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語落下不過片刻的功夫,穆天德的眸子逐漸變得清晰厲厲了起來,伸出手,從自己的袖中拿出了一方帕子,轉手,遞到了海公公的手中。
“你看看這個。”
海公公不敢有絲毫的違背,接過了那帕子,緩緩打開,卻是在看到那血字一瞬間,整個身子都僵住,視線快速地掃過整個帕子上的血字,每一個字都帶着刺眼的光一般重重地紮在了海公公的心頭上。
那帕子,正是穆雲錦栽贓穆雲新的那一方!
“皇上……這……”海公公並不知道那日在慎刑司的情況,看到那帕子上的血漬,心頭只有一圈一圈迴盪着的震驚,這麼說,三皇子在慎刑司,是畏罪自殺?
海公公的手拿着那帕子,微微的顫抖,不知該說什麼好。
一個扭頭,穆天德的眸子有些發渾的模樣,看着海公公許久,聲音薄涼不已:“你不是覺得,新兒不會做這樣的事嗎?”
一句反問,海公公身子僵住片刻,一個猛地站起身,行了一個大禮,再也不敢亂開口說話。
又一聲無奈的輕笑,穆天德的手揚了揚:“坐坐坐,這麼緊張做什麼。”
這次,海公公卻是怎麼都不肯再坐下了,靜靜地站在穆天德身旁,一聲不吭。
帝王之心,不可測啊!
見海公公不肯坐下,穆天德倒是也沒有再多說什麼,不過又從他手中將那帕子拿了回去,眉頭上是深深的無力和悲慼。
“到頭來,我做這父親,竟還不如我做一個君主來得合格。”
海公公的眉頭緊皺着,想要說些什麼安慰的話,卻是依舊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老海啊,去取一道空白聖旨來。”
長久的靜息後,穆天德滄桑不已的聲音終是再次落下,停了片刻,似是想起了什麼似的,改了口:“取密旨來吧。”
海公公的神緒有些混亂,卻還是依着穆天德的吩咐,去了御書房的裡間,取來了一道空白的密旨。
密旨樣式與聖旨相同,但整體卻是聖旨的一半大小都沒有,往往作爲急用亦或是秘密而宣。
而最大的不同便是,聖旨上所印,爲玉璽。而密旨上,印的則是穆天德的私印。
海公公心頭總有些惴惴不安,將那密旨送到了穆天德的手邊,又匆忙退開了身子。
空白的密旨躺在了穆天德面前的桌上,明黃的顏色,良久看去,竟是有了些許的刺眼。
穆天德的手已是摸上了毛筆,蘸了先前磨的還未乾涸的墨,反反覆覆舔了許久的筆,穆天德才收回了毛筆,準備在密旨上落字。
毛筆懸在密旨上,停頓了許久,都是沒有落筆。
那飽含着墨水的筆頭幾次就要觸到密旨,卻是幾次,又挪開了去。
“唉——”
一聲長嘆,穆天德的左手擡起,重重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身心俱疲的模樣,是海公公見過最爲蕭瑟的一次。
筆上的墨,終是因爲良久的懸空,而後重重地滴落在了密旨上,暈染開來,濃厚不已。
海公公的心頭一急,聲音已是先於思緒響了起來:“皇上。”
聞聲,穆天德的眼中帶着明顯的無力睜了開來,也是瞬時,發現了那無法再寫字的密旨。
萬般無奈。
“老奴再取一道來。”
海公公很是明白事理,淺淺行了禮,擡步便重新去了裡間,打算再取一道密旨出來。
穆天德的眸子看了一眼海公公,旋即又落在了那沾染了墨的密旨上,心頭上,是隱隱的不安。
很快,海公公取了一道新的密旨走了出來,送到了穆天德的面前,而後又將那沾了墨的密旨收了回去。
“皇上。”輕喚了一句,海公公喚回了穆天德的神緒。
穆天德的眉眼間一片愴然,看着那新的密旨躺在了自己的面前,毛筆微微發着顫,終是落了下去。
海公公站在一側,目光低低地,卻是注意着了皇上落筆的每一個字。
“朕,爲汀元帝君,思久之,故決定千古後,傳皇位於三子穆雲新,密旨啓封之日,昭告天下子時。欽此。”
穆天德的動作並不快,每一個字都寫得格外規整,直至三子的三字落筆而下,海公公的心頭明顯滿是震驚,先前看到的血字帕,如今看到的密旨,怎麼會這樣?!
心頭雖驚訝,海公公的面上卻是沒有絲毫的顯露,作爲宮中的老人,自是明白,自己不論任何情緒,都不能輕易外泄。
“是不是很驚訝,爲何朕會傳位於新兒?”
海公公雖沒有問出口,穆天德卻是清楚,這個老海心頭定是格外震驚,說話也是改了口,從我改爲了朕。
斟酌了片刻,海公公沉下心緒,平穩出聲:“願聽皇上教誨。”
他明白,傳位給穆雲新,定是有穆天德自己的一番道理。
所有字寫完,穆天德擱下自己手中毛筆,雙手將那密旨拿起,輕輕地吹了吹,好讓墨幹得更快些。
“因爲,所有的事,皆不是新兒所爲。”
一句話,已是說了個明白。
海公公心頭的震驚卻是絲毫不減,下意識地,便去猜測,既然不是三皇子所做,那,這些害人之事,又會是誰所爲?
穆天德卻是並沒有解釋下去的打算,墨字很快便幹了,雙手將那密旨細細地捲起,末了,放入了密旨邊緣所特製與密旨相連的細銅管中。
密旨放入其中,而後用力將開口處的蓋子推緊,只聽到啪嗒一聲,整道密旨,已是變成了約莫只有半掌大小的模樣。
銅管爲特製之物,一旦打開皆爲不可逆,不能復原,這也就能保證了密旨的唯一非改性。
“密旨交與你,若是哪日,朕去了,你便將這密旨上的內容,昭告於天下。”
海公公的眉頭微微揪起,伸手接過了密旨,放入了自己的袖中,口中應了一聲:“是。”停了一瞬,還是開口說道,“皇上萬福,自是會長命百歲的。”
“長命百歲……”穆天德的眸光微微渙散開來,看向了放在桌上的燭臺,“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