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大概,是她此生哭得最悲慘的一次。
即便是算上前世……
正如參商大帝所說,前世的她,比起慕凝天尊還要更像仙人,既如仙人,斷絕七情六慾,不摻染紅塵俗世,那自然不會被凡塵事所擾,自然不會輕易爲此動情,自然也不會如此輕易流淚。
便是當初死得魂飛魄散,整個人都是要真正的消亡於天地間,她也從未流過一滴淚。
所以,前世今生,她只哭了這麼悲慘的一次。
——當初姬華走的時候,她也沒哭成這個模樣。
她將自己蜷縮成小小的一團,半蹲半跪在父王母妃的身前,眼淚不停的流,不停的流,像是他們的離去,讓她整個世界都崩塌了一樣,從此,再無人能爲她撐起最堅實最溫暖的臂膀,再無人能爲她築起最熟悉最柔軟的懷抱。
沒有了,再也沒有了。
她的父王母妃,皆爲救她連骨而死,她就算擁有通天之力,怕也無法讓兩人重新活過來。
如參商大帝所願,她——
成了一個孤兒。
一個前世今生,永遠都沒有至親的孤兒。
褚妖兒腦袋埋進雙膝,嗚咽着、顫抖着,痛哭出聲。
心,好痛好痛。
痛得要死掉了一樣。
痛得她想親手將心臟從胸腔裡挖出來,看一看,這顆心臟,可是因爲父王母妃的離去,從而出現了最深最深的傷痕;看一看,這顆心臟,可是會因爲他們的離去,和前世截然不同的,產生最刻骨的痛苦。
看一看,可會如同大帝所說,她從始至終,都不該有親人的?!
不,不是這樣。
她有親人的,她有父母的。
這天底下,任何一個生靈,都是有着孕育它出生的父母,哪怕是沒有生命的石頭,它們的存在,也是被天地孕育,方纔出現在這個世上,成爲這個世界中毫不起眼的點綴。
所以,所以。
褚妖兒相信,如今這第三世,以及在修真界的第二世,無一例外,她都是有着父母的。
那麼,同理,她的第一世,她也是有着父母的,只是參商大帝,不知道而已。
他不知道。
所以他自顧自的認爲,她應該是沒有父母的,她只是一個不知什麼時候誕生出來的孤兒,他覺得她和他是一樣的。
既無親,便終生孤寂。
他以爲她和他是一類人,這世上除了她再沒人和他如此相像,所以他纔會如此渴望、如此渴求她能陪在他身邊,最好是整個世界裡,只有他和她。
如此,她便終生都只能看着他,陪伴着他,永遠都不會被別人從他身邊搶走她,他可以在她的陪伴之下,一直到達時間的盡頭,兩人或許會就此死亡,或許會到達另外一個時間的盡頭,一直一直的陪伴下去。
他或許……
真的是這樣想的。
他太孤寂,所以他想找個和他一樣孤寂的人陪他。
而她剛好和他距離太近,來歷又太過相似,所以他找上她,纏上她,怎樣都不肯放手,哪怕毀滅整個世界,也只是爲了她能一直的陪在他身邊?
是這樣吧,是這樣吧?
褚妖兒捫心自問,其實她也不知道。
這一切都只是她憑空猜測而已。
面對着褚紫晟和秦極雲毫無生息的身體,實際上,褚妖兒或許是不想哭的。
但眼淚無論如何就是停不下來,她只好一直哭一直哭,是真正的以淚洗面,似要將整整三世的眼淚,都給哭出來一般。
等淚流光了,再沒眼淚,她便只能流出血來。
殷紅的色澤從眼角流下,沿着臉側向下滑落。
兩行血淚,觸目驚心。
看得周圍的參商大軍,皆是感到了無與倫比的震撼。
他們看着她,像是在看着一個怪物一樣。
——不過爹孃死了而已。
這個褚妖兒,居然就這麼傷心?
他們爹孃死的時候,那是多久之前了?唔,不記得,一點印象都沒有。
——在場的人,沒有一個能夠感同身受,沒有一個能夠發自內心的理解了悟。
只能看着她,不知什麼時候擡起頭來,血淚斑斑,怔怔看着面前兩具早已變得冷硬的身體。
目光近乎於呆滯,近乎於凝固。
她整個人,都好似已經化身成了一尊雕像一樣,要永遠的守在父母的身體之前,進行着永永久久的守望。
風吹不動,雨落也不動。
這時,不知是不是因爲打了賭,參商大帝所附身着的那名統帥,終於讓路,讓墨衍過去。
墨衍過去了。
他來到褚妖兒身邊。
看着她哭得連眼淚都流不出來,只能生生哭出血淚,面對着岳父岳母的身體,他跪坐下來,伸手摸了摸褚妖兒的頭。
“妖兒。”
褚妖兒沒動,只目光怔怔的看着面前兩人的身體,眼中血淚還在滑落着,她似乎要將身體裡的血給全哭出來一樣。
他知道現在的她什麼都聽不進去,便放慢了語速,緩慢道:“妖兒,父王和母妃,還有能活過來的機會。”
“……”
不知可是錯覺,他見到褚妖兒似乎眨了那麼一下眼睛。
後方的統帥,也因這句話,而微微蹙起了眉。
統帥身體中的參商大帝,立時覺得有種不好的預感,隨着墨主的話,飛快的在心中凝聚起來。
便聽墨衍繼續緩聲的道:“妖兒,父王母妃留給你的紫極之鏈,是一種很特殊的靈器。這種靈器,和傳說中的聚魂燈很相似,可以將人死後,最後離開世間的那一魄,給留在其中,只要時間足夠長,去往地獄將另外的三魂六魄蒐集起來,就能憑藉這種靈器的特殊效用,將魂魄慢慢的拼接起來,等魂魄恢復如初後,父王母妃自然也就能重新活過來,不會真正死去的。”
他說着,伸手去握住褚妖兒僵硬得似乎已經不會動的手指,帶着她去摸褚紫晟的心口:“你摸摸看,這裡是不是還是熱的?他們最後一魄正在被紫極之鏈慢慢的吸收,你看一看,紫極之鏈裡是不是有很大的變動。”
恍惚中,褚妖兒似乎又眨了一下眼。
可除此之外,她還是沒有任何的反應,只目光怔怔,既不動手,也不動用靈識。
只像是具沒了靈魂的軀殼,呆坐在這裡,整個人都沒了生氣。
墨衍沉默了一瞬。
後方的統帥看着這一幕,也是沉默。
旋即,微微閉上眼,指尖撫上額頭,無聲的笑了笑。
笑容難得有些蒼白,像是已經盛放到了極致,正開始頹敗着的曼珠沙華。
果然。
他就知道,他早該知道。
墨主能在剛剛那個時候,心無旁騖的同自己打賭,分明就是有着絕對的辦法,不會讓她太過心傷。
可他居然沒想到,那個看起來最普通不過的項鍊,居然還有着同聚魂燈那般的效用……
他,失算了!
徹底失算!
不用墨主說,他也知道,這個賭局,他已經輸了。
輸掉了他最自以爲是對她的理解。
她……
真的變了。
和以前,再也不一樣了。
統帥撫着額頭,無聲的呵呵笑開來。
而他的前方。
墨衍釋放出一絲靈識。
靈識一邊主動的探進她脖子上戴着的紫極之鏈裡,他一邊伸手將項鍊從她衣服裡挑出來,將那鑲嵌着紫色鑽石的玉墜,挑到她眼前。
而果然的,隨着他靈識的探入,這原本只是一個死物的玉墜,陡然便自發的顫動了起來,有着一股淡淡的波動,從玉墜之中傳開,卻不知是墨衍故意的還是怎樣,這股波動,居然順着傳到了褚妖兒的心中,讓她感受到那波動的熟悉。
恍惚之中,似是有誰在她耳邊極輕聲的道:“妖兒,我的好女兒,別哭。”
“妖兒別哭,父王母妃沒死呢。你聽見我們說話了嗎?”
“妖兒,妖兒?”
一聲接一聲的呼喚在耳邊響起。
無比的熟悉,熟悉到讓人心驚。
褚妖兒終於有所反應。
凝着血的睫毛顫了顫,渙散的視線終於有所焦距,她收回目光,怔怔地看向眼前的那塊玉墜。
似乎是因了多了那麼一顆當初姬華送給她的生日禮物的紫鑽,這塊本就華光四射的玉墜,看起來更加的精美,更加之此刻,玉墜正在劇烈的顫動着,那熟悉的波動,熟悉的聲音,不停的傳到心中,不停的響在耳邊,讓褚妖兒似乎明白了什麼。
她嘴脣陡的顫抖了起來。
正流着血淚的眼,鮮血也是流得更加歡快,看得墨衍幾次想要制止她流血,可面對着這般狀態的她,他終歸沒有伸手,只以自己的靈識,觸動着正被紫極之鏈吸收着的褚紫晟和秦極雲兩人的一魄,讓這兩人的魄,喚醒着褚妖兒。
她聽着那聲音,看着那玉墜,終於,緩緩伸出手來,顫抖的握住玉墜。
力道極大。
大得幾乎能將這塊玉墜給捏碎,大得生怕這只是她的幻聽。
她緊緊地握着,須臾開口,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
“沒、有……死,嗎?”
她先前哭得太厲害,此刻說話,聲音喑啞,潰不成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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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衍卻是笑了笑。
他鬆開玉墜,伸臂將她攬進懷裡。
力道同樣也是極大,聲音卻是極輕。
“沒死呢。只要你願意,他們就能重新活過來。”
------題外話------
汗,上章墨衍的反常,就是父王母妃復活的伏筆啊,怎麼就沒多少人看出來……勞資上章寫多久哭多久好嗎,把他們寫死我也很心痛!我記得之前寫姬華走的那章,我也是哭了三四個小時臥槽
畢竟是玄幻,人死復生太常見,就算沒了身體也能給煉一個出來……所以,父王母妃的死,只是一個鋪墊而已,爲後續真正見到參商大帝的時候做鋪墊。
不要再講虐了,我也是玻璃心,我自己寫的時候是一直代入的,姬華走的那章我哭成那個吊樣子,這幾章我也哭成狗,我敢說我哭得絕對比你們厲害。
然後明天要調整一下更新時間,爭取從七夕開始恢復早更,七夕這本書和有子那本書都會有送幣活動,屆時注意公告和書評區置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