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送進來一個新兵,叫唐文,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夥子。當李林問他是犯的什麼事時,唐文操着一口帶尾子的鄰縣口音。其實他是正宗的秀湖人,是秀湖黃塘鎮的。黃塘鎮與蘇林縣交界,所謂湖南的十里一音,有些鄰村的人講話都有差別。黃塘鎮的人講話明顯地蘇林的口音多,秀湖的口音少,話音聽起來覺得挺有趣,忍不住使人發笑。他說:“我拉是黃塘的人呢,前天我拉老爺子在田裡用牛犁田,他二姨的唐小牛跟他龜兒子倆爺崽,講我拉老爺子放水從他二姨的田裡過了水,將他二姨田中打了化肥的水放到了我拉老子的田裡。要我拉老子陪他二姨家的化肥,還斷了水,不許我拉老爺子放水。我拉老爺子田中還沒有水,又不能從其他地方放水過來,田犁不了。我拉老爺子便要放水過來,他二姨的不肯。我拉老爺子同他二姨的倆爺崽吵了起來。他二姨的倆爺崽仗着人多,打人拉老爺子。將我拉老爺子打倒在稀泥裡,嘴巴都吃到了泥巴。別人告訴了我,老爺子遭別人的打,那還了得,我拉一氣,拖了把鋤頭就走。到那一看,我拉老爺子倒在田裡還沒爬起來,眼睛、鼻孔都是泥巴。我拉一看就來火,我拉老爺子也敢打,不拉曉得我拉是哪個。我拉講,你二姨的,不到黃塘鎮去打聽打聽,我拉唐文在鎮上哪個見了不叫兄弟?我拉掄起鋤頭向他二姨的龜兒子就砸,他二姨的龜兒子躲得快,沒砸到,鋤頭陷進了泥裡被卡住了,撥不出來,要撥出來 的話,不讓他二姨的腦袋開花,我拉不姓唐!我拉用力掏了掏,使勁一撥,只撥出個鋤頭把兒,就攔腰就砸,砸得他龜兒子在田裡爬不起來,也吃了泥巴。要不是我拉老爺子狠命地攔住,我拉不把他二姨的倆爺崽砸扁纔怪。後來,他二姨的倆爺崽被告送到了醫院,說是重傷,後來派出所來人,要我拉出醫藥費,我拉沒錢給他二姨的整病,他二姨的派出所就將我送到咯裡來啦。”
唐文邊講邊比劃,聲音很大,連沒有剛進監子的新兵有的畏懼和害怕。他一口一個我拉,他二姨的話尾子,引得大家一陣轟然大笑。
李林問:“曉不曉得咯是啥地方?”
唐文不解:“我拉哪曉得,這是縣裡的牢子吧!”
李林又問:“曉得牢子就好,懂不懂牢子的規矩?”
唐文答:“我拉又沒來過,哪曉得有嗎子規矩。”
李林說:“到了咯裡,不管你在外面是不是老大,進來就要倒馬桶,搞衛生的。大家進來都一樣,你今夜將馬桶端進來,明天早上再端出去倒掉,曉不曉得?”
唐文答:“既然大家都是咯樣,我拉就端,還有不有嗎事?”
李林說:“到咯裡都要吃包子的,曉不曉得?”
唐文不懂,問:“咯裡還有包子吃?是肉的還是糖的?”
唐文的話,又逗得大家一陣笑。
李林火了,甩了唐文一個耳光,罵:“你咯個娼毛崽雜種,是故意裝憨咋的?過來,我告訴你咋個吃法。”
唐文捂着臉怒視着李林:“你二姨的幹嗎打我?我拉哪曉得咋吃過包子。”
李林一把抓住他:“爬在牆上,我告訴你。”待唐文雙手一撐牆,迅速地一拳擊過去,說:“這就是吃包子,爬好。”
“你個二姨的敢打我拉。”唐文回身一拳擊出。李林款想到唐文敢反抗,沒有躲閃開,一拳正擊中鼻樑。頓時,李林從鼻孔中就流出血來。
老五見李林鎮不住,迅速地衝上去,一個衝拳擊在唐廣文的臉頰上,跟着一個掃腿,動作乾淨利落,一看就是個搏擊好手,使唐文失去重心,仰面摔在地板上,後腦勺“嘭”的一聲同地板撞在一起,跟着陳胖子,嚴友來等一轟而上,一陣拳打腳踢,使唐文爬在地上幾次都未爬起來。老五一把揪住唐文的頭髮,往後一扯,使他的臉揚起來 “啪啪”一連扇了十幾個耳光,罵道:“你個豬娘養的慎於的神了。你就是一條龍,也要你變成一條蟲。知道這是啥地方?這是看守所,給你臉不要臉,這不是黃塘,囂張個什麼勁?信不信老子給你廢了。你服不服?”
唐文被一陣授權書的還不了手,心想好漢不吃眼前虧,只好認輸服狠,答道:“我拉服了,服了。”
老五道:“服了就好。記住這兒沒有你充能的。比你狠的人還多的是,還不是服服帖帖的。李林,給他吃五十個包子。”跟着手一壓,使唐文的後腦碰擊着地板,一連叩了幾下才住手。
“站起來,靠牆,雙手撐住,站好。”李林對唐文吼。
唐文已不敢反抗,很聽話乖乖地扒着牆。
“一、二、三、四、五……”李林一拳拳地擊向唐文的後背,嘴裡在數着旁邊監視着,以防唐文再次反抗。
“……四十九、五十。”李林完了,跟着教訓道:“每天要做好自己的事情,不許到前面去。對老大要恭恭敬敬的,家中來人要送錢來……”李林將入監私訂的監規一一地向唐文宣佈,最後問:“都記住了沒有?”
“記住了。”唐文已沒有了先前的囂張,乖乖地應道。
“那好,將衣服脫了,洗澡。”李林命令。
唐文脫了衣服,由嚴友來舀水給他洗澡。由於天上有太陽,天氣不如先前冷,冷水淋在身上倒還可以抵抗住。
“拿什麼洗?”唐文問。
“就用自己的衣服,你還想拿什麼?嚴友來說。
在唐文洗澡的時候,班主任趙所長到了監門口,站在門外問:“剛纔進來的呢?你們搞沒搞名堂,打沒打他?”
老五連忙回答:“趙所長,我們哪能打他呢?他好好的。
趙所長又問:“他在哪裡?”
老五回答:“他在洗澡。”
趙所長露出嘲弄、警告的冷笑:“你們莫搞什麼名堂,我告訴你,他是張老大的親戚,小心你們自己找麻煩,張老大放不過你,我可是警告過你們了。”趙所長說完就走了。 щщщ¤ тtκan¤ ¢o
聽說唐文是張老大的親戚,老五他們有些後怕。尤其是李林更是不知所措,耽心等會兒會有自己的好看。後悔着沒弄清新兵的情況來龍去脈就動了手,沒有想到競會是張老大的親戚。這一下可就捅馬蜂窩了,大家急忙商量補救措施。老五忙讓唐文穿上衣服問:“這裡的張所長 是你的什麼人?”
唐文茫然不知所措,搖搖頭說:“我拉不曉得。”
老五繼續問:“你有沒有親戚在秀湖縣城?”
唐文答:“沒有。”
老五又問:“有沒有親戚在玉象?”
唐文想了想說:“好象表叔有個姐夫是玉象的,但我從未去過。”
老五從唐文的回話中聽出,張老大好象不是他直接的親戚。唐文好象不知道有這麼個親戚在這裡當所長,心裡稍稍放了點心。“等會要是所長來問,打沒打你?你知道怎麼講。”
唐文的反應較快,說:“我知道的拉,沒有人打我拉,你們拉都對我很好。”
老五鬆了口氣,警告道:“你知道怎麼說就好,要是不識擡舉,亂講話,你是曉得的。”老五威脅着,暗暗放了心但李林仍忐忑不安地蹲到廁所中,沒有屙屎卻裝着屙屎,蹲在那裡不出來。
嚴偉心裡有點幸災樂禍,倒是希望唐文能勇敢地對張老大揭發,最好是將老五調走,自己就可以到上面去吃了。
過了會兒,張老大果真過來了,問:“嚴偉,下午新來的呢?”
“在風坪裡。”嚴偉答。
“去,叫他過來。”張老大吩咐。
“是。”嚴偉應道,走到風門邊喊:“唐文,張所長叫你,快去。”
唐文走到監門前,望着張老大,顯然他並未見過張老大。
“你是唐文?”張老大問。
“是。”唐文答。
“犯的啥事?”
“打架。”
“你是李利程的表侄?”
“是的。他是我表叔。”
“進來有沒有人打你?”
“沒有。”唐文搖搖頭回答。在唐文回答這個問題時,老五、陳胖子等都提心吊膽地緊張地注視着唐文,生怕他此時突然說出真話,那麼自己就要遭殃了。唐文的一聲沒有,使他們將心放進了胸腔。
“那你過去吧!”張老大說,接着又將老五喊了過來。
張老大用教訓的語氣交待:“少搞點名堂,對這個人要好點,人懂我的意思嗎?”
“曉得。張所長打了招呼,那還用講。”老五陷眉的回答。張老大便沒再說什麼走了。老五、陳胖子捏了一把汗,聽說張老大已走,李林纔敢從廁所中出來。刀疤鬼跟猴子因爲帶了腳鐐,走不動沒有參加這次行動,心裡倒沒有緊張。
爲了獎賞唐文沒說錯話,也爲他與張老大的關係,老五特地給他發了一支菸抽,晚上也沒有再跟他過不去,反而逗着他講話。唐文一口一個拉,二姨的,使大家象聽相聲一樣,引起一陣陣的笑。唐文生性開朗、外向,很快地融進了十監的衆犯中。
第二天下午,十監又送來一個新兵。
這個人渾身髒兮兮的內長得粗雞麻黑的,整個人就象一團炭,象是才從煤窯中挖出來的。矮矮的個頭,理着個小平頭,壯得象頭牛,胳膊比刀疤鬼折大腿還粗。進來後,誰的帳也不買,大咧咧地走到風坪中,嚇得李林不敢招惹他,指使唐文出面,將倒馬桶的任務轉交給黑大個。
李林說:“唐文,你的命真好,才倒了一天的馬桶就來了個接班的。我進來時倒了一個多月的馬桶都沒來新兵。去跟他講,要他倒馬桶。”
唐文昨天晚上已經問明白了監子裡的一些規矩,新兵進監子都要倒馬桶,過吃包子等進監關卡的。人老實的話,就捱得少一點,若是不服的話,所有人都會來對付你,就不怕你再狠,也鬥不過人多,並且對老五的一個衝拳,一個掃腿很佩服。他是最崇拜比他厲害的人的。新兵進來是要倒馬桶的,必須有下一個新兵進來,或是有人犯錯被老大貶去倒馬桶爲止。他見又有新兵進來,可以將倒馬桶的任務轉交出去,心裡當然很高興。昨天捱了大家的一頓揍,心想今天也要打回來。聽李林要他去轉交馬桶,便學着昨天李林對他的動作去指使剛進來的新兵,可那又黑又壯的傢伙根本就不買他的帳,對他不理不採。唐文給弄火了,就是一巴掌甩了過去,那又黑又壯的傢伙笨拙地擡手一擋沒擋住,“啪”地一響,唐文的巴掌已實實在在地扇在他的臉上。
那傢伙又黑雙壯,被扇了耳光,大怒,一出後抓住了唐文的雙肩,用力一甩,將唐文甩了出去跌在了風坪的牆邊。李林剛想一去,就被他一腳給踢翻了。別看這傢伙笨手笨腳的,卻有一身的力氣,老五衝過去一個掃腿,那傢伙的髒子很穩沒被掃倒,老五卻差點重心不穩摔在地上。嚴偉看到這傢伙很橫,今天如不把他放倒,以後他肯定會囂張得很,再說,自一見到他心裡就不舒服,雖說不想動手,身止的傷還未完全好,但決定出手幫老五一把,決定教訓一下象牛一樣的傢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