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門戶打開,謝管家並沒有馬上出去,而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這才緩步走出。
出口是一間房,這房間是一間臥室,陳設精緻,雕花大牀,帷幔低垂。
謝管家卻沒有在這間房裡片刻停留,他在外面關上那個通道機關後,手中拿着的那個畫軸也沒有打開,就這麼握着,走出門去。在外面,把門關上了。
走出這間臥室,外面卻是雕樑畫棟的房屋,恢宏氣派的大院,整個大院寬廣連綿,花樹妖嬈,琉璃薄瓦,斗拱飛樑。
而這謝管家所住的地方,只是這整個大大的院子的一個角落,他行走的方向,正是向大院的中心地帶而去。
他的腳步很大,步履很急,但是神色間卻有一些不以爲然,如果走得近些,還能聽到他輕聲嘀咕:“還是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上朝,賞花,喝茶,宴客……太平淡了,太普通了,到底是王家不給力,還是燕王這麼隱忍?燕王這麼隱秘這麼艱難回到京城,過的就是這種安逸的生活?他爲的就是過這種安逸的生活?”
他在一個院子前停了下來,謝管家住的那個院子,如果和王丙春的宅院比起來,那也不差,但那院子比起謝管家所住的地方來,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不是那種紙醉金迷的奢華,而是一種貴氣外顯,自然而然的奢華。
這種奢華,體現在格局,在氣勢上,而不是體現在裡面的裝修擺設是否豪華上。
謝管家對着院子拱手,恭聲道:“王爺在麼?謝成和求見!”
過了一會兒,裡面有聲音道:“王爺有令,謝管家請進!”
得了指令,謝成和便走進門去,他的腳步還是那樣快捷,但落地卻輕輕的,似乎怕打擾了誰,又或者,是怕衝撞了誰。
別的院子,一般是兩進,這個院子,卻有三進。這也難怪,謝成和一聲求見,竟然要等好一會兒纔有迴音。
一直走進第三進院中,就看到四個勁裝帶刀侍衛守在院門口,這時一個一臉儒雅的中年人正走出來,和謝成和迎面遇見,衝着他溫和一笑,聲音也是極爲溫和:“謝管家,王爺在等你!”
說着,衝他略略頷首,便出去了。
謝成和居然有一分意外的樣子,好像很興奮,很開心,腳步也加快了,在第三進院子的正房中,謝成和敲了敲門,裡面一個玄衣錦袍男子目光投過來,笑容暖暖:“謝管家,進來吧!”正是司城豐元。
謝成和進去之後,衝司城豐元行禮:“王爺金安!”
司城豐元平易近人地笑道:“謝管家,不必多禮。”說着,不動聲色間一揮手,在屋子裡服侍的侍女便全都退了下去。
謝成和在他溫煦的笑容之中,感受到一種被看重的感覺,心中十分舒暢,卻也更加恭敬地道:“東南有消息過來了!”
“哦?”燕王府在皇城東城,齊王府在西面,謝成和不說燕王有消息,卻說東南有消息。
謝成和道:“王爺說過,東南的任何消息,不論鉅細,都要一一上報,我也這麼交代下去了。”他有些慚愧地道:“這一次,仍是沒有重大消息,不過,卻有件奇事!”
“什麼奇事?”
謝成和道:“我在燕王府安插的內線傳回消息,燕王府裡一切正常,燕王除了全力打理着他的生意之外,並沒有對朝政之事有什麼特別興趣,更沒有接見任何朝廷官員。除了上朝,就是賞花,喝茶,宴客,所宴請的,都是一些京城的生意人。嗯,那些人我已經查過,的確只是生意人,沒有任何背景,也沒有任何貓膩!”
司城豐元一針見血地道:“這些在意料之中,我要聽的是,什麼奇事?”
謝成和臉上肌肉不自覺地扭曲了一下,吞吞吐吐地道:“據說……燕王……好男風!”
這句話明明不長,但是,謝成和卻說得很艱難,似乎好男風的不是司城玄曦,而是他謝成和一般。
這話一出口,司城豐元就是一怔,他顯然也被這個消息震住了,甚至不自覺地向前跨了一大步,聲音也拔高了一點,問道:“有什麼憑據?”
謝成和在說出最難出口的話之後,再說起來便沒有了心理負擔,也不覺得難以啓齒了,他道:“我派到燕王府的內線傳回消息,燕王此次回來,特別重視一位姓雲的男子,除了上朝和談生意,大部分時間都和這男子在一起,甚至,兩人神色親密,有親密行爲。”
司城豐元瞪大了眼睛,突然噗地一聲笑了出來,如果司城玄曦居然好男風,這真他-媽是件好笑的事。司城豐元想,這就是藍成宣全力支持太子,打壓司城玄曦的理由嗎?
還是,這就是藍宵露離開司城玄曦,客死異鄉的原因?
藍成宣宣告藍宵露已經客死異鄉,派人帶顧元宵去墓地的消息,幾乎在第一時間,就到了司城豐元的耳中,不過,司城豐元心中還是有懷疑的,他總感覺藍宵露的死太沒有根據,也太沒有讓人信服的理由。
因爲他也派了很多人去尋找藍宵露的蹤跡,開始一年,路三這個名字,還是不時出現在他的案頭的,只是後來慢慢少了,再後來,就完全沒有了。
但不管怎麼說,這個消息還是帶有爆炸性,讓司城豐元覺得,哪怕這段時間關於司城玄曦的消息都是一些無足輕重的,但這個消息,卻是重磅的。
只有完全瞭解了對方,才能重創對方。
如果連對方的性取向都不知道,在制訂計劃的時候,豈不是會出現疏漏?
這時,謝成和恭敬地遞上畫像,道:“這是內線送來的畫像,燕王的孌童,就是這個人!”
司城豐元帶着好笑的心情,漫不經心地接過畫來,慢慢地展開來。
畫像上,的確是一個男子,算不上英俊,甚至有些普通,兩撇小鬍子黑亮傳神。王嫺婷的畫功的確好,這人的頭髮梳得一絲不苟,束髮的簪子樣式簡單,但卻古樸大氣,難爲她竟然也畫出了這份神韻。
司城豐元含笑看着那張畫像,衝着謝成和一笑,道:“哈哈,真是有意思。這倒是個收穫。”
謝成和略略鬆了口氣,這幾乎完全算是他發展的人,司城豐元毫不在乎,無可無不可的。之前傳回的消息也着實太過平淡無用,他都幾乎想放棄這條線了。現在,司城豐元竟然說這條消息是個收穫,讓他心中不自覺涌起一陣喜悅。
司城豐元很滿意地笑道:“謝總管,看來你這個內線,身份不一般,好好利用!”
謝成和道:“是!”
司城豐元哈哈一笑,再次把目光投到畫像上。
畫像上面,“雲公子”的眼睛和他的眼睛對個正着,明明只是畫,但因爲王嫺婷的深厚畫功,那眼睛竟像活的似的,帶着淡淡的嘲諷,帶着淡淡的傲慢,這眼神,真熟悉。
如果不是臉上帶着三分陰險的樣子,脣角勾着那抹冷笑,他幾乎以爲自己花了眼。
司城豐元搖搖頭,心想自己這是魔怔了,這明明是個男子,那鬍子,那樣子,分明就是個男人啊。
似乎爲了證實安慰自己的這番話,他又看了一眼。
畫像上,還是那淡淡的嘲諷,淡淡的傲慢。
司城豐元閉上眼睛,猛地睜開,然後,他看到了淡淡嘲諷和淡淡傲慢之外的——臉型。
他眼睛猛地一眯,腳下一頓,走到桌邊將這畫像放下,快步走去左面牆邊的櫃子,拉開第三格,那兒,也是一卷畫軸。
畫軸的顏色已經發黃,畫工也很粗劣,他卻快速地展開來,那發黃畫軸上,也是一個人像,不過,是個女子畫像。
司城豐元把那畫像與先前畫像並列在桌面上,細細比對。
謝成和站在不遠處,看到他比對兩張畫,心中升起奇異的感覺,王爺這是怎麼了?把一個男子的畫像和一個女子的畫像比在一起看什麼?難道他以爲這兩人有親戚關係?
不會這麼巧吧?自己隨便拿來的一幅畫像,難不成竟和王爺這裡某幅畫像有聯繫不成?
司城豐元比了一會兒,招手叫謝成和。謝成和一頭霧水地走過去,道:“王爺有什麼吩咐?”
司城豐元指指兩幅畫像,問道:“你不看眉眼,不看性別,只看這兩人的臉型,像是不像?”
謝成和一怔,有司城豐元的提點,他專門只看臉型,這一看,倒真看出來了,這一男一女兩幅畫像,都是同樣的鵝蛋型臉,下巴略尖。他連連點頭,道:“像,真像!”
司城豐元又道:“你看看,兩人的兩眉之間。”
謝成和再看,沉吟道:“這兩幅畫,畫功不一樣,但眉眼間的距離,好像都差不多。”
司城豐元凝神看着,突然脣邊現出一絲冷笑來,陰森森地道:“龍陽?斷袖?孌童?佞幸?”他突然爆發,一掌拍在桌上,怒喝:“去-他-媽-的喜歡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