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的答覆就是,經過與前工廠董事長的名義與大家簽署之前拖延的勞動合同,保險和待遇經過與前工廠的董事長和總經理的協商,決定繼續執行之前的工資待遇,待合同期滿之後再做安排和考慮。
這個答覆顯然讓我們之前的所有猜想都付之一炬,我們想過好的結果,大煉廠害怕生產繼續延期,無法向鋼廠領導交代而做出讓步,將一百多名職工的檔案上交鋼廠人事部備案,並且由作業區,大煉廠的領導寫報告申請將我們以非正常程序轉爲鋼廠正式職工;我們當然也想過壞的結果,大煉廠的領導們認爲這是個比較棘手的問題,早解決早安心,早死早託生,於是一刀切將這些不聽話的年輕職工們一併解除勞動關係,而重新招工,並且以他們認爲合適的方式;我們也想過適中的結果,就是鋼廠繼續和職工談判,在雙方平等的基礎上可以答應職工的部分要求,比如說提高工資待遇等等。
可是我們真的就沒想到會有這樣一個結果。這個結果着實讓大煉廠的領導們自豪驕傲一番,他們認爲他們做出了一個英明的決定,一舉兩得,既可以安撫這些不聽話的職工,讓他們無話可說,又可以繼續安安心心的搞生產搞建設。在他們看來,對付這些年輕人,小意思,剛覺得吃了點辣椒就想去和四川人挑戰吃辣的,太自不量力了,你們不是總是說以前的工廠如何如何嗎,那麼好,一切就按照以前的規矩來辦。
一點也不錯,我們真的是沒什麼可說的了,大煉廠的這一決定公佈之後,主動權就自然而然的落到了他們手裡,勞動合同上蓋的是以前工廠的公章,你簽了就意味着你現在和這個工廠還有關係,一切還有的商量,你也可以不籤,那麼後果就說不好了,而且還要自負。
接下來的結果,自然而然,我們大部分人在經過慎重考慮之後再那份勞動合同上籤了字,期限是兩年,將之前做下來的工期減下來,我們就還有不到一年的合同期限。
又是一週過後,所有人都簽了合同。
這是我們最無奈的結果,雖然我們在合同上簽字的時候都有些隱隱的氣憤,但是我們現在已經沒有其他的理由了,如果現在還要找理由要求什麼,那麼就是無理取鬧,強詞奪理,胡攪蠻纏了。
工廠開工了,由鍋爐和軟水兩個車間打頭陣,最先運轉了起來。趙重陽和齊廠長每次在巡視的時候,頭也揚的更高了,在他們的一言一行中雖然還保持着領導們該有的那份盛氣凌人之外,還隱隱的顯現出了對這些年輕職工們的不屑。
驚蟄。這天是個特殊的日子,因爲作業區計劃今天焙燒窯正式點火。
既然已經上到這樣一個層次了,那麼毫無疑問,我們煤氣爐也點火了,並且開始了正常的運轉,在經過取樣化驗之後,煤氣中的各種氣體含量基本合格。其實說合格,實際上也只是估計,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爲在這個工廠裡面所有的設備和工序基本上就沒有一個可以按照正常生產情況生產的,就連化驗室也是一樣,姜巍作爲化驗室的主管,不止一次的拿着手裡的煤氣化驗數據對我說,甭擔心,化驗室裡的一些儀器有時候誤差很大,這個我們當初在化工廠時的師傅也沒辦法。
這句話着實讓我安了心,因爲每次趙重陽和齊廠長問我煤氣質量如何的時候,我都說還可以,然後他們會去看一下煤氣班的值班日誌,並且對我們按照化驗室提供的氣體含量填寫上去的數據評頭論足的時候,我總是會說化驗室的儀器有誤差,我這樣說一點也不擔心上面的領導會去找姜巍麻煩,因爲誰都知道,趙重陽手下的一個助手就是搞化驗的,連他都說確實是有誤差,儀器沒有問題,就是找不出誤差原因。所以趙重陽和齊廠長在經過多次刨根問底之後也就對此事不了了之。
大窯點火這天,焙燒窯的操作車間里人山人海,好不熱鬧,齊廠長,趙重陽,生產科的科長副科長,大學生科員,技術科的科長副科長,大學生科員,安全科的科長副科長,大學生科員,設備科的科長副科長,大學生科員,就連辦公室的王主任都前來。
這天我們煤氣班剛好是王亞偉和文龍的班,也是我最不放心的班,雖然王亞偉和我師出同門,但是卻總讓我感覺不是那麼放心,倒是少年老成的文龍穩穩當當的在按照我的命令一步一步的執行着點火前的各項工作。作爲班長,王亞偉似乎缺少了一份當班長的穩重和睿智。
“劉瑞,怎麼樣,彆着急啊,把所有安全工作做到位。”老蔣站在煤氣管道上看着我們忙得不可開交,現在對於正在焙燒窯操作車間裡等待着觀看點火這一盛大的儀式的人們來說,老蔣可謂是最懂這些工序的人了,所以在他說完那句話之後,便刻意的走到我身邊,儘量壓低聲音對我說,“你們做你們的,要把所有安全工作做到位,不要着急,就算是一會趙區長齊廠長他們來說什麼,你也不要去管,你做你的。聽到了嗎?”我看了看他,意味深長的點點頭,然後繼續指揮者王亞偉和文龍。
老蔣說得果然沒錯兒,在我們這邊遲遲沒有向焙燒窯的司窯工發出可以點火的指令的時候,齊廠長和趙重陽雙雙來到了煤氣班,詢問到底爲什麼這麼半天還沒有弄好。我隨便找了個藉口說是煤氣質量目前還不合格,怕點火的時候出現危險。趙重陽看了看有些不耐煩的齊廠長,對我說,要快,劉瑞,在保證安全的前提下儘快解決問題。然後又看了看齊克青。
我點點頭,說正在努力的解決問題。
其實現在真正的原因就是煤氣質量不合格。
在煤氣取樣拿到化驗室化驗之後得出的數據顯示,目前煤氣中的氧含量大大超標,然後我按照從師傅那裡學來的煤氣班特有的自檢方法檢測了一下。就是將取樣袋的口子解開,將裡面的煤氣慢慢釋放出來,然後在遠離煤氣車間的地方用打火機對着口子裡釋放出來的煤氣點了一下,沒點燃。
時間又過去了半個小時,趙重陽獨自的來到煤氣班查看情況,他想說些什麼,但是又礙於自己對這方面壓根兒就不懂,怕說錯了,一來招致我們的嘲笑,二來萬一因爲他的話影響到後來的點火大戲,面對那麼多的領導,他擔當不起。
“劉瑞,還要多長時間啊。”趙重陽儘量用平和的語氣問我。我搖搖頭,說還正在找原因。趙重陽皺了一下眉頭,說盡快儘快。然後稍頓了一下說,之前不是挺正常的嗎?
我說是啊,但是不知道爲什麼現在出現了狀況。
趙重陽焦急的看了看錶,說,不行的話問問你們師傅,看看到底怎麼回事兒。
我說剛打了電話沒人接。
趙重陽無奈的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錶,甩了一句儘快,然後轉身沿着煤氣管道回到了焙燒窯車間。
就要到下午四點交接班的時間了。王亞偉拿着取樣球對我說,剛剛讓文龍取了樣又去點火試了試,可以了。
我看了看文龍,王亞偉身後的文龍也點點頭。我們走到煤氣操作平臺上的小值班室,由我拿起電話撥通了焙燒窯值班室的電話。
衡欣昇很平靜的喂了一聲,當聽到我說一切就緒之後,衡欣昇嗯了一聲,然後安排人去做準備工作,一時間,焙燒窯的操作車間引起了一陣轟動,他們像看明星一樣看着衡欣昇掛斷電話之後全副武裝的帶着手下的值班長和一個司窯工走出值班室,然後在老蔣的指揮下慢慢的退到了角落,將大窯口的一小片空地讓了出來。他們個個臉上都帶着微笑,互相談論着這即將發生的驚天地泣鬼神的點火儀式。
在講煤氣管道尾端的放散閥拉開之後,我再三的讓王亞偉確認,王亞偉說氣壓比較低而且今天陰天根本看不出尾端放散閥的煙囪是否冒出了煤氣。我仔細看了看說了一句至今讓我後悔的一句話,隨即也算是下達了我最後悔的但卻最痛快的一道命令:可以,告訴他們點火。
焙燒窯那邊的景象我不知道是什麼樣子的,因爲那個時候我一直在忙着查看他們打開煤氣閥門之後我們這邊的數據表上的數據,並且指揮者王亞偉和文龍做適當的調節。
“沒着啊,瑞哥。”司窯工任亮焦急的趴在窗戶上對着我們喊道。
沒着?我有些納悶,不可能沒着啊。
“再試試!”我讓文龍將鼓風機的閥門開大,增加煤氣爐的供風量,加速爐內的汽化反應,這樣可以產出更多的煤氣。
但是一分鐘之後,操作盤上的各項數據開始不正常的波動,我焦急的看着跳動的數據,王亞偉站在身旁不知所措,只有文龍冷靜的站在煤氣管道上看着尾端的放散閥的煙囪。
“瑞哥,尾端的放散好像沒冒煙啊。”文龍皺着眉頭回來向我彙報着這一重要的信息,當我聽到這個消息之後,萬分焦急的打算立即告訴焙燒窯那邊先不要進行任何操作的時候,只聽一聲驚天的悶響,“嘣!!!當!!!”
我的臉頓時被嚇綠了,王亞偉雙腿一軟差點坐在地上,文龍更是下意識的雙手抱頭向後踉蹌了幾步。
我們三個人幾乎是不約而同的認爲,出事了,而且出大事了。因爲師傅曾經告訴過我,在煤氣班,在煤氣爐司爐工這個崗位上,最最害怕的就是聽到巨響。這意味着可能發生了爆炸,發生了事故。
我愣在原地,下意識的看了看操作盤上的數據,煤氣的出口壓力已經降到了正常限度以下。我是最先冷靜下來的,立即命令王亞偉按緊急情況處理。
王亞偉先是楞了一下,隨後在文龍的提醒之下,我們三個人迅速按照煤氣爐的熱備程序進行突發情況的緊急處理。
我的腦子裡想到的是,焙燒窯那邊的情況,這一聲巨響讓我浮想聯翩,甚至是最壞的結果,一屋子等待觀看這個盛況的領導們無一生還的倒在了地上,焙燒窯操作車間的玻璃被震碎,焙燒窯的煤氣燒嘴被炸爛,司窯工滿臉是血的倒在地上,手裡還握着點火用的鋼釺。
在我們處理完緊急情況之後,我們三個人都愣在了原地,我挪動着自己的雙腿走上煤氣管道,打算去看看事故現場的慘狀,但是下面的一幕讓我出乎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