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個集英殿中,此刻只有兩人。
在朱珏眼中,宗主連海潮依舊是個神秘的人。
儘管站在大殿中央,與高高端坐正中蓮臺之上的那個清癯中年隔着幾十丈的距離。但《天目無藏真解》已練至第二層的自己,怎會被這點距離所左右。
可是悄悄探出目力,還是無法看清籠罩在中年面上的隱隱薄霧,少年不禁失望了。
不過,雖是無法徹底看清,卻能隱隱看出那神色流溢,彷彿一動不動,又彷彿變化萬千。
彷彿一座栩栩如生的冰雕。
“你來了……”
那空洞的聲音也同他主人的樣貌般,模糊不清,沒有任何特色。即便是剛剛流過雙耳,若閉上眼睛,亦難回憶起這音色的特質,彷彿什麼人都能說出這樣的聲音,又彷彿什麼人又都說不出來——
好高的境界……
少年暗暗心驚,但聽到問話,很快又恢復從容,鎮定答道:
“是。不知勞宗主相召,欲問弟子何事?”
“哦?”
對面高臺上,那薄霧下籠罩的面目,兩道寒光一眨,竟微微一笑,忽然反問道:
“不是你讓我背後無人之時,再來召問的麼……”
“宗主法眼,弟子佩服……我這點小聰明,您笑笑就算了,實不敢班門弄斧。”
聞聽此言,連海潮竟被逗樂了。
忽然想起了昨日大庭廣衆之下,少年輕撫後背,含痛忍耐的表情……現在思來,那表情還真是到位。
“你也不必妄自菲薄,正好,和你這樣的聰明人我也省得兜圈子,既然你已來了,那我就將昨日的問題再問一遍……”
說到此處,連海潮的目光一凝,語氣忽然變得鄭重無比。
“你覺得,極地妖魔此番在五海融天山大動干戈,可能還連通了它們的老巢——冰火心獄島,如此行徑,到底是……爲、了、什、麼?”
“宗主先不忙……”
看到連海潮詫異的神色,朱珏慌忙歉意地掏出了一張符紙。
“宗主勿怒,我絕非想消遣宗主,在我回答之前,還請宗主看一看這張光音符上的東西,宗主所有的疑惑,都在上面了——”
“哦?”
連海潮輕輕一招,那張浮在少年手心的符紙忽然消失,一瞬間,竟出現在了他自己的面前。
這是什麼神通!
這已經超出了朱珏所能理解的範疇。朱珏的心中,本已將這位連宗主估計得很高很高,可忽然間,他覺得還是低估了。
連海潮真元稍稍一探,那張光音符忽然光華一轉,他的眼前,忽然出現了一片光幕——
正是當日,洞窟之中,極地妖魔太子獄脫,對着朱珏的傀儡,半空說話的情景:
“此番不是我極地妖魔如何,而是虛空天魔們要如何。我族部衆守在此處,只是爲虛空天魔們贏得時間,只待他們打通……”
“不要說,他是假的,是個傀儡!”
——光幕破碎,到此爲止。
連海潮深吸了一口氣,扭過頭來,目光灼灼地盯着少年的眼睛。
“那說話的魔將是誰?”
“極地妖魔太子獄脫!”
“打斷他的聲音又是誰?”
“不知,當是極地妖魔中修爲極高的一位人物,身份可能還在那獄脫之上,只是他當時並不在場,否則我們幾個弟子絕回不來……至於他用的是何種神通,已不是弟子能揣測的了……”
“哦——”
連海潮深深點了點頭。
“看到這個,我幾乎便明白了……本以爲虛空天魔蟄伏多年不出,是學好了,現在看來,他們其實是全族‘迷失’了,正試圖打通回來的座標……”
說到這,將符紙輕輕一招,收入懷中。
“這符紙,我先收下了,其他一些人,不見到這個,總不會相信,還要給他們看上一看……你不會介意吧?”
“宗主說笑了,弟子怎敢,本就是要送您的。”
“好!你的功勞,稍後我自有分斷。不過,你既然藏了這麼多秘密,我索性就多問點別的……”
“宗主請講。”
連海潮忽然眨了眨眼睛,意味深長道:
“我聽說,那兩個地底魔族的傀儡,都被你自爆了……太可惜了,我還想着研究研究呢……不過看你此時依舊神采湛湛,沒有絲毫惋惜頹廢之色,想必你在那融天山底,收穫也是不小嘍?”
“哪裡哪裡,弟子豈敢在宗主面前提‘不小’兩個字,宗主日理萬機,進出海量,豈會將我這點區區收穫放在眼裡。”
對於此次只拿出二十三個普通魔核,看來別說是朱珏的那些同伴,就連連宗主都不信了……少年心中微微泛起不妙的感覺。
可上一次的地底魔族之行,拿回了數千骨刺,已經夠突兀的了……一次是偶然,兩次是什麼?總不能次次都碰到內訌撿漏吧……
朱珏是想引起丹華派高層的注意,可注意到了一定層次,也不想再引火燒身。
“非也非也,”聽到少年謙虛,連海潮忽然擺了擺手,話竟然多了起來。
“不當家不知柴米貴,越是大宗門,糜耗越巨,何況是我丹華派這樣需要無數材料的丹門大派。那極地妖魔數千年盤踞不出,他們有聖物護住冰火心獄島,我們也攻略不入,就算攻進去,他們還會深入地底熔岩坑洞之中,是以這麼些年來,和他們身上材料有關的丹藥,我們都幾乎停止了煉製,這在你們弟子看來,可能無關緊要,可在我看來,卻都是無盡的靈石在流失,都是錢和資源吶……數千年來,我丹華派漸漸勢頹,不能再坐吃山空了,你們這些弟子,也要適當幫襯一把啊……”
“這個……”
以連海潮一派至尊,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少年只好鬆口了。
“我其實得到的魔核總數也不多,已分了第七峰不少,如今身上實在……”
“你早就到了九十九鼎之力的極限,對不對?”
孰料連海潮忽然話鋒一轉,打斷了少年的話,問的朱珏有些不明所以。
呆愣愣地點了點頭道:“不錯”。
“已有人問過我,丹華派之中,有沒有賈銘這個人……不知你有何看法?”
聽到這跨度更大的一句,少年已是微微沁出了冷汗。不敢點頭,也不敢搖頭。正不知如何作答間,誰知宗主還有緊跟而至的第三句:
“易家雖然勢大,我卻能保你數年後,和易寰天公平一戰……只要你贏!他易家該付出的代價,我幫你去討……”
聽到這句,少年忽然有些慚愧地笑了,摸着鼻尖,擡頭怯怯道:
“敢問宗主,不知咱丹華派,對那極地妖魔身上的材料,缺口有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