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跪在地上的佐佐木,滿眼中盡是對命運的不服氣卻又要無可奈何 的接受命運不公正的安排。那是極其矛盾的兩股力量相互交纏着,抽打着佐佐木的身體比之前渺小了許多。
夜鷹突然覺得眼前的這個人有種窮途末路的感覺。手裡的刀怎麼也下不去。
“動手吧,偉大的勇士,我請求您動手,不要給我折磨,給我一個痛快的死法,讓我能像一個真正的武士那樣死去。”
說這話的時候,他竟然悲切的哭了起來,可能是他感到自己一輩子都沒能像個真正的武士活着,苦練了一輩子的武技在身前這個高大的人面前是那麼的不堪一擊,簡直像是小孩的把戲。
既然做不成活的武士,那就讓自己做一個死去的武士吧,這樣,起碼圓了自己最初的夢想。
突然,夜鷹警覺的回頭看去,房門忽而打開了,黝黑的屋外伸進來一個幼稚孩子的臉,看着眼前的這一幕,眼睛睜 的大大的,一下子呆立在了那裡。
夜叉動作很快,跑過去抱起了孩子,關上門走了回來。
“這是你的孩子?”夜鷹問。
“是的,我的兒子,我一生的寄託,他叫信太郎。“佐佐木的眼裡第一次露出了驚恐和對生的渴求,幾乎是趴伏在地,一臉卑微的在回答着夜鷹的話。
夜鷹點了點頭,看着可憐兮兮的佐佐木,不忍的說道“放心,我們不是職業殺手,也不是病態的魔鬼,你兒子我們不會殺的,但是要讓他消失兩天,不能暴露了我們的行蹤。“
“太謝謝您了,太謝謝您了。“佐佐木涕淚交流,不停的給夜鷹磕着頭。
等到感謝完之後,佐佐木跪坐了下來,又一次昂起了頭,對着他的兒子說
“太郎,好好活下去,願父親的血能給你帶來光明的未來。“說完,那副冰冷的臉上竟然展開了夜鷹看來是這世上最慈愛的一笑。
這讓他又一次的想起了自己過世多年的父親,那時候,父親也是這樣慈祥,也曾對他這樣溫柔過,可。。。。
夜鷹對夜叉擺擺手,要他把孩子帶出去,他很抱歉自己居然要把這麼殘酷的現實帶進這個孩子幼小的心靈裡。
他不想讓孩子看見自己的父親倒在自己的腳下,那會是一輩子的傷,那種傷,無法治癒,只能伴隨着他的一生,痛苦,掙扎,噩夢連連 ,好似一種詛咒,永遠無法得到超脫。
如果不是使命讓他必須如此,他真想放了眼前這對父子,讓他們有多遠逃多遠,永遠也不要再回來。或許他真的可以這樣。
他轉頭看了看身邊的隊員,他們同樣的也是一臉的痛苦,這人間的慘劇怎麼都讓他們給碰上了呢。
夜鷹扭頭,艱難的想了半天,最終下決定似的對佐佐木說“其實你可以帶你的兒子走的,走的遠遠的,離開這個紛亂的地方,你們可以重新開始生活。“
佐佐木擡起來,十分意外的看着夜鷹,他想不到這樣的一個殺手,居然有如此的憐憫之心,竟能說出溫情如此,打動人心的話語,眼裡閃出一絲希望的光芒,隨即又黯淡了下去。
“逃不了的,一個失敗的武士最好的下場就是勇敢的死去,你是一個好人,可你不懂我們武士,更不懂我的故事。來吧。“說完,他雙手猛的撕開了自己的上衣,露出了黝黑的胸膛。
“就讓我光榮的死去吧,只希望你們能照顧好我的兒子,我死而無憾了。“看着他決絕的表情,夜鷹沒有在猶豫,閉上了眼睛,拿起佐佐木的武士道,快如閃電般,一刀刺進了佐佐木的胸膛,他不想給他更多的痛苦了。
沒有掙扎,沒有祈求,佐佐木就這麼靜靜的倒了下去。
如果黑熊此刻在這裡,他會震驚的發現,佐佐木的臉上和加藤臨死時一樣,都帶着一抹解脫的笑容。
是什麼讓他們變成這樣的呢,真的是武士道精神嗎。夜鷹有點無法理解,這是要多麼大的精神信仰才能讓這樣出色的人視死如歸啊。
拔出了刀,鮮血並不因主人的死去而停止,隨着刀身狂涌而出,染紅了佐佐木身前大半的地板,也濺溼了彷徨茫然的夜鷹的心靈。
夜鷹用佐佐木的衣服擦乾了血跡,剛想回頭去叫猴子來收拾屍體。
突然一聲刺耳的尖叫恐怖的迴響在屋中,那個稚嫩的孩童,不知怎麼又回來了,猛的撲倒了佐佐木屍身上痛哭起來。
他哭的是那樣傷心,絕望,彷彿他的一切都隨着父親漸漸消亡的身體而灰飛煙滅,一切都沒有存在的理由與價值。
讓夜鷹這個兇手無所適從,恨不得現在有個地洞便鑽進去,再也不要看到眼前這個傷心的孩子充滿仇恨的 眼睛,多一刻,都是對自己的折磨。
孩子緩緩的擡起了頭,冒着火星的眼睛仇恨的看着眼前的人們,是這些人殺死了自己的父親。
他可只能兇狠的掃是,卻是對於這一切無能爲力,他無力的垂下頭,看着倒在血泊中的父親,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不由自主的滴滴掉落下來。
夜叉走到他的身邊,撫摸着他的頭,試圖找着詞語對他說“孩子,走吧,爲你爸爸好好的活下去。“
“是啊,好好活下去。“夜鷹也在一邊喃喃的說道。
夜叉拉起了還在不停哭泣的孩子。把他拽向門外。
可憐的孩子在走過夜鷹身邊的時候突然伸手抓住了夜鷹手裡的刀,用力一扯奪到了自己手中,立馬揮舞着朝夜鷹砍去。
夜鷹不想傷害他,左右騰挪的閃着,儘量避免和這孩子的正面接觸,他答應過佐佐木,要放他孩子一條生路的。
揮舞了好幾下後,信太郎呼呼的喘着氣,他沒有力氣了。
失去父親巨大的打擊已經差不多抽乾了他所有的體能,幾下用力揮舞刀後,最後的一絲力氣也被帶走了。
他拄着刀,支撐着身體,肺部繼續起伏,重重的喘息着,眼睛卻死死盯着夜鷹,他知道是這個人殺死了自己的父親。
夜鷹憐憫的看着他說“夠了,放下刀,按你父親說的,我送你去安全的地方,好好活,替他好好活吧。“
聽完夜鷹的話,信太郎哭了起來,絕望的看着血泊中的父親。
所有人都看着他,看着這個親眼目睹了家破人亡的孩子,從此以後,他該怎樣來好好生活呢。
突然,信太郎停止了哭泣,出人意料的忽然把刀對準了自己的肚子。
就在所有人驚愕的張大嘴,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的時候,信太郎含笑大聲說道:
“佐佐木的兒子是不會和仇人生活在一起的,他最大的勝利就是和父親一起走去,讓你們這些兇手永遠也無法得逞。“說完呵呵一笑,最後看了一眼父親。
“嗤”,信太郎顫抖着,扭動了幾下身體後,倒在了他父親身邊,身上插着一柄和他身體絕對不符的武士刀。
由於刀身太長,他的力氣又小,刀雖然穿過了他的身體,卻還有好長一截留在體外。可他卻似忘記了疼痛,抓着父親的手,微笑着慢慢閉上了眼睛。
所有人都震驚了,這是一傢什麼樣的人呢,父子都是這樣的視死如歸,父親爲了兒子,甘願一死了之,兒子爲了追隨父親,又拋棄了人人追求的寶貴生命。
夜鷹呆立在他們的屍體前,前一刻他還答應佐佐木要保護他兒子的生命安全,下一刻信太郎就死在了這裡。
這讓他想起了多羅,曾幾何時,他不是也曾經答應過要保護他的安全嗎。這時,他突然覺得自己的承諾原來如此不值一錢。在人的生與死之間,那簡直就是個笑話。
他使勁的搖了搖頭,這一切到底是對是錯呢,爲祖國的安全,人民的幸福,他義無反顧的可以執行任何任務,雖拋棄一切,走在無邊的地獄之門,他也會含笑九泉。
可眼前這對父子的死卻使他陷入了混亂,難道真的要用無數無辜的性命才能換取到和平嗎,那是多麼的殘酷無情,是誰造成了這一切。
如果真有那個無形中的兇手,夜鷹立馬就要把他撕成碎片,然後把他剁碎了。讓這樣的人,如果還能稱爲人的東西,徹底消失於這個人世間。
此時的夜鷹很痛苦,每個隊員都很痛苦。
抱起孩子的屍體,夜鷹哭了,他爲這個孩子的早逝和自己的殘忍而哭,也爲自己追逐的信仰而付出的代價而哭。
如果這一切都是命中註定,可否在註定過後讓自己也得到懲罰,解脫自己心靈上日漸顯現的魔鬼。
沒有人說話,夜鷹抱起孩子的屍體,夜叉擡起佐佐木的屍體,最後,他們只能無情的被拋棄在汽車的後備箱裡。
關上車門的那一刻,永遠的與世隔絕了,最後一點和這個世界的聯繫,也在猴子與夢飛的抹布下,化爲一灘濃濃的血水,隨着馬桶按鈕的下壓,永遠消失於地底的下水道中。
打掃完一切,夜鷹不願在這個地方多停留,甚至於他都感覺這裡非常的恐怖,讓他寒毛直髮杵。
車上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願意說話,大家都有默契的保持着沉默,假裝剛纔的事情沒有發生過。可車後濃濃的血腥味卻時刻在提醒着他們,這一切都是他們親手造成的。
回到酒店,車還是放在地下車庫裡,就停在擺放着加藤屍體的車旁,幾個人默默的站在了車後,沉默了很久。
夜鷹揮揮手,帶着無盡的懊惱,離開了這個他們犯下錯誤的地方。
打開門,進 了屋,一行人面無表情的坐在了沙發上。軍刺和黑熊奇怪的看着他們,自從他們一進來,就苦着臉,一臉的灰心樣。
黑熊一臉關切的問夜鷹“隊長,任務沒有完成嗎?給對方跑了嗎?“
夜鷹點點頭,又搖搖頭,擡起已經有點迷離的雙眼,看着黑熊,低低的說“完成了,卻勝似沒完成。我們到底是幹了些什麼。“
軍刺和黑熊都莫名其妙看着他們,不知道在這些人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可聽夜鷹的話裡,應該是完成了任務,可完成了任務怎麼還這種表情呢。
他們搖搖頭,本想再問問別人,忽然發現,所有人的表情都和夜鷹一樣。
花了好久,也沒問出一句話來,突然,夜鷹站了起來,默默的走向房間,倒在牀上後,便沉沉的睡了起來,他太累了。
這一夜,沒有一個人說話,大夥兒都睡的特別沉,只有黑熊和軍刺,擔心的看着這羣像是丟了魂的人,爲他們祈禱,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