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已是坐在了牀邊準備穿鞋的陸琅,拿着鞋的手頓時僵住,視線久久都沒有敢擡起,半晌,才陡然一個擡頭,不顧自己還未穿鞋,赤着腳便直奔門口而去,猛地一下將屋門打開,一雙眼中泛着沉沉的怒意,聲音因爲緊張的緣故已是變得分外嘶啞:“你說什麼?!!”
外頭,是一個面目倉皇不已,雙眸中滿是恐懼,額頭上密密的全是汗的小廝,呼吸急促地喘着,聲音發着顫抖:“家主……糧倉……着了好大的火!!!”
怒目而睜,陸琅只感覺自己的腦袋如炸開了一般,再聽不進去任何的話,糧倉,是整個糧鋪的關鍵所在,若是糧倉被燒,那所有的一切,都將付諸東流!!!
屋內,施慕然自然也是聽到了外頭小廝的話,心頭猛地沉下,從牀上起身,拿起一件外衣披起,下了牀,同樣往門口走去。
小廝一眼便看見了施慕然,還是規規矩矩地喚了一聲:“夫人。”
“家主,大火現在都是去救火了,北街上的百姓們也是都過來幫忙了。”
陸琅的神緒久久都未反應過來,雙眸已是在聽到小廝說糧倉的時候泛起了通紅。
小廝心頭自然是擔憂的,看了看家主好似並不打算開口,焦急地看了施慕然一眼。
施慕然的神色自然也是沉沉不已,瞥看了小廝一眼:“你先去幫忙,我們很快就過去。”
“是。”小廝依舊焦急,一個轉身,匆忙向着糧倉的方向跑去。
“六郎。”施慕然伸出手,抓住了陸琅的衣袖,聲音沉沉。
陸琅的面色始終沒有發生任何的變化,一直低垂着視線僵硬着,直至施慕然的手拉了拉自己,才猛地回過了神,脫開施慕然的手,轉身向着裡頭奔去。
“六郎?”施慕然自然也是跟着轉身重新入了屋子。
陸琅動作飛快,入了屋子,猛地將架子上的衣服扯下,開始胡亂地往自己身上套去。
施慕然的手猛地一把攥緊了衣袖,黑髮披在身後,與夜色相交疊。眉頭一沉,看着陸琅的動作,站在一旁,並未開口出聲。
陸琅所有的心思都已是消散不見,只感覺自己整個人宛若沉入了谷底一般,任何話都是聽不進去。
男子的動作飛快,將衣服胡亂地套在了身上,也不論釦子是否已是扣好,蹲下身子便要去蹬那鞋子。
“六郎。”
施慕然的手,又一次伸出,抓住了陸琅的手臂:“六郎,你冷靜點!”
陸琅抓着鞋子的手被施慕然扼住,神緒猛然爆發出來:“你叫我怎麼冷靜?!”
“糧倉走水!!!所有的糧食都在那裡,走水!!!你知道糧倉對糧鋪意味着什麼嗎?!!!”
第一次,陸琅對着施慕然如此高聲說話。
施慕然的眉頭緊緊蹙着,屋內的燈火早就是在施慕然起身的時候被點亮,女子的神色沉沉不已,一雙星眸中的光明顯要比陸琅沉穩不少,重重抿了抿脣,女子並未因爲陸琅的話而生氣,反倒是沉下聲音來道了一句:“六郎,你忘了嗎?那日,微微同我們說的話。”
陸琅的手中還拿着自己的鞋,聽了慕然的話,陡然僵住沒有了動作,片刻後,纔好似反應了過來,手中的鞋子也是一下子掉在地上。
呼吸好似窒了一瞬,陸琅的眉眼間才逐漸清晰起來,好似所有的事情都串聯起來了一般,也是讓陸琅的心一下子落了下來。
糧食若是出了什麼意外,萬萬不可心切傷了自己。
紫蔻那日所傳遞之話瞬時便重新在耳旁響了起來,陸琅的身子一個無力,重重地在牀鋪旁坐了下來。
萬不可心切傷了自己。
他終於明白,爲何杜微微當時會送達這樣一句話給自己了。
原來,這糧鋪的變故,竟是真的會讓自己發瘋一般所無法忍受。
“叩叩叩——”便是這片刻寂靜的空檔,敲門聲而起。
陸琅和施慕然的視線瞬時便看向了門口的方向。
門開着,陽春的身形有些許狼狽地倚靠在門框上,呼吸也有些急促,一雙眸子卻是透着沉着冷靜的光。
陸琅赤着腳,緩緩站起了身,向着陽春的方向而去。
陽春的神色並不好,靠着門框的手,死死地握成了拳頭,看着陸琅向自己走來。
深深地吸了口氣,陽春的面色逐漸沉緩下來:“糧食,已經所剩無幾了。”
“火起得很快,雖有百姓們來幫忙,可還是沒能保住。”
“而且……”
陽春的話說得並不快,字字沉穩,說到而且二字時,語速明顯再次慢了下來。
陸琅的視線沉沉不已,看着陽春,心裡頭已是有了些底。
陽春扶着門框的手猛地一下鬆了下來,聲音也是隨之而落:“百姓們……皆是知曉了糧鋪還有滿滿的糧食,而並非因爲無糧取消散糧。”
火勢起,百姓們皆衝進來幫忙滅火時,陽春便迅速地從寢室裡往外奔去,卻是在糧倉門口,看見了百姓們那沉沉的面色時,心頭陡然反應了過來,這一切,是……微微所安排!
陸琅袖中本還緊握着的手在聽到陽春這般的話語時,終是緩緩地鬆了開來,眉眼垂下,神色收斂,看不分清。
縱然他知曉這一切是杜微微所安排,可整整一個糧倉皆是被燒光,他自然,一時間無法接受。
施慕然將身上的衣服穿好,眉眼間的思緒同樣不好受,雖說這糧鋪所有的東西,全部皆是杜微微所給,可施慕然清楚,陸琅對這糧鋪是拼盡了全力。如今一把火將糧食燒光,便是陸琅的那些心血,都隨着這把火,淹沒了一般。
動作頓了頓,施慕然彎腰,將陸琅的鞋子拿起,送到了門口陸琅的腳邊,彎下腰,便要給陸琅穿起來。
陸琅本還沉沉的面色猛地一動,一把出手,將施慕然扶起來,沒有任何的話語,一把將女子擁入了自己的懷中。
此時此刻,陸琅還未完全從那悲憤的情緒中反應過來,只覺得慕然才能給自己以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