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等江山說話,一邊鬱悶的差點兒蹲着畫圈圈的胡瑞賢悶悶的說到:“說你是烏龜還委屈你了?哪次戰鬥,你不都是抱着你那破機槍躲在後面打掩護?”
“白癡!機槍本來就是掩護你這個炮灰往前衝的!端着機槍往前衝,那不是勇猛,那純粹是找死。”宮智博不屑的對老虎說到。
“喂喂喂,你說誰是炮灰呢?”一邊的李凱和丁梅可不答應了,兩個人和胡瑞賢一樣,都是小隊裡面的突擊手,乾的是和老虎一樣的活計,宮智博一句話,把幾個人都得罪了。
“抱歉抱歉,李凱,丁梅,我可不是說你倆啊,關鍵是這隻死老虎整天唧唧歪歪的,實在是太煩人了!送廣東去吧!聽說那裡有道名菜叫***,挺稀罕他的!”眼看着自己不小心犯了衆怒,宮智博連忙撇清自己。
江山和獵鷹小隊的隊員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徹底無語了。看來獵鷹特戰旅裡面有了這羣活寶,以後是不會寂寞了。火狐小心翼翼的對江山說到:“旅長,要不,以後就叫他們自己組成一個‘活寶小隊’得了,我實在想不出還有啥名字比這個更合適了。”
李凱大概也覺得自己這幾個弟兄們鬧得有點兒過了,略帶歉意的對江山說到:“旅長,您別見怪啊。弟兄們這一年多以來,一直都活的憋屈,雖然一直沒忘了和鬼子幹,可是壓力確實太大了。這麼憋屈下去,大夥兒都得憋出毛病來,於是老虎這小子就整天插科打諢的給大夥兒逗樂子,其實真要是打起仗來,他比誰都不要命。他那個班十幾號弟兄,活到現在的就剩他自己了。”
江山飽含深意的看了還在嘻嘻哈哈和丁梅、宮智博笑鬧的胡瑞賢一眼,語氣低沉的說:“能在這樣的條件下,能在這樣的環境裡,還能笑得出來的人,我相信他肯定是真漢子!老虎是好樣的!”
胡瑞賢雖然一直在和幾個人說說笑笑,耳朵卻一直支棱着,偷聽着自己老大和江山的對話。江山的話一字不落的傳進了他的耳朵裡,剛纔還有說有笑的老虎突然沉默了,然後捂着自己的臉,慢慢的蹲下了身子。
一陣悲慟的哭聲從他的指縫間傳了出來,大夥兒面面相覷,目瞪口呆的看着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老虎,不知道這小子又在發哪門子神經。
“頭兒,我想大龍,想大鵬,想那些戰死的弟兄們了。二十幾個人啊,就剩咱們幾個了,你說,他們咋就不能等着咱們啊?!”老虎哭着說。
李凱呆呆的立在那裡,如遭雷擊。淞滬抗戰剛結束的時候,他們還有二十多個弟兄,結果一年多的戰鬥下來,就剩了這七個人。一年時間,戰鬥減員超過百分之六十,可見他們曾經經歷了多麼慘烈的廝殺。
丁梅是個女孩子,感情相對細膩一些,老虎的話勾起了她的回憶,原本還故作強硬的她,也慢慢蹲在地上,淚珠止不住的落了下來。“要不是爲了救我,大鵬和大龍不會死,凌雲也不會丟了一條腿!是我拖累了大夥兒啊!”
孫凌雲拖着殘腿蹦到丁梅跟前,費力的蹲下身子,拍拍她的後背,笑呵呵的說:“傻丫頭,瞎琢磨什麼呢?大龍和大鵬也不會怪你的啊。我這不也挺好的啊,再說當時要不是你給我做手術,我也活不到現在啊。丟條腿,撿條命,我知足了。現在少條腿,出去搞情報,誰還會注意我這個殘廢?沒事兒沒事兒。”
李凱緩緩的對江山說到:“丁梅是衛生隊的大夫,我們在上海發現她的時候,她的身後至少跟了兩個小隊的鬼子。都是當兵的,咱不能眼睜睜的看着她落到鬼子手裡啊。真要那樣,這丫頭這輩子可就毀了,鬼子是個什麼德行,咱們心裡都有數。大龍和大鵬那一仗都折了,凌雲也捱了一發炮彈,雖說撿了條命,可是左腿卻沒保住。”說到這裡,他的語氣慢慢低沉了下去,最後陷入了沉默。
沉默了許久之後,江山才擡起頭,對李凱說到:“李凱,帶我去看看那幾個弟兄吧。現在咱沒法兒帶大夥兒回家,至少,咱能從他們墳頭上捧把土回去,讓活着的人記住他們的名字吧。身子埋在這兒了,讓弟兄們的魂,回家吧。”
獵鷹的幾個隊員也湊了過來,打頭的火狐看着江山,語氣堅定:“旅長,我們也得去!去接弟兄們回家!”
所有人都要去,江山一時間覺得有些爲難,杜大小姐就給留了一輛車,想要擠下這十幾號人,顯然是不可能的。無奈之下,他只好又麻煩了一下杜大小姐,從青幫旗下的工廠裡面調來了一輛卡車,纔算解決了這個困難。
一行人坐車直奔上海郊外。在一處相對僻靜的山林前,李凱示意開車的豹子停下了車。
靜謐的山林裡面悄無聲息,時間已經接近午夜,周圍悄無人煙。清冷的月光透過已經快要樹葉落盡的枝椏,在林間灑下一片光斑。幾隻夜梟啼號着掠過夜空,給這肅殺的氣氛平添了一絲寒意。
深秋的夜風掠過樹梢,漆黑的夜色中,胡亂的刺破夜空的樹枝,凌亂的在四周飛舞着。江山看着這略顯恐怖的環境,心中突然冒出一個古怪的念頭。這片小小的山林,不就是整個中華大地的一個縮影嗎?妖風肆虐羣魔亂舞,整個華夏大地都籠罩在一片暗無天日之中。只是,黑夜已經降臨,黎明,還會遠嗎?
李凱第一個走進了山林之中,在這片黑漆漆令人膽寒的密林裡,他卻沒有一絲恐懼,走得坦然而堅定。是啊,他有什麼好怕的呢?這裡埋葬的都是他的兄弟,站起來是天倒下去是地的鐵骨錚錚的好男兒。這片林地就是這些熱血男兒的歸宿,李凱能真切的感覺到,弟兄們都在看着自己,大鵬、大龍、小東北......一個個熟悉的面孔從漆黑如墨的夜空中浮現,對着他微笑着。這裡有的,都是忠魂,什麼魁拔鬼魅宵小之輩,在這些忠魂面前,都沒有藏身之處。
江山和其他人默默的跟在李凱的身後,誰也沒有打擾他。沒有在戰場上經歷過生死的人,是不會明白生命的脆弱的;沒有這樣一羣同生共死過的兄弟,自然也無從體會那血濃於水的兄弟情誼。他不知道,坦然的面對死神的那一刻,這些戰士們心裡都在想什麼。他只知道,有這樣的戰友,有這樣的兄弟,在戰場上,在面對任何兇險的時候,他可以放心的把後背交給他們,然後自己毫無顧慮的去衝鋒陷陣。
穿過一片灌木叢,江山等人的眼前豁然開朗。一片空地出現在樹林中間,頭頂的月光終於衝破了樹林的遮蔽,將皎潔的光華灑在這片空地上。
一個整齊的方陣出現在衆人的眼前,這是一個墓碑的方陣!莊嚴肅殺,雖然靜默無聲,卻給人一種震撼心靈的感覺。無聲之中,江山卻彷彿聽到了一聲聲的吶喊,那是金戈鐵馬的拼殺聲,是熱血衝出胸膛劃破蒼穹的怒吼。
李凱等人緩緩的走到這片墓碑的方陣前面,每一步都走的凝重無比,沉重的腳步,似乎每一步都直踏在衆人的心尖上。江山靜靜的看着他,一言不發,心中卻是翻起了滔天巨浪,這這片躺着的方陣面前,所有的語言都是蒼白的,剩下的,只有震撼和欽佩。
李凱哭了,守着所有人,這個三十歲的漢子,哭的撕心裂肺淚如雨下。他癱倒在一座座墓碑前,瘋狂的撕扯着自己的頭髮,嘴裡不停的嘶吼着:“你們這羣不講信用的混小子,不是說好了一起殺鬼子,做一輩子的兄弟嗎?你們怎麼就說話不算話,扔下大哥我自己先走了啊!”
沉默,迴應他的是一方方冰冷的墓碑,和一捧捧沒有溫度的黃土。豹子想要上前去扶他,卻被江山一把拉住了。“讓他哭吧,這麼長時間了,他們不容易啊!”江山長嘆一聲,緩緩的說到。
過了許久,直到李凱哭累了,沒有了聲音,江山才走上前去,在墓碑前駐足,從口袋裡面掏出一瓶酒,緩緩的傾注在墳前的泥土裡,輕聲說到:“各位弟兄,我知道你們都沒走遠,就在天上看着我們,等着我們把小鬼子趕下海,趕出中國,趕回老家去!弟兄們放心,我江山守着各位立誓,不把鬼子趕出中國,我就沒臉回來見各位了!今天開始,李凱等幾個弟兄,就要跟着我一起重返戰場,殺鬼子去了。幾位在天之靈保佑,讓他們這些漢子都平平安安的,等到勝利的那一天,我們一定回來,到時候咱們哥兒幾個一醉方休!”
說完這一切,江山蹲在李凱跟前,擲地有聲的說到:“李凱,是爺們兒的,就擦乾淨眼淚站起來!咱獵鷹特戰旅裡,都是響噹噹的漢子,想要流淚,等打跑了鬼子,喜悅的淚水隨便你淌!弟兄們都在天上看着你,別讓他們笑話!”
李凱擡起頭,然後一把抹去了臉上的淚水,堅定的挺直了胸膛,眼睛裡放射出異樣的光彩。江山滿意的看着他,拍拍他的肩膀,回頭對火狐和豹子說到:“豹子、火狐,每座墳上取一捧土,帶回咱們獵鷹的烈士陵園,這些都是咱們的兄弟,帶兄弟們回家!”
等到忙完這一切,江山大手一揮,豪氣干雲的說到:“行了,不開心的事兒不說了,現在,大夥兒喝酒去,今天咱們一醉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