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毅看在眼裡,眸光一轉,面上映着天光,一片斑斕,他用一種解釋的語氣,道:“他們也是好奇,畢竟周島主你不同於一般院中掌旗使。”
和其他四位掌旗使相比,眼前這一位不是從鬥雷院一步步提拔起來的,而是屬於門中空降,本就惹人注目。更何況,對方最近在山門中以丹成一品的絕世天資橫刀立馬,耀眼奪目到無以復加。
一位上玄門當紅的頭牌天才空降鬥雷院,擔任掌旗使,衆人好奇是正常,不好奇才是不正常。
周青溫和一笑,他對此不在意,笑着道:“人之常情。”
他在鬥雷院中任職,早晚要與衆人打交道。對方能早一點認識自己,有所瞭解,未嘗是個壞事。很多時候,會省去不少麻煩。
葛毅用目中餘光瞥到,身前的掌旗使大袖搖擺,頂門上的丹煞之力垂下餘光,如雪後瓊樹之色,一片明淨,看上去確實不在意,暗自點頭。
盛名之下無虛士,丹成一品的絕世天才確實不同凡響,只這一手鎮定,就不是同齡人能夠比擬的。
想到這,葛毅在公事公辦外,有了三分親切,一直把周青領到鬥雷院所分給他的府邸,安排妥當後,才告辭離開。
周青站在府中石樓的頂樓,四面開窗,山氣從一側而入,打在裡面的懸鏡上,颯颯有音,透着一股子軒爽曠達。
他眺望整個府邸,見府邸堂堂正正,中軸線對稱佈局,由南向北依次有照壁、東西翼門、觀星樓、鐘鼓樓、牌樓、正殿、後殿等建築。
建築不管大小,大多偏向於黑青,時不時,會有一簇簇的星色下墜,餘光繞成星輪,也有一種暗色,兩者相磨,更見一種蕭殺嚴肅。鬥雷院主殺伐,只從建築風格上就可見一斑。
現在的府邸裡,雖然已經打掃得乾乾淨淨,但由於一個人也沒有,所以顯得空空蕩蕩的,寂靜無聲。
這樣的空蕩無人,並不是鬥雷院對周青這一位新任掌旗使不歡迎,故意使壞,恰恰相反,是一種尊重。
畢竟府邸乃掌旗使私居,歷任掌旗使都不願意用鬥雷院裡的人,而傾向於安排自己的人。
如周青這樣背景深厚的頂尖世家子弟,更不用說,在他確認成爲鬥雷院的掌旗使後,他後面的洛川周氏族中已經安排妥當,絕對自己人,非常放心。
周青剛轉過這個念頭,他身上的通訊玉佩一動,細細碎碎的弧光乍現,相互碰撞,如同清脆的鳥鳴。
他用手一抹,識海之中,浮現出周塵真人,他頭戴寶靈冠,身披玉葉仙衣,頂門上的罡雲清清亮亮如水,映照出氣質出塵。
周塵真人的聲音響起,有一種竹林掛環佩的清越,道:“族中已經給你挑選好你在鬥雷院掌旗使府中的府邸人手,很快就到。”
“不知道族中選的是什麼人?”
周青看完之後,面容之上,有着沉思。
府邸之中,林林總總的,確實需要不少人,但毫無疑問,兩個位置最關鍵。
第一個位置,就是府邸的大管家。這個位置的重要性,不需要多說,知道的都知道。
第二個位置,乃掌旗使的暗衛首領。
像鬥雷院掌旗使這樣的門中要職,門中規定,可以批下靈活編制,建立暗衛,護衛掌旗使。
暗衛有嚴格的人數要求,必須在鬥雷院內登記造冊,但其不是鬥雷院的直轄,而是由掌旗使等這樣的人物自己指揮調動。
可以講,此府邸的暗衛就是周青在鬥雷院的私人護衛,或者說私人侍衛。這樣一批暗衛的首領,必須得撐得起來才行。
“會是誰?”
周青站在窗前,自己要在鬥雷院立足,暗衛得禁得住考驗才行,暗衛首領需要恰當,畢竟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這是很有道理的。
不過沒多久,周青在此處府邸裡就見到了族中給自己所挑選的暗衛首領。
對方頭戴星冠,身披瑞彩法衣,一雙細眉挑起,掩不住下面眸子的森然,讓人不敢與之對視。他走過來的時候,步伐很大,步履從容,踩在地面上,隱隱有一種殺伐之音。
“原來是周希白。”
周青認出來人,目光一亮,在他們這一輩中,除去他自己以外,眼前的周希白絕對也是年輕一輩中的佼佼者。
畢竟對方丹成四品,是中品金丹中最拔尖的,發展的好了,還是有不小的機會衝擊元嬰境界。而且對方從煉氣境界之時就經常接門中和族中任務,在外面殺伐妖魔,不管心志還是鬥法經驗上,都是洛川周氏嫡系子弟中極難得的。
周希白看着周青,面上平靜,但內心之中,波瀾起伏,一點也不平靜。
對給一個比自己小的同族之人當護衛首領,他並沒有任何牴觸。雖然他們倆人都是洛川周氏的嫡系子弟,都是新晉的化丹修士,但在宗門和族中的地位與未來完全無法比。
自己以後能晉升元嬰境界,在宗門或者族中上位,不斷經營,如果能夠一直進步到元嬰三重,成爲大修士,那恐怕就是最美好的未來。
而對方呢,必然會上位門中的十大弟子,順理成章的晉升元嬰境界,以後再在家族和宗門的支持下,衝擊洞天之境,爭奪門中的高位。
這樣的差距下,周希白有自知之明,他反而有一點擔心,生怕對方不願意自己擔任他在鬥雷院中的暗衛首領的。
轉了幾個念頭,周青開門見山,直奔主題,道:“我在鬥雷院中的處境一般,伱這個暗衛統領做起來,不會很輕鬆。”
他的聲音沉沉的,如沾染了秋寒後的雨色,有一種蕭冷,撲人眉宇。
實話實說,他入鬥雷院,內外之間,不說步步殺機,但絕對如履薄冰。
周希白一聽,不但不驚,反而眉宇間有一抹喜悅一閃而逝,立刻換了稱呼,道:“大人放心,我一定全力以赴,不讓大人和族中失望!”
對於他這樣的新晉化丹修士來講,作爲周青在鬥雷院掌旗使一職上的暗衛統領,好處多多。
一方面,能夠在鬥雷院這樣主殺伐的宗門大機構中行走,既結識人脈,又積累功德。
另一方面,瞎眼的人都能看出眼前周青在洛川周氏和真一宗中光明的未來,能夠充當他的暗衛統領,成爲他的門下親信,計在長遠。
“走吧。”
周青領着周希白出去,他認了這暗衛統領,接下來,還需要和暗衛們見個面。大半天過去後,原本空空蕩蕩寂靜無聲的府邸,開始有了變化,一隊隊的人出現,來來往往。
周青繼續負手站在石樓上,登高望遠,見府邸之中,花樹之下,瑤草之間,彩裙侍女正在修理枝葉,曲欄之外,霜石之上,年輕童子正在引動活水,氤氤氳氳之氣,從四面八方升起來,讓府邸之中,開始有了一種欣欣向榮。
周青看了一會,就吩咐身邊侍奉之人,讓她喚來管家,開口問道:“府邸整頓需要多久?”
管家看上去年齡不小,給人的感覺很沉穩,他聽了之後,略一估量,就有了答案,道:“大人,最多五天。”
“好。”周青點點頭,道:“一週之後,我會邀請族中在鬥雷院的人來府中,你好好安排。”
“是,大人。”
管家聽了,立刻答應一聲,見沒有別的事情後,馬上出去,神情認真地進行安排。
這樣的事,事關顏面,對於他們這樣世家出身的人來講,絕不能馬虎大意。
周青站了一會,下了頂層,來到石樓的一處靜室。
裡面有玉幾,几上有製作雅樸的一方硯臺,其長一尺二寸,闊五寸,高三寸,作覆洞狀形,右角兩活眼爲雲繞月之相,當映光之時,躍出不計其數的篆文,不斷排列組合,形成小小的門戶,來來回回變幻。
似乎感應到有人的氣機,整個硯臺的周圍,浮現出墨色痕跡,光彩幽深,充斥着一種奇異的力量。
“就是這個了。”
周青看着硯臺,就是一笑,他取下自己鬥雷院的掌旗使之印,往上一遞,劃開墨色,臨近硯臺上的活眼的時候,立刻綻放光芒,把上面的門戶固定住。
再然後,周青神識一轉,沿着門戶,進入到裡面的一片奇異的空間。
裡面不見穹頂,只有一顆大星懸空,燦然的光照下來,把人映成一片明色。
稀稀疏疏的篆文在大星周圍生滅,來來回回。
周青看了一眼,神識連通上大星,下一刻,一排排的玉冊從裡面轉出,海量的信息在涌動。
是的,就是信息。
成爲鬥雷院這樣上玄門的大機構的實權中層,一大好處就是能夠利用掌旗使的權限,翻閱鬥雷院內部的一部分秘本,接觸鬥雷院中收集的各種信息。
像真一宗整個山門也好,鬥雷院也好,或者洛川周氏這樣的頂尖世家也好,他們都掌握着一些信息,並且嚴格控制,不會相通,形成真正意義上的“信息孤島”。
畢竟在這個世界上,任何時候,任何階段,任何勢力,內部掌握的信息千金難易,是真正有形的珍貴力量。
和其他人相比,擁有第三世記憶的周青更願意收集信息,提高自己的眼界,掌握儘可能多的知識。
所以周青憑自己在洛川周氏的地位,一直儘可能地閱讀自己能夠接觸到的洛川周氏內的信息,利用自己真傳弟子的身份,儘可能的閱讀能夠接觸到的宗門中所開放的信息,現在如法炮製,就是閱讀鬥雷院掌旗使權限下能夠閱讀的信息。
毫無疑問,三者之間,有的會交叉和重複,但也有新的內容。像鬥雷院的“藏書”,除了記錄鬥雷院本身的條條框框外,裡面很多內容就偏向於殺伐,以及外面的妖魔鬼怪等等等等。
周青看得津津有味,不斷地充實自身,這樣的信息可以用不上,但不能到要用的時候沒有。
有了這樣的覺悟,周青沉浸於閱讀中,他把自己的神識催動到最強,以最快的速度讀書。
讀書,讀書,再讀書,周青天生雙靈,一替一換,也不怕累,越讀書,瞭解地越多,眸光越來越亮。
知識就是力量,無論仙凡,都是通用。
時間過得很快,在周青積極閱讀他所掌旗使的權限下能夠接觸到的鬥雷院的信息之時,他的掌旗使的府邸也在整頓下煥然一新。
與此同時,府邸中的管家派人出去,給在鬥雷院任職的洛川周氏的子弟送了信。
鬥雷院,一處偏殿裡。
案几之上,有一卷卷的書冊,一個看上去很是秀麗的少女,正伏案書寫,進行分類,她工作起來,非常認真,巴掌大小的小臉上有着明淨的玉光,照的上面的梅花妝格外好看。
整個小殿裡,都是和她差不多的女子,沙沙沙的筆響處,有着淡淡的芳香,凝而不散。
好一會,等天色晚了,殿中的玉鍾開始響了起來,聲音不大,非常清脆,正好能夠讓偏殿中的女子們聽到。
“時間到了。”
“走了。”
……
衆女聽到鐘聲,絕大多數立刻放下手中的紙筆,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曲線驚人。
她們雖然也都有修爲在身,但在這偏殿中做的工非常耗費精氣神,現在聽到鐘聲下班,都放鬆下來。再然後,她們收拾好自己的東西,結伴離開。
畫着梅花妝的秀麗少女又多寫了半冊,才停下來,她用手扶了扶自己的髮髻,整理好案上自己一天的勞動成果,然後像一隻翩然的大蝴蝶一樣,轉過幾案,踩着一塵不染的玉磚,向外面去。
不過秀麗少女剛出了殿門,來到臺階前,就停了下來,目光看向一處。
在那裡,一位英姿颯爽的佩劍女子走了出來,她用一根簡單的頭繩束起青絲,盤在頭頂,玉容之上,不施粉黛,法劍上長長的劍穗隨她動作上下起舞,流光溢彩,繞之左右,錚然而鳴。
“沫珠姐。”秀麗的少女一怔,馬上反應過來,道:“你在等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