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相國到此有何事?”
“呃……”嚴殊愣了愣:明明是九方煙要來,我又沒什麼事!就算有,那也就是——“皇上,請爲微臣找一把牙刷吧。”機會難得,乾脆就讓他給我弄把牙刷好了,免得說我沒事亂闖御書房,諒你九方煙也沒什麼花樣可耍。
“放肆!”九方煙大喝一聲,不由忿忿:“你竟敢讓皇上爲你做事!你以爲你是太上皇?”他說着,連忙向麒真行禮道:“啓稟皇上,臣弟一早進宮拜望燕大人,想不到卻聽到他在清越館放出對皇上不敬、對我朝不滿之言,還望皇上定奪!”
九方麒真微微皺了皺眉頭,問:“相國說了什麼不敬之言?”
“宰相他一起牀便大罵:‘這是什麼朝代啊!什麼皇宮啊!’分明是對皇上和我朝極爲不滿。”
嚴殊一聽自己被人誣衊,連忙喊冤:“皇上!微臣冤枉啊!您對臣善待有嘉,試問微臣怎麼會有二心呢?”
九方煙一反往日的溫厚,喝道:“哼!這倒要問問宰相大人自己了!皇上對你信任有嘉,你卻這樣對皇上!”
“朕在問相國,皇弟不要插嘴。”不怒而威的語氣,讓九方煙像夾起了尾巴的狗,小聲地嘀咕道:“臣弟是有證人的。”
“證人?”麒真很意外地微微別了別頭,九方煙就讓那小太監把自己聽到的說給皇帝聽。
“回皇上,奴才確實聽到宰相大人說……”
不是這樣的!嚴殊擡頭一望——皇帝那難以置信的眼神那樣嚴厲,讓他覺得很陌生。儘管和這個人本來就是陌生,只是第一眼見到他的時候,都沒有現在這樣難以跨越的鴻溝。嚴殊忽然有點害怕,這是他最不喜歡見到的眼神,充滿質疑的眼神,他討厭人與人之間的不信任,雖然他在這個世界只是出來乍到,雖然他不是真正的宰相……如果我是真的,他也會像現在這樣看着我嗎?
“相國,你還有什麼話要說嗎?是王爺冤枉了你?”不造作的明快,讓嚴殊感到還有迴旋的餘地。語言是交流的工具,任何誤會的產生都是因爲沒有及時溝通,所以現在,我有必要爲自己辯解了。
嚴殊給他一個大大的叩首,振振有辭起來:“王爺也是一番好意,只不過沒有弄清事實。臣是說過那樣的話,那絕對不是對陛下不敬,也不是對我朝不滿,實在是另有隱情。”
“哦?”麒真因爲嚴殊半路里吊他的胃口而微微向前傾身,饒有興致的樣子:“相國有何隱衷?”
嚴殊的雙眼滴溜溜一轉,說:“此事說來話長,要說那就得從這牙刷開始說起了……”
“相國你倒是說說,若說得有理,朕就赦你無罪。”
嚴殊得到了允許,隨即口若懸河道:“臣一覺醒來,便感受到陛下的洪澤,故而忍不住讚歎:這是什麼朝代啊!這是什麼皇宮!言下之意就是說,這是多麼偉大的王朝!多麼燦爛的皇宮!微臣已經無法用合適的詞來形容心中的感動,只能用‘什麼’來抒發這種情感。所以臣絕對不是對我朝不滿,相反的,臣對我朝十分滿意,對陛下也是萬分景仰!”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麒真爲他這番話微微點了點頭,又問:“但這又和牙刷有什麼關係?”
嚴殊接着回答:“正因爲臣太過滿意,就更容不得這宮裡有任何破壞這完美的瑕疵,所謂‘沒有最好,只有更好’,臣偶然發現宮裡竟還未流行使用牙刷,實在有損國體。牙刷可是個好東西,它可以比茶水更有效地祛除口中殘留的食物渣滓,防止口臭,嘴巴不臭了,說出來的話也比較乾淨中聽,大家就不會因爲聽到了難聽的話而產生什麼爭端和隔閡,這宮裡的生活會更加和諧,如此一來,皇上也可以免去許多瑣碎小事的煩擾,有更多的時間考慮國家大事。”
“這樣說來,這牙刷的確是很重要了?”麒真聽得甚感有趣,這可是個聞所未聞的稀罕事,他將一條小臂撐在案上,把全身的重心都傾向前方,一心想要融入這件事中的樣子,讓偷偷擡眼瞄着他臉色的嚴殊覺得皇帝這個動作很率真、很俊美。
“非常重要!”嚴殊回答得斬釘截鐵,他心裡則爲自己這爲了一己私慾而假正經的表情而暗自發笑,而最好笑的,是皇帝還像那麼一回事似的和他接話。
“那麼,相國知道哪裡可以找到牙刷?”
皇帝都這麼問了,嚴殊頓時有種魚兒上鉤的快感,馬上就可以刷牙了!他竭力掩藏住自己洋溢的笑容,恭敬地答道:“微臣聽說民間有牙刷,故而打算尋訪民間,找些樣品回來,再改造成適合大臣、貴族、妃嬪以及太監、宮女們使用的官方牙刷。”
麒真顯得興致盎然,更爲他增添了幾分卓卓風采,髮際眉梢都透着瀟灑的氣息。他第一次發覺和宰相談話可以這麼輕鬆自在,這麼舒心愉悅。不,他覺得自己早該發現了,從班師回朝第一眼見到人羣中的他時,相國就變得這樣不可思議!眼前的人,經歷了生死邊緣的徘徊之後,彷彿一下子從高貴嚴謹、秉持節制的尊者化身爲與天神相抗衡,想要扭轉乾坤的精靈。這讓麒真也作出了前所未有的決定:
“這倒是個新鮮事,朕出戰告捷,大慶三日,不妨就趁此機會爲相國寫張皇榜,向民間懸賞牙刷,也免去相國大海撈針、無的放失的辛勞。”
“皇上英明!如此必定事半功倍,微臣謝皇上成全!”嚴殊心裡樂開了花,伏到地上又是一個大大的叩首。本來給人下跪這檔子事,他打從孃胎出來學會走路之後就沒再幹過,從小就成績優異,連父母都從沒叫他罰跪過,工作以後也是青雲直上,別人還恨不得給他下跪呢!他原先以爲以自己的傲慢優越感,一定會對這種行爲十分牴觸,可是不知道爲什麼,現在卻跪得理所當然,好比事先排練過似的。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入鄉隨俗”吧?
其實牙刷這東西,非要自己做的話,找根樹枝鑽幾個洞,插幾簇馬尾毛也可以湊合一下,反正就現在這個科技水平,也就這種材料了,但是嚴殊這個十指不沾泥的大貴人偏偏不願自己動手,哪有堂堂宰相親自找材料做牙刷的道理?有權不用,過期作廢!老闆不願千金買笑,自有別人買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