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30

錢宇覺得,好像自己沒有那麼瞭解許修遠。他眼中的許修遠,自律,有潔癖,習慣性遠離麻煩的人和事,對自己的目標全力以赴,並不會對工作以外的事情發生太多的興趣。可是在摟過劇組裡,發生了太多不可思議。

許修遠會盤腿坐在封嘯亂七八糟的牀上和封嘯玩一個晚上的網遊,願意和封嘯分享耳機,並沒有嫌棄封嘯喝過的杯子,許修遠的專座封嘯也可以隨便坐,許修遠休息的時候,封嘯惡作劇在他頭上紮了兩個沖天辮併合照留念,許修遠也只是一笑了之,也會陪封嘯拿着道具刀劍玩玩嗬嗬哈嘿的無聊遊戲。

原來的許修遠就像是永遠保持幾何形狀的黑白兩色,現在融入了一抹極豔麗的紅,多了幾分溫情和從容。

錢宇一千次的懷疑,自己的大明星是不是被掉包了,他甚至認真在網上百度過,大明星被魂穿怎麼辦,提問過“如何識別穿越人士,在線等,急”;偷偷用鹽水噴了許修遠的後腦勺,但並沒有狐狸精現原形。種種嘗試之後,他不得不接受這一事實,他的修修,被人在不經意的時候,改變了。

所以當他在狹小的走廊裡,被人高馬大的封嘯攔住的時候,他的心情是崩潰的。就像一隻狐狸溜進你家後院偷吃了葡萄,擦嘴逃跑的時候和你抱怨葡萄不夠甜,你家大明星的小黑臉質問你,爲什麼大明星陪他時間少了。你只能痛心疾首的回答,你還想怎麼樣!

錢宇神情悲憤,連日來被壓抑的情緒一下子找到了出口,他雙眼通紅,像一頭被逼到牆角的小受,啊不,小獸一樣發出了咆哮。“現在修修一天二十四個小時二十個小時和你待在一起,你還有什麼不滿意!你說啊,你說啊,我把修修洗乾淨了打包給你送牀上?!”

“噓——你這麼大聲幹什麼,小點聲,被人聽見了。”封嘯手忙腳亂捂住錢宇的嘴巴,把他整個人按在牆上,原本安靜的走廊裡響起了此起彼伏的開門聲。

“你們聽見什麼動靜了嗎?”

“好像有人在喊救命。”

“不是吧,我就知道劇務找來這棟小洋房八成是凶宅,不然哪裡能這麼便宜的租金!退房!現在就搬走。”

“聽聲音像個女鬼,你說以後我們夜班不能下那麼晚了,不安全。”

大家嘰嘰喳喳議論了好久,等了又等,再沒有其他動靜,終於漸漸散去。

封嘯終於鬆手,還好沒有把錢宇憋死,他連忙點頭哈腰道歉。

“那個,我就是想來找你問問,呃,因爲快到修遠生日了,我想着咱們是不是給他一個驚喜?”

錢宇大吃一驚,藉着老舊洋房昏暗的走廊燈,把封嘯從頭頂沒有抓好的劉海,再到腳下的人字拖,看了又看。眼底的真誠,卻是一點都騙不了人,特別是這個公認的演技差評的職業歌手。

暫時信他一回?錢宇在心裡暗暗下了決心。

今天晚上臨時加了場大夜戲,許修遠穿戴整齊,襯衫的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顆,頭髮一絲不亂,連袖釦都沒有忘記。劇組包下的這棟小洋樓,聽起來條件很好的樣子,其實並不然,老式結構,傳說是民國時期某國公館,因爲成分不好沒有評上文保單位,但是一代代傳承的主人覺得奇貨可居,所以除了最基本的水電空調改造,完全沒有重新裝修的打算。

封嘯不止一次抱怨過房間格局不喜歡,櫃子和書桌都沒有足夠的空間,採光倒還好,窗戶面積很大。窗下是一個修剪精緻的迷宮花園,正中間有一座古老的噴泉,如今正是月季盛放的季節,勉強算得上一片花海,組裡的女同胞已經爭相拍過照了。

牆壁太薄,一點點動靜整棟樓都聽得很清楚,晚上倒沒有人在牀上做一點有益身心的運動,唯一的好處就是WiFi信號不錯,這點封嘯也沒有吝嗇的重點提出表揚。

許修遠下樓的時候,樓梯咯吱咯吱的響,周圍安靜的有些過分。許修遠狐疑的在走廊裡張望,並沒有看見以往開工前各個部門的混亂場面。道具服裝撒了一地,抱着大疊臺詞劇本的小助理不小心撞到什麼人身上,助理導演拿着小蜜蜂沙啞了嗓子指揮調度,所有人都是忙亂的樣子。

許修遠推開洋房的大門,夜色下的迷宮花園有着奇怪的輪廓。小時候常見的螢火蟲,如今早已不見了蹤影,只有一輪明月靜靜的掛在天邊。許修遠穿過花園,聽見了草叢裡奇詭的動靜,像是樹葉沙沙響,又好似動物均勻的呼吸。

他不是一個迷信的人,儘管娛樂圈一大半的人都有各自的信仰,再不濟也信個活佛或者大師,願意花重金請個神牌回來拜拜,許修遠堅信自己的唯物主義四好青年。他看見了噴泉,意味着他就要走出迷宮了,出了大門左拐不遠,就到了拍攝地點。他手心微微有汗,情不自禁加快了腳步。

“Everbody,看這裡!”電吉他的聲音響徹夜空,像是某種訊號,周圍拍攝用的打光燈齊刷刷的亮起,許修遠看清了離他不遠,站在噴泉邊緣穿着朋克背心,捧着電吉他,右手高舉的人,就是封嘯。

“今天是個重要的日子,非常重要,在座各位心照不宣,各自明瞭,”封嘯側臉,拿着話筒,像是傾訴,又像是獨自低語,低沉磁性的聲音在花園裡久久迴盪。

“今天,是我們的大演員,我的好朋友許修遠的生日,讓我們高歌一曲,爲這個優秀的男人,慶祝他的生日吧!大家嗨起來!”

“yeah——————————————”

幾乎在一瞬間,從樹叢裡鑽出了許多人,有些呼應了封嘯的朋克風,畫着黑眼圈,穿着閃閃發光的蒸汽風短裙,有些像是秀出她壓箱底的晚禮服,拖着魚尾的抹胸紅裙在樹叢間穿梭,還有的人,比如老派的何導,穿上了他最好的也是最老氣的燕尾服,拄着柺杖對樹叢間閃爍的迷你小彩燈很有意見。

錢宇忙前忙後,笑容可掬端着從廚房借來的托盤,上面擺滿了香檳酒杯和糕點,路過的人隨手可取,整個小花園就像是歡樂的海洋,夜色裡的迪士尼。王小炳被雷叔舉起,給高高的灌木叢上紮上五顏六色的氣球。孟曉瑤和於點爲了一隻耀眼的夜光面具,在樹叢裡追逐打鬧。

“我有一個朋友,他像一個老頭子一樣嚴謹,

可我知道他有一顆年輕火熱的心,

他願意成爲我的朋友,我的導師,我的知己,

他頭髮有點捲曲,他笑起來有酒窩,

他眼裡有星星,

他就是我的好哥兒們許修遠,

唱一首歌,讓他能快樂,

最有默契的瞬間讓我們一起記得,

我們在不同方向的努力,讓世界更有活力

創造了一個又一個奇蹟,

人羣來來去去只有哥兒們在原地等你,

時間在變,世界在變,我們永遠不會變,

一個問候一個擁抱一個眼神就知道,

我們間有遙遠距離,我們彼此勢均力敵,我們之間沒有心機,

要成爲永恆的一刻,祝我的哥兒們快樂,

健康長壽幸福快樂年年歲歲,

讓我們一起合唱,祝許修遠生日快樂。”

“喔————”封嘯唱着有節奏的快歌,一邊肢體語言誇張招呼站在原地的許修遠,加入歡樂的人羣。

“這是我送給你的生日禮物,我給你寫的一首歌,雖然不會收到專輯裡,但我特別喜歡,就叫祝我的哥兒們生日快樂。”

許修遠沒有說話,他也說不出來什麼話。夜空亮起不知哪個好事者放的煙花,封嘯臉上亮晶晶的舞臺妝,像是發着光。許修遠一步一步走向封嘯,伸出右手,給封嘯一個屬於男人的擁抱。

“謝謝。”他冰冷的脣擦過封嘯的耳垂,意外撩起一串火熱。

封嘯憨笑着後退,“沒,沒事兒,你喜歡就——”

“啊——”封嘯一頭栽進了並不深的噴泉裡,機智如他高舉着吉他,自己全身溼透了。許修遠摟着站起的封嘯,笑的很燦爛,很大聲。

這是他二十多年來,最好最珍惜的第一次生日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