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我的兒子,爲什麼會到一線?我怎麼不記得了?”
“我的兒子是誰?怎麼回事?我這是在哪呀?”
陳老爺子明亮的眼神之中,此刻變得渾濁無比,他的雙手有些緊張地揮舞了起來,還好現在蘇澤在他身旁。
蘇澤將老爺子的雙手緊緊握住,隨後溫柔的解釋道:
“您的兒子是自願去保護他想保護的那些人,您兒子叫做陳軍,是位堅定而勇敢的同志,您現在所看見的這些歡唱,就是您兒子竭力保護的事和人。”
“是…是嗎?”
好像蘇澤的解釋起了些許作用,陳老爺子顫顫巍巍的走着,好像又想起了蘇澤之前的話。
“禁毒……我兒子是禁毒英雄。”
“我爲他高興……可,我這心裡怎麼就高興不起來呢?”
陳老爺子這一生,或許都是爲了國家而戰鬥。
老來了退休了,可自己的兒子依舊悍然的接替了他的位置。
他本該高興,他本該歡心,他本該用滿足的目光,去面對自己,那已經成爲人民英雄的兒子。
可是人都說岳飛忠烈,誰又願意自己的兒子成爲第二個岳飛?
這意味着什麼?
意味着家中的碗筷將永遠少了那麼一副,每年吃年夜飯的時候,這桌子上總得缺了一個人。
意味着哪怕所有的人,都說他兒子是個英雄。
可是內心的空虛和寂寥,將在這一生之中成爲夢魘。
蘇澤無言。
陳老爺子不是貪心,這就是一位將死的老人,最後那麼一點點微不足道的心願罷了。
人有七情六慾,而犧牲的是陳老爺子唯一的親人。
誰能在自己親人的時候表現的無動於衷,尤其是面對一位滿載着希望與期望,爲了理想和人民所犧牲的戰士時,表現的冷漠或是漠然呢?
沒有人。
沒有人能做到這樣的事。
“我高興……可我好像又不是很高興。”
“小軍,爸唸叨了這麼多年,哼…還真是到了我最不想看見的那一刻了。”
“不過沒事,爸恐怕時日無多,你會在那地裡頭等着我,就像以前一樣,爸和你一塊兒去嗎?”
陳老爺子望向天空,眼中好像閃過了無限的眷戀。
隨着他一步一步走着,蘇澤同時也在看着剩餘的時間。
“只剩下三十分鐘?!”
他低聲驚呼,這個時間意味着哪怕現在送陳老爺子回去,也很有可能無法讓他在氣息尚存時,見到他的兒子。
可眼下老人已經陷入了迷離狀態,已經不是蘇澤能強行控制的了。
他現在能做的,就只有慢慢跟隨着陳老爺子的腳步。
一步一步走。
面前出現了演唱會的大舞臺。
“斑馬,斑馬……”
“你不要,睡着了……”
臺上的藝人此刻還在唱歌,只是旁邊傳來了幾道聲音。
並不友好,但很快被最前一排粉絲們的歡呼聲掩蓋。
“這個宋咚夜,不是之前因爲涉及一些精神藥品上癮,被京北那邊的內部局給抓起來了嗎?”
“嗨!咱也不知道現在這是什麼情況?什麼劣跡藝人都能復出,咱們國家打擊精神類上癮藥物那麼嚴格,他這種人頂着粉絲給他帶來的紅利,還要做這種事。”
“有才無德才是最可怕的,虧我之前還粉過宋咚夜,現在看來,他也就是個有才無德的小人!”
聽見身邊的話,蘇澤才明白這場演唱會是誰辦的。
宋咚夜在好幾年前,因爲涉及上癮精神藥物被抓。
而且還有許多罪證,不過聽說因爲劑量沒達到,但是那個時候的輿論,所以讓這個人永遠無法復出。
要不然,一個漠視華夏法律,甚至是公然挑釁法律威嚴的人。
還能夠在大銀幕前甚至是公衆面前開展演藝活動。
明晃晃的撈錢,那對於那些工作人員的付出又算什麼?
“這你就不懂了,我們家宋咚夜雖然說的確因爲成癮類藥物被抓進去過,但是他也改過自新了!”
“沒錯沒錯,他只是想讓我們給他一口飯吃而已,這年頭大家都很難,所以放人一馬也是放自己一馬嘛!”
“我覺得不就是一個精神藥物上癮嗎?也就是官方那邊太小題大做了,而且他又沒被判刑,既然已經出來了,就證明他已經改過自新了!”
“天天一羣人在那裡說的大義凜然,但實際上,誰知道官方爲我們做了什麼?可宋咚夜呢,他可是真真實實的爲我們填充了精神世界啊!”
一羣人此刻這麼說着,蘇澤直接感覺到了世界的參差。
他剛剛接回來的,就是一位死在三角地區那羣悍匪手上的戰士。
可以說。
如果沒有這些戰士的犧牲,或許那條藥品犯罪鏈,早就已經通過邊境地區侵入了華夏內部。
而成癮的藥物大規模的在市場陰暗處流通,必然會形成一個局面,那就是百年前的前車之鑑!
可這羣人。
卻明晃晃的光明正大的認爲,濫用成癮類藥物…不算什麼?
一瓶成癮的藥物。
或許就代表着一個戰士的生命。
三角地區的那些悍匪。
只在乎錢。
人命在他們眼中,甚至還不如那被堆上垃圾堆的腌臢之物。
一瓶精神類藥物,就代表着好幾萬塊。
爲了幾萬塊錢動手致死。
在那裡不是罕見的事情。
更何況。
前線的戰士阻止的壓根就不是幾瓶,幾十瓶的藥物,隨着那條骯髒的路流入華夏。
他們爲的是幾噸,幾十噸,價值幾億,幾十億的藥物!
那羣匪徒可以無視一切,而戰士們必須心懷抱負的去偵查,在崇山險峻的環境當中,拼命生活。
而這羣人呢。
每天享受着錦衣玉食,每天不用擔心自己的睡眠,不用擔心自己在睡眠之中會不會遇見生命危險,甚至被人抹了脖子。
生活在這樣一個安定和平的地帶。
不僅僅是不珍惜。
反而認爲自己的精神空虛,而且必須要用一位涉及精神類藥物,並且認爲自己沒有錯的藝人,來填補自己內心那不足爲道的地方?
不僅僅是三觀不正,而且是極其骯髒。
成癮類藥物。
是華夏,永遠不可觸犯的一個區域!!
……
“這羣人是怎麼回事啊?這樣的劣跡藝人也能在我們這裡,堂而皇之的開一場演唱會?”
“真是搞不懂了!難道我們華夏就沒有值得他們尊敬的人?沒有值得他們去仰慕的藝人?”
“他們就不知道,我們華夏在控制成癮的藥物,付出了多少努力和鮮血,讓這樣的劣跡藝人再次出現在公衆面前,甚至是撈錢,他們居然還心甘情願的付錢?”
“這個世道真是瘋魔了!”
周圍的人此刻這麼說着,蘇澤同樣如此認爲。
而此時。
臺上的宋咚夜,停止了他的歌唱,隨後麥克風響出一陣嗡鳴。
“各位,其實我們今天的演唱會本應該開在京北藝術中心,但是爲什麼我要選在雲海?因爲他們阻止了一個藝術家,復出的心願!”
宋咚夜擺出了一副令人生憐的表情,然後咳嗽了兩聲,繼續說道:“藝人是這個行業受精神疾病折磨的重症區,誰不知道成癮性藥物對於人體的傷害?”
“我當然也知道,可是要知道這個世界上有供纔有求,如果沒有這些販賣的人,我們自然也不會踏上這條路。”
“我有錯,可錯的並不是我,而是這個世界。”
“他們現在還阻止我繼續出現在你們的面前,阻止我放聲歌唱,你們不覺得這很可笑嗎?”
他在臺上慷慨激昂的演說了一番,那些腦殘粉開始歡呼。
他們似乎在慶祝,在慶祝他們的神再次出現。
“我只想混口飯吃,他們爲什麼就不能多施捨一點憐憫呢?”
宋咚夜此刻的情緒表現得非常憤怒,他看着有些冷眼旁觀,或者說是拿出行動來抵制他的人。
只不過這個時候。
在蘇澤身旁的陳老爺子,好像恢復了清醒,他也聽見了那些人,包括宋咚夜在臺上所說的一切。
“使用成癮的藥物……不是什麼大事??”
“我的兒子……就是你們的小小貪慾給害死的!”
“你們現在居然還大言不慚,還把他捧若神明!可我的兒子呢……我的兒子到現在連一張照片,我都沒有看到。”
“你們哪裡來的信心?哪裡來的顏面,在這裡大談混口飯吃?”
陳老爺子憤怒的望向舞臺上方,在他說出第一句話的時候,周圍的聲音就如同全部都消失了一半。
他們只能聽見一個老人憤怒的吶喊,還有那鬢間發白的頭髮,以及那眼角不時留下的淚珠。
“你是誰?”
“你兒子可不是爲我而死,只能說,他不該走那條路!”
宋咚夜毫無廉恥之心,此刻便直接對着陳老爺子說道。
這番話更讓陳老爺子,乃至於周圍的正義之士不憤!
“你想混口飯吃,可我在家裡等了我兒子這麼多年,這麼多次年夜飯,他回來吃過一口嗎?”
“我也在等他啊!可是他現在已經回不來了!他犧牲了!”
“你享受了成癮的藥物對你的歡愉,你還能把這大筆的鈔票全部揣在兜裡,可我的家人,我的兒子呢?他只能躺在冰冷的棺槨裡,我也想讓他回來再陪我這老頭子吃一口年夜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