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飲綠和允央說話的當口,石頭急匆匆地跑了進來:“娘娘,皇上到了宮門口了,馬上就進來了,您要不要……”
他話還沒說完,就見織錦灰繡葫蘆紋的素綢夾簾被掀起,趙元帶一身清冷的桂花香走了進來。
允央放下手中的翠玉碗,微低着頭,走到趙元面前,剛要俯身行禮,就被趙元一把扶住:“你身子不方便,還要這些俗禮作什麼?”
允央卻執意要行了這個禮。她正在孕中,趙元也不敢用大力阻止,怕自己手上萬一沒個輕重,傷着了她。
待允央禮畢起身時,趙元趕緊去握她的手。
趙元的手又厚又暖,環住自己的時候,允央幾乎都要放棄抵抗了。可是,最終她還是反手一推,從趙元的臂膀中掙脫了出來。
趙元臉上的神情一滯,眉間有一閃而逝的不知所措。
允央轉身往內殿走去,趙元看着她冷清的背影,有些難過地攏了一下眉。他緊走了兩步趕了過去,不由分說地從背後把允央抱在懷裡。
捧着茶水剛進來的飲綠和隨紈一見這陣勢,趕緊低下了頭,毫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殿角的圈足高腳香凳上放着一支痕都斯坦青玉萼耳浮雕花卉爐,月白色地香霧從裡面漫了出來,正無聲無息地繚繞在周圍。
丁香色的煙羅紗窗下,兩個偎依在一起的人影如膠似漆,好像片刻都不願分離。
趙元用面頰輕輕蹭着允央柔軟的蟬鬢,聲音低啞中帶着一絲不安:“爲什麼不高興?我們這麼久沒見,見面就要生氣嗎?”
允央沒說話,只是往他懷裡靠得更緊些。
她握起趙元的手,習慣地往自己腰間一繞,卻忘記了如今自己的腰圍早已是從前的兩倍。趙元的手撫過她肚子的時候,有意放慢了速度。
趙元的大手那樣溫曖,那樣輕柔地觸摸着允央的腹部,允央有些羞澀地埋下了頭。
就在這時,平靜了一個早晨的胎兒,好像感覺到了什麼,忽然活動了起來。他先是翻了個身,又使勁地踢了一下腿,震得允央不由自主地彎了下腰。
趙元感覺到了,在背後給了她最有力的依靠。他的手並沒有離開允央的肚子,他在努力感受着胎兒在允央腹中的舉動。
忽然,趙元無聲地笑了起來,臉上的表情像是發現了什麼從未見過的新奇世界。
允央側過臉來看他,見他笑得無遮無擋,於是問道:“什麼事讓皇上這樣開心?”
趙元回過頭,他背對着窗外的陽光,髮際線和微卷的睫毛上跳動着如金線一般的光芒:“當然是朕的兒子了,在愛妃肚子裡就這麼歡實,以後一定是個身強力壯的小夥子!”
允央迷戀地盯着他的眼睛:“皇上怎知是個皇子,若是個公主呢?”
“公主也要身強力壯啊,朕的孩子,身子骨自然是錯不了的!”
允央看他脣角的笑意遲遲不肯散去,這與他平時一臉冷酷的樣子差別太大。於是忍不住調侃道:“皇上又不是第一次當爹,怎麼從沒感受過胎動嗎?你瞧你笑得好像撿着塊寶一樣。”
胎兒動了一會,也累了,漸漸安靜了下來,似已沉沉睡去。可是趙元的手卻放在允央的肚子上不肯離去。他壓低聲音說話,好像怕驚着孩子似的:“雖不是第一次當爹,但確是朕第一次感受到胎動。”
他怕允央站久了腰痠,便一手環着她的腰,一手扶着她的胳膊,往內殿的軟塌上走去。
看允央坐好了,趙元才接着說:“朕年幼的時候,拜戍邊大將軍,一年中能回家的次數曲指可數。扶越、扶楚和扶湘出生時,朕都沒見到,更不用說他們在孃胎裡是什麼樣了。”
“愛妃腹中的孩子,是朕第一次感受到胎兒的運動,確實非常新奇。因爲朕一直以爲胎兒在娘肚子裡是不動的,一直在睡覺,只有生下來纔會睡醒。”
允央聽他說得誠懇卻傻氣,不由得咯咯笑了起來:“皇上平時都是板個臉的,運籌帷幄,從沒見你笑過這麼長時間的。”
“皇上此時可不像九五至尊,倒像是一個毛頭小夥子……”
趙元並沒有反駁她,只是深深地望着她的眼睛,好像要看到她靈魂深處:“不生氣了?不鬧小性子了?以後有什麼事都說出來。朕……很怕看到你這個樣子。”
這是允央第一次聽到趙元說出“怕”字,心裡暗暗覺得這是嚴重的事。她直起身子,靠在趙元的肩膀上,想說什麼,卻什麼也沒說出來,只是嘆了口氣。
聽到這聲嘆息,趙元敏感地扭過了頭,只看到允央芬芳的髮髻上斜插着一支金鑲夜明珠的寶蟾簪。
趙元擡手爲她把簪子正了正。
允央把頭埋在趙元的胸口,幽幽地說:“新人快入宮了吧,皇上……以後便不能常來這裡了。”
原來是因爲這件事——趙元如釋重負地舒了口氣。他故意沒搭話,只是悶聲地“嗯”了一下。
本是等着他寬心的,可等來等去卻只是一聲“嗯”。允央有些氣餒,又有些不甘,她擡頭嗔怪地看着趙元,趙元卻也收起了神情,一本正經地看着她。
終於還是允央沒忍住,她脫口而出:“榮妃是怎麼回事?她是皇上此次平南時喜愛上的女子嗎?”
趙元把頭轉了過去,不看允央的眼睛,只是輕輕地揉捏着的她的肩頭說:“半年多沒見,你倒是豐腴了些,捏起來越發舒服了。”
允央看他避而不答關鍵的事,只是說些沒用的,更加生氣了。她推開趙元,把身子轉向一邊,氣鼓鼓地不再看他。
知道她正懷着孕,情緒變化快,趙元看她生氣的樣子,忽然有些內疚起來。於是他把允央的身子攬過來,不由分說地把她按在自己懷裡,口氣中有淡淡地傷感:“朕封多煙爲榮妃,一併封了他的父親與兄長爲一品公候,這些都是魯國提出的歸降條件。”
允央聽了身子微微一僵,她尷尬地咳嗽了一聲,卻也不敢說什麼,只是用食指在趙元的胸口畫起了圈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