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9 百船大戰
談了這許多,光緒覺得今天出來的時間也差不多了,便向龍灝告辭,重新披掛上那些蹩腳厚重的裝扮回宮。
今天的收穫着實不菲,足以令光緒興奮得睡不着覺了。
第三日,光緒又來了,顯然他這次得到了翁帝師等人的教導和點撥,來與龍灝商議更爲具體的合作細則。
光緒帝總的底線就是:南方的利益我全權授予你,你只管去跟那些洋人洋商鬥,而北方,你要將美洋派來,並且老實地把美洋的控制權交出來,由我光緒主導,抗衡慈禧太后。
對這個底線,龍灝是不以爲意的,反正甲午快到了,到時候,瘋狂的小日本會讓你們喝上一壺的……
基調不衝突,所以雙方的第二次談話依舊輕鬆愉快,依舊是小閣樓的二樓,依舊是賞雪觀梅,唯一不同的是,入口之食換作了幾樣素點,算是照顧光緒的腸胃。
話說光緒帝對龍灝訴苦,前天吃的肘子多了,回宮後拉了好幾次,菊花鬆了,腿也軟了。
這時,雙方的合作協議已大體談完,氣氛和諧,龍灝便笑道:“清廷皇上,你有所不知吧?我從英國那得來的爵位,乃是因爲我是一名藥劑師啊!拉肚子嘛,小事,我給你一管藥劑,喝下包好。”
說完,龍灝取出一支試管,裡面是綠色的藥劑。
光緒不疑有它,接過就仰頭喝下,藥水入腹。一股暖洋洋的氣息便流遍全身,令光緒帝‘呀’了一下。驚喜地彈了起來。
“想不到灝陛下還是神醫!我好了,好了,那裡不疼了,身上也有力氣了!”
“呵呵,不是神醫,我都說了,我只是一名藥劑師。”
“當然是神醫,那羣沒用的御醫。吃乾飯的,比您差遠了……先前只是傳言,今日親自體會,我才知道傳聞遠遠不如見面呀!”
“過獎了,我這裡還有一管藥劑,喝下去,你當如此如此……”龍灝神秘一笑。卻是取出了一支龍虎藥劑,遞給光緒。
卻不料,光緒很是猶豫了一下,沒有接。
“咳,眼下還是以國事爲重,我對那。那,暫時想放一放。”
“也好,你留着,我明日就要走了,或許要到明年纔會過來。放心,後續事宜。會有人跟進的……”
龍灝心覺奇怪,不過也沒多想,笑笑,就把龍虎藥劑硬塞過去,拍拍屁股,灑脫地走了。
北京見小皇帝一事已辦妥,再留下來,意義就不大了。
龍灝要走,光緒是攔不住的,不過這並不妨礙他回宮後的好心情。
當天晚上,他吃下了平時三倍的飯量,惹得珍妃、瑾妃連忙前來詢問,光緒帝擺擺手,道無甚大事,便讓這對最得寵的姐妹花退下。
等珍妃失望的眼神消失在門簾後,光緒轉頭拿來器皿,哇的一下子,將吃下的東西嘔了出來,稀里嘩啦,一片狼藉。
“兩個醜八怪,還想侍寢?MD,真是噁心死朕了!”
原來,光緒帝的審美觀其實還是蠻正常的,對珍妃和瑾妃這對姐妹,心裡其實早就不耐。
至於歷史上他爲何寵幸這兩人,並且尤以珍妃爲最呢?
那是因爲那時他看不到希望,只好捧起敢於同慈禧對着來的小女孩,強忍着噁心,與她姐妹倆如膠似漆,爲的就是氣一氣慈禧,出一出悶氣。
可現在不同,有了希望,光緒自然不會再忍辱負重地委屈自己,他已經在幻想,親政之後要學習乾隆祖宗好榜樣,策馬乘船,去江南水鄉好生品嚐一下柔情似水、眉目如畫的儂軟女子。
想及此,光緒心頭有點火熱,摸出那管龍虎藥劑,瞅了瞅,然後小心翼翼地藏了起來……
日子過的很快,整個中國大地都陷入了深冬,萬物昏昏欲睡,將要冬眠,可就在十一月下旬,長江之上,卻赫然發生了一起讓這個冬天變得不尋常的事件!
不尋常得令這些昏沉晦暗的氣息一掃而空。
十一月二十日,長江下游某段靠近南京城的水域,一艘英國戰艦被南洋水師擊沉,船上總共三百餘名英國水兵,無一生還!!
這個消息,或者說噩耗,震驚了英國,同時也震驚了世界!
十一月二十四日,反應過來的英國駐中國艦隊,糾集戰艦,浩浩蕩蕩地殺向南洋水師於南京的駐地,沒有任何商談前奏,就是一股子要將南洋水師全部消滅的勢頭!
英國人,決心用炮火來血債血償!
南洋水師被迫應戰,總督劉坤一一面應付源源不斷從上海趕來的各國使節,一面下令南洋水師絕不許束手待擒,全軍集合兵力,爭取衝破英國人的炮艦封鎖。
十一月二十九日,一場發生於長江內的中英海戰爆發,雙方總共投入了大小戰艦共計百餘艘,混戰從早上八點一刻開始,持續到晚上日頭西落,殺得昏天暗地、勝似漲潮……史稱中英第三次戰爭,又被人叫做‘百船大戰’。
這一天下來,殺到連老天都流淚的海戰結果,卻並不像想象中那樣一邊倒。
當夜幕降臨,傾盆了一整天的雨水依舊在江面上肆意瓢潑時,當天空依舊像破了一個大口子的水袋時,南洋水師一共有八艘軍艦,突圍而出,向着長江的出海口逃去。
事後統計,南洋水師六十八艘戰艦參戰,沉沒三十六艘,重創二十四艘,逃逸八艘。
而英國艦隊,總共三十四艘戰艦參戰,沉沒八艘,重傷十艘,剩餘的十六艘戰艦,有十四艘銜尾那八艘追去,另外兩艘。順江而上,圍困南京城。用隆隆炮聲震懾這座六朝古都。
當天晚上,風雷聲和炮轟聲不絕……總之,整個南京城都在瑟瑟顫抖。
連續兩次鴉片戰爭的失敗,給國人帶來的信念是:英國人不可戰勝!
跟英國人的無敵海軍交惡,並且開戰,這個兩江總督的腦袋裡是進了太湖水了吧!
……
張戈是一名南京府的小吏,他祖上是旗人,但母親卻是漢人。所以他沒法拿旗餉,不過在南京城內,他的小日子卻也過的不錯,稱得上比上不足比下有餘,比起那些吃不飽飯的平民來說,無疑是很幸福的了。
張戈胸無大志,就是想守着這份小小的幸福。可是,幾天前,準確來說是十一月二十一日起,這份小小的幸福就被人破壞殆盡了。
張戈至今還記得那個早晨,那個本來很是晴朗的早晨,但當他收到一份猶帶溫度的報紙後。就感覺到整個天都塌了。
張戈是識字的,所以他掃了那報紙幾眼,就知道了昨天英國軍艦沉沒的消息,報紙和油條掉了一地。
其後,整座南京城開始戒嚴。府衙中人出來巡街,總督府裡的人進進出出……偌大一座城。多次敲響了警鐘。
放目望去,整個一片兒人心惶惶,張戈渾渾噩噩地去衙門報了個到,就被趕了出來,上司要求他去安撫百姓,尤其是找到那些不識字、但卻喜歡道聽途說的平民,把他們控制住,不要讓恐慌情緒在南京城擴散蔓延。
這是一個瑣碎而麻煩的任務,張戈對此深惡痛絕,在累死累活忙活了幾天後,他一閒下來,就會大聲咒罵那個開辦免費報紙的鍊金國王!
聽說,免費的報社就是財大氣粗的他創辦的,不光如此,報社每天還會僱人專門坐在茶樓裡讀報紙,什麼海外軼事、撈金商機、歐洲戰爭、貴族情仇……聽得那些泥腿子們是如癡如醉,興高采烈,暈乎乎的連自己姓什麼都不曉得了。
這個變化,最開始張戈也是蠻贊同的,畢竟多了茶餘飯後的聊資,多了一種免費的消遣方式,他有時還會去小飲幾杯……可現在,張戈卻恨不得帶人去砸了那家報社的招牌!
當然了,張戈也就是想想,真去做,他可不敢!
因爲那家叫做《鍊金全球快訊報》的報社,從十一月二十二日開始,門口就多了許多剃了辮子的衛兵把守,他們手裡的長槍,漆黑而精幹,流線妖嬈……曾經摸過槍的張戈只看了一眼就知道,這絕對是最新式的洋槍,威力嚇人,比起衙門、城防軍那些亂七八糟的雜牌武器要高出十幾個等級不止!
另外,在二十九日之前,南京城外不斷有金髮碧眼的洋人驅車進來,張戈隔着老遠見到過一次,幾名衣衫革履的洋人從馬車上下來,全是一副氣勢洶洶的尋仇模樣,與此同時,張戈也感受到了他們走起路來腳尖帶起的興奮和激動勁兒。
那是一種舉起刀叉、準備美餐一頓的興奮得意勁兒,張戈每次買豬肉回來打牙祭時,腳下的步子也是這種感覺。
高層的博弈張戈不曉得,也不需要曉得,他只是知道,二十九日這天,老天爺像突然發怒了一般,雨水開了閘沒停地下,水流成災,將南京城好多條街道都淹了,地勢低窪的民居也都灌入了水,張戈好些,但也只能躲在家裡,帶着一妻一妾和兩個兒子,蹲在二層的閣樓,發愁地看着窗外手臂粗的白色水柱不要本錢般嘩啦啦地下……
“爹,我要出去跟小石頭玩!我會玩水呢!”
張戈八歲的小兒子,不曉事理地鬧騰。
“敗家兒子,給我消停些!大寶,給我看住小寶,這麼大的雨沒看到嗎?出去玩水?我看是水玩你吧,你出去試試,雨水就會把你沖走,衝進龍王爺嘴裡!別說小石頭,就是大石頭也沒用,嘿,南京城的城牆今天裡能不能保住,還難說呢!”
張戈多少知曉點內幕,一臉的愁色,心情煩悶下,搧了小寶一巴掌,片刻後,就聽得孩子的哭嚷,婆娘的埋怨,以及十五歲的大寶摟着小弟哄啊哄的聲音……
作爲一個合格的小吏,消息靈通是必備本領。因此,今天在城外三十里江面上的那場海戰。張戈是聽到了點風聲的。
天哪,英國佬的戰艦攻打咱們水師的營地,這勝負,還用說嗎?
張戈越想越是煩躁,於是又踹了小寶的娘、他那姿色漸衰的小妾一腳,吼道:“喪門娘們,別TM哭了!告訴你,今天咱水師要是敗了。就等着城牆被洋鬼子打破吧!”
張戈祖輩是北京人,他小時候就曾聽過英法聯軍攻佔北京,火燒三山五園(也就是火燒圓明園)的故事。
在他腦海裡,烙印下了英國人是無敵的念頭,難道這一幕在三十多年後,又要在南京城再發生一次?
前面說了,張戈是個很知足的人。所以他格外珍惜當前的小小幸福,所以也就格外害怕南洋水師失敗。
但是,對手可是無敵的英國佬啊,能、能不失敗嗎?
張戈的正妻有點文化,聞言後,臉頰和嘴脣都泛白了:“老、老爺。難道南京城會被洋人攻破?不可能吧……”
南京命運多舛,被太平天國攻陷過,老一點的居民都有過那段灰色的記憶。
張戈的正妻正好是老南京,她簡直不敢想象,印象中比太平天國還要恐怖十倍的洋人打將進來。自己會碰到什麼可怕的遭遇!
或許,會被輪爛了吧?
然後被拋到井裡。腐爛而死?
“已經交上火了,就看能撐多久……”
張戈沒瞞老婆,將自己知道的點滴都抖了出來。
“英國人的艦隊在攻打水師?那,那輸定了啊!老爺,我去收拾東西,咱們逃吧?”
“逃,怎麼逃?”
張戈苦笑一聲,瞥了眼快成汪洋的外邊:“城裡七天前就是隻進不出,想逃的能人多了去了,可都被攔了下來!我一個小人物,能逃的掉?再說了,下這麼大的雨,逃出城,嚯嚯,直接就被淹死了吧!”
“那怎麼辦?嗚嗚,我的大寶小寶!”
“怎麼辦?涼拌唄,只能聽天由命了!”
張戈望着那愈發沒停的大雨,心情糟糕透了:“只希望南洋水師爭點氣,或許……能把英國佬擋回去呢!”
能擋回去嗎?
張戈一家都覺得希望渺茫,自欺欺人,雖說最近幾月,老是聽到南洋水師添置新戰艦,招收新兵的好消息,但對方畢竟是虐待了中國半個多世紀的世界第一強國——大英帝國啊,想贏?
除非是神仙保佑!
事情果然不出張戈一家所料,神仙哪裡是說見就能見的?
到了晚間,城外隱隱響起了駭人的炮聲,隆隆震耳,張戈的臉都白了:完了,完了,海戰多半敗了!聽見沒,對方的戰艦都攻到城下了!!
隨便啃了幾口冷餅子,看到外邊的雨好像小了點,張戈披上蓑衣,淌着水,向屋外走去。
這時候,南京城裡已亂成一片,那聲聲炮火,就像點燃的導火索,把絕大部分人都給炸了出來,儘管外邊一片汪洋,但總比在屋裡坐以待斃強。
冒雨出來的人,面容彷徨,都相當不安。
這羣人不少,張戈也在街道上得到了他想知道的消息,結果讓他腿腳一軟,頭頂的天都塌了:南洋水師大敗,僅存的幾艘船,向出海口逃去了,城外就有兩艘英國的炮艦,說是要打破南京城,進來屠城,爲死去的英國人報仇呢!
屠城?
逃呀!
眼看南京城有陷入大慌亂的徵兆,一羣持槍的皁衣人適時從府衙跑出,高喊着,皮靴濺水,將某些想趁火打劫的人羣驅趕回去,但有不從的,亂槍一陣打,噼噼啪啪,片刻就將形勢穩定下來。
張戈自然也被打了回去,他沒挨子彈,卻捱了一通棍子,整的一身青疼,卻不敢抱怨什麼。
因爲他在被打過程中看的清楚,那些皁衣人的帽子下,都沒留辮子,琢磨起來,多半是那位鍊金國王的手下!
也只有他們,纔敢堂而皇之地不留辮子。
夜漸漸深了,城外炮聲隱隱猶在,張戈抱着老婆孩子,擠在閣樓的牀上瑟瑟發抖,蜷在被子裡不敢動,似乎預計到了以後的悲慘遭遇,所以愈發珍惜當下的和平光景。
能安穩一個時辰算一個時辰吧!
不知不覺間,張戈似乎要睡了過去。
“爹,爹,外邊有野狗叫!”
“讓他叫,睡覺吧,小寶,這是最後一個好覺了!”
“爹,小寶說的對,不僅有狗叫,好像還有人喊!”
“有人喊?”
張戈稍微張了張眼皮:哪個不省心的,還在外邊鬧嗎?再鬧,你能逃出城?就算逃出去,雨水氾濫的,你能躲過英國佬的炮彈?
“不管他們,咱們睡覺,明天一早,咱們整一頓好的吃,喂,婆娘,記得天一亮,就把雞蛋和臘肉都做了,再晚了的話,恐怕就沒的吃了!”
張戈倒是想現在就吃‘斷頭飯’,可惜太晚了,現在生火,那是找不痛快!
“爹,不是的,那叫喊聲有些古怪!”
“唔,有什麼古怪?”
“那好像是洋人的叫喊!”大寶在一家洋行工作,人機靈,識得鳥語。
“不會吧?”
張戈嚇了一跳,一骨碌翻了起來,難道守城的兵是吃米田共的,英國佬就攻進來了?
“絕對是,我敢肯定,但,但這個聲音有點奇怪……”
大寶皺着眉,話還沒說完,就聽得一聲淒厲分明的慘叫,鳥語發音的慘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