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30號,乃雪晴的大喜日子。新聞上早已是鋪天蓋地的報道,祝福。真希望,我也能在現場爲她錄影,送她祝福。
窗外的陽光那麼溫暖,那麼燦爛。希望雪晴的笑容也能同它一般,一直都這樣。
一大早我把子軒送到爸媽那去,然後就坐上車,把車往北邊開去。
這條路上的一草一木,都散發着一股熟悉又陳舊的氣息。跟車窗擦肩而過的外景,如往事一樣,歷歷在目。
到達目的地時已經是正午十分了。我把車停好,一路走一路尋找着在包裡塵封了許久的鑰匙。待電梯上的數字變成“25”時,我走出了電梯門。本想繼續往前走,可腳步卻愈發沉重,彷彿只要輕輕一動,我的腿就會脫離身體般。我在心裡告訴自己:沒關係的,今天不會有人在,所有人都隨雪晴去了國外,安辰亦是。
我鼓起勇氣,重新邁出了步伐。等鑰匙插入門鎖孔中,我那顆懸着的心就落地了,門是從外面反鎖的。
走進屋內後,我關上了門。本以爲一切應當都跟我走時是一個樣的,可事實卻相差甚遠。我原先擺上的所有防塵罩都被撤掉了,傢俱一塵不染,就連桌上那束枯萎了的白玫瑰,如今都朝氣蓬勃。我走進房間,衣櫃不似我走時那樣清空,而是掛滿了男士的衣服。我從衣櫃裡掏出一件衣服,深深地呼吸着它們所特有的味道,那是安辰的味道。我含着淚走去了書房,最先映入眼簾的是那擺滿了書的書櫃,我看了眼書桌,書桌上放着的是安辰的傳記。等上到“小天地”時,我心裡的苦澀感再也躲不住了,一下子爭涌而出。我坐到沙發上,用模糊的眼睛環視着這個空間,一切都還像從前一樣,吧檯上的酒都完完整整,畫架上也放着幅未完成的畫,就連頭上的那片天空,都跟從前毫無差異。
我坐在沙發上,止不住啜泣起來。一直以來我都以爲安辰早就忘記我了,可是沒有,他一直都在我們曾經一起住過的地方,想着我。
我再一次在這個曾經有過無數歡樂和思考的小天地睡了個午覺。待晚霞開始佈滿天空時,我便起了牀。我重新鎖上這個被我打開了無數次的門鎖,頭也不回的就走了。
原計劃我現在應當在回家的路上,但我住進了酒店,並且打了個電話託母親幫我多照顧子軒兩天。我想在這兒,再見見我昔日的朋友,再見那個待我如親妹,全力爲我解憂的銘欽。
夜晚的大海,不似白日那樣溫柔待人,不僅海風肆虐,還黑的讓人害怕。我坐在從前常坐着的那塊岩石上,喝着罐裝啤酒,等待銘欽的到來。不知是因爲冷,還是因爲害怕見到銘欽被責備,我整個人一直在顫抖。
大概十分鐘過後,我看到遠處海灘上有一個奔跑的黑影。我看着他,站起了身。
銘欽還和從前一樣,除了頭髮稍長了些,什麼都沒變。
“好久不見了。”我看着他說道。
“這兒風那麼大,你不冷嗎?”說完他就脫下自己的外套,把外套披在我身上。
“你穿吧,我不冷啊,你彆着涼了。”我把外套脫下,遞給他。
銘欽把外套重新蓋在我身上,用一副霸道的語氣說道:“你快穿上。再脫下試試看。我穿得本來就比你多,更何況我剛還是跑過來的。”說完就一屁股坐在了岩石塊上,我也緊隨他,坐了下去。
“你,你怎麼樣了現在?”銘欽望着海邊問我。
“挺好的。你呢?小童怎樣了?”
“我就還是那樣,小童都上小學了,長高了很多。”
我從袋子裡拿出瓶啤酒,遞給了他。
“你是重新留在這,還是隻是過來看看。”銘欽打開了啤酒,邊喝着邊問。
“我,我就是過來看看。”
“真難得你來看我,我是不是該高興。”
銘欽這樣溫柔的人,能說出這句話,想必他一定很生氣。我什麼都不敢說,只是大口大口地喝着啤酒。
“幹嘛不說話?”銘欽見我一直不回話,又繼續說道,“你有勇氣話都不留下一句就走了,卻沒勇氣回我這麼一句話。”他說的很平靜,很冷靜,一點都不像個帶氣的人。
“你在信裡說安定下來就給我電話,可是一等就是一年多。我曾經一度以爲你出事了,要不是後來看到鍾靈的出現,我真的沒法放下心來。”
“鍾靈?”我一臉驚訝地看着銘欽。
“就算你瞞得了全世界,你也瞞不過我。”銘欽喝了口啤酒後繼續說道,“你從開始這份工作,就一直在填我的詞,你以爲你稍微轉換一下詞風就能騙過我了嗎?”
“對不起。”不得不說,我的內心裡,是真的服銘欽的。
“你覺得這句對不起能算什麼嗎?”銘欽鏗鏘有力地說。
“所以現在呢?現在怎麼樣?你的逃避有讓你忘記阿辰嗎?離開我們之後,你有更開心嗎?日子有跟從前不一樣嗎?”
“你說吧,把那個讓你可以不顧我和雪晴的理由說出來,說吧。”銘欽說完一瓶啤酒就往嘴裡灌。
我沉默了片刻後說道:“我有孩子了,叫祝子軒。”
銘欽立馬就停下了灌酒的手。
“孩子!誰的?”銘欽一臉驚愕的問道。
我不理會他,只是喝着自己手上的酒。
“是阿辰的嗎?”銘欽用他那對大眼睛,死死地盯着我問。
“不然還能是誰。”
“你生下來了?”這句話說得我都笑了。
“你傻了吧,都這麼久了,不生下來了我還能有孩子了?”
“你一個人把他生下來?一個人把他帶大?”銘欽一副還沒緩過神來的樣子。
“難道還能兩個人把他生下來嗎?”
“那你現在還是一個人?”銘欽又開始灌酒了。
“不,還有子軒。”
“你爲什麼不找別人?那麼長的日子?你是還沒忘記,還是不願意了。”
是還沒忘記,還是不願意?我在心裡問自己。在和安辰分開後,我確實再也沒有動過心,我像個遺失心跳的人,再也沒體會到那種怦然心動,那種心跳加速的感覺。到底是我在剋制,還是我真的遺失了這一切。
“我現在有了子軒。”
“然後呢?”
“一個未婚媽媽,也沒人想要吧。”
“是你根本就不想有人要。你根本就還沒有忘記他。”銘欽說完後,又補了句,“他經常在喝醉酒後叫你的名字。
我停下了準備灌酒的手,然後又拿起酒,一下子就猛把酒往嘴裡倒。
“原先我以爲你們只是玩玩,但你走了後,我才知道不是的。其實你爲什麼要這樣?你說的是爲他好,但是你知不知道,他選的是你?”
銘欽繼續說:“你口口聲聲說是爲了孩子,那你有沒想過子軒?子軒也是個孩子?你有沒想過子軒也是需要爸爸的人?你知不知道很多東西只有爸爸才能教會他的?你這樣又對他公平嗎?對得起他嗎?”
“夠了,不要再說了,別再提他了好嗎?別再說了,我自己就會安排的。”我想銘欽說到我心坎裡了,說到我一直不敢說,不願意接受的事實上罷了。才讓我如此容易遷怒於他。
這麼久來,我一直身兼兩職,做媽媽也要做爸爸。我盡能力去彌補子軒,因爲我知道我虧欠他太多,虧欠他一個爸爸。把一個在他生命裡所不該缺少的人活生生地拒於門外。是我虧欠的子軒。
“孩子現在怎麼樣了?還好嗎?你照顧的來嗎?”還是銘欽先打破了這靜置已久的空氣。
“挺好的,一般都跟我住,忙的時候爸媽幫我照顧着。”
“好想看看他,長得像誰?”
我掏出了手機,翻出了子軒的照片拿給他看。
“天啊,這長得太像阿辰了吧!跟阿辰就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除了眼睛比較像你。”
“小童呢?小童現在怎麼樣了?乖不乖?”我故意轉走這話題。
“挺乖的現在,他老問我你去哪裡了,我騙他說出去工作了,結果他就轉問我說你什麼時候回來。有時候真的被他纏得受不了。”
“哈哈哈哈哈,這小子。那麼晚肯定睡着了,要不我就去看看他了。”
“沒事,快去吧,他要看到你肯定高興地睡不着。”
“還是算啦,突然去看他把他嚇到怎麼辦。先讓他睡吧,改天再去。”
“對了,雪晴的婚禮,怎麼樣了?”我問道。
“很順利啊,那傻妹,被感動得稀里嘩啦。要是你也在現場就好了。”
我擡起頭,對着眼前這無邊無際的大海說了句:“要是我也在現場就好了。”
“真沒想到,雪晴居然那麼早就結婚了。”
“我也是。那麼快雪晴也要做媽媽了。要是是個女孩子,我就要跟她聯姻。”
“你就別想了,我早就跟她定好了。”
“不不不,小童大太多歲了,這門婚事我反對。”
“由不得你不同意,先到先得的規矩你懂不?”
“切,纔不會有人理你呢。”
海風愈加發狂,把我們放在海灘上的易拉罐都給吹翻了。“你什麼時候走?”
“明天一早就走了。”銘欽一邊把衛衣連帶的帽子套上頭,一邊問。
“那麼早嗎?不多留兩天?”
“不了,我在這好幾天了。已經好多天沒見到子軒了。”
“你現在住家那邊嗎?”
“嗯嗯,有空你來看我啊。我把地址發你手機上。”說完我就掏出手機給銘欽發了地址。
“那我送你回去吧。”說完我們倆就起了身。
跟銘欽道別時,我囑咐了他,不要跟安辰說我回來過,也不要告訴他我的聯繫方式,我不想再去打破我們各自用盡全力所建立起來的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