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爲她曾經服食過一粒藥丸,她的血,可以解百毒,所以,任何毒藥在她的身體裡都根本不起作用——”
“哦,原來是這樣——”段煜清了然的點點頭,手指輕輕的摩挲着下巴,算是明白了。
睡夢中,一波接着一波的噩夢將夏子漓折磨的渾身顫抖,額上滲出細密的汗珠幾乎打溼了額發。
“不…不要…”
看一旁安靜守着她的墨雲軒心裡突然的發急,輕拍着她的小臉,有些急觸卻又帶着柔聲“漓兒。漓兒。快醒醒…。”
夏子漓在他輕輕的力道下,許久,終於轉醒過來。
她的美目拉開一條縫,就看見墨雲軒放大的俊臉貼近她,就算是見着他溫柔的表情,她乍然身體還是狠狠的抖動了一下。
墨雲軒的臉就那樣看着她,面無表情,將她恐懼的表情放在眼底。
“一路上,不過就點了你一個穴道,從前天晚上睡到現在,終於肯醒過來,然後就這樣的表情對我——”
他冷冷的聲音有帶着溫柔的波動,唸叨下來,對於她對他的反應,有些無奈,有些自嘲。
但是迴應他的是夏子漓呆滯的有些失魂的目光,這種目光,彷彿是一種死寂,一種絕望。
看着現在的夏子漓的模樣,墨雲軒心上狠痛,是他麼,是他將她折磨成的這副樣子,半死不活的模樣。
墨雲軒內心愧疚,示意了身邊的丫鬟,而此時,夏子漓原本呆滯的失神的目光突然一定,環視,才發現這是墨雲軒的書房,偌大的白玉雕刻的大牀,黃色的百合紗帳懸在上面,向大牀的四角撒開,如同金粉層層疊疊的灑下,好熟悉的環境,熟悉的讓她喘不過氣,逃了那麼久,還是被抓回來了。
丫鬟端了托盤上面,上面的碗冒着熱氣。
看着那碗,夏子漓無神的眼眸突然發出一點亮光,拔腿就想跑,她不吃他餵給她的東西,說不定裡面加了什麼藥,慢慢的折磨死她,他一定會慢慢的折磨死她…
墨雲軒看見她飛快的翻身起來,開始有些愕然,幸而他反應快,毫不費力的一把抓起她的赤果的腳踝,將她整個身子又拖了過來。
濃眉一蹙,強壓在懷裡。
“又在跑什麼,不過是叫你喝湯,也這麼費事——”
“鑰匙是我拿的,昊哥哥是我放走的,而且逃跑都是我一個人的主意,你要折磨就折磨我一個人——”
夏子漓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在墨雲軒的面前,她很多時候完全沒有招架的能力,強大的心裡壓力讓她在他面前完全空白,所以,她坦白,向他投降,然後想要把所有的罪名都攬在身上。
“嗯。我知道,所以,我現在就開始折磨你——”墨雲軒眉頭故意的一挑,就是想嚇嚇她,誰叫她這麼的不爭氣“先把這碗湯喝了,呆會受刑的時候會不那麼痛——”
聽到受刑,夏子漓的身體又是微微的一顫,她知道,逃不過的,逃不過的…她有意識,那麼就能感覺到痛,木然的看着墨雲軒將碗端過來,鼻尖有股香氣,彷彿是熬的濃濃的肉湯,兩天沒有進食,肚子餓的痛,但是她什麼都不想吃,眼淚大滴大滴的落下來。
“來…”墨雲軒舀了一勺,細心的拿到嘴邊吹了吹,試了試溫度,覺得正好了,才遞到她的脣邊。
他喂,夏子漓神情木訥乖乖的低頭喝了,呆會要用刑,喝了會不會減輕痛苦,畢竟,她現在的身子,幾乎經不起任何刑法,但,一口湯入嘴裡,濃香可口,舌尖的嘴裡滿滿的都是香味,到處瀰漫,從生出來到現在,夏子漓還沒有喝過這麼美味的肉湯。
一勺接着一勺,彷彿上癮了般…夏子漓眼底的渙散消失了,但是眼裡依然是淡漠
終於,碗見底了。
看着喝完了湯夏子漓,墨雲軒眼裡的光突然變的柔和,用手帕替她擦了脣邊的殘留的湯汁,又用溼帕子擦了擦她的臉,夏子漓的腦袋頓時清醒了很多。
“乖——”撫摸着她的側臉,墨雲軒輕柔的聲音,隨即看見夏子漓擡起的冷情的微微帶點困惑的眼神,他暖情的笑,精緻的五官,俊美無儔,黑色的發肆意的落在他的肩上,華麗的錦袍在舉止投足間依然帶着一種渾然天成的尊貴氣息,他低頭,在她飽滿鮮紅的脣瓣上輕輕的吻了一下。
“我還有政事要處理,你就乖乖的呆在這裡,咱們的孩子都好的很,不日我就派人去把聿兒接回來,到時候,你就不用這麼勞心牽掛他了——”
像是安慰,像是命令,夏子漓也知道他有很多事情等着他處理,而且,她根本就不需要他陪伴,殊不知,跟她在一起,她有多不暢快,多壓抑,多沒有自由。
他沒有提,什麼都沒有提,沒有提她出走,救走皇甫昊怎麼給處罰,他一個字都沒有提,是不是代表他不追究了呢。
有些疲倦,喝了湯,體力好了很多。但是身上還是倦怠,於是,夏子漓又朝大牀上躺下去。
夕陽西下,夏子漓終於睡夠了,起來了,到了書房後院的涼椅上坐着,書房的後院是兩棵大的松柏,樹幹很粗,很壯,在石子鋪平的道路上投下了大片的陰影,椅子就在樹下,人坐在那裡,有陰蔽,夏天不熱,地上還有幾顆樹上掉下來的柏樹果,從夏子漓的視線望出去,就是一片五彩斑斕,絢麗繽紛的花朵,大朵大朵的全是牡丹,各色各樣,團團錦簇,開的轟轟烈烈。
夕陽的光灑在上面,自然更是一番風味,清風一吹,本來是涼爽的夏日落陽的傍晚,夏子漓卻突然覺得身上有些冷,她出來時,丫鬟將她的發都悉數挽上去,她身上穿着薄薄的如蟬翼的紗衣,半裹着雪白的纖瘦的胛肩,長長的紫金耳墜直落鎖骨,風一吹,彷彿就都鑽進了她的內裡,自然會冷。
想着叫丫鬟給拿披風,但是終究又覺得有些難爲情,別人都想着消暑,她這冷的是個什麼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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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將身上的披帛緊了緊。
而瞬間,一件薄薄的春衫披在她的身上,夏子漓有些錯愕的轉頭,就看見墨雲軒溫柔的眼眸。
“一個人在這裡想什麼——”
他問,但是問的滿不在乎,夏子漓冷冷的看他一眼,也不打算回答她。
“你把所有牡丹的品種都栽倒這裡來了——”
夏子漓喜歡牡丹,她喜歡大團大團的花,看着豔麗,心中有股暖意,但是,卻也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多的品種,就算在剛剛離開的靈宮,她也看過開的灼灼其華的花朵,但是比起王府的,品種都明顯少的多。
墨雲軒擡頭看着那些花朵,大掌捧着夏子漓的肩,他的掌心的溫度就這麼滲進夏子漓冰涼的肌膚,夏子漓感覺身上溫暖了許多。
“是啊,只要你喜歡,我有什麼辦不到——”
其實,墨雲軒這句只是一句不經心的話,夏子漓的眼眸卻黯然。
他現在說這些幹什麼呢,難道不知道,他已經深深的傷過她了麼,現在說這些,是不是有些好笑。
但是墨雲軒沒有注意到夏子漓的小情緒,反而很熱情高漲,但是他說的是另外一件事。
“今天漠北的可汗送來了一個很大的甜瓜,其實,我還真不喜歡甜食,但是開始看着那瓜的形狀卻是嚇了一跳,有半個人那麼大,呆會我叫人擡上來,給你瞧瞧,當場切了端上來,給你嚐嚐,吃不完的了,留着賞人——”
夏子漓並不看他,只是冷冷說道“這些水果,不是連宮裡都還沒有貢上麼——”
她的丈夫,又再幹這些事兒了麼?
“宮裡的人什麼時候比的上我的漓兒,別說那些妃嬪,公主,就算那個最高位置的人,我一樣把他拉下寶座來——”
他的語氣沒有炫耀,而是說的一本正經,帶着微微的調侃,夏子漓也知道,他說的是事實,但是另夏子漓奇怪的是,以前的墨雲軒從不在她面前這麼多話,而且,也決口不談政治,現在,態度倒是恣意了很多。
但是,聽着墨雲軒的那些話,夏子漓沒有開口,她怕他說出再忤逆的話出來,雖然在王府,似乎不危險,但是人心隔肚皮,沒準被人抓住把柄利用,就算墨雲軒權勢滔天,總還是要穩重些的好。
有些無聊,剛下人把甜瓜擡上來的時候,夏子漓的確是狠狠下了一跳,幾乎只比她的身體小一點,瓜底用大缸盛着,黃色的皮和青色的紋路一條條拉下來,這麼大的瓜,如果要下手剖開,還真不知從哪裡下手呢。
她的丈夫,是無聊透頂了麼,而且,夏子漓震撼的是,到底是怎麼能種出如此大的甜瓜。
她的丈夫,還真是本事,如此珍稀罕見的東西別人都得先貢上來給他。
不僅是她,周圍的幾個丫鬟和奴才都傻了眼,廚子端上了案板,拿了大刀,其他的人圍在周圍看熱鬧。
陡然一道聲音急促的聲音傳出來,帶着吁吁的喘氣聲
“小祖宗,你要往哪裡跑——”
夏子漓循着聲音看過去,卻是郡主的奶孃,她陡然心裡就慌了,順着夏子漓的視線,墨雲軒也將黑色的眸子移過去。
一個小小的身影就穿插在衆奴才的影子裡,頭上扎着兩個雞毛毽,別了兩朵玳瑁製成的小花,手裡拉着一條長長的細鐵鏈子,她的步子不穩,但是卻走的很急,夏子漓心一下子就揪起來了,因爲,她明明看到有個白色的小東西跑在前面。
墨雲軒在一旁解釋
“這是我給嫣兒在外面找的一條流浪狗,是我帶你回來的時候看見它的,心情好,就一起帶回來了,你看,嫣兒多喜歡它,牽着它到處跑——”
夏子漓氣噎,看着那一幕“你看見是她在牽狗?明明是狗在牽她?”
小狗在前面跑,嫣兒在後面追,還好她步子學的快,否則,非要跌倒不可。
墨雲軒起身,臉色一凝…。
“嫣兒。過來…。”
小女娃追的小臉通紅,聽見墨雲軒叫她,停住腳步對墨雲軒樂呵呵一笑,然後,小步子一腳一腳跑的飛快,眼看就要跌倒,還好一下子及時衝進夏子漓懷裡。
夏子漓愛憐的摸着女兒被汗水打溼的幾根前面的小黃毛,下人將切好的甜瓜端上來,洗了手,夏子漓先拿了一塊給女兒。
小丫頭抱着甜瓜趴在母妃的腿上大口大口的香甜吃着,身後的小狗此時乖乖的蹲在原地,搖着尾巴。
墨雲軒在身後,他不喜甜食,也就不喜歡甜瓜,就着夏子漓手裡的嚐了一口,夕陽下,照耀着其樂融融的一家子,這一直是夏子漓盼望的生活,溫馨,平靜,但是,她知道,這只是奢望,一切的美好都是短暫的。
夜半——
“子嬈。子嬈…。”如同白天,睡夢中,夏子漓緊閉着雙眼,臉色蒼白,額上的汗珠沁溼了髮根,聲音急促的叫喊着。
“漓兒。漓兒…”墨雲軒從她叫起的第一聲就雙眸猛的剝開,側身的輕喚着身邊的夏子漓,手輕輕的拍,知道她夢魘了,於是將她拍醒。
終於,夏子漓眼睛睜開,墨雲軒摟住她的身軀,手朝後背一摸,竟然都溼透了。
他好心疼,該死的,還是天氣太熱麼,但是這白玉雕成的牀是最能生涼了。
“漓兒。”還好,她醒過來了…
夏子漓剛剛在夢中覺得好難受,突然醒來覺得更難受,現在的她好脆弱,夏子嬈,她還是放不下這個妹妹麼,突然看着身邊的墨雲軒,去掉一身的華麗衣袍,只穿着白色的褻衣,身上散發着濃濃的男人氣息的他彷彿更真實,她擔心,她難過,就算眼前是她最不想依靠的墨雲軒,她也仍不住撲上去抱住了他
“怎麼辦。子嬈她走了。她說她要走…。”
她哭着,看着墨雲軒,眼淚唰唰直掉。
對於自己的妻子,墨雲軒又是緊張,又是心疼,大掌來回的撫摸她冰冷的背脊,另一支手替她擦去額上的汗珠。
“漓兒乖。別多想。這兩天是你太累了,多休息一下就沒事,沒事。都沒事,什麼時候都有我呢…。”
輕輕的慰語軟軟,墨雲軒將夏子漓緊緊的摟在懷裡,此時,獨孤如斯的夏子漓,就算墨雲軒曾經那麼恐怖,那樣不折手段的折磨他,可是,如今的他,他堅實的懷抱,環抱的溫暖,幽幽的蘭花的香氣,彷彿,過去的曾經她迷戀的他身上的一些東西又回來了。
她還是那麼貪戀溫暖。
此時,在他的懷裡,她依然感覺到安心…
因爲,他說,什麼事情都有他…。她也希望,總有一個人在她最無助,最脆弱,最彷徨的時候,有這樣一個人緊緊的抱住她。
“其實,她的命留不住的…”下巴抵在夏子漓的額頭上,沉了一下,墨雲軒還是張口“她的命一直在用藥持續,就算當初讓她活下來,她也根本活不了幾天,之前她在牢獄裡受的刑法太嚴重了——”
聽着墨雲軒的鎮定的語氣,夏子漓知道他說的是事實,就算在當時,她的心中又何嘗沒有底,只是,墨雲軒當時的那種態度刺痛了她,如今,他竟然會親口說出來,他是知道她活不了才選了孩子,而不是完全沒有顧及到她麼。
其實,當時,夏子漓也知道,墨雲軒看着她的眼淚是猶豫了的。
可是,他是理智的人。
但是,畢竟他傷她也傷的夠徹底啊…
抹掉眼淚,她擡頭看着墨雲軒,怔怔的看着他深邃的眼
“我想去看看汐兒…。”
墨雲軒看着她的乞求的神情,雖然,也是大半夜,他還是不忍回絕她,許久,輕輕的點頭。
裡面的白色的抹胸,下面是散花綾裙,披着一身紗衣,深夜微涼,夏子漓一個人來到乾元殿。
這位頂着皇子出生的郡王,現在安適的睡在嬰兒牀裡,這裡,是王府的禁地,沒有墨雲軒的許可,誰都不能進。
紫檀木做成的小牀,上面雕刻着金螭磐雲的花紋,黃色的錦緞,白白嫩嫩的嬰兒合着眼,小小的鼻子呼吸穩穩,夏子漓伏在牀上,如同看在自己的親生孩兒般,帶着母親般溫暖的眼眸。
整理了孩子的衣領
“汐兒。汐兒。你要快快長大…”
夏子漓大滴大滴的眼淚滾落,落在小牀裡,摸着孩子小小的臉
“有你在,姨娘又多了一個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