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3 沉默的上海人
說完,孫人軍的臉色赫然一板,離得最近的一排上海市民立刻感覺到了他身上奔涌而出的濃厚殺氣。
孫人軍可不是什麼仁心濟世的慈悲主,他在加拿大冰雪山區,面對腦袋僵硬的土著也好,面對加拿大政府軍也罷,手裡基本上是不留俘虜的。
在他的屠刀下,起碼斷送了上萬人的性命!
殺一人入罪,殺萬人則爲鬼雄!
現在,孫人軍這個鬼雄,冷冷酷酷地把手向下一壓,斷喝道:“斬了!”
令下魂斷,行刑的士兵沒有用子彈,而是用了半人高、三指厚的鬼頭刀,一刀刀落下,那十幾名英國人連求饒的話都來不及發出,就被斬的人頭落地、血流成河!
血腥的場面,又是令得看戲的上海市民一陣子騷動,他們或許怎都想不到,高高在上的洋人,真的會有被殺掉的一天吧?
而且,還是這樣像被宰小雞一樣地被殺掉!
或許你能抓捕他們,或許你可以在交戰中用不長眼的子彈擊殺他們……那都可以理解,不過,像這種當衆殺俘、而且是殺洋俘的行爲,卻是歷史上的首遭,勁爆的畫面,讓這羣上海市民立刻震驚了!
他們開始相信,這個鍊金國,是鐵了心地要和大英帝國作對啊!
不信你看,大庭廣衆之下斬掉了十多顆洋人人頭,這分明就是絕了跟英國人和談的後路嘛!
大英帝國,統治全球。是絕對不會跟殺掉自己公民的勢力和談的!
想明白了這點的一部分上海市民,頓時就發起抖來。怎都遏制不住:這不是害怕,而是激動的顫慄,一股子涼麻之意,從腳底一下子就竄到了後腦勺!
……
“呀,這個孫人軍,還真敢殺人呢!”
高樓之上,細雨裝模作樣地掩了掩眼睛,叫道:“少爺。用這個法子,他就能讓這羣人乖乖地進去洗劫洋人的東西嗎?”
“這個投名狀做的,還有點水平。”
龍灝對孫人軍的做法還算欣賞,畢竟,這種敢於下定決心與洋人爲敵的同胞,太稀缺了!
就算把挑選範圍放到鍊金國民中也是一樣,孫人軍這種破釜沉舟。果敢犀利的人,也是不多的。
龍灝一直希望能將同胞們面對洋人就自覺低人一等的不正三觀糾正過來,否則,他就算挖出再多的黃金,造出再多的像潛水艇那樣的革新大殺器……對整個華夏民族的崛起,也杯水車薪、於事無補。
“不過呢。這個做法到底能起到多大的效果……”龍灝話鋒一轉,眼神向下瞟去:“還是讓我們拭目以待吧!”
對龍灝的這番話,敏感的小柯立刻有了自己的解讀,她輕輕出聲,悄然問道:“師尊。您還是不看好這些人會衝進租界裡嗎?”
“呵,要衝進去。其實早就該衝進去了!”
龍灝眯眼笑道:“有些東西,在這裡呆的久了,就成了身體的一部分,即使明明知道是壞的腫瘤、爛的肉塊,也沒法下定狠心挖出來!”
龍灝一邊說,一邊用手指了指自己心臟的部位,搖頭嘆道。
從他獲知上海市民沒有第一時間衝進租界開始,他就明白,這羣人,或者說這一代中國人,從骨子裡已經習慣做奴隸了,連一丁點反抗的念頭都不曾有。
或許有過,但也只是曇花一現,就泯然於衆了。
試想一下,同樣的情況如果發生在舊金山,發生在那些被美國陸軍和白人至上利益聯盟肆虐過的地方?
那些倖存下來的華人,報復起來才叫一個眼紅,一個爽利!
或許樓下的這羣人,沒有切膚之痛,或許他們在自己幾十年的生命旅程裡,看到的都是洋人的強大和祖國的懦弱,所以,他們就把這股懦弱默默根植到了心底,纏繞心房,就像頭上這纏盤了近兩百五十年的辮子一樣,把自己的行動箍的死死的。
試問,心已如死水,又如何能指望他們做出充滿活力的朝陽動作呢?
對這一灘灘令人心冷的死水,龍灝一時半會也沒想到好法子去處理,他倚仗鍊金術,能給大家溫飽,能給大家自由,但尊嚴這種東西,卻是需要自己去爭取的!
龍灝午夜夢迴間,也曾想過,是不是要放棄這一代人,改從娃娃抓起,華夏民族才能進入崛起的快車道呢?
“人都幫他們殺了,他們還不敢?他們是不是中國人啊?血性呢?”
細雨聽明白了龍灝和小柯的對話,不由驚訝地叫嚷道。
“靜觀其變吧,在我們的祖國大陸,需要我們去改變的事情實在太多太多!”
事情果然不出龍灝預料,儘管當衆砍了十多顆洋人人頭,但這羣上海市民依舊沒人願意跨過白線一步。
嗯,所謂白線,就是國防軍在租界邊上畫出的一條線,只要越過去了,就相當於進入了租界,而此時此刻進入租界,不用想了,自然是被認爲前來搬運租界裡東西的行爲。
看到面前這羣人死寂一般地站着,孫人軍便涌起一股怒其不爭的火氣,他很想大喊怒罵:“草,你們還是中國人嗎?洋人我幫你們殺了,搶劫的責任我也承諾一力抗下了,難道非要我們將租界裡的東西拆下來,一件一件親手送到你們手裡,你們纔會笑一下,勉爲其難地接下嗎?”
就在孫人軍騎虎難下,無計可施之際,一名傳令兵匆匆跑了過來,遞上一張紙條。
孫人軍沒看紙條內容,只是下意識向天空一掃,他知道:這是少爺遞過來的紙條,他可一直在關注着自己。
一想到這點。尷尬的孫人軍就恨不得找條地縫鑽下去:少爺在關注我呢,可我把事情辦的。幹,連那些英國俘虜都自作主張地殺了,卻還是沒法把這羣膽小鬼趕進租界去!
孫人軍是有野心的,他非常想抓好這次獨立領軍的機會,在龍灝面前好好表現一番,可惜,對面這羣‘茶米油鹽潑灑不進’的上海市民,讓他深深地失望了。
孫人軍耳朵火辣辣地打開了紙條。掃了幾眼後,眉頭赫然舒展:少爺不愧是少爺,原來早有備案,這法子,用起來可沒半點菸火血腥氣息,服了!
“來人,去把……取來。如此……這般,聽明白了嗎?”
孫人軍把紙條一口吞了,然後抖擻精神,向部下一板一眼地發號施令。
……
白線之外,上海市民伸長了脖子,好奇地看着裡邊國防軍人在來回忙碌。有人把斷頭死屍拖走,有人則擡來了幾口大箱子,同樣被擡來的,還有一張張桌子和椅子。
就在大夥感到滿心奇怪時,孫人軍的那個大喇叭終於又嗡嗡響了起來:“各位父老鄉親。看到你們這麼不信任我們,我真是痛心疾首啊!難道非要我把心肝脾肺都掏出來。擺在你們面前,你們纔會相信我們的誠意嗎?好,剛纔我請示了一下我們的國王灝陛下,他給出指示,給你們最後一個選擇,如果這樣你們還不動心,那麼,我身後的這片租界,將會被大火燒去!”
一口口大箱子打開,裡面是觸目驚心的火藥。
孫人軍這番話很明確:如果你們還不敢進去‘搶劫’的話,我們就會把這些樓宇都給燒掉,免得今後可能便宜了那些殺回來的洋人。
有人要問,洋人還會殺回來?
那是廢話!
龍灝和他的部下都清楚地明白,攻佔租界是一回事,可以借報紙逞一時的口舌之快,但要想真正取消這些代表了華夏恥辱的租界,卻是另外一回事,不是一朝一夕能辦到的。
至少,在今天還辦不到!
英法德意西等列強,在歐洲戰爭結束後,終究還是會回到遠東,回到上海,繼續關注中國的!
燒掉租界?!
當看到有士兵影影綽綽地抱着柴火等引燃物走向幾棟洋式大樓時,上海市民中有人耐不住了:乖乖,都要燒掉了,難道我還要忍,還不該衝進去拿點東西嗎?反正這些東西肯定沒法被洋人拿回去了,我不去拿,豈不是浪費?暴殄天物啊!
正是抱着這種想法,幾萬人、且人數越來越多的人羣,在外灘上,開始有了自主騷動的跡象。
或許這時,只要有一個人帶頭跨過白線,那麼,寂靜如海的人羣就會瞬間變成洶涌的洪流!
很快,孫人軍就給了引爆這股‘人潮’的由頭。
他說:“……看到遠處那個紫色的房子了嗎?裡面裝的都是錢!無論是誰,只要是從裡面搬出來的東西,都可以到桌子那登記,然後去房子裡換成現錢!用實物換現錢,你們一點風險都沒有!這是灝陛下把天大的麻煩都攬到了他自己身上啊!父老鄉親們,還不抓緊嗎?好吧,我倒計時一分鐘,如果一分鐘後,還沒有一個人跨過白線,那麼,火把就要點燃了,六十,五十九……”
能換現錢啊!!
這一句話,徹底點燃了這羣上海市民的內心衝動!
幾個明顯年輕的人,從後排擠了上來,大嚷着:“別攔着阿拉發財伐!索鸞鬼,讓讓伐,儂不敢去,讓阿拉去伐!”
就這麼叫嚷着,不經意間,那一雙雙腳,已踏過了白線!
跨過白線是引爆的臨界點,有了這幾個痞子樣的人帶頭,後面的幾千幾萬人如夢方醒!他們對視一眼,立刻意識到,再不上前,租界裡的好東西恐怕就要被別人搶光了!
當意識到‘搶劫’租界再無半點風險,人們心底的原始慾望和魔鬼貪慾就如開了匣子,一股腦地冒了出來。
只聽見各種鼻孔和嘴腔裡的聲音匯作一團,嗡啦啦一響,上海市民聚成的‘人團’,向外狠狠一抖,無數人開始邁開腿。撐出手,向租界玩命衝去!
只是幾秒鐘。就有好多衝的慢的人被後面的人推倒,進而踩踏、慘叫、怒罵、痛苦之聲,像連環爆竹一樣,噼裡啪啦、稀里嘩啦,肆無忌憚地炸了開來!
龍灝依然站在高樓頂部,俯視底下赫然涌動、雜亂一團的人潮,輕嘆道:“素質啊!裡面的東西大把,何必要在入口就弄得混亂一片呢?愚蠢!”
細雨聽了。心裡好笑:少爺呀,他們不動窩您也罵,現在好容易動了起來,您也不滿意!這些人,要達到您的要求,可真不容易哦!
“幸好師尊早有佈置,要不然。這羣市民就會立刻變身暴徒,擾亂一切!”柯冪彤立在龍灝身邊,看向腳底,亦是搖頭不止。
龍灝的‘佈置’早就傳給了孫人軍,只見這位新晉的陸軍新秀冷冷一揮手,後邊的國防軍戰士就如鋼鐵洪流般。向着紛涌而至的上海市民堵了上來。
國防軍戰士堵人很有一套,迎上去後,先是用簡練的語言規勸,要求他們去排隊,然後就是揮起棍子。衝着最來事的一些流氓痞子直接砸下,將這些流氓痞子一個個的打倒在地。最後,便是鳴槍示警,一聲聲清脆的槍響,把這羣被羣體活動衝昏了腦袋的上海市民給震的徹底安靜下來。
“都排好隊,從這幾個入口一個個地進,誰要是插隊,尋釁,滋事,可別怪我們的槍眼不認人!”
一名孫人軍的手下拉過電喇叭,大聲地吼着。
那分貝數,直竄一百二以上,整個人潮,被震得安靜了好幾秒,裡邊的人都聽得一清二楚。
奔涌的人潮算是給降了溫,站在最前方的上海市民揉了揉眼睛,這才發現這批鍊金國國防軍戰士背後,赫然砌着一排高高的圍牆,圍牆中間有數個十人寬的口子,可供人和貨物進出。
看樣子,這是早就計劃好的,要進租界白拿東西可以,但一定得有秩序,要不然一頓哄搶,局勢便會變的一發不可收拾,連兌換也會變成空話。
孫人軍這時也站出來解釋了:“爲了大家的安全着想,也爲了讓大家能愉快地進去,愉快地出來兌換東西,所以,還請想進去懲罰洋人的父老鄉親們花點時間排排隊,逐個進入,這樣對大家都好!秩序有了,時間其實不會被浪費,反而是會節省許多的!”
孫人軍有人有槍,這些手無寸鐵的上海市民還能說什麼?
遵守唄!
不過,想明白後,大部分人還是高興的,畢竟人羣裡的地痞流氓還是少數,而廣大的勞苦大衆對這些地痞流氓是躲都躲不及,現在有了人來維持秩序,那些自忖身薄力孤的老寡婦小媳婦們也蠢蠢欲動、躍躍欲試起來,準備抱着孩子,進去碰一碰運氣。
她們也不貪心,自忖只要能拿到一、兩件洋人的機械製品,比方說懷錶、打火機什麼的,拿出來換了銀子,能頂上自己幾日的用度也就滿足了。
就這樣,幾萬人開始排起了數條長長的隊伍,朝着那個門洞走過去。
說是有門洞卡着,而且旁邊也有持槍的士兵,但隊伍通過起來一點也不慢。
因爲這裡沒有任何的檢查,只是由看守士兵掃一眼,只要是黃膚黑髮的中國人,就能順利地進去。
其中,有一些金髮碧眼的外國痞子試圖矇混過關,卻被火眼金睛的國防軍戰士給一一揪了出來。
長龍一般的隊伍一下子進了一大半,而裡面空蕩冷清的租界也熱鬧起來,成了這羣市民的樂園。
……
大約一個小時之後,圍牆的另一個出口就有人走了出來,第一個!
那是一個抱着三五歲小孩的中年婦女,她手裡半拖拽着一個半人高的座鐘,噹啷噹啷,吃力地一步一步挪動着。
國防軍戰士倒是好心,見她走近的差不多了,便上去幫她搭把手,將座鐘豎好。
“謝謝,謝謝儂!”那婦女抹了把汗,連聲感謝。
“大嬸,你這就要出去嗎?不再多選選?”孫人軍早就站在了出口,他可是要了解一下第一個從租界裡出來的人的心情感受。
“對呀,裡面的好東西太多了,我又不識貨,而且多了也搬不動,所以,就拿了這個別人不要的。”婦女憨笑着,不過眼睛裡卻透着一股子精明。
孫人軍看在眼裡,心裡好笑,也不說破:這個座鐘可算蠻值錢的事物,怎麼會沒人要?不用說,這個女人搶東西的手腕必然了得,怕是早就看好了這個座鐘的位置,一進去就直奔目的地,搶了這個剛剛好夠她拖動的東西,便第一個跑出來換錢。
不得不說,孫人軍還真是猜對了,這個婦女,的確早就看中了這個座鐘,當聽聞洋人的租界會對外開放,任人搬取,她便打好了主意,踩好點,要抱走這個座鐘。
“大嬸好眼光啊,真行!大嬸,你是要把這東西自己搬回家去?還是在這裡兌成現錢?”
孫人軍直到此刻,懸着的一顆心纔算是放了下來:我就說嘛,這麼多的上海市民,怎麼會沒有人垂涎租界裡的東西?只是他們的顧慮太多,瞻前顧後,思前想後,現在顧慮去了,他們行動起來,必然如蝗蟲過境一般!哼哼,租界裡的這些洋人商行、貴族住宅,要倒大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