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半開,墨雲軒沉思許久,懷裡的小娃娃已經抱着吃的睡着了,墨雲軒剛纔沒有注意,吼的那麼大聲這小丫頭也能睡着,突然間,外面就閃進來一個人影
“怎麼了,聽說您最近殺了好幾個人啊,到底怎麼回事,不就一個女人麼——”
悠閒的坐在書案一邊的座椅上,洛御風翹着二郎腿毫不費力的說着風涼話
隨即就收到墨雲軒一記深深的冷眼。
洛御風見此,知道他的確是心情不好,立即調整了姿勢,一本正經道“按理說,你的腦袋從來不比我遜色啊,如今,一碰到感情的事情怎麼就鑽不出來了呢。”
頓了頓,他還是決定開解他“女人,一輩子最重要的是什麼,丈夫,孩子,夏子漓愛孩子如命,要知道她的去向很簡單——”
“你什麼意思——”
“一個女人失了一個孩子不可能捨得放棄第二個,至於你爲什麼派出去的人沒有蹤跡,是因爲,你的女人其實很聰明,她走的路一定是你不容易找到的——”
一番話說的墨雲軒騰的從座椅上翻起,盯着洛御風的眼眸湛亮,又驚又喜。動作太大,懷中的女兒被弄醒‘哇’的一聲就哭出來,而此時,墨雲軒一邊哄她。
一面叫了人進來
“傳令下去,將所有的人手向北方轉移,搜尋的目標重點放在無人煙,人跡罕至的地方,發現一點蛛絲馬跡立即派人回來向本王報告——”
鏗然有力的聲音,下面的人立即領命出去。
腦海中突然清晰,墨雲軒似乎覺得整個心上都亮開了,她給他生下了孩子,這種牽絆就是一生一世,他突然有些慶幸,不是懷中的這些小傢伙,她真的跟他斷的乾乾淨淨。
如果斷的乾淨,那麼,他該怎麼辦?
是因爲他最近的粗暴麼,誠如莫瑞的說的,他的粗暴和不信任,讓她受盡了委屈,所以,她選擇離開。
就算是他錯了,錯了,難道她就準備什麼都不跟他說,也不給他一次彌補的機會,然後就這樣離開,如果離開,她瀟灑的走了,他以後就是一個人麼。
漓兒,你真的就想要這樣瀟灑的走麼?
盯着手裡的夏子漓走後遺留在書房大牀上一串紫色的鎏金耳墜,那是,一次在牀上歡好,他吻着她的耳,她推拒之間留下的。
這幾天,他一直把它放在身邊,放在書案的匣子裡,偶爾,處理到一半公務的時候,他就會拿出來看看,這上面彷彿可以折射出她的影子,有屬於她的味道。
那麼可以緩解他的思念。
原來,原來,外面的月亮透進來,清冷而淡雅,四周無聲無響,只有紫金耳墜躺在手掌中隱隱發出的璀璨光芒,只有失去,才知道擁有的時候那麼幸福,自己也曾那麼滿足。
天知道,他的心現在好空,好空,好落寞,因爲他的目的,因爲一定要把他心中屬意的人送上皇位,他一路過來,不停的奔波,那麼的勞累,終究是忽略了她,而,自己的獨斷獨行更是將她傷害的徹底。
如果沒有清輝如霧,薄薄如紗,夜涼如水,這清冷孤寂的夜,他沒有想到這麼多吧。
如同莫瑞的那句‘如果王妃真的是不清楚或者是受陷害,那麼她該受了多少委屈’
受了多少委屈。受了多少委屈…。莫瑞的清楚的,他幾乎都忽略了,寧王的死,對他的打擊很大,他心裡有種深深的悲涼。
十年前的城牆邊上,他站在那裡,寒風凜凜,他目送他出皇宮,那麼時候的他還那麼意氣風發,英姿颯爽,生在皇宮,兄弟們的感情太疏遠,如同他,他的心裡的一角也是填滿了陰鬱。
雖然他是一個不太表達自己感情的人,雖然,寧王跟他相對於老七瑞王,親戚關係真的疏遠的太多,然而,在所有的兄弟裡,他能夠信的過的的人品,只有老三。
如果不是看他親自死在他的面前,他的心也不會如此的震撼,那是他第一次哭,一滴淚落下來,那時,隔着微微的模糊的視線,他看見從他嘴角落下的鮮紅,刺疼了他的眼眸。
漓兒,如果你離開,如果一旦我的目標達成,我將會一無所有。
所以,你不能離開我…我需要你的任性,你的溫柔,你的知書達理,你的嫺淑善良。有你,我覺得自己心不會冷,不會冷的透徹。
望着手心的那枚墜子,墨雲軒的表情微微有些失神,視線漸漸的朦朧。
夏子漓不知道,大清早,馬車路過集市,雖然是一個偏北的小鎮,但是一路上,那種搜尋的痕跡她明顯感覺的到,可是,現在,兵馬卻要比前兩天少,這種陡然的不正常的變化,她的心裡陡然騰起一種不安,一種不好的預感,雖然,她也不知道這種預感從何而來。
她蒙了面紗,從市集上買了兩個包子,拿在手裡,馬車停在林子裡。
如果是人多,大幅的兵馬在明裡搜查,她反而可以防着躲開,可是,看着明明是安靜的沒有一聲兵士吆喝的聲音,她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回到樹林,馬車停在原地,四周都是枯葉,夏子漓拉着皇甫昊的手上了馬車,因爲心裡有些慎得慌,她急忙吩咐車伕趕路,再過一天,只要再等一天,就到了北方羽族和沐軒國地界的交匯處,琳琅鎮,處於兩國邊界上面的小鎮,據說,白天,車水馬流,人羣熙攘,又將是一副暖意容容的景象。
那麼,要躲開墨雲軒,就幾乎是容易了,人來人往,只要她不出現,他要找到她是難上加難。
馬車一路上依然是繞着河谷走,上面的青草萋萋,粗大的樹幹間只有一條小路可以通行。
前面下去就是一跳溪流,地圖上的名字叫‘洙溪’,兩邊是高地,馬車行在高地上…
黃色的土地,廣袤的大地,夕陽西下,四周暗紅的光照的整個大地紅但是帶着一股淒涼,獨鴉亂舞,偶爾兩次刺破寂靜沙啞叫聲,劃破冷清的沉寂。
“車伕,先停下來吧——”
夏子漓打起簾子,一臉清麗的容顏從裡面露了出來。
徒步走上高坡,遠望,四周低低的山川,起起伏伏,高高低低,如同一副磅礴的逶迤的畫卷,黃色的土壤佈滿整個山丘,她藍色的裙襬被風揚起,青絲被夜幕的風撩起,劃過白皙細膩的肌膚,襯映着茫茫的山川大地,深吸一口氣,人煙嫋嫋,天地間,彷彿就她獨存。
離開了她,終於離開了,現在這裡離京都是十萬八千里,不會了,這輩子,不會再有燕王妃,不會再有燕王,那高高在上的王。
女兒,現在的她徹底跟他的了斷了,跟過去的一切彷彿都斷開了,京城中,永遠被人們津津樂道的燕王妃,曾經右相的女兒。
一切,隨着夏家的垮臺,皇甫昊的遠去,夏子嬈的入宮,她和墨雲軒感情的破滅,一切隨着這一切,曾經擁有,可是失去,再失去。
現在離開,是該高興,還是悲傷,離開,真的是唯一的解脫麼。
真的是她心之所屬麼。
爲什麼她現在的身體這麼自由,可是還是不快樂?
望着腳下的大地,俯瞰衆生,爲什麼她的淚還是大滴大滴的滑落。
她還是覺得好獨孤。好獨孤…。
“漓兒…”身後的皇甫昊不忍看她落淚,輕輕走近,想要安慰,卻一時不知道說什麼。
“沒什麼,昊哥哥,我很好。很好——”
夏子漓哽咽着回頭,飛快的抹去臉上的淚,低頭,不想自己脆弱暴漏在別人面前“走吧——”
可是,她的腳步才一移動,四周突然出現唰唰的響聲,定睛一看,夏子漓的臉色驟然一變,倒吸一口氣,腳不由自主的後退一步。
馬車已經被人團團圍住,周圍幾十個兵衛,佩帶的長劍,上面印着一個很大的‘燕’字,呈半月形將她圍住,那一刻,夏子漓說不出她心中的駭然,這些人是什麼時候跟蹤上她的。
“王妃——”爲首的將領一臉慎重的走過去,跪在地上。
而夏子漓已經驚駭的不行,她現在害怕,如果墨雲軒知道是她把皇甫昊放走,那麼再抓回去,她的下場,她想都不敢想,墨雲軒不是放過她。
他是那麼的討厭皇甫昊,而且又是那麼殘忍的男人
“請你跟屬下回去,王爺爲了找你已經幾天不吃不喝了,人都憔悴了一圈——”
真的是幾天不吃不喝,他們這些將領跟了墨雲軒如此之久,重來沒有看到王爺如此的一面。
“不。我不會跟你們回去的——”夏子漓說的情緒有些激動,然而身體卻有些發軟。
“王爺說了,只要王妃回去,他可以放棄追緝皇甫將軍,並且保留其司馬大將軍的職位——”
其實王爺這麼做,已經是仁至義盡了,已經遠遠的超過了他們的預想的王爺的底線,至少,讓人看到了誠意。
夏子漓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但凡他給的條件越輕鬆,給的利益越誘惑,回去,他會從她身上加倍討回來。
不。她不回去,死也不要回去,回去,後果,她根本不敢想
跪在地上的將領也不明白爲什麼王妃如此的排斥,一張小臉慘白,那如臨大敵的表情,王爺,再怎麼不濟,也不會像現在這女人的這副神情
不。不能回去,夏子漓再怎麼頭腦不清醒也知道這點。
“屬下已經去派人去彙報王爺,王爺現在已經在來的路上——”
那爲首的將領跪在地方,非常恭敬的如實說道。
但是對於夏子漓來說簡直是晴天霹靂,正在路上,正在路上,這說明什麼,如果是匹良駒,也就是說現在已經說不定近在咫尺,夏子漓的只覺得呼吸喘不過氣,臉色蒼白如紙,身子卻抖若篩糠。
不。不會去。一想到墨雲軒折磨人的手段,她寧願死都不願回去。
跪在地上的將領不知道爲什麼夏子漓會這樣一副態度,她身上的這種濃濃的懼怕感,彷彿能傳給身邊每一個人,在場的每一個人,包括皇甫昊,都從來沒有見過夏子漓怎麼會對一個人懼怕成這樣。
他當然不明白,墨雲軒對她的傷害,不會只是身體上的,更多是精神上的折磨,這樣,他能折磨的她生不如死。
前段時間,他的暴虐,他的殘忍,她已經瞭解的透透的,所以,這次的背叛,私自出逃,放走的對象是皇甫昊,他一定會要了她的命的,讓她沒有最痛,只有更痛。
不。不。死都不回去…。
濃濃的恐懼在夏子漓的身上泛開,她神經陡然緊張,看着眼前圍城半圈的侍衛,沒有退路,沒有。她的腳步一點點後退,她原本就站在高地,身後是陡坡,可惜這個時候她已經忘記了一切,去見他,她寧願死。
她的腳步一點點後縮,她的意識模糊,但是馬車旁邊的皇甫昊卻?經將心提到了嗓子眼。
“漓兒。別。不要——”看着那完全不受控制的步子,再往後一步都是高高的斜坡,坡度又大又陡,如果掉下去,人非死即殘,皇甫昊的臉都騰然變色。
“昊哥哥。不。不要…我不會回去…。”
夏子漓拼命的搖頭,精神還是一度的處於緊張狀態,根本沒有注意身後,終於,皇甫昊的眼眸裡驚悚的一幕發生了,夏子漓整個身子踩空,整個人突然間向下倒過去。
“漓兒——”
大叫一聲,瞬間,皇甫昊縱身跟着跳下去,然後只看到兩個人的身體依次的高高的陡坡滾落下去,周圍沒有樹,盡是貧瘠的黃土,沒有樹枝阻擋,所以,兩個快速滾落的身體很快就消失在衆人的眼裡。
“將軍——”周圍的將士看着這一幕看的目瞪口呆,剛纔的一幕來的太突然,突然的這些兵士什麼都反應不過來。
全場震驚了很久,好久,纔有一個侍衛出口叫着首領的名字。
“我們。我們。怎麼回去給王爺交代——”
哆哆嗦嗦的聲音,似乎是默唸了很久,才把這句話艱難的說出來。
領頭的顯然也有些害怕,王妃就這樣滾下去,這坡度這樣陡,天色又已經暗下來,沒有工具,要下去也難,因爲這全是黃土,根本沒法攀爬,而且萬一王妃的性命堪憂,他們的腦袋也不保,但是,沒有辦法,剛剛的這一幕發生的催不及防,誰都沒有反應過來。
“回去吧,實話實說,儘快派人到下面去找,今天這事只怕咱們都性命不保——”
王爺珍視王妃的非常,現在把這個消息告訴他,不知道他們的下場會怎樣,但是不管怎樣,這命還是要回復。
果然,半路上趕過來的墨雲軒,在馬背上聽到這一消息,差點嚇丟了魂,他的心陡然一痛,強烈的痛楚如同針在心上扎,然後那霎那,根本不能呼吸,他握着馬鞭的手猛然一顫,什麼都沒有說,連夜帶着幾千騎兵穿過茫茫夜色,急忙朝這邊奔過來。
“漓兒——漓兒——”
一道響亮的馬鞭的聲音,然後就是狂奔疾馳的如同踏碎萬千塵粒,狂奔呼嘯而過。
因爲沒有來得及珍惜,所以就一定要失去麼。
是報應麼,是上天對他的懲罰,他只聽到說將領口中說的陡坡,那麼這個坡度到底是多大,多陡。
那麼,漓兒。他想都不敢想…
當墨雲軒趕到的時候,快馬加鞭,不歇氣的一路不要命的狂奔,馬都換了幾匹。
可是,還是要了一天半的時間,當他站在夏子漓失足掉下的高處,低頭看着腳下的山川,他突然有種無力感。
這種無力感已經不是恐懼可以涵蓋的,他的心,失落,痛楚,疼痛,如千萬根在刺。
這樣的掉下去,人還可以活下來麼——
漓兒,漓兒。這個生命中的女人,這次,真的就要永遠的離她而去,因爲,他折磨了她,所以,老天要這樣的懲罰他,可是,這樣的懲罰也來的太重了。
不能承受之重——
“王爺,手下已經探入谷底,並不見王妃。和皇甫將軍…。”
這麼高的陡坡,用繩子將人放下去,然後下面的就可以找尋,如果找不到人,至少有一具屍體也算是交代,但是,兵衛放了幾十個下去,從昨天到今天,這一個人都沒有打撈到。
墨雲軒站在高處,蹲下,將一抔黃土抓在手中,直到手中的泥土變成細碎的粉末從掌心中灑落,將士耳邊,只聽到兩個冷冷的字眼。
“再找——”
他,沒有勇氣,沒有準備好接受噩耗的準備,所以,冷冽的眼眸在剎那間緊緊的閉上,深深的吸一口氣,希望能找到,又害怕聽到傳來已經找尋到的消息。
他的整顆心,就被疼痛包裹。
進不能進,退不敢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