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今時往日 富貴還鄉
一個月後,太和島。
正值傍晚,西風夾雜着落日的餘暉,墜到閣樓前,再遠處,被洗練了一天的紅彤彤的夕陽晚彩,悄然地從林杪上,繡着似有似無的霜花。
周青端坐在雲榻上,手中的青銅酒樽上琥珀色的美酒也只剩下半杯,映照出他眉宇間的意氣風發。
不多時,只聽一聲大響,天穹之上,驀然升騰起一顆大星,燦然生光,然後徑直往洞府這來。轉瞬間,已經進了太和島裡,尚未落地,周匝已經星光激射,化爲不計其數的星輪,星輪之中,閃耀奇異的文字,瀰漫沁人的芳香。
千千百百的星輪到了閣前,在臺階之上,不斷碰撞跳躍,聲音連綿成一片,幽幽深深的星光瀰漫開來,如水波一樣,再然後,周塵真人踏着星波出現,他頭戴寶冠,身披日月法衣,手持玉如意,眼瞳之中,閃耀着星空一般的明色。
“六叔。”周青見此,放下酒樽,站起身來,笑道:“怎麼親自過來了?”
周塵真人看了周青一眼,注意到對方姿態的昂揚,有一種利劍出鞘之感,微微點頭,然後才道:“外出遊歷,尋機緣凝丹,是修士一輩子的大事。你既然決定要出去,我這個做長輩得來送一送。”
周青深吸一口氣,眼眸之中,兩氣升騰,顯出金水相生之相,道:“好,那六叔,等我凝丹歸來再見。”
周塵真人點點頭,沒有說話,眼神之中,有着鼓勵和期待。
正在此刻,只聽洞府之中,傳來一聲鐘聲,悠揚激盪,擊鳴清越,聽在耳中,有一種欲上青天攬明月的壯志豪情,讓人忍不住心情振奮。
鐘聲裡,鍾文、連結和宋華三位化丹修士,俱是穿戴整齊,領着一衆太和島福地的人,後面再有金童捧香爐,玉女抱香扇,靜靜出現。
他們遙遙向周青行了一禮,爲府主外出送行。
“該走了。”
周青長嘯一聲,大袖一甩,一道金芒激射而出,倏爾化爲一道銅環,他用力一拽,飛宮自雲間翩然飄出。
在日暮的夕陽之下,這一架洛川周氏爲族中能獲得真一宗真傳弟子的優秀子弟所傾力打造的飛宮上,金門玉戶,寶閣飛臺,四下不斷涌出的祥雲染上一層胭脂之色,美輪美奐。
經過一段時間的祭煉,玉靈寶真宮越發古樸大氣,外面繞着的磁光之輪,瀰漫着神秘。
周青祭出飛宮後,真氣一起,化爲一道光,進入飛宮裡面,再然後,玉靈寶真宮一震,分開雲氣,離開太和島,向外面走。
一處洞府裡,正有一玉色石壁,高有七八丈,兩側水光不斷沖刷而來,波影連綿,蜿蜒其上。每當天光所映,石壁之上宛若照人的鏡光,纖毫畢現。
李碧霄踩在一道劍氣上,他頂門之上,真氣如霜,撲簌簌落下,把四下映成一片純白。
蕭昕則一身青絲白裙,雲鬢之上,斜插一枝玉色的簪子,簪子之上,垂下光,瀰漫着一種夢境之感,讓她的前後左右變得朦朦朧朧。
兩人一左一右,只是靜靜地看着玉璧,一聲不吭。
不知何時,玉璧輕輕一震,其上驀然一點金芒躍出,須臾之後,倏爾變大,化爲飛宮,祥雲鋪展,驚虹貫通,離開太和島,向山門外方向去了。
可玉璧之上,那一道遁光,卻經久不散,如獵獵大旗,懸掛而下,瀰漫着一種浩大氣象。
好一會,李碧霄頂門之上,響起一聲劍鳴,此聲如從颯颯的寒林中起,落於幽深霜水上,有一種洗練後的冰冷,開口道:“我準備把開府之日提前。”
蕭昕聽了,沒有意外。
不管是李碧霄也好,自己也罷,說起來,都是自視甚高之輩,眼見同是新晉真傳的周青已外出尋機緣凝丹,心裡均有一種不平之氣。
不過他們這樣的天才,不會怨天尤人,不會責怪其他,只會奮發向前,迎頭趕上。
至於李碧霄提前開府,也並不是衝動之舉,他只是提前一點,打破自己的極限。
“我也不能落後。”
蕭昕垂下眼瞼,她雖是女子,但巾幗不讓鬚眉,絕不會讓周青等人專美於前。
夏遠吳氏,族地。
一位真人端坐在星臺上,頭戴朝天冠,儀貌奇麗,他默默不言,周匝是莫名的奇異不斷垂落,如帷帳後的陰影,透着一種難言的不詳。
他眸光一動,一縷幽深之氣自眉宇間激射,在半空中一折,垂到半空中,如蓮花盛開,每一朵花的中央,都有着飛宮的虛影。
“洛川周氏的周青。”
這一位真人盯着飛宮,似乎能夠破開時空,感應到那一種氣機,念頭轉個不停。
“今日出門。”
真人自袖中取出一冊玉簡,刻錄於上,將之記起來。不多時,吳氏上下不少人就得到消息,開始行動起來。
衡南周氏,族地。
大湖波光正好,森碧凝黛,不見其底。須臾後,歸來之鳥,千翼齊來,掠過如鏡的湖面,盪開一圈又一圈的漣漪,清越的鳴聲,在四下激盪。
周乾頭戴純陽冠,身上羽衣長袍,上繡霜河西來,頂門之上,正懸有一枚劍丸,颯颯的劍光撲落,映照出他眉宇間的洋洋得意。
他擡頭看天,身後童子侍女,懷抱玉盒、寶瓶、香爐、拂塵等等,花的香氣和爐中的冷煙一起,上下相磨,氤氳着一種平和自然。
看得出來,他們一行人是在等人。
“還沒來。”
周乾又等了一會,見沒有動靜,不過即使這樣,他還是心情愉悅,目光轉了轉,看向不遠處。
在那裡,正有一個披大紅裙的女子,細腰盈盈一握,看上去貌美如花,但周身有有金火之氣升騰,只一看,就讓人若處於午時三刻,非常灼熱。
只是紅裙女子皺着眉,一言不發,俏臉之上如凝結了一層寒霜一樣。
只一看,就知道就知道她心情不好。
看到這一幕,周乾面上的笑容更盛,他清了清嗓子,朗聲道:“周真真,鬥母宮的貴客快要到了,族中安排我們倆人來迎接,你得打起精神來。別讓貴客覺得,我們衡南周氏的人不懂規矩。”
聽到族中老對手周乾的話,周真真長眉一挑,青絲上垂下的寶珠也是炙熱如火,紅彤彤的,讓她心裡積累的火氣幾乎要點燃了,壓制不住,就想爆發。
不過她咬了咬牙,還是硬生生將怒火壓住。局面如此,自己要發火的話,恐怕自取其辱。
“哈哈。”
周乾見周真真想發火又不能發火,想離開又不能離開的樣子,心情愉悅地如同在炎炎夏日飲了一杯冰水般,透心涼,心飛揚,直接大笑出聲。
“你,”
周真真手攏在袖中,緊緊攥住,指縫之中,焰火冒出,發出噼裡啪啦的響,她垂下眼瞼,念頭起伏不定。
她真沒有想到,鬥母宮這個時候來人,而且來的還是一位真傳弟子。
鬥母宮這樣上玄門的真傳弟子,份量十足,人家明面上攜善意而來,衡南周氏必然要好好歡迎一番,讓對方感到賓至如歸啊。
對家族來講,確實是好事,但鬥母宮一行人來衡南周氏的話,勢必讓周乾以及周乾後面的勢力越發囂張。對她來講,這就不是好事了。
不知過了多久,只聽一陣陣清脆悅耳的妙音響起,須臾後,滿空出現大片大片的花瓣,繽紛散落,洋洋灑灑,香氣瀰漫之間,驚虹升騰,雲彩凝霞。
“鬥母宮的人來了。”
周真真聽到妙音,只覺得渾身說不出的舒服,她挑起眉,馬上看到,天穹之上,金花萬朵,銀色交織,一艘華麗到無以復加的寶船緩緩行駛而來。
寶船行駛到天台前,繞在周圍的花團如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攏起,化爲一架繽紛多彩的花毯,自半空中徑直垂下來。再然後,一對少男少女走了出來,俱是披着鬥母宮的法衣,男子俊朗,女子秀美,身上氣機純正。
仔細看,少女戴着花冠,微微在前,佔據主導,男子落後半步,護佑左右。
看到天台上的人,花冠少女上前,氣機一轉,自有妙音,讓她的聲音如染上一種空靈,道:“小女子見過諸位,葉師姐和周師兄剛剛行功完畢,正在收斂氣機,稍等一會,才能出來相見。”
花冠少女說話語氣很客氣,但一舉一動,卻自有一種來自於上玄門的氣度,寵辱不驚。
聽到這樣的話,周乾可沒有往日在族中的倨傲,他頂門上的劍丸早已收了起來,笑眯眯地道:“不急,我們等一等就是。”
趁着這個空,周乾還和眼前的花冠少女閒聊了幾句。
雖然對方只是煉氣修爲,比他化丹境界差一截,但對方不但是鬥母宮的內門弟子,而且此次能跟隨而來,顯然還是寶船裡面的真傳弟子的親信,聯絡聯絡感情,沒有壞處。
花冠少女剛開始說話不多,不過當她知道,眼前的周乾和寶船內周落雲周師兄是族中一支,而且還是周落雲周師兄的長輩後,她秀麗的玉顏上的笑容真誠不少,開始有問有答。
落在一側的周真真偷眼觀看,發現場面之上,基本花冠少女妙語連珠,而和她一起出來的少年則沉默寡言,到現在一句話沒說,不由得心裡轉了轉:鬥母宮真名不虛傳。
鬥母宮,上玄門之一。
此宗門宗多是女修,自立派以來,掌權者基本以女性爲主。
實際上,鬥母宮這個上玄門每年收錄到門中的男弟子甚至比女弟子都多,只是男弟子能入內門甚至真傳的,就寥寥無幾了。
可以講,鬥母宮中絕對是“陰盛陽衰”,女子佔據主導,男子多是輔助。
看到這,周真真不由得把目光投向那一艘寶船,美眸之中,有着探究之色。
在鬥母宮這樣的上玄門中,沒想到,周落雲居然混的有聲有色,風生水起,回家一趟,都能引得鬥母宮中的真傳弟子同行,委實了得。
以前在家族之中的時候,可沒發現,周落雲不但天賦不錯,而且還能吃得一手好“軟飯”?
真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
正當周真真惡意揣測周落雲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從以前衡南周氏年輕一輩的領袖,成了鬥母宮中“厲害非凡”的軟飯男時,寶船之上,一道瑞彩之嫋嫋升起,然後左右一分,化爲蓮花之相,周落雲出現在上面。
和在族地之時相比,現在的周落雲氣質大變,他雖然只是煉氣境界,但頂門之上,真氣如天青之色,冉冉升騰,自然而然交織,如握着一隻如椽大筆,筆鋒之下,不但有古老玄妙的文字迸射,字體清奇,飄逸圓潤。
不同的文字落下,祥瑞之氣大盛,就好像,這個少年每時每刻都處於祥瑞之中,有龍鳳麒麟等瑞獸拱衛。
“確實不一樣了。”
周真真一看,玉顏上的神情嚴肅起來,她雖然是化丹修爲,境界高對方一線,但只這麼遠遠看一眼,居然就有一種壓力。
只能說,鬥母宮不愧是上玄門,周落雲不愧是衡南周氏名副其實天才俊傑,這纔多久,已經脫胎換骨,氣象一新。
只是很快的,周真真的目光就被周落雲身側的女子所引,投了過去。
對方雖攏着一層輕紗,看不清面容,但一身如繁花般絢麗的裙裾,如瀑布般垂在肩上的青絲,特別一雙如天青色琉璃的美目,四下不斷落下的美輪美奐的珠光,自然而然凝成經文,不斷落下。只一看,就看到了美好。
她站在那裡,嘴角勾着似有似無的笑容,只是靜靜而立,就自然而然敘說着美好,讓人忍不住沉浸到裡面。
沉浸於美好,欣賞於美好,遠觀而不可褻玩。
饒是周真真這樣出色的女子,向來自視甚高之輩,看到對方,都有一種自慚形穢之感。
周真真如此,衡南周氏其他來迎接的人更不用說,此時此刻,他們好像被此女子的氣質所懾,一動不動,成了泥胎塑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