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二】
躲過了鬼子的追兵,回到三岔嶺陣地的我們,忽然的就成了全軍口口稱讚的英雄。
王團長、過營長、還有我團近千戰士。
不只因爲我們端掉了鬼子的前沿炮兵陣地,更因爲我拿給王團長的,從鬼子指揮部裡摸來的地圖文書。
只是對這英雄二字,我心裡卻忽然的沒有感到一分觸動。
這一戰裡有着太多的巧合成分,若不是有那樣多的巧合堆積在一起,只憑着一時興起而決定了對鬼子炮兵陣地進行襲擊的我們,想必是定然拿不到什麼戰績的。
甚至於,我們連活着回來,也要變成一樣奢望。
其實說起來,我最該感謝的應該是麻子。
是他最先覺出了我們計劃的漏洞,在無法向我請示的情況下,當機立斷主動帶人隱在了外圍。
又從他們在另一個方向的潛伏地點及時的追上了我們,最終成爲了突圍成功的決定性因素。
雖然麻子的所作所爲有些個人主義的嫌疑,但我自己又何嘗不是這個樣子?
於是心裡只剩下了對麻子的感激,但這樣的話又不能直接的說出來,要不然以後手下的戰士都個個都出來自作主張,我這個兵還要怎麼帶下去。
而鐵匠……我對他當時強拉我離開小牛的舉動依然有些介懷,即便他同時也算是救了我的性命。
所以我乾脆就什麼話也不去說,躲過了滿眼崇拜,前來詢問詳細戰況的二連戰士,躲在陣地的角落裡去閉目休息了。
鬼子不知在什麼時候停下了他們的攻勢,看樣子一時間也沒有再次組織起進攻的意思。
我也有了充足的時間來調整自己,吸取此戰的經驗教訓,儘快使自己這個連長變得更加稱職。
……
是夜,羅文峪前線總指揮,暫二師師長劉汝明將軍率部抵達前線。
至此,我軍所有能夠調動到羅文峪一線的部隊全部抵達戰場,嚴陣以待靜候日軍再次來犯。
暫二師全部,我三十七師一旅,即我所在的一零九旅,還有三十八師增調而來的兩個團……
當然,對我這樣的基層戰士來說,其他地方的守軍是如何與鬼子作戰的,我不會知道太多的詳情。
我唯一能知道的是,第二天早上,鬼子開始了對我軍防線的全面進攻。
這個時候的我,才無奈的發現,我們昨日的舉動竟已全部變成了無用功。
鬼子打頭陣的依然是炮兵,而炮彈的密度,更是昨日炮火密度的整整一倍!
在對面正對着我軍陣地猛轟的鬼子炮兵,這次怕已不止是僅僅一個大隊的兵力了罷。
儘管心裡有着太多的悵然,但眼前這仗,卻還得繼續的打下去。
被鬼子火炮壓制的擡不起頭來,依舊只能無奈的藏在掩體裡面。
期待着今日繼續能有好運眷顧自己,不要被鬼子的炮彈盯上,就這樣窩囊的丟了性命。
但今天的戰局,卻顯然不會像昨日那樣輕鬆。
鬼子的武器裝備,可要比我軍好過太多太多了。
山下是鬼子步炮協同組織起的大規模衝鋒,爲了將鬼子阻在山下,我們必然無法在掩體裡躲藏太多的時間。
頂着猛烈的炮火還擊,怎麼想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更不用說在我們的頭頂上,還有鬼子的飛機不時呼嘯而過,繼而精準的向我軍陣地裡投下一兩枚炸彈來。
這一次,鬼子終於用上了他們從東三省特意調來的飛機,而屬於我們國`軍的飛機,此時卻還不知在哪裡的飛機場藏着,連油都沒有加上一滴。
幾乎是在一瞬間,整個戰場裡就佈滿了嗆人的硝煙。
緊緊抱着自己的腦袋,將身體貼緊了掩體,根本就不能有一分別的動作。
炮火,硝煙,激起的土石砂礫,飛舞的斷臂殘肢……
我所在的這個地方,依然,還是人間地獄。
習慣了地獄的人類,怕也只能被稱作是惡鬼了罷……
轟炸持續了整整一刻鐘,當我從被震落在身上的泥土裡鑽出的時候,昨夜才加固過的陣地已全然沒有了初始時的樣子。
不遠處山頭上暫二師的友軍隊伍所依託駐守的長城,更是隻剩下了一片的斷壁殘垣。
而在昨日,這一段的長城依舊保持着完整的模樣,遠遠連城垛都還能瞧得見……
“鬼子上來了!”
“準備戰鬥!”
炮擊過後,必然是步兵的大規模衝鋒。
纔剛剛險死還生的戰士們,立即將身邊戰友犧牲的悲痛拋在腦後,以最快的速度進入了陣地。
鬼子的隊伍以日僞軍混編,滿山遍野的散成一片。
單隻從人數上瞧去,就能對普通戰士的心裡造成極大的壓力。
“不要怕!”
“殺敵報仇!”
在眼前這樣的情境下,任何語言都會顯得蒼白無力。
我沒有再與戰士們說什麼打氣的話,經歷了昨日的戰鬥,所有幸存的戰士都已明白了戰場的殘酷。
他們已見識到了這個戰場中冰冷的法則。
生或者死,單單害怕是沒有一丁點作用的,想要活命,便只有拼命殺敵。
殺,將面前的敵人統統殺死,自己也就得到了活命的機會。
“打!”
幾乎在戰士們剛剛進入陣地,我也纔剛喊出句殺敵的口號出來的時候,鬼子的兵鋒就已快要到了我們的陣地前沿。
今日註定慘烈的戰鬥,也終於在這個時候正式打響!
早就給自己的步槍壓滿了子彈,在戰鬥開始以後,專挑着有價值的目標下手。
只是,鬼子的人數着實太多。
他們似乎已篤定了我們的守軍沒有多少士氣,篤定了只要他們這一個衝鋒過後,我們就會將三岔嶺陣地拱手相送。
就連平時畏戰不前的僞軍,今日也現出了難見的血勇,一個個嗷嗷叫着向我們的陣地撲來。
他們,確實做了個最稱職的肉盾!
即便倒下一層又一層的下去,卻還是保持着最初的衝鋒勢頭。
這麼拼命做什麼,難道僞軍今天吃錯了藥?
雖然心裡有着這樣的疑惑,但手上可沒有一刻停歇。
只將一發發子彈從槍膛裡怒射而出,做着自己身爲一名戰士的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