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還是沒有停,南方初冬的雨,有那麼一股忍勁,雖說不大,卻能連續不斷幾天下個不停。寒風夾着小雨一陣陣地吹,將人體的熱量都給帶走了。由於前段時間還很溫暖,大多數人的家裡還未送來寒衣,只能靠多另一件單衣和儘早縮進被窩中來抵禦寒冷的浸入。
趙文刷完馬桶,不知下面該幹什麼。許是在派出所關了幾天,他的衣服都鄒巴巴的,已髒得分不清布料的顏色,還沾染着不少的血漬,不知是他本人的,還是被人打破腦袋的人留下的。長長的頭髮亂蓬蓬的,有些還沾到了一起。他赤着腳站在風坪中的水磨石地板上,冷得直打哆嗦,一付十足的流浪漢、乞丐的模樣。
老五蹲在風坪的檐下刷牙,他刷完牙後站起來時交待了一句:“替他洗個澡。”
這次負責執行的人是林疤子跟猴子。猴子頗指氣勢地命令趙文:“把衣服全脫了,臭哄哄的,洗澡。”
趙文聽話地脫光了全身的衣服,只留下一個褲頭,站在風坪中的細雨中。寒冷使他渾身打擅,發抖,不由雙臂交替地抱着雙肩,身上的皮膚被寒風吹成了雞皮疙瘩。他不住地跺着腳,嘴裡呵着氣。他的雙肘紅紅的,紫中帶青,已經腫了起來 ,是昨晚開火車時的印痕。
“叫你全脫了,你是聾子?”猴子罵。
趙文只有將貼身的褲頭也脫下來,他身下的男性物件因爲寒冷已縮了進去,只能看見一絲絲*。
“蹲下。”猴子下令。
趙文蹲下。
猴子用一隻塑料口杯在水池中舀了一杯水向他頭上淋去。涼水一沾身,趙文打了個哆嗦,身體抖得更厲害了。
“李林,去倒點洗衣粉給他。”老五喊李林。
李林便去牆角的牆油中倒了一把洗衣粉在手掌中,走過去撒了一些在趙文的裝潢上,剩下的倒在他的旁邊。
“你自己不會擦呀,要不要我幫你?”猴子用杯子在他頭上敲了一下,吼道。
趙文忙用比手去搓頭髮,猴子一杯水一杯水地信他頭上淋。淋完了頭,猴子讓他用洗衣粉擦抹身上,然後又舀水幫他淋身子。猴子故意放緩淋水的速度,一杯水慢慢地淋,然後又是一杯水,趙文已經開始上下牙齒打直仗來,哆嗦不停。
大凡冬天洗過冷水澡的人都知道,一桶涼水猛地倒在身上,雖說開始有些冷,但過後就要好得多。冬泳時,剛入水時很冷,但到了水中,就會不再發冷。若是一小點,一小點地淋到身上,就會感到分外的寒冷,再加上寒風一吹,就會感到刺骨,抵受不住。趙文牙齒打着架,用手在身上胡亂地擦着,雙腳在地板上跳個不停。他冷得嘴脣發烏,渾身的皮膚象八十歲老太太的臉,更象是用多個桔子皮拼起來的。猴子毫無半點憐惜,仍在慢慢淋水,並不時露出得意的笑來。
看看差不多了,老五吩咐:“猴子,快點洗完算了。”
猴子得到指示不敢怠慢,便將一滿桶水向趙文身上淋下。
老五說:“嚴友來,把你的衣服找一套來給新兵穿。”
嚴友來便進監子去找衣服了,待嚴友來找來衣服,趙文已用換下的衣服擦乾了身上的水漬。在接過嚴友來遞來的衣服時,手抖得衣服都拿不穩,無法往身上穿。在他艱難地穿好衣服,好半天的時間後才停止身上的抖動,嘴脣才慢慢地有點血色。
上午,所長來提趙文電視接見,在出門面,刀疤鬼輕聲交待他:“記住了,要錢,不然的話回來你曉得的。”
趙文外出電見了十多分鐘又被所長送了回來。回來時他手中抱着棉被和換洗衣服。刀疤鬼讓他將東西放在鋪板上,老五過去在衣服中選了一件西裝和一條長褲丟給刀疤鬼讓幫他收起來。李林也選了一條長褲,拿着比試了一下,向老五請示:“我跟他換條褲子穿,好嗎?”
老五點了點頭,李林便將自己的一條破褲子丟給了趙文。刀疤鬼才命令趙文將被子、衣服抱到後面去。
待趙文將被子、衣服疊好後,刀疤鬼就過去問:“要錢沒?”
趙文答:“要了的,不知道家裡給了多少。”
刀疤鬼說:“等會所長來報帳,若是沒有送錢。有你好看的。”
下午所長來報了帳,趙文家裡送了200元錢來。
這一天,趙文家送的200元錢使他得以安寧,刀疤鬼他們沒有再去找他的岔子。
第三天的上午,刀疤鬼早早地向趙文轉達了老五的授意:“待會兒所長來訂菜時,你去訂一個杯子,一個牙刷,一條毛巾。十盒牙膏,兩包洗衣粉,一瓶洗髮水,十包衛生紙,五十包方便是非曲直,兩份菜,兩包煙,晚上炒一份豬心。你要記住了。”
趙文將刀疤鬼所說的一一記在心上,爲了不搞錯了這些東西,一連向刀疤鬼求證了三次,確保無誤後才放心。
當週所長 來訂日用品和菜時,趙文便馬上到監子門前,將刀疤*待的一一報出。只這一次,趙文的二百元錢就買完了,不夠的便從嚴偉的帳上扣。
過了一會,周所長 便帶着勞動監子的人送來了訂的東西。刀疤鬼將將牙刷、口杯交給趙文使用,將陳胖子的一條舊毛巾給了趙文,新毛巾則給了陳胖子。
又過了個多小時,十監的“班主任”趙所長 打開監門將趙文帶了出去。趙文走後,老五問刀疤鬼:“你們交沒交待他,說在所長面前說什麼話?”
刀疤鬼回答:“還沒來得及呢!”
老五眼一瞪,埋怨道:“你們幾個是吃乾飯的?該交待的不交待,要是新兵在所長面前亂講,看你們怎麼收拾。”
刀疤鬼連忙說:“五哥別擔心,量他也不敢亂講的。他要是亂講,回來就收拾他。出了事我們幾個會頂着的,決不會連累五哥。”
“看你們今後辦事還出不出錯?出了事,自己趕緊去承認去,牽連到了,你們就別想有好日子過了。”老五生氣地說。
刀疤鬼連忙說:“五哥放心,我們會承擔的。”
趙文被送進來時快吃午飯了,趙所長鎖好監門沒說什麼就走了。
趙所長一走,刀疤鬼不放心,馬上問趙文:“所長叫你去幹嘛?”
趙文回答:“沒有幹嘛,給我抽了兩支菸,問了一下我犯事的情況。”
“沒有問你在監子裡的事情?”
“問了。”
“那你是怎麼說的?”這是刀疤鬼最關心的。
“我講我剛進來,監裡子裡的事情我不知道。”
“你講沒講我們打了你?”
“我怎麼會講呢,我曉得不會亂講的。”
“你不亂講就好,亂講你知道後果的。”刀疤鬼放心地說。他認爲趙文沒有敢講,若是講了,剛纔趙所長怎麼會什麼都沒有說就鎖門走了?於是,放心地過去告訴老五:“沒事。”
中午吃飯時,陳攔子舀了幾勺菜給趙文。他的兩百元就是這幾勺菜了。
下午開了風,雨已停了,大家便去風坪中轉悠。趙所長又到了監門口,打開了監門,朝着裡面喊:“何學春,林建元,肖長秋你們仨個人出來 。”
聽到喊,刀疤鬼、林疤子、猴子三人的心一緊,臉色一下子變了。心情忐忑地走了出去。趙所長關上了監門,將他們帶走了。
三人被帶走後,大家都不坑氣。老五也不講話,一直死死地盯着趙文。趙文被看得心裡一陣陣發麻,緊張、恐懼使他的臉色象死魚狀。大家知道,東窗事發了,一定是趙文上午千了密,他們三人才會被帶出去。大家都在心裡猜測:“刀疤鬼他們會被怎麼樣處理?可能會調監吧!”
緊張的空氣中過了一個小時,聽到外面的走廊裡一陣腳鐐拖地的“吭擋。吭擋”的響聲,趙所長找開監門將刀疤鬼三人推了進來,然後鎖上了監門。“你們一羣畜牲,監子裡進來一個人不得,進來 人就搞名堂。你們三個記住,這次是輕的,再敢胡搞的話,有的是辦法對付你們。還有上面的幾個聽闐,你們在背後指使搞名堂是了,有你們好看的。哼!”趙所長罵了一陣便走了。
刀疤鬼三人哭喪着臉,猴子走在最前面,腳上帶着一付腳鐐。腳鐐的鐵鏈中間還穿着一付很粗的卷着的鐵鏈來增加重量。只見猴子彎着腰,用手將鐵鏈提起來離地,腳才能小步向前邁進。再看看刀疤鬼和林疤子,一付腳鐐連在了一起,每人套住房一隻腳。套在鐵鏈上的鐵索理粗、更長、更重。他們倆人各出一隻手側身提起鐵鏈,同時邁步,才能走路了。成的成了綁在一起的難史難弟了,走不了你,也跑不了我。聽說猴子腳上是付小的,重量一十八斤,他們倆人是付重的,重三十六斤。
老五對着倆人“嘿嘿”地笑,對刀疤鬼調笑:“滿崽,不錯嘛,所長知道你沒菜吃,送了兩付豬大腸給你們,這下有口福了。”
爲了表示對三人的慰問,老五爲三人各開了一支菸。刀疤鬼吸着煙,計好地向老五表着忠心:“五哥,我們三個全扛下了,沒你們的事。”
老五關心地問:“滿崽,你們受苦了,有沒有挨鞭子?”
刀疤鬼委屈地回答 :“捱了,班主任要我們自己將衣服撈上去後再抽的。”說着三人轉過身,撈起衣服,露出後背給大家看。
只見三人的後背都爬了幾條紅色的粗“蚯蚓”,或橫或豎地交叉在後背上,有些皮都破了,慘出血來。皮肝同衣服一掛擦,令他們疼得咧嘴趾牙的。
套上了豬大腸,刀疤鬼同林疤子幹什麼事都要一起行動,步調一致了。刀疤鬼蹲在廁所裡大便,林疤子則要捂着鼻子站在旁邊嗅他的臭味。林疤子要去洗手,刀疤鬼則要陪他到水池邊,真的成了形影不離的難兄難弟了。
吃了晚飯,刀疤鬼三人便找了幾塊破布,將腳腕纏起來,這樣,腳鐐就不會直接同腳腕摩擦,以免磨破了皮,同時也能隔日開與冰冷的鐵有直接接觸,以免腳上的熱量被鐵鏈迅速吸走。他們進來後同老五一樣,一直未對趙文講過什麼,去責怪什麼,好象他們已經徹底地忘記了這件事,好象什麼也沒有發生,大家在一起象以住一樣吹牛,一樣地調笑。
但是,如此的平靜並不能代表暴風驟雨不會到來。電閃、雷鳴不一定是暴風雨來的臨時的前奏。
看完了《新聞聯播》,又過了廣告電視劇已放了一期,大家都在看電視,趙文也暫時放心地瞄向了電視。他沒有預感到暴風雨的來臨,在他認爲所長對刀疤鬼三人進行了處罰,他們再也不敢對自己怎麼樣的了。
電視劇的第二期又開始了一會,老五說:“李林放風去。”
李林答應了就吸上拖鞋站到了監門旁,很仔細地觀察了一陣,聽了一會向老報告:“五哥,沒有情況。”
老五將被子一掀,象頭獵豹迅速向趙文衝了過去,一腳將趙文給踢翻了,跟着一衆人一擁而上,一陣亂打。李老老、徐州老老也趁機打了幾拳,頓時一陣喝羅嘩啦的牀板踩動聲和皮肉相擊聲混在一起,刀摻雜鬼三人雖然戴着刑具,但爲了報復也立即參加,拳頭雨點般地不分鼻子眼睛地一陣亂打。趙文被打得大聲呼叫起來:“報告所長,報告所長,救命啊!救命啊!”
“拿被子包起來。”老五下令。
有人用被子立即用被子將趙文連頭包起來,死死地唔住。趙文在被子裡掙扎,聲音悶悶地叫不出來,大家隔着被子又是一頓拳打腳踢。
“五哥,所長 來了。”李林報告。跟着聽見了外面的鐵門的開門聲,許是所長在外面聽見了這裡的響動或趙文的呼叫聲。大家連忙住了手,急急地回到各自的被窩中坐下,擡頭去看電視,裝出一付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的樣子來。
一會就見劉所長站在了監子門口,用腳踢着監門。他緊繃着臉,大聲地吼:“你們在幹部什麼,搞些什麼名堂?監子都要吵翻天了。”
沒有人回答。大家偷偷地瞄着劉所長都不吱聲音,沒有人願意在這個問題時候冒出頭來講話。趙文已不顧一切地衝到了監子門口,衝着劉所長哭着報告:“報告所長,他們打我。”
此時的趙文鼻子流着血,嘴角流着血,頭腫得象個糉子,一對眼眶黑黑的象個熊貓。
“哪個打的,都是哪些人?”劉所長問,他是問趙文也是問監子裡所有的人。
“他們很多人都打了。”趙文告狀。
“都有哪哪些人都打了,你指給我看。”
趙文一路指過去,首先指了刀疤鬼、林疤子然後又指着猴子、李林、嚴友來、徐老老、李老老。
“下來跪下。”劉所長命令道。
刀疤鬼、林疤子等掀開被子到地板上跪成了一排,都抵着頭不敢吱聲,心裡想,下一步該如何處罰。心裡對趙文恨透了,心想等會沒他的好果子吃。
趙文又一指老五、陳胖子說:“他們也打了。”
“瞎了你的狗眼,哪個打你了?我們一直都江堰市在看電視。”老五不承認,破口大罵。
趙文已豁了出去,不再害怕,進一步指證:“就是你開的口,最先動的手。”
“你不要胡說八道,亂咬人,沒打你說打了你。我們三個人一直在看電視,是你看錯人了。”老五狡辯着,又對嚴偉說:“是吧!”他知道嚴偉同劉所長關係好,就將嚴偉拉到了一起。
“是的,劉所長,我們一直在看電視,沒動過手。”嚴偉證實老五的話,爲了表白,嚴偉問趙文:“你講,我打你了嗎?”
嚴偉先是用我們,後用我字去質問趙文,是想混淆概念,將我們同我等同起來。
“你沒有。”趙文如實回答。
“是吧!劉所長,他自己都說了,我們沒有打他。嚴偉得意地說。
劉所長可能是中了嚴偉的套,可能是不想追究老五、陳胖子了。說:“我不管你倆 動沒動手,但這個監子要你們管,裡面打架,你倆就要勸阻,怎麼站在旁邊看呢?明天讓趙所長好好整頓一下才行。”
劉所長又轉向跪着的人罵:“你們是吃飽了撐的,沒事就在這裡打人。”又一指刀疤鬼三人:“你們三個,帶着銬子也還要滋事,看來是銬子太輕了,明天再加副大的才行,是不是?”
劉所長又對趙文說:“你過去睡,這事明天再處理。”
趙文急了,連忙說:“報告所長,今晚我在這裡會被他們打死的,求求所長救命。”
劉所長恕道:“哪個吃了豹子膽還敢打你?”
趙文回答:“我今天報告了,他們會打死我的。所長。”
劉所長想了想說:“好吧!反你的東西拿出來。”
劉所長打開監門,趙文連忙抱起自己的被子、衣服逃也似的出了監門,生怕走錯了會出不去。
劉所長 將趙文帶走了。趙文到了別的監子,日子決不會比這裡好過的,因爲凡是從監子裡打出去的人,幾所長報告過的人,進了其他監子,一定會有份很特別的見面禮,並且比原來的監子還重,這已成了監子裡私下的一條不成文的規矩。所以只要進了監,大凡是不願意調監的,一調監就意味着一切要從頭來一遍。監子裡的人最恨的就是向所長打小報告的人。
昨夜,刀疤鬼在地板上跪了三個小時,直跪得腿發麻,渾身冰涼,劉所長才饒了他們,發善心地讓他們起來休息。
今天上午,班主任趙所長又到了監門前訓了一通話,將老五、刀疤鬼狠罵了一頓,並警告說再有下次就要全體送到嚴管監去。臨走時,要老五、李林交出他們強要的衣服、褲子,老五隻好乖乖地交了出來。李林捨不得交,強辯道:“我是跟他換的,我還有條褲子在他那裡的。”
“你羅嗦個什麼,還不快點拿出來?”李林只好乖乖地遞了出去。遞出去後,一直在念叨着自己的那條稀爛的褲子。
李林本來就是五保戶,家裡從來沒送過衣服來過,身上穿的都是靠從別人那揀來的。這次不但褲子沒有換成,反而連自己的一條破褲子也搭了進去。要不回來,更加沒有褲子可穿了。
他心裡 恨不已,咕咕嘟嘟地罵了半個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