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青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作爲一個生在紅旗下長在鮮花裡的國家幹部,無法想象在這樣的時代,還有這樣荒謬的事情,關鍵是這樣的事情還發生在自己的女兒身上了。
不是沒有聽說過這樣那樣骯髒齷齪的關係和事件,甚至身邊也有遮遮掩掩的看見和八卦過,可是這樣明目張膽的當面鑼對面鼓還真是完全超出了她的思維範疇。
總之,盧青只能伸出手指:“你……你……你……”說了好幾次都無法表達出自己想要表達什麼。
陶進文一張臉由白轉紅,再由紅轉白,嘴脣劇烈的顫抖了幾次,終於發出聲音:“滾!……滾出去……”兩次試圖起身,可是真的腳發軟,他最驕傲的女兒啊,怎麼可以遇見這樣的人渣?
伍文定和陶雅玲坐着沒動,陶雅玲好像卸下了千斤重擔,用力閉了一下眼睛,睜開:“爸……媽……我們……”
陶進文終於一下子蹦起來,伸手就去推開伍文定,陶雅玲挽住伍文定手臂的這個部位簡直像烙鐵一樣燙穿了這個一貫溫文爾雅的中年男人的心,他不願女兒再有什麼地方被這個人渣碰到!絕對不願意!
應該說激動之下,平時又不擅長動作片練習的陶進文用力過猛,差點跌倒,伍文定趕緊伸手扶住。
陶進文毫不領情,順手又是一推:“滾!……滾出去……!”低吼的咆哮聲,一點不亞於大花的狂暴。
伍文定還得把老丈人的手接住,陶進文的下盤也太不穩了,稍不注意又要摔跤。
陶雅玲正要站起來勸解丈夫和父親,盧青如同那輛可以零到一百提速五點八秒的美洲豹一樣竄起來,一下竄到伍文定和陶亞玲之間,毫不留情的拉開陶雅玲就伸手在伍文定臉上亂抓。
伍文定手扶着老丈人,自然就只能把小白臉留給丈母孃攻擊,他也心甘情願,說不定這幾年來就是想被這麼好好的打一頓,所以也就不遮不擋,略微把眼睛閉上,如果被狂怒之下的美洲豹抓瞎了眼睛,也不知道自己給自己摸一下能不能恢復。
陶進文可能從小到老都沒有什麼打架經驗,連單方面擊打都不會,只會死死抓住伍文定的領口毫無意義的亂搖,一會試圖推出門外,一會又想摁倒在地使勁踹,所以顯得極其搖擺,全靠伍文定下盤落力幫他站穩。
陶雅玲被拖開以後,卻奇怪的沒有再撲上來試圖幫忙,只是默默的靠在牆邊,看着父母一起扭打自己的丈夫,嘴角卻帶着一絲詭異的微笑。
伍文定很想提醒一下老丈人如果用擊打可能更容易泄憤,而不是這樣拉來拉去的拖拽。可陶進文喉間發出的毫無意識吼吼聲表明他現在已經完全失去理智,於是伍文定只好乖乖的閉嘴,直到他終於被兩口子狠狠的推出門外,衣衫破爛,一臉抓痕,“嘭”的一聲大門在他鼻子前幾釐米的地方狠狠的砸上閉住。
一層樓兩戶,對面好像有拖鞋的聲音到門前來看貓眼,伍文定就低下頭整理一下衣服,坐下一級臺階背對大門,摸出煙,用好久都沒顫抖的手,哆嗦着給自己點上。
陶雅玲還是靠在客廳牆邊看着父母相互攙扶着回來,沒有伸手過去討罵,只是靜靜的看着。
驟然安靜下來的客廳好像很不適應,只聽見牆上的掛鐘嗒嗒嗒聲音。
盧青和陶進文坐下好一陣,才感覺好像能正常的呼吸,擡眼看自己的女兒,這個從小引以爲傲的女兒,從來沒有讓他們操心過的女兒,這個不出事則已,一出就是大事的女兒……
陶雅玲看父母的呼吸慢慢平緩才用同樣平緩的語調說:“爸,媽,我對不起你們。”然後就不說話了。
盧青艱難的揮手:“絕對不可能!你不用說了,把你身上所有的東西都交出來,特別是移動電話。,從今天開始,你不用去學校了,先在家關一個月再說,不允許你和他有任何的往來聯繫,只要我發現了,你信不信我死給你看!”一連串的話說完以後還要喘氣!
陶雅玲絲毫不抵抗,從衣服兜裡掏出所有東西放在身邊的五斗櫃上,才深深的給父母鞠了一躬,轉身回了自己的房間。
陶進文深深的靠在沙發裡面不說話,只有雙手還在不停的抖動,無法抑制的抖動,這是脫力的後遺症,常見於這樣的知識分子難得的用力以後。
伍文定抽完一支菸,菸灰都抖在手心裡,菸頭直接拿手摁掉,回頭看看大門,搖搖頭,纔有點搖晃的走下樓,走出宿舍區上了車,沒有開車,呆呆的坐在駕駛座上,遠遠的看着三樓那個房間的亮起,陶雅玲的身影出現了一下,好像就躺下去了。
伍文定慢悠悠的看了一陣,纔打電話回家:“事情不是很順利,我晚點回來,你們先吃飯,然後早點休息?記得把狗狗都放開。”
孫琴接電話,小關心:“早就給你說了,陶子家保證是最難的,不過萬里長征你也走完四分之三了,再努努力啊……”
旁邊就傳來徐妃青的聲音:“伍哥他們不回來吃飯?”
米瑪聲音大:“那就趕快吃,吃完打牌!趁陶子沒在家,多喝兩杯!”
伍文定感受幸福,笑一下卻拉動臉上的傷:“你們吃了自己找事,別讓米瑪喝太多啊……”
絮叨一陣才掛電話。
伍文定靠在駕駛座上持續發呆,還好是在街道邊,也不打眼。
陶雅玲進了房間就沒有什麼聲息,外面呆坐的夫婦倆突然驚醒過來,趕緊又去敲門,還好,門都沒鎖,陶雅玲正靠在牀頭看書呢,給嚇一跳。
詫異於女兒的冷靜,盧青轉頭對丈夫說:“你還是去把飯弄出來,都還沒吃飯呢。”陶進文愣一下找圍裙去了。
陶雅玲下牀站好,把書折了角放在桌子上,居然是一本《古文語氣助詞解析》。
盧青順手關上門,到窗邊拉上簾子,斟酌了一下語言:“你現在的心態不正常,得好好的調養一下,需不需要我到學校去幫你請假?”
陶雅玲搖頭:“不用,最近不是很忙,各種事情都上了軌道的。”
盧青到書桌前坐下:“你也坐下,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希望你和他斷了關係,就這麼簡單,以後的一切都是嶄新的。”
陶雅玲不表態:“先吃飯吧,我保證不和他聯繫,也不會出門。”
盧青習慣掌握主動:“你不用想用拖的方式來改變我們的立場,這是根本的原則性問題,不可能改變的。”
陶雅玲點點頭:“我明白……”
盧青有點被她的表情嚇到:“你不會有什麼不好的想法吧?”
陶雅玲居然擡頭給母親一個燦爛的笑容:“纔不會,我還有好幾十年的幸福生活呢。”
盧青皺眉:“別想太多,吃飯去,然後洗澡好好休息。”
陶雅玲點頭。
其實一家人都沒什麼胃口,草草的刨幾口就收場,陶雅玲倒是盡力把碗裡的飯吃完,然後開始熟練的收拾碗筷。
盧青不阻攔,淡淡的看着女兒動作的身影,陶進文心情不好,放下筷子就到書房,化憤怒爲書法,好像還很寫了幾筆不錯的草書。
陶雅玲收拾好東西,就回自己房間找了睡衣去洗澡。洗完以後給父母打了聲招呼,就回房間慢慢的擦頭髮,安靜得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
陶進文在書法的海洋裡盡情的遨遊了一番,纔回到客廳,沒有焦點的看了一會電視,抽了兩支菸,靠在沙發上養神。
盧青的視線也沒有集中在電視上,側耳聽聽女兒房間的聲音,偶爾看看丈夫,最終嘆口氣,隨手抓了份報紙來看,也沒注意是哪一天的。
陶雅玲坐在書桌前擦頭髮,慢慢環顧四周觀察自己生活了十多年的小臥室。
很簡單,就是一張桌子,一張牀和一個衣櫃,桌子上整齊的排放着一列書,一疊信箋,黃色竹子筆筒還是小學畢業的時候和父母去某個旅遊景點的收穫,牆上沒有什麼明星照片,也沒有什麼很少女甜蜜的裝飾,卻有不少獎狀,其中一張全市十佳優秀學生幹部讓她突然想起那個在講臺上口若懸河的全國十佳,撲哧一聲就笑出來。
一旦坦白的說出來,好像那層窗戶紙就被捅破,最近幾天一直壓在心底的那份沉重就不見了,現在笑過以後,更是覺得輕鬆,想一想忍不住就拿過桌上的信箋開始提筆:“親愛的十佳少年:……”
全國十佳這個時候沒有吃飯,從手套箱裡面翻騰出一個那個小望遠鏡,認真的靠在椅背上打望,望着那個幾乎沒什麼變化的窗口,剛纔好像是丈母孃過來拉上了簾子,現在只有一絲絲桔黃色的餘光,從窗簾縫隙透出來,偶爾有的影子讓他揣摩老婆的行動,想得津津有味。
看了好久才依依不捨的放下望遠鏡,打着車,到市區雜貨鋪附近的商業區轉了一圈,隨便給自己買了兩個麪包一瓶水回到之前停車的地方,胡亂應付一下,翻到後面,坐在車地板上,趴在後排座位上,打開一個剛買的小電筒,展開嶄新的白色複印紙,從一個角落開始密密麻麻的寫情書:“親愛的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