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室兩邊,幾名醫生和助手,各自筆直站立着。
尹流蘇怔怔的走過去,她想她當時是瘋了,居然一直走到跟前,一下子掀開了陸虞城身上的單子,同一時間,陸虞城突然睜開了一雙如幽潭般的眸子,直勾勾的凝視着她。
尹流蘇霎時嚇了一大跳,身體不自覺地向後退了半步,她的眼神難以置信,陸虞城穿着整齊乾淨的西裝,竟是直接從牀上走了下來。
他面色正常,長身玉立,哪裡有一點車禍的徵兆。
“怎麼回事?”
尹流蘇腦子裡嗡嗡的,好像有無數個小蜜蜂在轉動。
她還沒想明白的時候,手術室裡的燈光驟然大亮,周圍的一切變了,但好像又沒變,因爲她走進來的時候,根本沒有注意到其他周邊的環境。
滿屏的彩色氣球,漂浮在白色的天花板上,四周牆面上裝飾得五彩繽紛,原先的病牀不知道什麼時候推走了,禮花和綵帶紛紛揚揚的從高空飄落,一點一點的撒在她的發頂,肩頭,胸前。
尹流蘇開始不知所措,表情木訥,她擡頭,眼神迷茫的望着陸虞城,後者則一臉淺淺的笑容,顯得幾分高深莫測。
到底,到底是在搞什麼?
陸虞城不但沒有受傷,還把手術室佈置成了一番節日的模樣。
突然,燈光再次熄滅,她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耳熟能詳的曲調卻在她的侷促不安中悄然響起。
敞開的大門口,是誰在哼唱着生日快樂?
穿着護士服的吳媛推着插滿了蠟燭的多層蛋糕,緩緩走了進來,她的身後,是一張張熟悉的臉孔,是昔日婦產科的同事們,此刻他們的臉,被七彩明亮的燭光,印得暖薰而熱情。
尹流蘇無暇去解析她們有多真誠,只是覺着,看見蛋糕來到她面前的時候,上面清清楚楚的寫着,尹醫生生日快樂的幾個字眼時,她胸口微微澎湃。
“你知道?”
她轉頭凝視着陸虞城,他高大的輪廓籠罩下來,俊美無儔的容顏逼近,佔據了她滿腦子的思考,感動。
耳邊,旋律仍在繼續,他們一遍一遍不厭其煩的唱着生日快樂歌,氣氛歡快愉悅。
陸虞城低啞的聲音在春風沉醉的夜晚,似羽毛一般劃過她的耳際:“尹醫生,趕快吹蠟燭,然後許個願吧。”
“吹蠟燭!”
“許願!”
“……”
大家開始起鬨,衆所周知,尹流蘇喜歡安靜,但她不討厭這樣的喧鬧氛圍。成爲焦點的感覺,把自己幻想成了公主,穿着水晶鞋,滿足了她所有的願望。
原來是這樣的。
陸虞城早就安排好了,他不動聲色的絞盡腦汁的佈置了她的生日會,選擇了一個她無比留戀又有意義的地方。也許在前幾分鐘裡,她有一點委屈,剛剛確實是上當了,用那種藉口害得她很擔心,可是當見到活蹦亂跳的陸虞城時,忽然無所謂了。
喜歡一個人,喜歡到可以無條件包容他的一切,更何況是一個善意的欺騙呢。
她和陸虞城之間,沒有計較小事的必要。
她俯身,來到火光點點處,閉上眼睛,嘴裡唸唸有詞。
睜開眼的時候,一口氣吹完了所有的蠟燭,一陣歡呼雀躍之聲沸騰,炸響,禮花,啤酒,芬芳的食物,鮮花水果的香氣填充着小小的手術室,顯得擁擠而溫馨。
吳媛已經開始切蛋糕了,她正要動手,被許默給搶走了刀子,“這種粗活還是我來吧。”
吳媛一頭霧水,什麼鬼?
她最喜歡擺弄美食了,尤其是今天的這個蛋糕,中間包裹着各種水果,上面還覆着一層冰激凌呢,這怎麼能叫粗活呢!
許默切完了最中間的一塊,便殷勤的遞到了尹流蘇手上,“夫人,您請用。”他其實挺忐忑的,只怪剛剛自己的演技太好,完全把尹流蘇給騙住了,也不知道夫人生氣了麼。
“謝謝。”
尹流蘇接過,看着他低頭滿臉通紅窘迫的模樣,抿脣一笑。
陸虞城和許默交換了一個眼神後,幽然的視線漫不經心的在蛋糕與她的臉上徘徊着,輕輕的問:“許了什麼願望?”
尹流蘇嬌憨一笑:“說出來就不靈的。”
大亮的燈光下,即便是不施粉黛的她,美的動人。陸虞城皺了皺眉,假意思考片刻後,說道:“讓我猜猜,是不是在想,給我多生幾個孩子?”
吳媛咋咋呼呼的插了一句:“流蘇姐,醫院裡不是新引進了技術,你想要幾個,可以種幾個,雙胞胎,三胞胎都沒問題……”
話落,她感覺到不對勁,溫暖的室內,怎麼飄來了一陣冷空氣。
“所以吳醫生,是在質疑我的能力?”
陸虞城似笑非笑的聲音襲了過來,吳媛只覺陸渣男這笑容簡直比不笑的時候還恐怖,她立馬求助似的望着尹流蘇,只覺流蘇姐的反應也同樣有點古怪!
難道流蘇姐不喜歡人工授/精之類的新科技,喜歡自然分娩來着?她就是開一個玩笑罷了,要知道,這念頭的雙胞胎的概率少的可憐,多半還是遺傳。
吳媛迅速的諂媚道:“陸總,我錯了,您精力充沛,虎虎生風,驍勇善戰,夜夜當新郎……就您這身板,沒問題,人稱播種機,電動小——”
“吳媛,你先吃蛋糕吧!”尹流蘇將自己手裡的蛋糕兜了一塊迅速地塞入了對方的嘴巴里,這個思想腐敗的女人,繼續讓她說下去,還不知道會冒出何種驚世駭俗的話語來呢!
許默的眼神已經不是用驚悚來形容了,“陸總,這……”
只見陸虞城同樣的抿脣,目光深沉不語,眼中隱約透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煩躁。
咯噔。
心情大好的吳媛突然臉上表情大變,哎呦一聲五官皺成了一團,她從嘴裡吐出了一樣東西,一邊抱怨道:“臥槽,這做蛋糕的人也太缺德了,放那麼大塊石頭進去,我的牙差點就光榮犧牲了!”
叮叮噹一聲,一抹脆亮的東西掉落在了地板上。
尹流蘇循着聲望去,只覺光芒綻亮,耀眼無比。
那東西,不偏不倚的停在了陸虞城的腳邊,外面包裹着一層奶油,看上去有些噁心。
“陸總,我來。”
許默火急火燎的打算拿紙巾擦拭一下,心中無奈感嘆,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對手,這句話真是一點都沒錯!
好好的驚喜居然讓吳醫生這隻豬隊友給破壞了!
“不用,我來。”
陸虞城蹲下身,直接撿了起來,在紙巾上擦了擦後,又放入了裝滿液體的酒杯裡,一瞬間,透明的杯子裡,晶瑩剔透的光芒竟是有些晃眼。
吳媛愣愣的喊:“是戒指!”
窘,之前說好的,不是給流蘇姐辦生日會的麼,誰能告訴她,爲啥會有戒指,然後還跑到了她的嘴裡來啊!吳媛捂住嘴巴,好吧,是她不小心吃了流蘇姐蛋糕裡的鑽戒!
陸虞城一直保持着蹲的姿勢,即便再蠢的人,也瞧的出來,他究竟是在幹什麼。
現場極有默契的保持着安靜,燈光變得影影幢幢,她睜着一雙清亮的眸子,怦然行動的等待着,平靜的面容下,是一顆洶涌澎湃的心,早已掙脫出悸動。
每個人的神情忽然變得嚴肅,莊重,一絲不苟。
陸虞城單膝下跪,將清潔乾淨的戒指拿在指間,猝不及防地,又是順理成章的捉住了她纖細的左手。
她的身體被幸福包圍着,融化着。
一天之中,悲喜兩重天。
她昨晚覺着,自己唾手可得的幸福,也許會被安茜給毀了。
災難過後的幸福彌足珍貴。
“尹流蘇,尹醫生,我陸虞城正式向你求婚,請問你是否願意嫁給我?”
他渾厚而低沉的聲音,狠狠地激盪着她,又彷彿春風化雨一般,浸潤着她的血液,皮膚,側下方四十五度角,是他微微仰視着的臉。
那雙她從未看懂過的幽深眸瞳,此刻充滿着真摯,透明,毫不掩飾的期望。
他是一個人中龍鳳,天之驕子,此刻卻願意將自己擺在低矮如草芥的位置,渴/望着她。
是的。
她曾經說過,不想和陸虞城結婚。婚姻對於她來說,只是走一個形式,可有可無。
原以爲,他不會再提。
“尹流蘇,很抱歉,三年前我給了你一個不怎麼美好的婚姻,正是有這三年的種種磨難,對我們的考驗最後我們仍然堅定的站在了一起,無論我從前做錯了什麼,都請你給我最後一次機會,以後我會盡我一切的能力愛護你,照顧你,一生一世……嫁給我,好嗎?”
尹流蘇目光怔怔的,水眸中彷彿有流光閃動,她的喉中哽噎着,激動的沒辦法開口。
也許是她沉默的時間太長,周圍的聲音開始一記一記的起來了。
“嫁給他!”
“嫁給他!”
“……”
到後來,此起彼伏的,一浪高過一浪。雖然是別人的求婚,看熱鬧的人情緒無比的激盪,高昂。
“嗯!”
她用力的點點頭,眼淚悄無聲息的從眼角劃落。
陸虞城微笑着將尺寸合適的鑽戒,一點一點的套入了她的無名指上。
二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