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且他很快就發現自己沒有時間去考慮這個問題,因爲麒真拿起臺上的茶杯輕啜一口的同時,還用平行而銳利的目光直視着他,然後緩緩放下茶杯,波瀾不驚地問道:“那麼,關於你來這裡的目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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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殊的兩個嘴角習慣性地上浮到一個角度,彷彿責怪麒真明知故問似的湊到他耳邊嘀咕道:“臣不是說了嗎?不要小看這個地方,在這裡可以瞭解時局政治,對於皇上指點江山很有幫助。”他頓了頓,然後又笑笑:“當然了,口說無憑,我們就在這裡到處轉轉,相信一定會有所收穫。”
得到麒真的肯定之後,三個人就一同從房裡出來,走在微暗的樓臺上俯瞰樓下燈紅酒綠、鶯歌燕舞、紙醉金迷。
“我們在上面能看到什麼?”
對於麒真的發問,嚴殊抹嘴一笑,故做神秘地說道:“先別急,過一會兒就有好看的了。”他的話音剛落,就見樓下忽然有兩名男子扭打起來,人羣之中則議論紛紛:“朝廷實在是太黑暗了……”
麒真不由皺了皺眉頭,他還是第一次聽到外界有人說朝廷太黑暗,連忙問嚴殊:“樓下那些是什麼人?”
嚴殊狡獪地笑道:“打架那兩位分別是兵曹判書和御史大夫家的公子,他們仗勢鬥毆,引起了周遭人對朝廷的不滿。”嚴殊說着,還得意地挑了挑眉,補充道:“這不是賺到了兩個黑名單嗎?然後是處置這兩位公子,還是瞭解那些對朝廷不滿的人,都只是您一句話。”
“即位以來朕一直以爲自己勵精圖治,應該國富民強纔對,沒想到……竟還有人在天子腳下作奸犯科。”麒真的聲音雖然壓得很低,但是嚴殊分明聽出他語氣中的不滿。同樣以低聲勸說:“皇上不必氣惱,因爲這還不是最可氣的。”
麒真滿臉狐疑地盯着嚴殊:“怎麼,還有更嚴重的?”
嚴殊沒再說什麼,只做了個手勢,便在前面引路,一直到一個拐角處的廂房門口才停住腳步,向麒真和子言恆做了個“噓”的手勢之後便半倚在門邊偷聽,並告訴麒真裡面是右承旨以及其他幾個官員。
“什麼?淆河的堤壩也塌了?淹死了不少人?那堤壩前年才修成的,當時不是你在監督嗎?你到底抽走了多少銀兩?”
“我就抽了一點點,我想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哪曉得兩年就頂不住了。這件事可千萬不能讓皇上知道。”
“爲了瞞住上次那事已經夠叫咱們心煩的,你還捅出這樣的簍子,要是下面連着來幾個急報,我可保不了你。”
“唉,大人,您別這麼說嘛!我們可是一條船上的,我要是出了事兒,你們那些事我也知道,到時候皇上問起來……”
“你還敢威脅老夫!”
麒真在外面越發聽不下去,忍不住在外面吼了一聲:“你們好大的膽子!”他幾乎忍不住就要一掌拍開那道門。但是這事不宜在大庭廣衆之下處理,他便猛地一轉身,臨走時卻聽那裡面的人竟毫不懼怕,繼續竊竊私語,讓他呼地又轉回身,站在門邊,聽那些人究竟不可救藥到什麼地步。
其實裡面的人聽到那一聲吼還是有些害怕的,只是沒有上一次被嚴殊整的時候厲害。因爲他們認定這次也是宰相所爲:“我似乎聽到皇上的聲音了?”
“哪裡,一定又是宰相在尋我們開心了。你不記得上次他冒充皇上的事情了嗎?他叫我們平身,我們還真傻呵呵地趴平了身體讓他踩呢!”
“我說宰相怎麼這麼愛開玩笑啊?”
“你忘了,他那麼懂兵法,這就是兵不厭詐。”
後面的話,麒真沒有再聽,因爲他已經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原來是相國……他看着嚴殊有些尷尬的表情,露出一抹別有用意的淺笑:“起駕回宮。”麒真說着,一把將嚴殊拖下樓梯,隨手攔了幾名轎伕,就把嚴殊丟進了轎子。
嚴殊被拖着,跟着他的腳步走得飛快,有些死樣怪氣地坐在麒真旁邊,問:“皇上,那幾個人你打算怎麼處置?”
麒真笑而不答,讓嚴殊心裡很沒底:剛纔他們說我冒充皇帝,他聽到沒有?如果聽到了,他打算怎麼修理我?
起轎了,嚴殊覺得剛纔應該從宮裡帶着皇帝的大轎子來,那叫一個寬敞!我摔進去時橫在裡面都可以,而這個隨便在路上攔的“轎的”也窄得太差強人意了一點。只能容納一個人的空間被他們兩個擠得一點餘地都沒有,一條腿幾乎是疊在麒真的腿上。這麼熱的天,他也不嫌熱……嚴殊翻着白眼,不住地用袖子扇着風。麒真看他這副光景,似笑非笑地問道:“相國很熱麼?”
嚴殊不假思索地就反問:“皇上難道不熱嗎?”順便還把麒真不用的扇子偷偷掂了過來,打開就扇。好熱……好熱……到底是天氣熱、轎子小,還是我被急出一身汗?他不當真也就算了,要是當真起來,冒充皇帝,十個腦袋都不夠砍!該死的韓老頭,好小子,敢出賣我!沒事告訴他們幹什麼!嚴殊現在終於確定,那天韓定邦看見自己在妓院之後,就知道是他冒充麒真了,而且還告訴了其他人!
麒真笑笑,微微將一個掌心疊到嚴殊的手掌。嚴殊不禁打了一個哆嗦:“好涼……”不一會兒,他露出一個神奇的表情,看着那隻手:“皇上,你的內功這麼方便啊?好像空調一樣,連電費都不用。”
“空調是什麼?”麒真的好奇寶寶心又被激發了。
“空調就是能夠讓不會武功的人也能享受像皇上這樣冷暖自如的東西。”
“有這樣的東西?相國家有嗎?”
嚴殊聳肩笑笑:“這個好像不太現實。”
“也就是說,相國是在誆朕?”
“不敢、不敢,臣怎麼敢騙皇上呢!”嚴殊可不會掉進這麼明顯的圈套,連忙撇清自己的立場。就在這時,轎子忽然間停了下來。
麒真向外面的隨行人問:“什麼事?”
子言恆望着對面那人,有些呆楞地答道:“啓稟皇上,是二王爺……”
小煙?他怎麼來了?這個時候,嚴殊的第一反應倒和麒真如出一轍。但是一想到自己現在和皇帝靠這麼近,要是被他看到的話,說不定會鬧得上房揭瓦呢!唉呀,怎麼忠臣和姦臣之間的鬥爭,搞得好像情敵見面一樣?總覺得哪裡有點不搭調,但又說不清是哪裡。
嚴殊急忙將麒真想要撥開簾子的手擋了下來,兩道目光毫不避諱地闖入麒真的視線。雖然這個狹小的空間中幾近黑暗,只有街市上的燈光隱約透過布的紋理滲進來,但是他的意圖卻可以看得很明確。麒真被他這樣盯着,已經到轎子口的手緩緩地放了下來。他裝出只有一個人的口氣,問:“皇弟怎麼有雅興逛這條街?”
九方煙像吃了火藥,頂嘴道:“臣弟不知道連皇上也有雅興逛這條街。”
“朕想整頓一下京城的風氣,所以出來查看。”
“若真是這樣,那是天下萬民之福。”
“如果不是什麼十萬火急的事情,皇弟不如隨朕去宮裡再商談。”
嚴殊聽着這哥倆你來我往、脣槍舌劍,不由捏了一把汗:我好像做壞事了?他們不會就因爲我而反目吧?小煙一向敬重麒真,沒想到今天竟然跟茅坑裡的石頭似的——又臭又硬!乖乖!我忘了他是個死腦筋,一是一、二是二、不對就是不對。這一點,他倒是不如麒真了,雖然麒真做事也是有板有眼,可畢竟不像他這麼轉不過彎來,非要鑽牛角尖。
但是,是誰向小煙告的密,讓他知道麒真在花街呢?不用問,用屁股想都知道,準是那個姓張的!他甚至可以想象,當九方煙得知麒真在花街的時候,一定氣得鼻子都差點沒歪掉,然後大喝一聲:“什麼?去妓院!”接着肯定三步並作兩步,氣勢洶洶地朝這邊來了。
不過麒真也真夠沉得住氣,自己堂堂一國之君,被弟弟這樣質問,居然還泰然自若地倚在轎子裡,也不生氣。嚴殊以爲他起碼會說一聲“放肆”,因爲畢竟這裡是大街,萬一被來往的行人聽見,他皇帝的面子要往哪擱?可是嚴殊不經意間又想起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那天,他的境遇和麒真差不多,或者說更糟糕——那個咄咄逼人的後生晚輩,當着設計部所有人的面罵他什麼都不懂,還無中生有地說他和總裁睡同一個女人……那時候生氣的,也並不是他嚴殊本人,而是擔心他面子問題的設計總監。這樣看來,麒真的瀟灑和我還挺相像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