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光就在前方,艱難度過了四天的兵們,高興的嘴都快咧到了耳朵邊。那歡快的場面,如果換個環境,一定是場別開生面的慶功舞會。
興奮都快過度的兵們剛走出門,迎面便撞到了三個慌慌張張,滿身是泥的兵。
兩隊人猛然撞到一起,明顯都是相視一驚,下意識的舉槍瞄準了對方。
“慢,別開槍,大家都是參賽的。我們不是這裡的兵。”看出貓膩來的洪光趕忙對着身前三個人大喊。
三人眯着都快腫成桃子的小眼睛仔細打量着他們。一身的髒泥,臉都模糊的分辨不出模樣了。只有手裡那杆八一槓還閃閃透着光亮,顯然,眼前的這些泥猴子和自己一樣,也是被人跟着屁股後追了四天的可憐蟲。
三人放下了步槍,呵呵笑着說:“你們夠快的啊,我還以爲我們的腿腳很利索了呢。”
白雨也哈哈笑着說:“那你們多吃點鈣片補補鈣,我們就不陪你們了,哥兒幾個先走一步了。”
“你們找到圖了?”三人齊聲問道。
王超指着指揮所裡,大聲的說:“沒幾張了,要的就快,後面人上來就沒了。”頭也不回的便跟白雨消失在了坑道里。
三人互相對望,都是一副暗自竊喜的模樣。
突然,他們像是想到了什麼,看了看白雨他們消失的地方,猛的向指揮所裡撲去,到處亂翻,尋找地圖了。
“快走,快走,已經有人跟上來了。只有四個名額,四個,大家快點。”白雨急促的催着大家,也不知道他不停的重複着四個,到了地方以後,他們五個人要怎麼來分配。
“指揮所冒白煙了,看,看,那邊有人跑過去了。”尖利的聲音跟殺豬似的,突兀的在白雨他們身後響起。
放佛全世界的目光瞬時都集中到了這裡,一陣陣猛烈的槍聲在噴吐的火光下顯得格外刺耳。
雖然知道槍裡打的是空包彈,而且這麼遠的距離只是激光制導的信號而已,根本不致命。
可白雨他們比炮彈炸在身邊跑的還快,這已經成了他們的一種意識,一種隨時不顧一切,奮力向前的逃命意識。有時候白雨都在心想,他們這要是去了抗日戰爭,準比能跑過小鬼子的大炮轟擊。
這幾天被追的太狠了,此時連回身反擊的丁點想法也沒有。在偵察兵大罵着懦夫的陣陣吼叫中,迅速逃離了壕溝,轉向了遠處視線不及的小樹林中去了。
精力一分散,便不能全力防守正面的攻擊,大大緩解了壓力的選手們像開了閘的洪水,勢如破竹,爲不可擋的向前衝去。瞬間便衝破了偵察兵們最後努力組織起來的防線,膠着的狀態居然就如此戲劇化的被兩三個逃跑的人給打破了。
看着已經差不多要被殲滅的選手們突然起死回生般的衝出包圍圈,向着小樹林沖去。已經陣亡的連長再也忍不住,站起身大聲喊道:“追,追,給我追,放跑了這麼多人,你們以後還有什麼臉活。”
轉過身氣急敗壞的對着身邊的中尉說:“副連長,代替我指揮,要真是放跑了這麼多人,你我就一起下連當兵去吧。”
副連長沉悶的答應了一聲,也不打招呼,像只獵豹般一躍而出。吆喝着倉皇失措的偵察兵,帶着回過神來的兵們向前追去。
“陰溝裡翻船,大意失荊州,大意失荊州啊。”連長站在原地同痛呼疾首,一屁股坐到在地,眼睛呆呆的看着前方不斷傳來槍聲的小樹林,再也沒有了話語。
“快跑,快跑。堅持就是勝利,我們已經不遠了,我們就要勝利了。”又一次狂奔的白雨,在身體極度不支的情況下,仍在試圖安慰着他的戰友。放佛自己的精力無情無盡,隨時都能傳遞給他們一點似的。
不過很奇怪,看着眼前這個像是大哥樣的白雨生龍活虎向前狂奔,即使大家只剩下最後一口力氣,也不願停下腳步,只是爲了追隨他而去。
這是一種信任,更是一種依賴,一個人到達了身體的一個極限後,迫不得已的想找一根救命稻草。而白雨,恰恰在此時,扮演了這個角色。
風聲呼嘯而過,吹打着耳垂,吹打着臉頰,吹打着靈魂。
洪光感覺自己只是一具空殼,唯有腦間殘存的一點記憶還在驅使着他不斷向前邁步。
狂奔了一個小時,他們的速度越來越慢,馬上就要支持不住了。白雨一把拉住氣喘吁吁的何義,把他的手搭在了自己肩上。橫眉倒豎,堅定的大吼:“走!堅持!馬上就要到終點了,勝利已經在向我們招手了。“
累的雙眼迷糊的何義,好半天才看清了背起自己的人是白雨。可是怎麼也聽不清他到底在說些什麼,腦子裡像有數不盡的蒼蠅不斷亂撞,發出擾人的嗡嗡聲。它們就要破壁而出,自己的腦子都快炸了。
但他還是重重的對着白雨點了點頭。潛意識告訴他,跟着白雨走!
嘭一聲,又一個兵倒在了地上。洪光循着聲音,好不容易纔看清了倒在他腳邊的那個兵。彎下身子,使勁的把眼睛湊在一處,定定的查看躺在地上的兵哪裡出了問題。
“他都口吐白沫了。“洪光大喊,剩下的四個人同時圍了過來。王超用兩隻手死命捶打兵的胸口,防止他窒息。洪光則拿出了水壺,慢慢的向兵的嘴裡倒着。
可能是王超的捶打起了作用。又或許是冰涼的溪水遊走於兵的全身,一聲咳嗽,昏倒的兵緩緩醒了過來。看見四周圍着他的人,有氣無力的說:“你們走吧,快!後面的人要追上來了!我不行了,我放棄了!”兩行淚水順着他的面頰緩緩流下,溼透了每個人的心窩。
“別說這喪氣話。來,我揹你,沒多遠了,堅持!我們就能到終點了。”洪光大聲吼着,轉身試圖背起已經癱軟的兵。可不管他怎麼費力,半點也沒能挪動身子,反而把自己摔了個跟頭。
仰臥在地的洪光憤怒的捶打着地面,爲自己這時的無所作爲憤恨不已。
“你們走吧,我的心永遠跟着你們。你們到了終點,我也到了。呵呵,快走!後面上來人了!他們可只要四個!”擦乾了眼淚,奄奄一息的兵突然大聲的提醒他們。同時艱難的向槍摸去,他要做最後打一次阻擊。
白雨向着來路看去。果然,跌跌撞撞的走來了不少人。雖然他們腳步沉重,可是異常執着,拼盡全力的向前邁着步子。
看到了在自己前方的白雨他們,所有人眼裡更是冒出了火。使出了所有力氣,步子更快了。
槍聲也在逐漸逼近,大吼着追逐他們的偵察兵,也到了。
“走!兄弟,保重。”依依不捨,每個人都親切擁抱了攤到在地的兵,滿含着淚水,轉身大步而去。
“快,別放跑了他。,再過幾公里,我們就不能追了。”副連長高聲大喊,一個短點射,打的正在慢跑的一個參賽選手渾身直冒白煙。
沒人管嚎啕大哭的兵,繼續向前追擊逃亡的漏網之魚去了。
何義已經完全沒有了力氣,完全靠白雨用着渾身的力氣,拖着他在向前邁步。
又過了一會兒,他已經是兩條腿拖在地上前行了,累的白雨半彎着腰,眼看便要摔倒。
“啊!!”一聲滔天大吼猛的響起,洪光用出了最後一絲力氣,和白雨一同架起了快昏迷的何義:“走,我們一起到終點,一起去首都。”洪光滿臉堅毅的大吼。
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跟死人臉一樣的白雨!默默的看着雙眼通紅,猶如地獄餓鬼般的洪光哈哈大笑!拉起何義,向前方已隱隱能看見的山包做最後的掙扎。
槍聲,越來越近了,甚至都能清楚的聽見追兵們憤怒的吼叫和身後悲慘的哭嚎聲。
“你們,你們放開我,放開我。”突然清醒過來的何義猛的大吼,拼了命的從二人肩膀上掙脫出來。仰天跌倒在地,卻怎麼也翻不過來了。
“你,你幹,幹什麼?”氣喘吁吁的洪光急促的呼吸,刺痛的肺葉一下一下敲打着麻木的心臟,缺氧的感覺又瞬間襲遍他全身。
“呵呵,哥們兒,幫個忙,把我轉過來。我來打打這幫該死的尾巴。”何義呵呵而笑,可他的眼睛基本都快睜不開了,笑臉看起來格外滲人。
“打什麼打呀,馬上到終點了,快點跑。”說着,洪光又要來拉何義。
不想何義卻像吃了火藥般,大吼道:“洪光,別在這裡矯情了,老子跑不動了,老子累了,快滾蛋,別妨礙老子幹正事。”
洪光帶着哭腔說:“何義,別鬧了,就剩我們四個人了。都到了這裡了,你難道還想放棄嗎?今天我就是揹着你爬,也要爬到終點。”
何義臉色一黯,深情的說:“帶着我,會拖死你們的。追兵馬上就要到了,我和你們一起,是跑不掉的。呵呵,我知道,饅頭咱都能不吃,我還能不信你沒那份意志揹着我爬過去嗎?可咱不是那種人,咱何義也是個有骨氣的人。”
頓了頓,何義一臉嚮往的說:“也不知道首都到底是個啥模樣,看來我是沒福氣了。你們快跑吧,哈哈,我送你們最後一程,給你們買張直通首都的飛機票。”
看着一臉決絕的何義,洪光哭了。他沒有辦法拖走動彈不得的何義。他,只能被丟棄在這裡,爲自己的光輝前程做最後一塊無名的墊腳石了。
“走!別哭了,快走!”白雨同樣淚流滿面,拉起了委頓在地的洪光,和王超三人互相攙扶,向着幾乎近在咫尺的小山包艱難走去。那裡,夜鷹的身影已能清晰看見。
“洪光!”身後的何義突然語帶哽咽的大喊道:“做個好兵!別丟了咱猛虎團的人。”
洪光沒敢回頭,他怕看到何義的神情,自己就再也沒有了前進的勇氣。
“吼!”一聲嘯天的大吼,三個人齊齊從喉嚨裡發出悲天憫人的巨吼。再也不回頭,慢慢向終點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