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小海幾乎是一路小跑到達外科病房樓的,然後又蹭蹭地爬到三樓。
當他到達護士站的時候,已經是氣喘吁吁了。
一名端着托盤的中年護士正要出護士站,本小海急促地喊道,“阿姨,請問魏剛大夫在哪裡?”
中年護士沒有說話,指了指左側的一間屋。
寫着“醫生值班室”的門虛掩着,依稀聽到裡面的說話聲。
本小海輕輕地敲了三下門,但是裡面並沒人應答。
本小海猶豫了一下,用更大的力量又敲了三下。
“進來,進來,直接進來。”裡面傳來魏剛的聲音。
本小海輕輕地推開門,看到魏剛大夫正和一名護士交流着,沒有理會他的意思。
他靜靜地站在門口,手裡拿着父親的CT片子,一時不知道是否該打斷他們的談話。
既然人家大夫護士有事情交流,那還是耐心等待吧,反正也不差這一霎半會了。
本小海默默地打量着這個醫生值班室,覺得除了沒有電腦外,和他在齊港煤礦醫院看到的佈局也差不多。
門口有一個洗手池,洗手池的旁邊放着一個骷髏架子,那骷髏架子應該已經有了年歲,都成了黃色的了,身子胳膊處的骨頭都斷了,用一跟鐵絲鏈接着。
骷髏的後面掛着錦旗,應該是好幾個錦旗,但它們不是並排掛着的,而是重疊在一起的。
說明大夫們並不看重這些錦旗,也許他們不在乎這些“妙手回春”之類的泛泛讚美吧。
魏剛大夫終於和護士交流完畢,待護士走後,才問,“怎麼找到這裡來了?”
是啊,怎麼找到這裡來了。本小海想起門診那個老太太只是幫他問了魏剛在沒在這裡,而沒有告知接電話的護士有人要來找他。
“是門診的大夫讓我來的。”本小海不知道他們大夫之間有什麼道道,只好如實說。
“唉,那好吧,是看片子對吧?”魏剛並沒有爲難本小海的意思。
本小海連忙將片子遞了過去,“那就辛苦魏大夫了。”
魏剛沒有理會他的客氣話,用磁釘將片子定在了觀片屏上後,將裡面的燈打開。
“怪不得王老師不給你看。”魏剛是說給本小海聽的,但他並沒有轉頭,聲音也很小,完全就像自言自語。
但是正聚精會神地盯着魏剛表情的本小海卻聽得清清楚楚,急忙問道,“魏大夫,我爹的病......”
魏剛沒有直接回答本小海的話,而是輕輕地搖了搖頭,然後指指CT片子。
本小海湊上去看,卻什麼也看不出來,即使魏剛用手指着的地方,他也看不出和別的地方有什麼不同。
“看到了嗎?已經擴散了。”魏剛看看木然的本小海。
“晚期了?”本小海明白擴散的意思,就是癌細胞不只是在肺部了,“擴散到哪裡了?”
“你看這裡,病竈就在心臟附近,別說做手術了,就是做病理檢查都不可能了。”魏剛用指頭輕輕點着CT片子,好像本小海能夠看出來什麼似的。
“已經這麼厲害了麼?”本小海雖然相信這個歸國博士的話,但還是忍不住問,“可我爹現在只是咳嗽。”
“肺癌早期表現都很輕,不注意的話根本不會朝這方面懷疑,等到感覺不妙的時候,大都是中晚期了。”魏剛怕本小海不懂,慢悠悠地解釋說。
停頓了一下,他接着不緊不慢地說,“有些人即使難受,並不把痛苦說出來,以爲忍一忍就過去了。”
本小海點了點頭,他想起在縣城醫院的時候,父親在大夫面前還一直說自己沒病,一直說自己身體很好,卻咳嗽不斷的情景來。
“既不能手術又不能做病理,那我們應該怎麼辦?”本小海這個時候反而平靜了,有種靴子落地的感覺。
“放射治療也不可以了,病竈位置太特殊了。”見多識廣的魏剛也不由自主地嘆了口氣。
“只能化療了?”本小海想起離開縣醫院時說給潘主任的話,有些愕然,事情一直朝着自己想要的方向發展?
“對,只能化療了,而且效果也不一定怎樣。”魏剛看着眼前這個還未成年的男孩如此從容不迫地和自己談論他爹的病情,恍惚覺得有點太殘忍了。
可是自己只是一個醫生,面對尚未攻克的醫學難題,也沒什麼好辦法啊。
本小海突然想起重生前看過的一個電影《我不是藥神》,他依稀記得裡面提到的治療腫瘤的藥物叫什麼格列寧,不知道現在有沒有這種藥了。
“魏大夫,您知道印都有種治療腫瘤的藥物叫格列寧嗎?”本小海沉吟一會兒,終於冒險問了出來。
“沒聽說過,這是什麼藥,你從哪裡聽說的?”魏剛還從來沒聽說過世界上有治療腫瘤的藥物的,不論是印都,還是其它什麼發達國家生產的。
“那好吧,我可能是聽錯了。”本小海很無奈,也許這個時代真的還沒有這種藥吧,而不是傳沒傳過來的問題。
“化療的話,你可以回你們魯樑縣醫院進行,不一定非得在我們省立醫院。”魏剛的記性還挺好的,能夠想起本小海來自魯樑縣。
“那好吧。”本小海還能怎樣呢?一切都和自己原來猜想的一樣。
本小海帶父親來省立醫院來做CT,原本就是爲了驗證他的猜測。
“魏大夫,您這裡的電話號碼我可以記一下嗎?以後有什麼問題可以直接給您打電話嗎?”沒有手機和電腦的時代真的不方便啊,否則一個微信好友就能把這件事搞定了。
現在,即使是記電話,也只能是魏剛的辦公電話。而本小海那邊,連固定電話也沒有呢。不過,總能找到地方打電話的。
魏剛猶豫了一下,還是撕了一片紙記下了一串電話號碼。
“這是呼吸內科門診的電話,還是胸外科病房的電話?”本小海將紙片放進口袋後問。
他依舊不明白在這麼大的省立醫院,內科和外科的大夫怎麼還會混着用?
“這是病房的電話,我兩週纔去門診值班一天。”魏剛的回答並不能消除本小海的疑惑。
但是魏剛卻直接地給出了他問話的答案,本小海也沒法再多問了,只能繼續迷糊着。
現在最關鍵的,就是如何讓老爸的餘生痛苦更少一些。
如果可能,就是怎樣讓他的餘生更快樂一些。
這並不是太容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