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嗯!”
病牀上,石建義聽見這話之後,手指無意識的顫抖。
他怕!
他怎麼能不怕?!
別人家的女兒或許都有父母,或者是其他友好的親人在無時無刻不給予關照以及支持。
可萌萌呢?
失去了母親,在失去了父親。
身上還揹着重病。
在以後的人生路上,不僅沒有人能夠給萌萌,哪怕半點建議,而且意味着萌萌必須要學會一個人面對一切。
這對於一個成年人來說都是無力且艱難的事。
對於一個孩子……是不是又是很殘忍呢?
傷害,歧視,孤獨。
將會籠罩萌萌的一生,這樣的一生無疑是可悲的!
“如果想改變的話,就趁現在吧,現在的你還能說話,還能讓萌萌看見你留給她的最後一面。”
“如果再過一段時間的話,恐怕就沒這個機會了。”
坐在病牀旁,蘇澤神色淡然,但還是緩緩說道。
這便是人的命,或許有人命由我不由天的說法。
但其實蘇澤更傾向於,人生就是一條不斷選擇的遊戲。
每做出了一個選擇,接下來的選擇便會基於上一個選擇。
而其中只要有一個選擇出錯,或許得到的結果便會如同深夜裡的噩夢一般,糾纏不休,又讓你渾身冷汗。
可是這也不是遊戲,從來就沒有悔過重來的機會。
……
沒一會。
石芳便抱着萌萌,將萌萌輕輕地放在一旁的座位上後。
石芳和蘇澤便退到後方,眼睜睜的看着石建義用已經微弱的氣力,將萌萌從睡夢之中叫醒。
“咦?”
“爸爸?”
“爸爸!”
“您這是怎麼了?爲什麼?難道是萌萌這段時間讓您操勞過多,然後生病了嗎?都怪萌萌!都怪萌萌!”
小女孩竭力抹着眼淚,可那淚水好像是絕了堤一般,不僅僅將萌萌的雙手衣物溼透,甚至還有不少滴在了石建義的手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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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哭。”
“曾經媽媽不是教過你嗎?無論遇見什麼事情,咱們一家人,都不能哭,這可是媽媽教你的。”
“可是……”
萌萌忍不住抽泣,但淚水已經在眼眶打轉,只是沒有流下來。
“爸爸有幾件事,想讓萌萌在長大以後,幫我完成。”
“第一件事,就是爸爸和媽媽一直想出去旅遊,不管是什麼地方,只要風景好,媽媽就喜歡在那裡想象,萌萌媽媽還有我,在那裡買一套房子,然後我們就生活在鄉野之間。”
“爸爸恐怕是無法實現這個願望了,就請萌萌幫我們實現,在長大以後,好不好?”
石建義面帶微笑,隨後像是眷戀一般輕輕撫摸着萌萌的小臉。
“好——”
萌萌強忍哭泣,點了點頭。
“還有呢,媽媽膽子可小了,但是以前有爸爸保護媽媽,爸爸要是突然走了,就要由萌萌保護媽媽了喲!”
“所以萌萌一定要堅強,要比那些男生還堅強!”
“萌萌會的!”
“然後呢,媽媽曾經有一個習慣,喜歡記錄下每一天,哪怕日子過得窘迫,媽媽也從來沒有失去希望,如果你想變得和媽媽一樣堅強,也要把媽媽的習慣延續下去!”
“幼兒園的老師教過我們記日記,萌萌會的!”
看着萌萌點頭答應的樣子,石建義本就不太均勻的呼吸,此刻突然間長長呼出了一口濁氣。
他像是在看着這世間最美麗的珍寶一般,希望用自己的眼睛,記錄下眼前這顆璀璨珍珠的每一個細節。
是啊。
萌萌對於他來說。
便是這個世界。
賜給他的第二件珍寶。
“小芳……”
就在這時,病牀上的石建義放下不捨,突然呼喚了一聲石芳。
“哥……”
“萌萌,爸爸和姑姑有點事情要說,你先去那邊玩,爸爸沒事,爸爸一定會好起來,繼續陪萌萌的!”
這麼說了一句之後,便看見萌萌低着頭離開。
這副委屈又像是在想事情一般的樣子。
狠狠的刺痛了石建義的心。
可他現在的時間所剩無幾,不能全部都用在這一件事上。
“小芳,哥這一生沒幹出什麼大事業,死後也得麻煩你,多照顧照顧萌萌。”
“我聽說你把那些錢要回來了,哥這人不擅長求人辦事兒,就…那些錢當是我託付你照顧萌萌的報酬吧?”
看着石建義逐漸低沉和蒼白的體態,石芳趴在那本應該堅強的身體上。
壓低聲音,痛哭。
“你走了……萌萌……”
“別哭。”
“你這個傻丫頭,以後別那麼傻就行了。”
囑託完後事之後,石建義希望的目光便看向遠處的蘇澤。
最後。
還是蘇澤又坐回了那個位置。
“我相信您。”
“您做到了我這輩子無法匹及的事,我相信您。”
“你剛剛的囑託,是爲了給萌萌留下個念想吧?”
“一輩子也無法完成的遺願,這可比你的願望要難做多了?”
蘇澤此刻打趣的笑道,除了這樣,他似乎也不能做別的事了。
“呵呵……”
“過剛易折,萌萌總有一天要知道一切,總有一天要知道死亡對於一個人來說意味着什麼。”
“負着我給她留下的念想,或許能讓萌萌變得更加感性,再說了,您又不知道這是不是我的真實願望?”
面對這個曾經的硬漢子的玩笑,蘇澤也笑出了聲。
啪!啪!
重重的拍了對方的肩膀,蘇澤便緩緩起身。
滴——
身後漫長的聲音響起,然後便聽見護士們的聲音。
“嘗試搶救。”
“搶救第一次,生命體徵未出現。”
“第二次……”
“第三次……”
“醫生……”
“讓病人家屬來吧,這件事情已經走到終局了。”
“死亡時間,17點53分。”
……
急救區外。
“我去吧,我哥緊急聯絡人填的就是我,我…也是他,在這邊最後一個能負責任的親人了。”
“行。”
看着一旁傻愣愣,目光有些呆滯,盯着那牀上已經不動的爸爸的萌萌。
蘇澤將萌萌抱了起來,隨後回到了病房內。
她還是在看,在夕陽之下熠熠發光的蒲公英。
“叔叔曾經說過,蒲公英之所以飛翔,是因爲他們之中,總有可能因爲同伴活下來的那個。”
“可是萌萌的爸爸要這麼努力,經常和萌萌說起爸爸曾經的夢想,夢想這東西,就註定是一場夢嗎?”
“爲什麼萌萌的爸爸,就不能向着飛散的蒲公英一般,最後活下來呢?”
萌萌回過頭來,看向蘇澤的目光中已經充滿了淚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