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青衣問, “疼嗎?”
季璉搖搖頭,“不記得了。”
那並不是一件記得記憶的事情。
龍玉的條件很簡單,更他入冥界, 轉生幽夜蝶。因爲他缺一個幽夜王, 而他無論是性格還的怨恨都足夠。
季璉答應了, 他讓龍玉幫他報仇。
那一天夜裡, 季璉帶着仇恨而歸, 整個小鎮,整個宗族,大火遮天蔽日, 從人到畜,無一生還。
這樣一個充滿着噁心慾望的地方, 燒了……才幹淨。
這裡已經因爲太多的貪婪葬送了無數個和季璉一樣的少年男女, 只是他們都太怯懦, 沒有反抗的勇氣。而這一次,也算是因果報應, 用別人的生命換取更多的時候,早該想到自己遲早是要還得。
雖然說無一生還,龍玉還是知道季璉放走了一個,一個女子,很年輕比季璉也不過大了幾歲的模樣, 而他還對她許下了一個承諾。在那一天季璉其實尋找過季白, 可是他並沒有在那麼多人裡找到他。
之後他跟着龍玉回到了冥界, 一直在冥界修行。
直到百年之前, 龍玉帶他來到禹城, 賜名季璉,就一直這樣呆了下來。
“之後的事情, 你也知道了。”季璉說完,語氣淡淡的,彷彿這件事情和自己並沒有什麼關係,孟青衣卻早已經難受的紅了眼眶。“對不起,我不知道……”他說完不知道,就不知道還可以說什麼。
不知道他的痛苦嗎,其實他早已經猜到過,卻不知道居然會這樣。
粉身碎骨,萬劫不復。
“都過去了,我不痛。”季璉笑着安慰他。真的,他不痛。
從一開始就沒有過幻想,直到那一刻出現,雖然恨了,卻真的不痛。
“胡說,怎麼能不痛。”
季璉抿脣一笑,也不反駁。
他那個時候也許身體上是真的很痛,可是,他的精神上並沒有被傷害太多,連那隻畜生也沒有佔到他的便宜,即使最後死的很慘烈。比起孟青衣從一出生就受到的總總待遇,他真的是好了太多。
孟青衣吸吸鼻子,把頭靠在他的肩上,“那個你放走的女子,就是小開心的祖輩嗎?”
“嗯,是她。”季璉點點頭,“那個姐姐和季白一樣,一直照顧着我,雖然在最後她也沒有爲我求情,幫幫我,可是,那麼多的人裡,只有她曾經用很悲傷的眼神看着我。我知道她是想救我的,就和季白一樣,可是她沒有那樣的能力。”
“那個季白……你爲什麼沒有找到他。”
“他死了。”季璉閉上眼睛,聲音遙遠的好像天邊傳來。
“就在抓我回去的那一天,他因爲擋在我的前面,被活活打死,連屍體都沒有人收,丟在山上暴屍荒野。”季璉說着,嘆口氣,“我知道之後曾經請求主子幫忙讓他投胎轉生個好人家,可是,冥府卻沒有找到他的靈魂。那時候,我以爲他已經魂飛魄散,誰知道……”
“你等的不是他嗎?”孟青衣擡頭看着他,季璉既然以爲他已經魂飛魄散,這些年等的那就不應該是他啊。
“誰說我等的是他。”季璉看了孟青衣一眼,在他心虛的低下頭的時候,說道:“我放不下的並不是季白,雖然最後很感謝他來救我,給了我那麼多年的照顧,可是對他的感情也只是感謝罷了。我並不是那種一件事情就可以感動到以身相許,發誓要愛一個人的人,更何況我那時候並不懂什麼是愛,甚至連喜歡都不曾有過。”季璉如是說着,他沒有說的是,如果那時候季白救了他,他們可以安靜的相處一段日子,也許很多的事情就會不同,他可能真的會喜歡他。
可是,世間並沒有如果。
不喜歡,就是不喜歡。
從一開始上天就沒有給過他們這樣的機會,只是他沒有想到季白居然會誤會如此之深,鬧出這樣的局面。
“那你……”孟青衣一直以爲季璉是爲情所困,就連寒水不也是這樣覺得?可是,居然不是?
“我放不下的,是自己心中的恨。”季璉沒有愛過那些人,卻偏偏恨入骨髓,哪怕他的性子已經越來越淡漠,還是沒有完全的放下過。“不過,現在已經沒有關係了,我想,我已經放下了。”抱緊懷中的人,自從遇到他,他對曾經的那些執念的恨居然越來越淡,也許週週轉轉,他等待千年,就是爲了這個笑靨如花的紅衣男子吧。
“放下就好,放不不下也沒有關係,我陪你一起分擔。”孟青衣親親他的臉,胡言亂語着。
季璉笑着點頭,“好。”
兩人這一番交流,回過神發現天已經亮了。
孟青衣鬧着不困,還是被季璉抓去休息,他的身體可禁不住這麼折騰,昨夜感情波動又太大,並不是和修行者,這對修爲是很大的損傷。
孟青衣乖乖的躺在季璉身邊嚷嚷着不困的人,挨着牀卻已經睡得一塌糊塗,等到季璉叫他起牀的時候,眼睛都懶得睜開,那架勢頗有一種睡到地老天荒的錯覺。
之後的幾天日子都過的很平靜,季白沒有再出現。
外面的氣氛卻越發的緊張了起來,在這樣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情況之下,季璉和孟青衣的小日子過得很安逸。
兩人並沒有怎麼膩歪,不過也總是成雙成對在一起。
一起看書,一起喝茶,可以不說一句話,就這樣安靜的做着自己的事情,擡頭的時候可以看到彼此,交換一個笑容,就是最幸福的事情。
這一切讓人產生了一種彷彿會地老天荒的錯覺。
孟青衣的身體疼痛的越來越密集,可是他一聲不吭,一直掛着淡淡的笑容,連季璉都沒有察覺出他的不對勁。
只有他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麼了,可是在這樣渴望已久的幸福面前,他捨不得放手。
再有一天,再有一天就好。
讓他陪着他渡過這次的危險,看着他平安,他纔可以安心的離開。
季璉則是有空就修煉,還有一日。
十五。天劫將至。
只是,在十四這天夜裡,季白再一次的出現在玉緣的門外。
他說:“我要見季子軒。”他依舊倔強的堅持叫着他季子軒,季璉開了門,卻沒有讓他進門。
兩人站在門口,季白盯着季璉,許久,許久……沒有說一句話,轉身離開了。
孟青衣不知道他在看什麼,季璉也沒有說他在看什麼,也許誰也不知道他在看什麼,只有他自己知道。
季白是特意來看季璉的,是的,只是看看。
看看這個曾經在他的心中以爲愛着他,他也愛着的少爺。
直到看到他眼中的淡漠,他纔不得不承認,他真的不愛他。
季白回到了曾經的季家小鎮的懸崖之上,靜靜的坐在那邊,看着腳下的萬丈懸崖。
這裡就是季璉曾經被推下去的地方,那時候他已經死了。
他到現在都不知道,自己當時到底是有多大的勇氣,居然會衝入那個點滿了火焰的祭壇,在那樣的兇獸手中帶他離開。他只知道不想看到他有事,所以在那些人追來的時候他擋在他的前面,卻到死都沒有守住他。
他還是被帶走了,而他被丟棄在山野間,孤零零的躺在那個地方。
那個時候,他還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所以他跟着他們回到了族中,卻看到他被綁在了巨石之上,這樣的極刑他是知道的,即使沒有見過可是身爲族中的人,還是聽說過,沒有想到居然會用在他的身上。
當他衝過去想要救他下來卻穿過了那個巨石的時候,他才知道,原來……自己已經死了。
他只能眼睜睜的看着他被推下去,他好想要殺了那些一個個猙獰的嘴臉,卻被一股很巨大的力量揪回到到了屍體的旁邊。
也不知道爲什麼,已經死去的他居然也會暈倒,知道在那一刻他失去了意識。
等到晚上他醒來決定卻幫他嚇死那些人的時候,那裡已經變成了一片火海,而也是那個晚上他遇到了那個千年來再沒有見過的人。
那人告訴他,季璉還活着,雖然並不是以人的身份。
他才這樣堅持了一年又一年的活着,帶着這身不人不鬼的樣子。
因爲,他堅信他的少爺是喜歡他的,就像他一直以來那樣的欽慕他一樣,可是,現在他卻親口告訴他,他從未喜歡過他,他在乎的只有一個人,那就是他的妻。
季白咬破的脣上有黑紅色的血水流出,憑什麼喜歡他!
他只是個乘虛而入的強盜,他搶走了少爺對他的感情。
季白想到孟青衣的那張臉,他的手摸上自己的臉,眼神越發的陰暗。
他堅信少爺喜歡的根本不是孟青衣,而是孟青衣那張臉,那張狐媚臉!
可是,他這是爲了救少爺留下的傷痕,而少爺也是對着這樣的他才笑過,他這麼多年來一直留着曾經的那份心動,原來都是自作多情?
人,終究還是逃不過色嗎?
他不相信,他不甘心!
他追隨了一千年,要的,不是這樣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