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吸了一口氣，易若深深地看了纖兒一眼，只覺得自己的胸口積壓了大片的話語，卻是在出口的一瞬全部壓下，看着女子依舊滿眼淚水的模樣，心頭重重地顫一瞬，卻是依舊什麼話都未說出口。
纖兒淚眼婆娑，嘴角卻是帶着無奈的笑意，重重地又行了一禮：“易若姑娘，我今日可不可以用用那小廚房……做些我自己喜歡的飯菜……”
瀕死之人，往往心緒卻是更加安穩。
而纖兒，便是這樣的人。
知曉自己是活着的最後一日，纖兒倒也是大膽了不少，雖然對着易若說話還是有着自己作爲下人的一個本分，卻還是提出了這樣一個算作最後一個願望的請求。
易若的神色深深地停頓了一瞬，看着再次垂下視線的纖兒，半晌，聲音才沙啞着淺淺落下：“好。”
“多謝易若姑娘。”
纖兒的笑意越發濃郁，卻又是越發酸澀，帶着哭腔的聲音落下這最後一句話，再次福了一身，轉身，落寞而去。
易若的神色凝重不已，沉穩如她，便是今日這般關鍵的時刻，她的心頭也是有了極爲明顯的觸動。
吱呀一聲，側殿的門被打開。
纖兒的背影看着極爲落寞，低聲又重重地抽了一聲，邁步準備出去。
“纖兒。”
看着女子就要離開，易若終是沒有忍住心頭的顫意，還是出口叫住了她。
纖兒的步子一頓，背對着易若擡起手擦了擦自己臉上的淚，而後才重重回身，笑着看向了易若：“易若姑娘還有什麼吩咐。”
深深吸了口氣，易若少有的揚起了一絲笑意，聲音也是鮮有的輕快了不少：“別怕，今晚我會陪着你。”
纖兒愣了片刻，旋即笑意濃郁了不少，心裡頭自是明白這是易若在安慰自己，心裡卻依舊格外溫暖，重重地點了點頭，並未多說話，眼中帶着水光，卻是依舊真誠不已。
……………………
除夕夜，縱使皇宮中出了那般的事故，卻還是有着淺淺的喜慶之意。整個皇宮中，幾近處處都掛上了大紅色的燈籠，若是大些的宮殿，還掛上了紅色的綢緞。
但唯獨，三水殿，一片冷清。
沒有東西需要收拾，水沐清將那紅色的衣袍尋了一個小包裝好，坐在點妝臺前發了許久的呆，停了許久，手發着顫，幾次伸出想要將那些首飾拿出一些，卻又是幾次停住了動作，最後一次，終是放下了自己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膝上。
點妝臺後的窗戶大開着，一眼便能看到外頭的一片雪白，即便是除夕之夜，三水殿卻是沒有任何的裝扮，格外寂靜，格外寒冷。
寒風重重吹過，吹入了屋中，吹向了水沐清的面龐。
冰寒至極。
水沐清的雙眸空洞着，沒有絲毫的光亮，看着銅鏡中的自己，思緒早就不知飄到了哪裡。
吱呀一聲，門被打開，易若熟悉的聲音響了起來：“出來用午膳吧。”
易若並未走到裡間，不過站在門口的位置，透過通透的置物架，看向裡頭坐在點妝臺前的水沐清，說完第一句話後，停頓了許久的時間，這才沉下聲音繼續開口：“在想什麼。”
水沐清的眸子微微動了動，神緒緩緩回了腦海中，又一陣寒風吹過，將她那只是低低束着的發吹揚起了不少。
“今日午膳吃什麼。”
聲音空靈，透着水沐清從未有過的清冷。
易若的的身子側對着門口站着，眸光深沉，看着水沐清：“纖兒做的家常小菜。”
深吸了一口氣，水沐清的眸子緩緩轉動，看向了鏡子中的自己。
實話來說，水沐清生的極爲好看，若是不裝扮，看着也是分外清秀美豔。衝着鏡子中的自己勾起一個淡淡的笑意，水沐清手中動作極爲緩慢，拉開了點妝臺上的一個小抽屜，從中拿出了一支眉筆，開始給自己勾起了眉毛。
“家常小菜，我都是許久沒有吃過了。”
易若的眸子沒有絲毫的閃爍，直直地看着水沐清，呼吸平穩，半晌都是沒有說話。
足足一刻鐘的功夫，直至水沐清點完紅脣，身子才緩緩地站了起來，轉過身，透過置物架，看向了易若，笑意不減：“好看嗎？”
對上了水沐清那雙此刻分外清澈的眼，易若深吸了一口氣，眸子眨了眨：“好看。”
似是聽了易若的話分外開心，水沐清面上的笑意加深了一些，放下了手中的紅紙，一個轉身，向着外頭走去。
挑起紗簾，水沐清終是看清了易若，微微歪着頭，聲音清冷了不少，卻還是帶着笑意：“走吧。”
而後並未等易若，水沐清的步子率先離開了主殿，向着前廳而去。
易若袖中的手微微攥了起來，沒有說話，也是沒有動身，直至水沐清的腳步聲消失在自己的耳中，這才逐漸轉過了身子，看向了外頭那一地的白雪，心頭上，是說不出的情緒。
前廳上，纖兒已是擺上了不少的家常菜，放下手中的湯，一個轉身便要向着小廚房方向而去，腳步剛邁出前廳，便遇上了步履緩慢的水沐清，動作一停，迅速地做了禮：“纖兒見過娘娘。”
水沐清的頭一直低着，直至聽到而來纖兒的聲音，才擡了起來，瞬時已是掛上了笑意，輕聲應道：“嗯。”
纖兒站在原處，垂着頭，並未徑直離開。
水沐清的腳步已是向着廳上桌邊走去，笑意不減：“這些，都是你做的？”
三水殿的食物向來都是由專人從御膳房送來，水沐清自是不知道，原來這纖兒還會做這些菜。
纖兒倒是極爲平靜：“纖兒做的，自是比不上御膳房做的。還望娘娘……不要嫌棄。”
不知爲何，到了這最後一日，纖兒對於這宮中所有人都怕的水妃娘娘，竟是沒有了絲毫的害怕。
“不嫌棄，我怎麼會嫌棄……”
水沐清的視線一一從那些菜上滑過，紅燒魚，清炒筍片，糖醋藕，雞湯。都是些極爲簡單的家常菜。
停了一瞬，轉過眸看向站在門口的纖兒，輕聲問道：“你會做薏米紅棗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