也已是全部的被他本尊覆蓋,除了他的本尊,再看不到別的。

這樣的變化,這樣的大帝……

他到底,是變得有多麼可怕呢?

而她明知這是個鴻門宴,卻還是赴約前來,她的把握,她的勝算,應該是有幾成?

之前祁皇有和她提起過一件事。

祁皇說如今的參商大帝,似乎是探索出了修煉上的一條新道路,好似他準備通過這條新道路,來繼續脫離東靈。

祁皇說現在的參商大帝,很是危險。

褚妖兒覺得,現在的他,當然危險。

以前的他也很危險。

他一直都很危險。

他的危險,在於他的存在是極特殊的,東靈上除了造物

上除了造物主外,便只有她能和他真正對抗。

所以他很少會展現出他的全部力量,以致於哪怕是當初那場天變,他也只是爲了逼她現身而已,她心裡清楚,他對於天變,是根本沒有動用多少力量,因爲他全部的力量,都用來抹殺她。

連她這個擁有着復生之力的人,都能被他一擊擊殺。

更談何其他人?

不管褚妖兒怎麼說,說了多少次,大帝他都是從來不相信,他是不可能脫離東靈的。

可事實就是如此。

不管他怎樣探索,怎樣創新,怎樣研究,怎樣努力,他都是無法擺脫東靈,無法離開東靈。

因爲他是東靈所有負面物質的結合體,他是東靈的一部分,不是可有可無,但也並不是舉足輕重,甚至可以說他就是東靈,但東靈卻並不是他,這是個很微妙的關係。

而正因爲他是東靈,但東靈位面卻並不是他,所以如果東靈一旦毀了,那麼他也就不存在;而非東靈毀了,他卻還能繼續存在。

這個道理,他懂,但他不接受。

所以他如此倔強,如此固執,一直一直的鑽研着自己該怎樣才能脫離東靈,在進行毀滅的同時,而不會讓自己也毀滅。

他捨不得他自己死,他是個很自私的人。

寧願親手將她這個唯一能陪他的人給殺死,他也不讓她阻止他要擺脫東靈的慾望。

他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這樣矛盾,這樣極端,這樣自以爲是,這樣自大妄爲。

“大帝。”

身前黑暗悄無聲息,似是有誰正在其中沉睡。

褚妖兒聲音輕緩,毫無波瀾,毫無情緒,竟是有那麼一種冰冷無情的味道在其中流淌,讓得剛剛還是平靜得好似黑夜一樣的黑暗,立時產生了些許波動。

褚妖兒靈識感應着那波動,知道他醒來了,她輕輕拂袖,淺紫色的雲袖在黑暗中漾開一線光芒,然這光芒卻是轉瞬即逝。

不過她也並不在意,只道:“依你之言,我來赴約了。”

音落。

眼前的黑暗,一下子便有所動靜,如同退潮般“嘩啦啦”的收斂了起來。那被黑暗給覆蓋着的四大險地裡第一個險地冰火兩重天,便也終於是展現在了褚妖兒的眼前。

偌大的第十八層裡,冰與火覆蓋了一切,天上,地下,四面八方,入目所及,全是冰色與火色,一面是極冷,一面是極熱,若是尋常人來到這裡,沒有足夠的心境,怕是能被這樣的環境給直接逼瘋。

但此刻,身在這裡的,卻是整個參商海,乃至於整個東靈位面,除卻造物主之外,實力最強的人馬。

一半冰,一半火,兩種相互交織着的顏色倒映在褚妖兒的眼裡,莫名映得她一雙血眸,突地冷了三分。

她周身氣息,亦是隨之變得冰冷漠然。

若非手中什麼都沒有,並未化出妖邪劍來,此刻的她,就和許多許多年前一樣,仗劍踏血,步步盡是業火血蓮。

那樣的殺戮無情,那樣的冰冷無情!

斷絕七情六慾,斷絕人生百態,只知殺戮,也只懂殺戮。

面對着這樣的褚妖兒,那由無窮黑暗所幻化而成的人,一時間便是感到十分的熟悉。

熟悉到了骨子裡。

熟悉到了即便全身骨頭都化作了齏粉,魂魄也是化作了虛無,卻還是不會忘記這個人的音容笑貌。

忘不掉。

怎樣都忘不掉。

親手殺了她也好,親自逼迫她也罷,終究是最親密的,任何的事實都無法抹除他和她之間的聯繫。

畢竟曾那樣的親密,也曾那樣的……

愛過?

不知道。

也不明白。

但也不需要知道,不需要明白。

“你來了。”

隔着整整一個冰火兩重天,對面那好似地獄裡正在緩緩綻放着的曼珠沙華一樣的男人,輕聲低語:“我等你好久了,你總算來了。”

他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陰沉而詭譎,卻又帶着點如同大提琴所彈奏出來的樂曲那般的華麗,讓人聽着雖感到不舒服,但卻還是能耐着性子繼續聽下去,和他的人一樣,矛盾至極。

他整個人,所有,全部,一切都是極其矛盾的,讓人覺得難受,但卻又覺得他必須要存在的那種矛盾。

這卻是因爲他的本尊乃東靈負面物質了,是東靈必有的,但他自己卻並非東靈。

如果在他和褚妖兒之間,要選擇誰能夠代表東靈,那麼毫無疑問的,絕對是褚妖兒,而非他。

參商大帝說完了,上前一步,瞬間便是縮地成寸,只是那麼一個念頭閃過的時間而已,他便已跨越了冰火兩重天,來到了褚妖兒的面前。

他速度太快,快到連姬華都只是剛剛反應過來,還未來得及出手,他便已拽住了褚妖兒的手,身形微微一動,便是帶着褚妖兒再度跨越了冰火兩重天,來到了四大險地之二的雷霆之海。

這樣的速度,已然是超越了在場的所有人。

這纔是真正的他。

這纔是真正的參商大帝,一個由着整個位面的負面物質,所凝聚而成的人。

那麼,何爲負面物質?

負面,這又何解?

正如與光明相對的是黑暗,與善良相對的是邪惡。一切象徵着光明美好的事物,那是爲一個位面最本質

位面最本質的地方,是一個位面之所以能夠存在於大千世界之中的根本。

沒有這些積極向上的本質,即便這個位面級別再高,居住在其上的生命能力再強,也是無法抗衡位面要在宇宙之中分崩離析的後果。

而與光明美好所相對應的,諸如陰險,諸如狡詐,諸如慾望,諸如野心,一切不符合位面本質的存在,便是負面,是所有位面全都有的、且無法將其全部隔離出去的物質。

這種負面物質,與本質一樣,乃是位面能夠立足的基礎。

沒有本質,便沒有負面;沒有負面,亦沒有本質。

這就好比說最黑暗的地方,永遠都有着那麼一線生機的光明;而光明最遙遠的地方,便是那永無邊際的黑暗。

有生命的地方就有人,有人的地方就有野心。

而野心無窮大。

故而負面便也無窮大。

既已無窮大,在無法脫離位面的前提之下,便能夠到達連位面本質都無法到達的地方,完全可以說負面物質所化身成的靈物,乃是該位面上實力真正最強的存在,但再強,也是無法擺脫位面的控制,終其一生都只能以一種極其矛盾的姿態,存在於位面之上。

所以說負面物質,對於位面來講,並非舉足輕重,但卻也並非可有可無,乃是一種必須存在,可又不是多麼重要的存在。

因而,對於參商大帝,造物主一直採取的都是放逐的姿態,任其在遺失之地裡自生自滅,但卻又念及他的本質,這便留得褚妖兒陪同着他,一直生活在遺失之地裡。

結果這一留,便是留出了日後的諸多隱患,倒也不知這麼一個舉動,是對還是錯了。

又或者,對與錯,終究只是人類自己分辨出來的而已。

勝敗分明,勝者書寫歷史,歷史便是勝者眼中的,而非敗者所看到的。

這就是矛盾。

對與錯,真與假的矛盾。

亦是一個位面上,本質與負面的矛盾。

“轟隆!”

“咔——嚓!”

日以繼夜不停翻滾咆哮着的雷霆聲聲怒吼,刺亮的閃電在身後爆炸開來。那白到了極致的光芒,映得褚妖兒臉色蒼白如紙,血紅的眸子裡,卻是越發的森冷。

冷得那血色都是要在她眼中凝結成冰,散發着一股死寂而漠然的意味。

看到這樣的褚妖兒,雖冰冷,卻還是毫不慌張,姬華七人便也只得暫時放下心來,明白如今的參商大帝,不會輕易殺她。

不輕易殺她,那麼他們就完全有機可乘,可以見縫插針的將褚妖兒從參商大帝手中搶回來。

這卻又與幾百年前,姬華將褚妖兒拐出東靈聖地微妙的重合了。

手上力道極大,即便不用掙脫,褚妖兒也知道,沒有參商大帝的允許,她根本無法擺脫他的桎梏。她索性也沒有動,只靈識在雷霆之海里轉了一轉,方道:“七生花呢?我還沒見過。”

參商大帝聽了,低低一笑,笑聲陰冷卻帶着極其矛盾的華麗:“我也沒見過。”

褚妖兒不信:“你來了很久吧,怎能沒見過?”她聲音也是變得冰冷,“你在騙我。”

“不,我沒有騙你。”

參商大帝握着她的手,感受着不同於以往冰冷的溫熱,是一種他十分不喜歡,很是討厭的溫度。

他目光一轉,停留在她的小腹上,只這麼一眼,他就明白如今她的身體狀況,那雙黑暗鑄就的眸子裡,立時便是有着一絲絲的血色,開始凝聚了起來,看起來華美卻又詭異:“那天你打傷我後,我就來了這裡,沒有出去過。但是,我也真的沒有見到七生花。”

褚妖兒知道他從來不會欺騙她,她剛剛說的那句你在騙我,也只是隨口那麼一說而已。

不過,他說他沒離開過,也是真的,先前北區派遣大軍去往古城,想來也只是他提前吩咐的而已,他自己是真的來到這裡後,便沒有再出去的。

是以,聽了他的話後,褚妖兒沉默一瞬,道:“渡過生,渡過死,方能得見七生花。”然後問向他,“這是上一句。你知道下一句是什麼嗎?”

參商大帝接道:“七生花,七生果,七生輪迴渡生死。”

褚妖兒道:“你也知道。那麼,如何能夠渡過生死?”

在場這麼多人,明明全都通過了生死渡的考驗,身上有着生死渡標記了氣息的晶石。

只是,這樣卻還不能見到七生花,那麼如何才能見到七生花?

難道當真要死一次,再活一次,才能夠見到嗎?

“渡過生死,很簡單啊。”他微笑着低語,聲音越發的陰冷,好似正在吐信的毒蛇一樣,聽在褚妖兒耳中,涼颼颼冷冰冰的,“你跟我走,我就能讓你見到七生花。”

褚妖兒沉默一瞬:“你又在騙我。”

他繼續否認:“沒有,我以前從來都沒有騙過你。”

褚妖兒道:“你也說了,是以前。”她開始扭動自己的手腕,一點點的將自己被他握住的手,從他掌心裡抽出來,“你以前的確沒有騙我,可是,你現在騙我了。”

說到這裡,她已經擺脫了他的桎梏,然後緩慢的,極慢的,退後了一步。

退到了雷霆之海的邊緣,堪堪與那刺亮的雷霆相接觸。

這樣近的距離,看得姬華七人心頭一緊,擔憂那雷霆倘若觸碰到

倘若觸碰到了她的身體,會不會讓她身體受到什麼傷害。

不過看她還是那冷靜到近乎於冷酷的神情,分明還是想要按捺住的,但七人終究是忍不住,舉步一跨,便是跨過了整個冰火兩重天,來到了雷霆之海,褚妖兒的前方。

只是褚妖兒並沒有看他們。

雷霆還在不停的咆哮着,轟隆聲震耳欲聾。

然而這樣的雷霆炸響所發出的聲音之中,在場的人,卻是能極清楚地聽到褚妖兒的話。

“你所說的渡過生死,是要和我同歸於盡吧。”她慢慢開口,聲音一點點的變冷,冷如冰,“毀了我,東靈還是東靈。毀了你,東靈也依舊是東靈。如果毀了你和我……那麼東靈,也就不是東靈了。”她血眸中白光閃爍,“你說,我說得對嗎?”

沉默。

死亡一般的沉默。

啪,啪,啪。

突然有聲音打破了這沉默,是參商大帝在鼓掌。

他拊掌,看向她的眼睛裡,此時已然全被血色給覆蓋,是和她一模一樣的血眸。

那雙血眸裡倒映着另外一雙血眸,恍惚這兩雙眼睛,好似只是一雙眼睛而已:“你真的和以前不一樣了,變得這麼聰明。”他很坦然地承認了她的話,一點都沒有被揭露了心思的窘迫,“你這樣聰明,我有點不習慣了。”

“你不需要習慣。”褚妖兒此時竟是笑了,笑意淺淺,在雷霆光芒的映照之下,笑容森冷無比,帶着點微微的殺戮之意,“你不在的話,就永遠不需要習慣了,我說的對不對?”

他點頭。

對極了。

死亡之後,的確是不需要習慣的,因爲那已經會是另一段人生了。

似是知道他在想什麼,褚妖兒繼續道:“我說的是永遠,你聽清楚了?”

“永遠?”他重複了一句,沉吟一瞬,才道,“你想讓我也灰飛煙滅。”

褚妖兒笑着點頭:“你還記得我當初說的話嗎?”

他發動天變,引她現身,以全部毀滅之力,害得她魂飛魄散,灰飛煙滅。

而她灰飛煙滅之前,她是怎麼和他說的?

她說我會回來的,待我歸來,參商永離,帝之將亡。

他予以她如何結局,如何苦痛,如何算計,她會將其一樣樣的還給他,讓他嘗受一下他自詡帶給她的愛。

如果這就是愛。

死亡何如?毀滅何如?

作繭自縛,又該何如?

不想要。

絕絕對對,都不想要。

“啊,讓我和你一樣死去。”男人微微笑了,笑容如同徐徐綻放開來的曼珠沙華,有種讓人驚心動魄的死亡美感,“那你來試試看吧,你也知道,這個世上,只有你能讓我死去。”然後想起了一個問題,便問,“既然只有你能讓我死去,你爲什麼還要讓他們一起來?他們無法傷害我的。你知不知道我看到他們,我很不開心啊。”

就是爲了讓你不開心,才和他們一起來的啊。

褚妖兒心中冷笑,面上卻是不動聲色,只歪了歪頭,做出一個思考的表情來,然後就再後退了一步,一腳踏入雷霆之海里。

她的聲音從道道雷鳴之中傳來。

“知道你不開心,我就開心了。”

末了,還輕笑一聲,笑聲依舊冰冷,卻多了那麼點發自內心的淡淡高興之意。

餘音在雷鳴之中漸漸隱去。

參商大帝笑容加深:“是麼。能讓你開心,這真是不錯,我此生所求,也只是你能一直陪着我罷了。”

語畢,身形一掠,便也是沒入了雷霆之海里,眨眼之間,便是不見了蹤影。

便如兩滴水,水入大海,沒有半點曾存在過的痕跡。

兩個人前後一齊進入雷霆之海,姬華不禁皺了皺眉,然後看向城府最深的祁皇:“你怎麼看?”

祁皇此時眸中已然是被銀色完全覆蓋,正眨也不眨的看向前方雷霆之海。聞言道:“七生花現在是看不到的,就算出來,那也是假的。”

墨衍聽了,略一思索,便是道:“因爲還沒有渡過生死?”

祁皇頷首:“沒有真正死亡和生存,七生花永遠不會出現。”

七生花不出現,那麼關於七生花的所有謎題,便也無法解開了。

同理,褚妖兒體內的毒素,也是無法消解。

然後祁皇再道:“七生花和妖兒有牽扯,就算七生花不出現,妖兒也是不會受傷的。”說着,轉移目光,看向更遠方的死亡之水背後的虛無之路,銀色的眸子在雷光的照耀下,散發着璀璨而玄妙的色澤,“那裡,才應該是七生花真正出現的地方。”

說到這裡,一切便都很清楚了。

玉纏眯了眯眼,遙遙伸手一指,那好似是雲間天與無涯海之間所有的萬丈深淵一般的斷崖上,立時隱隱出現了一點點波動:“這是個陣法,不破陣,就不能見到七生花。”

不破陣,那就是不渡生死。

不渡生死,自然無緣見到七生花。

“所以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幫助妖兒破陣?”星隕眨了眨眼,看了看那虛無之路,再看了看背後的冰火兩重天,“這裡有四個小陣法,妖兒和大帝現在在雷霆裡面。剩下三個,我們要怎麼做?”

冷冰冰的臨寒道:“不怎麼做,直接打破它就行了。”

慕凝輕笑着道:“的確,以

“的確,以暴制暴,以殺止殺,只要是個陣法,便有陣眼。若是猜得不錯的話,陣眼,應當就是七生花了。”

而七生花在虛無之路。

於是七人對視一眼,旋即立即兵分三路。

一路爲姬華墨衍祁皇,這三人主虛無之路;一路爲慕凝臨寒,這兩人主冰火兩重天;一路爲星隕玉纏,這兩人主死亡之水。

這樣的分配,顯然是經過了悉心安排的。

姬華實力最強,墨衍戰力最高,祁皇心機最深;慕凝屬性最寒,臨寒破滅最合;星隕心境最純,玉纏心性最熾。

虛無之路既是七生花所生長着的地方,自然是最重要,所以有這麼三個人來;冰火兩重天屬性紛雜,一個比冰更冰,一個便是以水破火;死亡之地最考驗人心,純淨之心與最濃烈相結合,答案自然而然。

分配完畢後,七人不再耽擱,找了和自己配合的夥伴,飛快的離開了雷霆之海。

浮光掠影,道道身影只不過那麼一眨眼的功夫,便是離開了雷霆之海的邊緣,瞬間消失無蹤。

於是,剎那間,整個第十八層,都是沒有了人。

第十八層本就無風無月,無雨無日,安靜得能讓人以爲這根本就是個死地。

此時所有人都進入了陣法之中,這忽而閃爍着冰火之色,忽而又閃爍着雷光黑海的地域裡,怎麼看都怎麼詭異,怎麼看都怎麼虛擬而模糊。

所謂陣法——

天地無極,陣法何以困?

既要困,卻是困誰?

能在天地自然孕育出的生死渡裡,又自然孕育出四大險地這等鬼斧神工的陣法,這個生死渡,完全可以說已然是超脫了東靈之外,卻又隸屬於東靈,是個極其玄妙,也極其矛盾的存在。

浩瀚雷鳴不停,那無數道極其可怕的雷霆,攜帶着能夠開天闢地般的威勢,蓋過其餘三大險地的聲勢,令人心神俱顫。

便在這雷鳴的襯托之下,整個第十八層,給人一種難言的壓抑感。

細看去,冰火兩重天還是那樣半冷半熱,冷得要變成冰雕,熱得要被烤成乳豬,這樣巨大的反差,不僅折磨肉體,更是折磨精神,幾乎能將人給逼瘋。

雷霆之海也還是雷鳴陣陣,道道雷霆不停的爆炸開來,密密麻麻的電火花在雷霆所形成的海洋中四處遨遊,看得人頭皮都要發麻。

死亡之水照舊無波無瀾,如同真正的死水,表面平滑得好似一面鏡子一樣,若非顏色漆黑怪異,當真能極清晰地映照出人的影子來。

虛無之路也依舊是深淵深深,深達萬丈,有些高處不勝寒之意,人一眼望去,稍微膽小一點的,膽子都能被直接嚇破,端的是可怕無比。

這樣的四個地方,這樣的四個陣法。

任誰都無法看出來,裡面居然藏着九個人。

七七歸一,如今九九而歸一。

是巧合,還是命中註定?

爲什麼當初遺失之地裡,會誕生出那麼一朵夜色妖華;爲什麼一萬四千年前,自然形成的生死渡裡,會出現這麼一朵七生花?

既是七生,何來七人,何來生死,何來爲九?

九里,去七,誰兩個是不應該存在的,誰兩個是排除在外的?

是誰,是誰?

是那所謂的東靈第一個生命,還是那所謂的東靈負面物質?

是你殺我,抑或是我殺你?

亂了。

全都亂了。

然而再亂的思緒,也比不過那刀劍相向,也比不過那新仇舊恨,也比不過那愛恨斷絕。

也比不過,那無邊雷霆海洋之中,比雷霆還要更加耀眼的凜凜劍光!

“鏘!”

劍吟嘹亮,龍吟響徹。

整個地獄第十八層,盡是被那一道劍光,給傾了半壁。

恰如紫氣東來,有鳳來儀,神鳳啼鳴而天下安,百鳥朝凰而衆生寧。

此劍出,衆生寂,天下亂!

殺戮之意不絕,殺戮之心不停!

殺伐頓出,殺機凜然,殺者無畏,殺之不懼!

濃重殺意洶涌澎湃般噴涌而出,那氣勢波瀾壯闊,那氣勢粉碎如畫江山!

既要殺——

何爲殺?

殺何人?

殺你,還是殺我?

不知道!

不必知道!

只需知道,劍既出,有去無回,不見鮮血,誓不罷休!

於是,那百重千重萬重的雷霆海洋之中,紫色劍光浩浩蕩蕩,洋洋灑灑,似是披星戴月而來,攜起一道寒光凜冽,碎開萬千雷光。

無數雷霆被從中一劃而開,“譁”的一聲,偌大雷海,便是分做兩半,斷口極其平滑,毫無崎嶇,如同迎接王者一般,再桀驁不馴的雷霆,此時也是不敢挑釁王者威嚴。

那麼,王者在哪,誰是王者?

是那劃出了濃墨重彩的劍光之主,是那踩踏雷霆而出的殺戮之主?

是那一柄森冷如月的劍,是那一抹迤邐如血的影!

是那猶如立於屍山血海之中的人,是那猶如視天下蒼生爲螻蟻的人!

是那最冰冷的眸,是那最冷血的情,是那最冰涼的血,是那最寒冷的骨!

冷到極致,人殺伐,劍也肅殺!

有詩言,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

此時此刻,無邊雷霆皆盡蕭瑟,不盡殺意劍光滾滾而來——

而來——

“吼!”

再一聲龍吟,驚動整個地獄,驚動所有生死!

響亮龍吟驚天動地,天地震顫間,劍芒爆開飛雪漫天,劍花挽起寒江秋月,劍氣化開狂風暴雨,劍光映起草長鶯飛!

一年四季,春夏秋冬,一劍一季,一季一劍。

劍是春風,是夏雨,是秋日,是冬雪!

是天,是地,是你,亦是我……

從未展現在人前的四季劍歌,如今一朝開唱,唱給誰聽?

你聽我唱立春雨水驚蟄春分,你聽我唱小滿芒種夏至小暑;你聽我唱白露秋分寒露霜降,你聽我唱立冬小雪大雪冬至!

你聽——

四季如歌,歌是四季!

我一劍便是一個季節,我四劍便是春夏秋冬,便是日月星辰!

你說我最強爲妖邪,你說我最厲是妖邪。

而今四季爲歌,歌聲遍野,天地輪迴在這裡運轉,天地玄黃是最之根本,規則至上,什麼東西都是虛無縹緲,什麼東西都是真假難辨。

全都是假的,全都是無的,這天地間,規則至高,唯我四季劍歌!

我歌雷霆退讓,雷霆之海唯我獨尊;我歌帝皇退讓,帝皇之位唯我獨享!

雷霆?

那是什麼玩意兒,滅了你丫的!

帝皇?

那是什麼奇葩貨,滾你丫犢子!

我在這,我是四季,是輪迴,是天地,是規則!

劍光鋪天蓋地,你可也逃不勝逃?

“砰砰砰砰——”

像是炮仗突然被點燃了一樣,爆炸聲在已然不知何時靜止了所有動靜的雷霆之中,顯得尤爲響亮。

劍芒灼灼,劍花簌簌,劍氣凜凜,劍光獵獵。

四道爆炸聲響,四道四季劍歌。

紫色華光在那深淵般的黑暗上悉數炸開,碎裂萬千雷霆星辰,將那妖嬈綻放的血紅花朵,給皆盡暈染飄零成海。

血色瞬間迸發,滴落入海,銀色雷霆浸上赤紅色澤,極端詭異。

鮮血直流,那壓抑黑暗變得深邃危險。那人擡頭,皮膚慘白如紙,嘴脣比血更殷紅。

“你騙我。”

他道,鮮血從脣角流下,染紅寸寸玉色:“你跟我說妖邪七劍是最厲害的,你騙我。”

她當初說她的妖邪七劍最厲害,所以她教給他的,是爲破滅九刀。

她當初說九纔是數之極,所以他的破滅九刀,比她的妖邪七劍還要厲害。

然而如今……

寒刀,尚未出鞘。

鮮血,卻已染衣。

那仗劍而立的人立於雷海盡頭,銀白雷光映照得她一雙血眸森冷不似人間所有,手中青鋒三尺湛湛。她慢條斯理道:“妖邪七劍的確是最厲害的,我不曾騙你。”

她從來都沒有騙過他。

以前沒有欺騙過,如今更沒有欺騙。

“七生花要結果了。”她驀地擡眸,看向虛無之路的某處,那裡,陰沉的萬丈深淵之上,正有着一點盈盈光澤,悄然出現,“如果這就是渡過了生死的話,未免也太貽笑大方。”

對面的人聽了,卻是笑了。

他道:“那個是假的七生花。”

她道:“哦,是嗎?”

參商大帝道:“雖是假的,卻也和真的有關。你不想去看看嗎?”

褚妖兒道:“你也要去看嗎?”

參商大帝頷首:“你去看的話,我自然也是要看的。”

於是褚妖兒不說話,劍花輕挽,長劍背在身後,她轉身踏過被一劍劈成了兩半的雷霆之海,舉步朝虛無之路走去。

參商大帝看着她的背影,渾不在意身上傷勢,默默又笑了一笑,方纔跟上。

兩人一前一後的走,雖不說話,卻也是極爲默契,完全沒了剛剛還在一決生死的樣子。

兩人腳程很快。

不過那麼數息功夫,便已是到了那一點光澤之前。

離得近了,細看去,便見那紫色,共有七色,赤橙黃綠青藍紫,七種顏色,七片花瓣,開在那深淵之巔,有着那麼一股淡淡的香味,隱隱從花朵上散發開來,有些熟悉。

參商大帝輕嗅一口:“和你的味道有些像。”

說話間,那七色光芒越發的耀眼了,竟是照亮了整個虛無之路。

褚妖兒靈識感應了一番,而後也是道:“果然是假的。”

真正的七生花,一萬四千年的花期,七次開花,七次枯萎,而今要成熟,應當已然枯萎,沒有花瓣,只有果實。

參商大帝再看了幾眼,忽而一笑:“結果這麼快。”

話音落下,便見那剛剛還是盛開着的七片花瓣,突地枯萎了,有着一顆白色的不過半個拳頭大的果實,飛快的出現在了兩人視線之中。

那果實很白,白得十分純粹,半點雜色都沒有,聞起來也是有着淡淡的好像夜色妖華的味道。

而隨着這白色果實的出現,剛剛還是因着花朵的枯萎,而有些陰暗的虛無之路,竟是被這果實的顏色給照亮,遠遠看去,連距離這裡最遠的冰火兩重天,也是被照亮了。

米粒之光,敢與日月爭輝。

“結果後一刻鐘之內必須服用,不然掉到地上,果子就消散了。”參商大帝隨口道,目光一斜,睨向褚妖兒,“你現在就可以吃了。”

褚妖兒目光毫無焦距的看着那枚果實,不語。

,不語。

須臾,果然上前去,伸出手去,輕輕摘下那白色果實。

卻是才一觸碰到果實,那白色如玉的一顆,便是兀自輕輕顫抖了一下,而後離開莖幹,落入她的手中,卻又瞬間化作一團耀眼的白光,果然是假的,只是能量凝聚起來虛擬成了七生果而已。

褚妖兒正要將白光給從自己的手上甩下去,卻是驟然瞳孔一縮,感受到了什麼,腦袋猛地往右邊一歪。

“嗤!”

刀鋒直逼而來,破風聲響起,帶來刺骨寒意。

刀氣沒有四溢,顯然是被掌刀者掌控得極好,令得所有刀氣只凝聚在了刀尖一點,逼得人渾身寒毛都要倒豎。

陰冷長刀幾乎是貼着脖頸一劃而去,看似緩慢,實則卻是奇快無比,只是那麼刀光一閃,一縷漆黑長髮,堪堪從刀尖之上滑落,斷成兩半。

這一躲開後,褚妖兒不曾回頭,只背在了身後的長劍,倏地一動,“叮”的一聲,劍刃便是對上了那把破滅刀,生生以自身力氣隔開了那破滅刀。

而後,身形一掠,便是瞬間退開百丈。她遙遙看他,眸中血色已然凝固,盡數化作寒霜冰雪,無情無愛,無慾亦無求。

“差點忘了,我要讓你享受死亡的。”

她聲音無波無瀾的開口,妖邪劍緩緩擡起,劍光明亮猶如日月,她整個人立在那虛空之中,分明無風,然那一頭烏髮卻是悠悠飄蕩而起,覆蓋她眼中血紅。

“你既出刀,便也無需怪我手下無情了。妖邪七劍,第一劍尊之劍——”

妖邪劍倏然當空一劃,劃開浩浩虛無,拋卻以前所有繁瑣複雜的劍招,如今只是這麼一劍而已,平平無奇,毫無章法。

然,便是這樣毫不讓人驚豔的一劍,凌空一斬,剎那間紫光爆發,直如火山噴發一樣,剛剛還是平和無比的靈力,瞬時變得極其殘戾而暴烈,好似平靜了千萬年的冰湖突地洶涌開來,其勢如虎,氣吞山河!

左手捏訣,右手仗劍,那一劍平平而去,卻是瞬間劈裂無數空間,攪亂時間,似緩實快,直直逼去。

一劍開,尊我爲王!

旋即卻又道:“第二劍帝之劍,第三劍天之劍,道之劍,心之劍,邪之劍……”

每一劍說出口,那妖邪劍分明還被褚妖兒持於手中,然最刺亮的那點劍尖,卻已是穿過無數時間空間裂縫,以一種極其詭異的方式,跨越了百丈距離,出現在了參商大帝的面前。

轉眼看去,劍尖已至參商大帝之前,但那長劍的另一部分,卻還是被褚妖兒牢牢地握着。

當真到了她這等地步,位面力量,都能短暫的使用。

雖只是斬出了那麼一劍而已,然褚妖兒卻已是用出了六劍。

只是六劍化六爲一,是一劍,卻也是六劍,端看參商大帝如何對應。

她並不去關注他的神情,只繼續張口道:“第七劍妖之劍——”

聲音突地頓了頓,正持着長劍的手,倏然而然的上下凌空一劃,似要將面前的空氣給分做兩半,又似是要將遠方那人給分做兩半。

這一劃而下,她便道:“七劍合一,規則至上!”

一劍掌控時間空間,一劍掌控位面規則。

規則之下,誰堪比擬?!

於是那一點劍尖之上,紫光亮得人眼睛都是疼痛,剎那間幻化出滄海桑田,剎那間幻化出日月星辰,天地之間所有的力量皆是凝聚於這劍尖一點,非人力不可避也。

然而那把破滅刀,卻還是毫無退縮之意,九刀連出,同樣的九刀合一,終成一刀。

一刀。

是斬是劈,是劃是挑?

都不是。

是隨心而去,是隨心而出!

一刀!

只是一刀!

一刀斷江海,一刀碎峰巒!

一刀裂日月,一刀破星辰!

一刀斬斷天地萬物,一刀斬斷大千宇宙!

這樣的一刀,若是放在以前,以褚妖兒的能力,她絕對是無法抗衡。

然而今天,在這樣的一個地域裡……

“嗖。”

一刀同樣平平無奇而去,碎裂時間與空間,攜帶着幾欲能摧毀整個世界的可怕力量,與那一點劍尖,命中相逢。

兩點寒芒,一觸即發。

霎時間,整個天地,都是寂靜了。

寂靜到好像雪花停止飛舞,好像雨水停止墜落;寂靜到好像歲月停止流逝,好像生命停止成長。

一切的一切都定格在這一瞬,遙遠星空之上,那兩顆銜接甚密的星辰,同樣都是劇烈的閃爍着,星空因這兩顆星辰的閃爍而明亮,也因這兩顆星辰的較量而顫動。

這般明亮,這般顫動。

是毀滅,還是生機?

是消湮,還是存活?

不是。

都不是。

是的只是那所謂假的七生果,那能與東靈誕生出來的第一個生命互相吸引的本質。

毀滅之力與復生之力相對,負面與本質相對。

兩者合二爲一,結局該當何如?

氤氳白光漸漸熄滅,那淬了紫色的劍尖,飛快的融合了白色,一半紫一半白,恰似誰一紫一白的瑰麗雙瞳。

而後似是有着一道嘆息聲響起:“預言之所以是預言,便因它永遠都會實現。”

所以說參商永離。

所以說帝之將亡。

所以說,前世因,今生果,一切都將在此間了結。

一劍出——

是山川河流,是飛禽走獸;是日升月落,是花開花謝!

是天地,是位面,是規則,是一切!

本質在手,復生在手。

任你毀滅消湮,任你負面陰暗!

我自一劍杳杳來,千言萬語難相送!

素手向前輕輕一推,“咔嚓”一聲,那散發着無盡毀滅之意的破滅刀從中斷裂開來,半截殘刀,就此掉落腳下深淵,只那麼一下,便是不見了蹤影。

比妖邪劍還要更爲堅不可摧的破滅刀,如今,竟是敵不過一劍。

一舉斬斷破滅刀,那劍尖光芒愈發耀眼。

亮如日月光輝,星河璀璨。

而後,繼續向前,輕描淡寫般破開一切防禦一切力量,如入無人之境,去勢不曾有着半分消解。

再向前,輕輕沒入那心胸之間,任由那血紅濺開,爲那劍尖染上三分血色。

這血色濃郁而豔烈,比那眸中顏色,還要更加的鮮豔。

然後慢慢滴落,消失在萬丈深淵之中。

天地間,愈發的寂靜了。

冰川已凝。

火海已滯。

雷霆已歇。

死海已涸。

虛無已毀。

時間好似就此停止了一般,這幽冥之地裡寂靜無聲,卻仍然沒有風。

有的,只是那甜膩的血腥味道,只是那殷紅的絲絲鮮血。

好似感覺不到疼痛一樣,他擡眼看她。

隔着百丈距離,他能看清她的神情,還是那麼冰冷漠然,還是那麼高高在上。

便是這百丈距離,化不開濃烈血腥。

化不開劍氣凝霜,化不開劍鋒寒涼!

化不開前世今生,所有的愛恨情仇……

他看着她,慢慢放手,餘下的半截殘刀,便也掉落了。

束手就擒。

“成王敗寇,死在你手中,我不悔。”

他輕聲的道,脊背筆挺,那劍尖入肉半寸,便是沒有繼續深入,他也不畏,只定定地看她:“我從沒想到有朝一日,我不是死在東靈之手,而是死在你的手裡。”旋即輕嘆一聲,“這樣也好。”

這樣也好。

他終究是沒能敵得過因果循環,終究是沒能敵得過宿命輪迴。

他與她本就相生相剋,他殺過她,她如今也殺了他,剛剛好。

如此這般,雖遺憾還是未能完成此生夙願,但到了如今這個地步,多說什麼,也都是惘然。

只要能死在她的劍下,這便也——

足夠了。

他心滿意足。

死亡臨近,那眸中血色緩緩化開,恢復一貫漆黑如夜。

那烏髮染了血,是盛開在地獄裡的幽暗花朵,無聲綻放着死亡般的美麗。

她聽着,不語。

隻手中長劍,緩慢卻堅定的,緩緩推進。

於是那劍尖越發深入,鮮血橫流,他面色蒼白仿若透明。

透明到了極致,他整個人,便能魂飛魄散,灰飛煙滅。

從此,再不存在。

再不出現。

因爲無人會爲他凝聚魂魄,無人會爲他鑄造新魂。

他從來都是被排斥的,被孤立的,她陪伴他許多許多年,如今牽絆煙消雲散,一切便也都無動於衷。

“其實,我一直都想問你一個問題。”

這等關鍵時刻,褚妖兒卻是沒有繼續動手了。

她停下動作,那劍尖便也是停在了他心臟前方。她突然而然的冒出這麼一句話來。

參商大帝本就在看她,漆黑的眸子裡深不見底:“你問。”

她便道:“大陸上的那個人,我曾經名義上的那個姐姐……是你的血脈嗎?”

那個名義上的姐姐。

那個真正意義上的孽種,死在了褚傲天手中的褚悅容。

“你是說那個欺負你的小女孩啊。”他微微的笑,脣角帶血,瑰麗得讓人無法直視,隨後輕聲低語,呢喃如同告白,“我只想要你而已,別的人,怎配替我孕育我的血脈。”

“我只是,想你陪我啊。”

遺失之地。

被神靈拋棄了的地方,那麼那麼的孤寂。

那麼那麼的,冰冷。

音落。

不再留手,長劍割斷筋骨血肉,割斷五臟六腑。

那融合了位面本質的復生之力所帶來的痛苦,直如灼燒一般,炙烤得靈魂都在顫抖。

他視線開始慢慢變得模糊,隱約有着無數畫面,飛快的在他眼前閃現而過,那是他此生經歷,是他臨死之前所能享受到的唯一恩賜。

於是他繼續微笑,笑容是帶着死亡之意的華麗盛大。

原來他此生,沒有了她的陪伴,當真過得無趣。

只想要她。

只想要她啊……

恍惚間,他似是看到她朝他走來,那長劍已經被她收回,她漫步而來,姿態冰冷卻寧靜。

周圍空間開始崩裂,有着那麼一道白光,突地出現,空氣中都是瀰漫了淡淡的香味,是真正的七生果。

他看見她好像伸手摘下了那枚真正的七生果,然後就走到他的面前,她伸手撫摸上他的臉,一如當初遺失之地裡,他們兩個第一次化成人形,她伸手撫摸他一樣。

“渡過生死……”

她喃喃開口,血眸似

口,血眸似是在看他,又似是沒有看他,洶涌澎湃的復生之力從她指尖灌輸進他的身體裡,將他體內的毀滅之力,盡數絞碎。

視線越發的模糊,直至黑暗。

最後一絲光明消散前,他隱約聽她繼續嘆息:“大帝,你知道輪迴傳說麼?”

輪迴傳說?

不知道呢。

光明消湮,他閉上眼。

從此,再看不見。

……

姬華是最先出現在真正的虛無之路里的。

他出現的時候,參商大帝的身體,已經不見了。

他之前一直在破陣,並沒有關注褚妖兒與參商大帝的戰鬥,是以並不知道褚妖兒已經用復生之力令得大帝隕落。他出來的時候,只看到褚妖兒正獨自一人站在那虛空之中,手裡一顆白色的果實,非常的引人注目,即便隔着這麼遠的距離,卻還是能讓人嗅到那好聞的香味。

看到那顆果實,姬華恍然,那就是傳說中的七生果了,果然是在破開了這個陣法後,方纔能夠出現的。

心道褚妖兒解毒有望,他還未過去,身後空間一陣波動,回頭一看,其他幾個人也都紛紛從破了的陣法裡出來了。

說起這個囊括了四大險地的陣法,乃是生死渡自然生成的,他們只知道破陣,並不知道這個陣法是叫做什麼名字,自然也不知道陣法破開之後,這裡可還會恢復以往的樣子。

不過這些,和他們無關。

他們的目標,只是真正的七生果而已。

褚妖兒一手拿着七生果,另一手隨意垂在身側,看起來很是平靜,好似也沒受什麼傷。她踏在虛空裡,感應到他們的出現,便轉過頭來,然後擡起空着的那隻手,輕輕撫摸了一下自己的小腹。

一看到她這麼個動作,七人心中一緊:“妖兒,怎麼了,又難受了?”

她感受了一下,略有些遲疑的搖搖頭:“它好像踢我了。”

“……”

七人愕然。

這麼快就已經會在肚子裡搗亂了?

說好的懷的興許是個女兒,會特別乖巧聽話的呢?

唯一懂醫的墨衍咂咂嘴:“按理說,三個月的胎兒是不會動的,這個月份,不太可能胎動。不過,”墨衍走過去,自然而然的給褚妖兒診脈,果然經歷過一場大戰,脈象卻還是很平穩,的確是沒有因大戰而受到什麼波及的,“不過妖兒非同常人,懷的孩子應該也非同常人才對。”

褚妖兒聽了,忍不住翻個白眼:“你乾脆說我以前不是人得了。”

墨衍咧咧嘴:“你以前的確不是人。”然後再道,“我們也都不是人。”

褚妖兒:“……”

所以呢?

她如今是人,而他們不是人,尤其臨寒,那更不是人,本尊完全就是水凝結成的玄冰,難不成十月懷胎後,她生孩子,生的不是人類小娃娃,而是一塊小玄冰?

一個人類生出一塊冰,這真的大丈夫?!

想到這裡,褚妖兒頓時一個哆嗦,急急控制住了腦洞,不讓腦洞再繼續擴大。

再想下去,怕是她連哭的心都有了。

墨衍這時候握住她的手腕,將她拿着七生果的手擡起來,看了一看,便嘖嘖稱讚:“不愧是傳說中的靈丹妙藥,這七生果,當真是世間難見。妖兒,趁着沒事,趕緊吃了吧,早點解毒,也早點對身體好。”

褚妖兒點點頭:“我就是等你們出來再吃。”

墨衍道:“那你就吃吧,我們給你護法,不過這裡是最後一層,左右也沒什麼人能到這裡來,用不着擔心。”

說完便讓開來,給褚妖兒足夠的空間。

褚妖兒直接盤膝凌空坐下,白色的小巧果實被她放在掌心之中,她雙手一上一下的合攏起來,將果實給整個覆蓋住。

然後眼睛閉上,體內復生之力已然沉寂下去,她也沒有動用靈力和靈識,只掌心裡倏地燃起了七渡妖火,以神火溫度來煉化這枚七生果。

白色的神火灼灼燃燒着,不多時,便將那白色的果實,給炙烤成了一團白色的光焰。

神火不停,繼續煉化着,那光焰便是轉化成了肉眼可見的白色氣流,沿着褚妖兒的掌心,開始融進她的身體。

隨着那白色光焰被煉化完畢,所有的白色氣流,也都已融入了褚妖兒的身體裡,以秋風掃落葉之勢,在四肢百骸裡瘋狂的清理着那些存在了許久的毒素。

不得不說這七生果的確厲害,以往不管服用什麼丹丸什麼靈果,都是沒一點動靜的毒素,遇到了七生果的氣息,立時便如同兔子見了鷹,撒腿就跑,卻是跑到哪裡都有七生果在逼着,便只能往七生果留下的唯一一條經脈跑。

跑着跑着,前頭沒了路,七生果卻還是緊追不捨,毒素索性破罐子破摔,“嗤”的一聲,便自褚妖兒十指指尖,混合着鮮血流了出來。

隨着這毒素慢慢的從身體裡流出,她微一皺眉,嘴脣張開,果然也是吐出一口烏黑的毒血來。

吐完這口血,她覺得眼睛有些癢,知道這是要恢復視力了,便忍住了那又疼又癢的感覺,靜靜等待着毒素的全部清理。

很快,十指已經不再流血,她接連吐了三口毒血後,也是停止了。

靈識內視,體內已經沒有任何毒素的存在,有的只是專屬七生果的白色光芒,正在修復着她身體裡被毒素給侵

被毒素給侵蝕毀壞的部分經脈臟腑。

包括她眼睛周圍的脈絡。

於是,眼睛越來越疼,也越來越癢,她眉頭越皺越緊,卻還是忍住了,沒有去碰。

只等那感覺終於消失了,全身上下好像泡在溫泉裡一樣,暖洋洋的,她有些欣喜的慢慢睜眼,卻是不敢一下子睜開,只慢慢的眯出了一條縫。

七人離她不遠,一直都在看着她。

見她睜眼,星隕立即欣喜道:“妖兒,眼睛能看見了?”

他才說完,就見正眯着眼的褚妖兒,視線微移,轉到了他的身上。

不過時隔這麼久,視力方纔恢復如初,她又擔心眼睛一下子接觸太亮的光會受不了,因此星隕在她的眼裡,只是有個模糊的輪廓而已。

但這個輪廓,並不是黑色,而是淡淡的青色,是他衣服的顏色。

當了大半年的瞎子,如今終於能看到黑色以外的顏色,褚妖兒笑着點頭:“嗯,能看見了。”頓了頓,還道,“星隕,衣領歪了。”

星隕依言低頭,果見領子不知什麼時候歪了,他隨手整理了一下,就朝褚妖兒揮揮手:“妖兒,能看見我做了什麼動作嗎?”

褚妖兒沒說話,只也擡起手,朝他揮了揮。

於是他們便知道,褚妖兒用了七生果,這是真的解毒了,眼睛能看見了。

最不會收斂情緒的星隕跑過去,一把摟住褚妖兒,對着她半瞌着的眼睛親了又親:“真好,妖兒解毒了,還能看見了。”

他還想要繼續親,就見玉纏湊了過來。

玉纏一本正經的伸出一隻手來,食指豎起:“妖兒,這是幾?”

褚妖兒翻了個白眼:“這是你,二貨。”

玉纏:“……”

然後不死心地再伸出一根手指:“妖兒,回答我,這是幾?”

褚妖兒毫不客氣道:“是你是你全是你,二貨!”

玉纏:“……”

我不是二貨,你纔是二貨!

有個二貨媳婦可真難纏qwq。

玉纏敗退,臨寒上場。

臨寒捧着褚妖兒的臉看了再看,看她眼睛真的不是之前的血紅色,而是隱隱泛着紫色和白色。卻是不放心地道:“真的能看見了,沒有殘留的毒了?”

褚妖兒搖頭:“沒有了,我剛纔檢查了好幾遍,都清理乾淨了。”

臨寒放下心來:“這就好。”

就怕七生果沒有傳說中的那麼厲害,會清除不了她體內殘毒。

臨寒忍不住揉了揉她的頭髮。

還是能視物的妖兒最好了。

慕凝也是仔細地看了看褚妖兒,見她面色恢復了正常的白皙,也有紅潤了,不由道:“還是健健康康的妖兒最好看。”

褚妖兒聽了就笑了:“難道我以前就不好看?”

“不,你一直都很好看,只是現在解毒了,更好看了。”

男人都是天生會說情話的種,自然慕凝也不例外。

“是嗎,我就知道我永遠這麼帥。”

慕凝笑:“是,妖公子最帥了。”

褚妖兒很是臭屁的收下了他的讚美。

對褚妖兒好一番噓寒問暖後,祁皇才道:“妖兒餓不餓?你剛纔跟大帝打了那麼久,該吃飯了。”

果然,褚妖兒摸了摸肚子:“餓了。”

祁皇便問:“想吃什麼?”

褚妖兒沉默一瞬,答非所問:“我想舅舅了。”

舅舅。

是秦極雲的兄長,也就是作用整個東靈帝朝的崇帝。

“妖兒想家了啊。”祁皇嘆道,“可是你才滿三個月,不能動用太多力量,對孩子不好。”

三個衍生位面,尤其是參商海這裡,與大陸之間的位面禁制太強,想要撕出一條空間通道去往大陸,是需要抗衡整個位面的。

祁皇是想等生過孩子後再讓她回大陸,豈料褚妖兒十分堅持:“不,我現在就想回家。”

她微微擡起眼,白色的瞳眸裡,隱隱有着一道龍形正在其中遨遊。

“我離家這麼久,真的很想家呢。”

很想很想。

遊子在外,總要歸家。

歸家。

……

時光荏苒。

距離當初褚妖兒離開大陸,已然過去整整一個春秋了。

東靈帝朝,帝都,皇宮,御書房。

手邊茶香嫋嫋,但那看起來仍是青年模樣的帝王,卻是沒有去看上一眼。

他分明是在看着手中的奏摺,只是眸中隱有迷離,顯然此時的他,注意力並沒有放在這本奏摺之上。

那麼,他在想什麼呢?

御書房外落雪紛紛,陽春白雪,他在想他那個已經很久沒見的外甥女。

那衍生位面上鮮少有大陸人,她過去了,人生地不熟的,不知道會不會被人欺負,不知道能不能吃飽穿暖,不知道她過得怎麼樣……

前段時間是她的生辰,不知道她在外面,有沒有記起自己的生辰,然後好好的吃好好的玩……

他還在繼續想着,緊閉着的殿門卻是突地被人從外面推開了。

他沒有在意,只頭也不擡的道:“朕不是說了,今日朕誰都不見。”

來人正是大總管。

聞言卻是沒有立即退去,而是壓抑着滿心的歡喜,連聲道:“陛下,陛下!陛下您聽奴才說,奴才要稟報的這件事,絕對是陛

,絕對是陛下特別喜歡聽的!”

帝王這才微微擡起頭,長眉深目,面含威嚴:“什麼事?若是朕聽了不高興,你就去領板子吧。”

大總管一聽,心道陛下今日果然心情不大好。但卻是轉眼一笑,笑得十分狗腿:“陛下,您不是一直在讓奴才督促妖主府那邊的工事嗎?今兒奴才收到消息,妖主府那邊已經竣工了,就等小郡主回來了。”

帝王聞言應了一聲:“這就是你要稟報的事?”

妖主府就是以前的紫王府。

早在前年,就已經撥款進行改建,要將王府給改成小郡主的府邸,就等小郡主有朝一日回來後,能夠名正言順的常住帝都。

不過如果紫王能和極雲公主一起回來的話,倒也還要重新建府了。

“哪能只是這件事呀!”大總管笑得愈發狗腿了,連那眉梢眼角,都是難以抑制地盈了喜悅之情,“奴才要說的是,妖主府今天改造完成,裡面已經有人了!”

帝王明顯一怔:“有人了?”

大總管笑道:“陛下,可不是!聽說,那些人進妖主府的時候,整條街上都是紫光燦燦,威壓高得嚇人,百姓們都說是神蹟呢,陛下,您確定不趕緊出宮,親自去妖主府看看嗎?”

果然,話音落下,帝王已然是扔掉手中御筆,起身走向殿門之外。

那步伐快速而急切,一如胸膛裡那顆正快速跳動着的心臟。

……

後來……

據說從那天起,那最初出現了神蹟的妖主府所在的街道,每隔一段時間,便是要有着各種光芒大放,神蹟一次又一次的出現,讓得整個帝都裡的人,都是堅決的認定,那座妖主府,不僅是妖主的府邸,更是神靈的專屬府邸。

否則,神蹟出現一次便已足夠,何以能出現那麼多次?

於是對於妖主府,不僅僅是東靈帝都,整個大陸,乃至於整個東靈,都是視其爲聖地般的存在,斷不敢有着半分的看輕挑釁。

而作爲妖主府的主人,妖主的事蹟早已傳遍大江南北,以致於不再有人喊她小郡主,而是統一的稱她爲妖主。

更有甚者,有時候憑藉着神蹟,據說是從天外世界到來的一些人,則是會稱呼她皇妃帝妃,甚至夫人祖師奶奶之類。

於是時間一長,妖主不僅僅是妖主,更多了一個邪妃的稱呼。

這個邪字,卻是出自她妖公子的那個身份了。

反正作爲一個生活在傳說之中的人物,她的稱呼,已然是多得數不勝數。

不過對她來說,這些都只是虛名罷了,她想要的,已經得到;還未得到的,也正在努力。

她相信,人生在世,已經是很值得滿足的了,而她貪心一些,便想將更多的一些,也都擁有。

擁有了那麼多,所能給予她的,便是幸福了。

她很幸福。

……

世有女兮,詭魅如妖;妖邪出兮,紫極傾世。

日光璀璨,霞光萬丈。

光影重重間,她一襲紫衣,回眸一笑,那勾魂攝魄的邪肆風流,豔絕天下!

------題外話------

終於完結啦!

之前就說過400章完結,果然400章完結了,好開森,解放了解放了,撒花~

然後就是番外了,番外更新不定時,具體看時間~比如明天沒有番外,但有完結感言,再來會寫一章妖兒和臨寒,你們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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