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終遺願。
本應該懷滿關懷。
但此刻。
面對這熠熠的目光,蘇澤實在是想不出他所能做的事。
“我度過了那個最艱難的年月,世上,已經沒有能夠讓我懼怕的事物,可遺憾……是個人終歸會有。”
“要是說起遺憾的話,那我就太多了,我還有那麼多文物沒有修復,還有那麼多無人發掘的歷史,沒有在我手下綻放。”
說起這些的時候,葉佩靈的眼中第一次閃過黯淡。
眼前的這個老人並不畏懼死亡,或是他早就釋然。
只不過。
看淡死亡過後,有些情感便會越發的強烈。
“老頭子活不長嘍,可你真的能幫我辦好這場葬禮嗎?”
見蘇澤久久沒有回覆,葉佩靈目光審視的看向他。
而蘇澤輕輕一愣。
他本以爲,這次的突破接單等級遺願,系統用了某種特殊的方式,早就通知了眼前這位老先生。
結果發現,老先生似乎是靠猜,瞭解了他的身份。
而對於實現遺願。
則是一概不知。
“您還真是冰雪聰明,不過恐怕要讓您失望了。”
“我並不是做葬禮一條龍的。”
“哦?”
葉佩靈臉頰一頓,隨後有些遺憾地搖頭:“看來我猜錯了,不過你今日前來,肯定是有目的的吧?”
系統派出這個任務,意味着眼前的老人家時日所剩無幾。
一般都在一週之內。
蘇澤實在是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將這個噩耗告知於對方。
面對死亡的淡然是一回事,可被人通知死亡的到來……
“老先生,其實……我是來告訴您,您快走了。”
但總要有人接受噩耗,蘇澤猶豫片刻之後,還是說了。
“是嗎?”
對此葉佩靈並不意外。
“我能走到今天,完全是靠奇蹟,如果我們不深信華夏地底埋藏着五千年來的奇蹟的話,現在我們的歷史,恐怕也就只有那麼薄薄一頁。”
“小夥子,你又能帶來何等奇蹟?”
…………
雲海。
南郊。
“都找了一圈,這裡完全不像是有一家葬禮一條龍的樣子。”
“沒有葬禮一條龍,更別提什麼遺產委託……該死!”
將菸頭狠狠的擲在地上,杜策一位不可一世的司令,參加過不知道多少戰爭,吃了多少子彈。
什麼困難能難倒他?
而今天。
卻被一場小小的葬禮,給難昏了頭。
“首長,要不再等等……我們不可能因爲這麼一樁虛無縹緲的事,對這一片區的所有居民進行排查。”
“做出這一切的人,想必對我們沒有惡意,哪怕不能任其發展,但也可以等出馬腳。”
等?
之前的策略就是等,他杜策哪裡能等得下去?
“誰…到底是誰?”
他再度點燃一根菸,腦子裡頭就像是一團漿糊。
…………
“遺願。”
“我會在您走之前到來,一定力求完美,讓您看見,您想要的奇蹟。”
蘇澤束起自己的西裝,看見了葉佩靈嘴角斑駁的鮮血。
蹲下身去,用自己身上所攜帶的手帕擦去。
“考古這一行除了依靠科學,其實也就是我們這些老考古家的經驗,說白了不就是猜嗎?”
“我這輩子猜錯了許多事,最錯的就是你所能爲我帶來的驚喜。”
中氣十足,但聲音內部已經有了一絲綿軟的耗盡之意。
啪,啪。
在蘇澤將要起身的時候,葉佩靈殲十的手掌,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夥子,我等你。”
“咳咳咳——,呃——”
“教授!”
“快點來人,教授不行了!”
“取消後幾日的文物展,教授他……”
“不準…,不準取消……”
“可是……”
“最,最後一場了。”
…………
“叮咚。”
“遺願訂單詳情已更新。”
走在路上。
自己耳旁突然傳來了一陣提示音。
打開APP一看。
【委託人:葉佩靈】
【委託遺願:一句回答】
蘇澤本以爲,這位一生都埋在文物和古墓的專家。
最後的願望,是彌補上他所謂經歷的那些青松歲月。
那些女孩。
很明顯。
蘇澤低估了老先生。
不過這個遺願對他而言並不難,葉佩靈的身體情況惡化,但過幾天的文物展,他不可能缺席。
只不過,很有可能並不像是今天這種形式。
而是隔絕開來。
這更好讓蘇澤充分發揮。
隨後便是漫長的準備工作,他只需要在文物展之前準備好一切。
……
滴——
滴滴。
醫院裡。
在葉佩靈的強烈要求下,助手纔沒有把他安排在ICU。
“教授,過幾天那場文物展推了吧,您的身體實在是吃不消這種高強度工作了,我知道您熱愛。”
“我也一直想繼承您的衣鉢,可不是現在。”
助手緊緊握住葉佩靈的手。
卻看見葉佩靈其實一直在觀察着他,目光是……和藹的笑。
“小微,你做事很細緻,我也教了你很多。”
“總有一天雛鳥要飛向天空,你早就可以向天飛翔了。”
“而我這老頭子的東西,你也學到了九成,不是你來繼承我的衣鉢,而是我請求你,繼續留在華夏博物院,行嗎?”
這些年來的人才流失,葉佩靈看在眼中。
可他不希望。
自己一手培養出來的人,最後卻喪失了最初的理想。
“這……您,您說什麼胡話呢?”
“我愛這片土地,更愛這土地下埋藏的故事。”
“怎麼會走?又爲什麼要走?”
助手已經泣不成聲,哪怕他這麼年輕,也明白,老先生是在和他囑託後事。
一輩子無兒無女。
他就是老先生身旁唯一的人。
“可我不希望你受委屈,華夏博物院是個好地方,但哪一天你覺得自己待不下去了,便走。”
“咱們的脊樑,要向那歷來的文物一樣,埋藏在歲月千年仍舊巍然不變,因爲他們很寶貴呀。”
這些話似乎用盡了葉佩靈所有的氣力。
但他依舊吊着一口氣。
因爲有些事。
他還沒有得到結果。
助手面對着他,淚水流下,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呃……別,別哭。”
“大男人,哭…個甚麼?”
“我…還有個…最重要的東西。”
“就當是…最後一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