炸窩

炸窩

夫子範在得狀元號的同時就進了禮部,雖然只是一個小小的編修從七品的小官,但,按照慣例,新進士入朝最早也得瓊林宴過後纔會封官,他這回的待遇是史無前例了。

瓊林宴後,其他新進的進士大多也被安排到了禮部和工部,只有少數幾個進了戶部。這和我上奏的下放一年曆練的奏章,完全相左。不知道,爲什麼會突然這樣。明明先前,那個人還口口聲聲稱讚是個好主意的……

各部的人員借這次新進人員的光,全部予以調整。而自己被這一系列的人事安排搞得暈頭轉向,不明所以。相信滿朝文武也是這樣想的,起碼頒政令的時候,滿朝呆愣。雖然所封都是些小官品級也不高,也沒什麼權,但是在這些官精們眼裡卻是變天的預兆,原因是這些官職都是要幹實事的。

一下子各部的這些關鍵部位,都被一些入朝或者是入京時間很短的新面孔所代替。就算以往要換血也都多是找一些,有多年經驗的混得人數臉熟的官油子來做,一是多部門溝通起來熟悉;二是知道該怎麼做事,怎麼說話;三是有些相關經驗,做起事情來也順暢。

那個人到底是怎麼想的呢?這些日子的觀察,很清楚,這人做事從來不沒頭沒腦,相反還是很有遇見性、計劃性的。他一定在盤算什麼事情,還是什麼大事。被他激得有些好奇。

依舊繼續呆在宏文殿裡整理陳年文檔。其實,後面的文書整理的已經差不多了,類也分出了五大項:貪污,包括宗親們貪的,和外戚們貪的。最是龐大的一堆。災難,天災人禍。小至未結的殺人案,大到去年的大旱。外交,周圍鄰邦大大小小的政令和效果、佈局、朝野關係等等。最繁雜的一類,連小到街頭的流行小吃的雜聞軼事也有。兵事,分內兵和外兵。兵事上由於郭家還算是清廉,所以並沒有什麼大的紕漏。內政,朝野上下的關係派別,內鬥、內鬥還是內鬥。

收拾了最後一摞擱在牆角的文書,貼上標籤,放好。然後抱着着五大厚本,擱在那個人寬大的書案一角。

那人並沒有停下手中的工作,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

“都整理好了?”

“是,兒臣都整理好了。”

“那麼,今天起去禮部見習吧。好好和尚書大人學習。”他微微擡起頭,看着我,“藥要繼續喝,按時喝。朕會叮囑太醫院按時送過去的。”

“是,那麼兒臣告退。”

轉身離開。

終於結束了長達近一個半月的上書房看管。不管到哪裡都比宏文殿要輕鬆,要自由。小小歡呼一下。

禮部啊,傳說中可以悠閒過活的部門,好好地讓我懶一下吧。嘿嘿~~

大軒的禮部位於前朝中軸線的西側,靠近保和軒的一個小院子裡。環境倒還是清幽,狐狸說的不錯,這裡不像是一個費力氣的地方。很適合我這一身懶骨頭。

最近禮部最忙的事情也就是爲了迎接北方胡族的和談使節團,除此之外,就沒有什麼大事情了。畢竟一年一次的大忙月剛剛過去。而現在又不修大書,也不需要準備大的慶典,最是輕鬆。至於北方胡人來訪,相信這些官員也不是特別重視的,畢竟是戰敗國來求和。而且兵部的那幾個老將軍還等着出去遛馬呢。那麼,自己只需調整好姿態,藏在角落裡曬太陽就好。嘻嘻~

至於那個笨夫子……打定主意不去理他,自己只保證他不被捲到什麼內部鬥爭裡去就好。畢竟,母親還在等着他。唉,這個大笨蛋沒事就給我添亂。

悄悄進到禮部大堂,驚訝的看到眼前雞飛狗跳的場景,自己的那點偷懶的小九九一下子被打得無影無蹤。這些就是平時以斯文禮貌著稱的禮部官員!?竟然會不顧形象的露着袖子,拿着滴着墨水的毛筆,斜繫着藍色官袍下角,半站在椅子上,大吼,“誰知道北胡人吃什麼東西啊,有什麼忌口的?御膳房催宴會菜單吶。”所有人看了他一眼,繼續各忙各的,一瞬間大堂裡充斥着各種吆喝,一派市集繁榮景象。

我傻着眼,貼着牆邊往後堂溜。爬至後堂,還沒出廊就看見尚書孫大人拿着笤帚打一位二品官吏的屁股,大罵,“沒用的東西。”之類的氣話……

擦擦汗,躲在廊柱的陰影裡,看見旁邊有一間小平房,鑽了進去,抵着門觀看尚書大人猶如潑婦罵街的陣勢。

身後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打散了我熱鬧的心情。回過頭,果不其然看見某夫子搖着頭,“怎麼還像以前一樣喜歡看熱鬧啊。”

老臉一紅,看看天花板,厚着臉皮,“免費的笑話,不看白不看。”

招手邀夫子一起,觀看這難得一見的景緻。

某夫子無奈的緩緩起身,與我一起抵着門縫,向後堂正殿望去……

“這是鬧什麼呢?”忍不住問。

“北胡使團來訪,在安排招待事宜。”某夫子答。

“平時辦公也這樣?!”不會吧,狐狸可說的是安靜來着。

“估計吧。我剛來沒多久。”

是啊,新科纔剛結束半個月。

回憶了一下,先前整理的外交篇,“不對啊,禮部有專門的接待章程呀。按章來就好了啊。那也不至於,雞飛狗跳啊。”是啊,先前的接待工作,也多是按章辦事,哪裡會考慮個別幾個外邦蠻夷的文化風俗啊。

他瞟了瞟我,沉思了一下,“這回和往常不一樣吧。”

“那裡和往常不一樣啊?除了是來求和的……”猛一驚,求和,是啊,他們是來求和的。“按照慣例,這樣的情況,禮部都不會認真準備的,除非……”有利可圖……

“除非什麼啊?”

“沒什麼。”

北胡有什麼大利可圖啊?!這個民族和大軒不同,是一個以部落羣集會爲最高行政機構的酋長聯盟。酋長聯盟,又不是阿拉伯,那裡還有石油可圖。這裡還靠畜牧業過日子呢,富裕可遠遠比不上中原。是什麼,是什麼,能讓這些貪官炸窩。戰敗是要賠地的。土地嗎?臨近大軒的十幾個郡?可那幾個郡縣早就被戰爭拖累的,喘氣的力氣都沒有了。等等,難道最西邊的那個魚文郡?那個靠近西域,北胡和大軒交界處的河壩小城?可這些傢伙又不是商人,激動個什麼啊……除非,他們私底下和商人們勾結再在一起。不排除這個可能性。北胡雖然窮,但是他西面的西域,可是富得流油,商隊們想要去西域,勢必得需要進過北胡的領地,先前的數年戰亂,大部分商人只能穿西邊的沙漠犯險,經過三四個小國繞遠道。可,現如今可不同了,大軒也將有一塊土地和那個商人們眼裡流金子的國家接壤。只是魚文這個地方戰亂不斷,匪盜猖獗,沒幾個人敢冒險穿越其境內的。但是,如果該郡歸入大軒的領土後,按照某人的性格,是不會允許,邊境再有跳腳小嘍囉的存在的。

那麼,如果這個假設成立。現在鬧騰的可就不止禮部這小小的一個地方了。

打定主意,回頭,微笑着看着夫子範的呆臉,“有沒有興趣,一起去看一場,更精彩的好戲啊?”

夫子無奈地搖搖頭,“捨命陪君子啦。”

兩人順着牆邊又溜了出去,忙成一鍋粥的衆人並沒有察覺,甚至不知道我曾經來過。

六部其實都是挨着的,串了這個院子,再串另一個。不出所料,六部打的注意還真是魚文的那點商業價值。戶部已經在計算該收多少的關稅了,想必這些官員衣服裡,還藏着另一本小賬目。兵部比較搞,老將軍們已經開始研究其河壩附近的地形,一臉激動的準備和響馬們大幹一場。工部的那些官員雖然安靜,但集體查閱研究魚文陸路交通算是怎麼回事啊……還是刑部的人沉得住氣,最多也就是查閱蒐集點有案底的大商人們。吏部的人,安靜的聚在一起開會,會議的內容,大概能猜出來,魚文郡的郡守肥差的歸屬問題。六路神仙,各顯神通啊!

“怎麼樣?好風光吧?”觀摩完了,意猶未盡。

“確實,好風光。”他轉臉看了看我,“不知殿下,做何打算?”

“我?呵呵,當然,是看戲啦~”想讓我也淌進去啊……

“您的皇兄們都已經在行動了啊,您也看見了不是?”他略略有些焦急。

“他們是他們,我是我。”轉過頭,認真地看着他,“這場遊戲,本宮可不想參加。如果你進宮是來助陣的話,還是辭官回家吧。尊夫人剛剛生完產。”

轉身離去,留下原地不動的呆子。

回到寢宮,身上有些痠痛。路走急了吧。

仔細一想,這蹚渾水,真的淌不得啊。那位應該是全知道吧。如果沒有看過宏文殿後面的大堆文書,也許真的會秉着撈一把的僥倖心理,慫恿範清從中小賺一點,改善一下母親的生活。但是,那些文字是那樣的觸目驚心,大部分貪官都於壯年死於意外,我可不認爲這是老天的現世報。還有那些小到那個商鋪進賬,大到國庫庫銀流向,這種情報,不是一個小組織能夠完成的。放眼朝堂,也沒有那個部門有實力做到的。那纔是這個皇朝皇帝的真正實權。而那個人,也只是在等這些跳樑小醜表演完畢謝幕的時候吧。

咱還是安安分分做人吧。那尊雕塑惹不起,總是躲得起的。

第二日,朝會後準時準點到禮部報道。意外的是一起報道的還有一份讓人青筋直冒的旨意。那就是按時按點喝藥。晚一刻,禮部的全體官員就晚一日發薪。少一碗,禮部全體官員就集體陪着我一起喝。

看着每個人手裡捧着的熟悉黑汁,纔想起來,昨天下午看戲忘了喝藥的事情。十分抱歉的閉眼吞掉自己手裡的那份,不好意思的看着禮部所有同仁,痛苦的喝下一樣的東西。然後,情理之中的得罪了所有禮部的官員。唉,第一天上班就得罪了整個公司的同事,這以後日子怎麼過啊……

果然,上榜是一件苦差事。

話說,那個公司要我這個小嘍囉啊......糾結了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