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金氏激憤之下,卻是完全沒有意識到不妥,說得嗨了,一下子沒守住口,又跟着來了一句,“要是我早知道,那宅子是老孃自己的銀子買的,我也不能一把火給燒了呀!”
要不怎麼說禍從口出呢,這一時說得興奮了不要緊,可一下就把自己的老底給透了,金氏說完才發覺,自己似乎說了什麼不該說的。
頓時,房裡的空氣似乎都凝結了一般,太夫人和金氏幾乎同時呆滯了表情,兩人對視着,眼中俱是不敢置信。太夫人是不敢相信,自己一向憐惜的兒媳婦居然能做出這樣的事來,而金氏,則不敢相信自己隱藏得這麼好的秘密,竟然自己親口說了出來,還是在太夫人面前。
“你……你,那宅子是你自己找人放火燒的?那,那些劫匪也是你找來的?”太夫人眼睛周圍的褶子都似乎多了起來,眉頭皺成了一個“川”字。
金氏愣了半晌,開始使勁搖頭,“沒……不是,不是我做的,不是……”
太夫人見她這樣,就更加肯定起來,猛地站起來,伸出手指顫悠悠地指着金氏,質問道:“你勾結劫匪,放火燒宅,到底目的是什麼?”
“娘,您……您聽我說,真不是我做的,我和綰莀好不容易有自己的宅子,怎麼捨得給燒了呢?”金氏不自覺地後退一步,連連擺手訕笑道。
“那是你以爲,那是葉府給出的銀錢購置的,不是自己的銀錢,當然不心疼!”太夫人冷笑道,再一思索,眼中的怒意更加濃重,“你故意把房子燒了,就是爲了能住進葉府,好接近皇上?”
金氏緊張得嗓子發乾,吞嚥了幾口唾沫,見太夫人怒眼圓睜,一副要吃了她的樣子,索性心一橫,挺直了揹回嘴道:“對!我就是這個目的,原本我也不想做這麼絕,可我們娘倆來求你,想在葉府住一段時間,可你就是不讓!要不是我把房子燒了,無處可去,迫使你們葉府礙着外面的眼光不得不收留我們,我們又怎麼會有機會接近皇家的貴人!”
“我爲了景圩的事,對你和綰莀一向憐惜有加,你就這樣回報於我,竟使用這種辦法來脅迫我們?”太夫人又氣又怒,喘氣聲都粗了很多。
金氏“哈哈”大笑起來,反問道:“憐惜有加?你個老婆子也好意思說出口!真要是想要補償我們母女,爲何幫着葉綰翎那個小賤人,把我們趕出去,後來,不過想回來暫住幾天都不讓!”
聽她滿口污言穢語,太夫人拍着胸脯靠在了榻上,無力道:“寄人籬下有什麼好,讓你們出去獨立門戶,是爲了讓你們……罷了,既然你不理解,老婆子我也沒什麼好說的,可你要接近皇上又是什麼目的?你該不會是想把綰莀送進宮去吧,你也太癡心妄想了!”
“怎麼就是癡心妄想?綰莀長得漂亮,溫柔可人,我瞧着那蘇貴妃也不過如此,年紀又大了,也不見得比綰莀強在哪裡,要是綰莀能陪在皇上身邊,那下半輩子可就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了,也不用再看旁人臉色,被人看不起!”金氏強烈表示不服!太夫人老邁的雙眼中透出鄙夷,“漂亮的女人多的是,皇上身邊,最不缺的就是漂亮女人!你以爲,只要一張好皮囊就夠了?皇上是誰,那是天子!你還真夠想!何況那蘇貴妃你們也看到了,那是好惹的?”
金氏咬了咬牙,繼續強辯道:“就算皇上不行,不是還有睿王嘛!要不是被葉綰翎攔着,綰莀說不定早就已經是王妃了!”
“睿王?”太夫人臉上是滿滿的譏諷,一向端莊祥和的老人,第一次在人前露出這樣的表情,“吃了虧還不自知?要不是綰翎攔着,只怕綰莀那丫頭,就不只是刻幾卷小纂佛經那麼簡單了吧!”
被這麼諷刺,金氏惱羞成怒地上前一步道:“綰翎綰翎!你就會護着她,難道綰莀不是你的孫女嗎?還口口聲聲要補償我們,狗屁!”
至此,太夫人心口那一團熱乎勁,算是涼了個徹底,只覺得自己以前對金氏她們的好,還不如都餵了狗。她張了張嘴,還想說什麼,卻最終失望地闔上了眼,胸膛起伏,壓下那滿腔的失望與怒意。
金氏說完其實也有幾分後悔,但自覺已無退路,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對着太夫人吼道:“你不是要補償嗎?那好,現在就給我支一千兩銀子!”
大約是金氏的聲音太大了,外面的孫媽媽聽到動靜有些不安,就走進外間,隔着簾子在外面問道:“太夫人,您沒事兒吧?”
“沒事兒,金夫人在呢,能有什麼事。”太夫人的語氣裡帶着一絲隱隱的譏誚,孫媽媽心生奇怪,但還是答應一聲後就退了出去。
也許是婆媳倆發生了什麼衝突,這也是有可能的,要是被外人聽到,那主子才覺得尷尬呢。孫媽媽這麼想着,出去後,交代門口的丫頭們再離得稍遠些,想來就這麼一會兒,也不會有什麼事。
“一千兩銀子,一文都不能少!”金氏這回刻意壓低了聲音,語氣裡卻充斥着逼迫。
太夫人緩緩擡起眼皮,老邁的雙眼緊緊盯着金氏,原本洶涌的怒意似乎漸漸平靜了下來,胸膛起伏得也沒有原本那麼厲害了。金氏被她看得發毛,但毫不退卻,反而更加逼上了一步。
“看來我的確是太縱容你們了。”太夫人說着,慢慢扶着錦榻的扶手,坐了起來,“金氏你勾結劫匪,蓄意縱火,欺瞞官府,是大罪。我這就告訴景城,把你帶去衙門,希望你好好受教,改過自新。”
“娘!你說什麼?”金氏一聽,頓時慌了,萬萬沒想到太夫人會要把她送去官府,“你要送我去見官?!”
太夫人顯得很疲憊,道:“你放心,景城會交代下面的辦案衙門的,不會讓你受苦。你只要及時醒悟,受一番教訓也就回來了。”
“我不去!”金氏呆滯半晌,低吼一聲,“憑什麼?憑什麼我要去坐牢?我不過是想爲自己的女兒搏個好前程,有什麼錯?”
太夫人嘆了口氣,語重心長道:“想要搏個好前程沒錯兒,可不是你這麼幹的,人要有自知之明,凡事都要量力而行,更不可不擇手段。”
“自知之明?呵,你就是說綰莀活該一輩子低賤!她要是葉景城的女兒,如今你還會這麼說嗎?”金氏冷笑起來,“巡撫的女兒就是不一樣啊,我們母女在你們眼中,不過就是討飯的!”
“就算綰莀她父親不爭氣,也從來都談不上低賤一說,她只要一天姓葉,你們娘倆就不至於去討飯!”太夫人已經下榻,邊說邊彎下身去,有些費力地自己穿着鞋襪,“何況,你口口聲聲是爲了綰莀着想,怎不說是爲了你的一己之私?”
金氏的心思被太夫人一語道破,也不再進行無謂的辯駁,只陰陰問道:“娘,你是不是執意要送兒媳去見官?”
太夫人沒有回答,只依舊彎着腰穿鞋子,面色堅決,顯然此事已沒有轉圜的餘地。
“娘?這件事就真的沒有商量的餘地了?您真的決定要這麼做?!”金氏的聲音有些顫抖,越到後面,聲音上揚得越厲害。
“爲了綰莀,我也不能再讓她有你這麼個心腸歹毒的母親!”太夫人穿好鞋襪,站了起來,堅決道。
金氏神情呆滯,垂在兩側的手顫抖得越發厲害,就在太夫人剛剛邁出第一步的時候,她猛然伸出手朝太夫人推了過去!
太夫人一下子就重重地摔在了錦榻上,喉中發出一聲悶哼,擡起手指着金氏,不敢置信道:“你……你敢……”
“我還有什麼不敢的?”金氏狀若瘋癲,瞪大了雙眼,見太夫人慾起身,就又擡起手把太夫人用力按住,不讓她動彈,“是娘您要逼死我,不讓我活,我爲何不能反抗?”
“你今日要麼殺了我這老婆子,否則,等我出去,你就等着去坐牢吧!”太夫人雖然年紀大了,可年輕時也是個爆脾氣,最受不得人威脅,要是在戰場上,那也是個女戰士,寧死不屈的那種。
金氏的戾氣也被徹底激了起來,顫抖的手慢慢伸向太夫人的脖子,因被太夫人的氣勢所懾,閃過瞬間的心虛,但一想到自己可能要去坐牢,無限的畏懼產生了無限的膽氣。
她一下子,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雙手狠狠地掐了下去,怒目赤紅,圓睜着的瞳孔裡映着太夫人蒼白的臉頰。
“呃……”太夫人從喉頭溢出半聲痛苦的呻吟,還沒來得及喊出聲來,就被金氏狠狠地掐住了脖子。
太夫人不多時便面色紫脹,瞳孔逐漸放大,雙手緊緊攥着金氏的胳膊,卻毫不放鬆。
終於,太夫人熬不過去了,頭一彎就徹底昏死過去。金氏處於極度驚恐緊張之下,一時還沒鬆手,過了一會兒才意識到,太夫人已經不動彈了,她這才猛地放開手,往後退去。
金氏沒想到,自己的胳膊還被太夫人抓在手裡,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她嚇得連連掙扎,可是就是掙不開!她死命去掰太夫人的手指,還是掰不開,頭上的汗珠都滴落了下來。
“太夫人?金夫人?需要用茶嗎,奴婢給你們換茶?”這時,外面突然傳來孫媽媽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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