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機

生機

恍恍惚惚過了很久的樣子。

醒來的時候,看見躺在自己的牀上,那個人不在。

掙扎着想要坐起來,可是四肢乏力的厲害。

狐狸老頭不知道從什麼地方突然奔了出來,大喊着,“我的小祖宗啊,誰讓你亂動的。還不可以動,唉,全亂了。還得重新擺。”

我迷惑的看着滿身的鮮花,很是無奈。

“太傅老師啊,您又玩什麼呢?”頭疼,頭疼。

“躺好,真是的,本來大作馬上就要完成了的。”老頭很是懊惱。

乖乖趟回去。老頭整理好被面,撫平了所有皺褶。往上面一朵一朵擺着鮮花。這時候,才發現自己的牀上,自己的寢宮裡鋪滿了各色花卉。

“您這是在做什麼啊?”我疑惑。

他沒理會我的問題,手裡繼續擺弄着鮮花。

乖乖的躺着,等着老頭子玩完。

“好了,不許亂動啊!”狐狸警告着。“我先出去一下,不許亂動,動壞了要打你的啊。”

“好。”無奈的看着他離開。

四周一片白色,除了五顏六色的鮮花外,牀單,被子,我的衣服,牀幃,甚至是掛在屋子裡的簾帳也是。

有些奇怪。

微微擡起頭,儘量小心的不碰壞身上的那些花。身上的圖案,讓我有些意外。各色花朵被排成了一個大大的“奠”字。這個巨大的花字覆蓋在我的身上,此時壓在我身上,讓我有些喘不過氣。

大口吸着空氣,用力深呼吸,蜷縮在這樣的白色空間裡,默默流着眼淚。

一隻很大也很蒼老的手,撫摸着我的頭髮,“不要瞎想了,閉上眼睛,聽我給你講的故事,一個關於麻雀的故事。”另一隻手輕輕拍着我的背。

老頭沉浸在自己的故事裡……

“很久以前,這個皇宮御花園裡有一隻麻雀。這是一隻喜歡發光珠寶的小鳥,它無意中看見皇帝妃子頭上的珍珠閃閃發光,很是喜歡。於是,便每日飛到那個妃子的寢宮窗戶邊上歌唱,希望能夠再次見到那顆會發光的珠子。

那隻麻雀的聲音很優美,沒過多久便吸引了衆多路過的宮人們的注意。當然,也引起了那位妃子。鳥兒很高興,很快樂,因爲它再一次從窗戶裡看見了那枚會發光的珍珠,也看見了那個趴在窗楞上傾聽歌聲的美豔妃子和喜歡它聲音聚在周圍的宮人。

麻雀很高興。它爲可以再次看見心愛的珠子高興,也爲能夠有人欣賞它的歌聲而高興。欣喜的麻雀便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停在窗前的海棠樹上,爲它所重視的事物歌唱。

直到一日,皇帝無意間也聽到了那隻麻雀的歌聲爲止。那清澈嘹亮的鳴叫一下子便讓那位無比尊貴的皇帝所傾倒。於是,就叫親隨將鳥捉了去,關在精緻的籠子裡,並放到上書房的顯眼位置。希望這隻鳥能夠隨時爲他唱歌。

失去自由的鳥兒很沮喪,雖然錦衣玉食,但是周圍卻沒有漂亮的珍珠,也沒有欣賞自己的人羣。

悲傷的小鳥,沒有繼續歌唱,也沒有碰籠中的食物。只是孤孤單單的坐在鳥籠裡發呆。

皇帝不明所以,認爲已經把最好的東西賞賜給了這只不識擡舉的麻雀,而這隻鳥卻一而再再而三的忤逆他。他很憤怒,在這個帝國裡面,沒有人可以忤逆他的要求。於是便下令要把這隻鳥處死。

好在,在最緊要的關頭。那位妃子阻止了皇帝。她請求皇帝把那隻麻雀放進皇室鳥苑裡,並讓周圍的宮人們帶上最閃亮的頭飾,和她一起聚在鳥苑裡,等待這隻小鳥的歌聲。

麻雀離開了鳥籠,看到了許許多多發光的珠寶,也看見自己最心愛的那顆珍珠,還有無數聚在自己的周圍,等待着自己的歌聲的人們。

它很滿足,於是,再次愉快的放聲唱起來。

那優美的啼叫也讓周圍那些從來沒有聽過的人們爲之深深着迷。所有人安靜的,陶醉的聆聽着……

麻雀也從沒有那麼興奮過,那麼多發光的珠寶,那麼多欣賞它的人。

從那以後,它就一直居住在鳥苑裡面,沒有再離開過那裡,直到生命的盡頭。”老頭很陶醉的晃盪着腦袋,“怎麼樣?老夫這故事講的不錯吧。”

我有些無力,自己被他當成了學齡前兒童。

“鳥苑,也是沒有自由的。”無奈的說着事實,“那只是一個更大的籠子而矣。”

“雨兒啊,”老人讓我枕在他的腿上,慢慢縷着我前額的碎髮,“不要太計較這些小利了。這世上本來就沒有絕對的自由的。鳥苑只是有一張網子,做界限而已。”

我沒有說話,他說的不錯,這個世間確實真的沒有絕對的自由。可是這和我有什麼關係。他講這麼個故事幹什麼?!

“雨兒,如果他沒有發現你,沒有再把你弄回皇宮,你會一直待在那間小竹屋裡嗎?”

多麼經典的廢話啊!“恩。”老頭今天讓人煩。

“雨兒,小竹屋不也是一個鳥籠嗎?你爲什麼沒有飛到更廣闊的天空裡去呢?正真的自由,不應該是那樣的嗎?爲什麼想要束縛自己呢?”老人停下手,認真的看着我。

看着那張樹皮臉,有些冷汗,自己從來也沒覺得竹屋是一個鳥籠,從來也沒覺得自己在束縛着自己。我沒有回答他的問題,這個方面自己從來就沒有考慮過。

老人也沒有繼續追問,只是繼續問其他的話題,“你長大了想做什麼呢?這個年紀的小孩子都應該對外界充滿憧憬纔對。”

“我有選擇的權利嗎?”經歷了那麼多事情,兩輩子的人生,自己早就不是那個無知的年紀了。

老人無語,重新輕輕撫摸我的頭髮。

隔了好一陣。他才又開口,“北胡的使臣就要來了。皇帝陛下想讓你去做第一任的魚文郡守。雖然現在出了這麼些的事情,你的身體狀況也並不允許去那麼遠的地方。但是,陛下的想法依舊沒變。你知道爲什麼麼?”

不想知道,天知道你們在打什麼缺德主意。玩完就發配邊疆?!!還有那個怎麼也弄不下來的破金屬環,想讓我一輩子都記着那個倒黴的下午!是不是!

見我不說話,老人嘆了口氣,“我對你給予了很高的希望,我知道你的才華不僅如此,好好打理下那個滿是創傷的地方吧。忘記宮裡的事情,忘記這些曾經發生過的事情吧。也許,你這一去,那個人就再也想不起來你了呢。給自己一個活下去的理由吧。”他輕輕拍着我的背,“你看看這裡的佈置,如果那天真的沒有止住血,現在這間屋子就會是這個樣子。你看着不難受嗎?老夫老了,這一輩子見了無數這樣的場面。原以爲自己已經麻痹了。但剛剛看見你躺在牀上昏迷不醒,就算知道沒有事情。也還是會心驚,會難過。”

看着老人的眼神,知道他並沒有說謊,那種眼底就能看出來的悲傷,曾經在不久前的一個真實的有點過分的夢裡見過……

“人這一生,就這麼幾十年,幾乎是一晃就過去了。老夫這一輩子,就是這麼過來的。記憶裡前天還在書院裡和同窗們討論漂亮女孩,今天就已經是糟老頭子一個,抱着你,給你講故事。”老人眼睛閃爍,好像記起了什麼高興的事情,“曾經我的爺爺也向這樣抱着我,給我講故事。那時我也和你一樣大。天天喜歡玩,喜歡看熱鬧,還喜歡逃學,喜歡欺負夫子。呵呵,可是,你看我,我現在也是老爺爺了。這麼多年下來,經歷了那麼多風風雨雨,從愛慕一個女孩到爲她守護她所珍愛的人。從一個天天逃課爲生的頑皮學生,到現在這個管了十多個頭疼學生的太傅大人。這一生說平淡也平淡,卻也是充滿着神奇。你永遠不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麼事情。也不會知道,什麼樣的境遇等着自己。”他低下頭,看着我,“所以最笨的人才會想要結束。今天也許遭受到了痛苦,但是明天卻是未知的。你怎麼會知道,是痛苦,還是結束痛苦,得到快樂呢?雨兒,你這麼聰明的孩子,怎麼會想不透呢?”

我靜靜的看着這個滿臉微笑的老人。這個老人身上總是散發着一股子神秘。他也有喜歡的女子嗎?可是,這位老人不是至今未娶嗎?到底是什麼樣的愛情,什麼樣的經歷造就了這樣的一位老人。

事實證明,這個老人真的一點規律性都沒有。

只用了一瞬間,他馬上就像瘋了一樣,指着散亂一牀的花卉,混亂的牀單,被揉成一團的被子,一邊大叫着讓我躺好,不要弄亂牀單,又讓他又要重新擺一次之類的話。一邊真的在打我的屁股。==汗,雖然並不疼吧。

好吧,雙手高高舉起,咱投降。

在牀上躺好,雙手交叉在胸前。唉,不就是裝死嗎……這兩輩子,死了三回,也是油手了……==||||

老頭扯平被子面,整理好牀鋪。這回倒是沒有,擺一個什麼“奠”字,什麼“祭”字,或者是什麼“悼”字……而是把所有的花卉都鋪滿,一個縫隙也不剩,就露着我那張臉。很好,老天保佑我這兩輩子都沒有什麼花粉過敏之類的小病。

連威脅帶恐嚇的讓我閉上眼睛,他又裝模作樣的給我蓋上了塊白布……

……唉……

隔了不長時間,感覺有一個人進到這間“靈堂”裡來。隨着腳步聲的接近,我身後的冷汗,冒得也更起勁了。把一個人用最短時間,刻在另一個人骨髓裡的方法,我總算是領教了……恐懼有時也真是一種很好用的秘籍……

保持均勻呼吸,儘量顯得微弱一些,不能讓他發現……

那人,輕輕的走過來,很輕。能感覺到周圍的空氣,因爲他的低氣壓變得寒冷。

他離得很近,近的可以聽見他的緩慢的心跳,能感覺到他緩緩的呼吸。

自己的心臟好像也要隨着這呼吸,而停滯。汗水緩緩流下,滴在耳邊的枕頭上,能夠聽得很清楚那一聲“滴答”。

周圍一片寂靜,人就站在牀邊,不知在想些什麼。

我在極度緊張的狀態下,僵直着。被下的衣服,早已經汗溼了。自己的呼吸也急促起來,自己臉上的白布,估計已經忽扇忽扇的喘息着。這根本就是瞞不住的……

爲什麼,他沒有來揭穿……

似乎是呆夠了,或者是看夠了,在我快要臨近崩潰的時候,他離開了這間白色的寢室。腳步聲似乎很快。

知道他已經離開了,馬上踢掉蓋的嚴嚴實實的被子,揭開臉上有些汗溼的白布。扶着心臟大口喘氣,差點被熱死,差點被嚇死……

不知道,狐狸在玩什麼把戲。但是似乎是有些用的。起碼一連幾天,那人都沒有再來過。只有老狐狸,會帶着一大堆笑話,或者是吃食,衝過來看我。

這樣的日子,過得很快,轉眼間,已有月餘。

北胡的使臣也已經到達京城……

作者有話要說:夾縫裡的狐狸~~教育完笨雨,還要提點那隻笨爹,你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