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永聽得一頭霧水,茫然不解地看着兩人,嘴巴咧咧,但還是一句話沒說,小雷呆呆地想着朱自強的話,過了好一會兒,整個屋子都靜了下來,外邊飄出陣陣雞香味,陽臺兩個女孩在說着離別後的種種,小雷猛地拍了一下大腿:“對呀!肯定是這樣!”
朱自強微笑着沒說話,指着牀頭一堆文件道:“小雷,你有時間就看看這些,貧窮的原因是什麼?嘿嘿,緣於制度的不合理啊。”
小雷再次被朱自強的話所震懾,嘴裡喃喃地說:“制度的不合理?制度的不合理……呵呵,自強,我真是佩服你呀,你這才叫做足不出戶能知天下事!確實是一句話道破天機啊,教育制度,行政制度,管理制度,用人制度,連一本小小的購糧證都透出了不適應時事發展的需要啊,看來國家真的要動大刑了。自強,你的打算是什麼?”
朱自強道:“繼續讀書!”
小雷搖頭嘆息道:“看來你真是每一步都比我們走得快,說說現在的這個陳書記吧。”
朱自強想了一下道:“有真本事,但更是個當官的材料,城府很深,做事讓人有點摸不着邊,唯一的缺點可能就是太熱衷於權力。”
說完兩人都沉默下來,這對功勳縣來說沒有什麼太大的影響,只要這人還想着辦事,還能辦事就已經很不錯了。此時洛永突然說道:“自自強,你你你什麼時候那個……那個……當縣長?”
小雷和朱自強兩人陡然聽到這話,忍不住大笑起來,小雷道:“怎麼了小永?這麼急着想看朱自強當縣長啊?”
洛永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我我……那個……想想給自自強開開開車。”
朱自強聽得心裡感動,狠狠地一把摟着洛永的肩頭道:“放心小永!只要有那麼一天,我的專職駕駛員肯定是你!”
洛永聽到這話,馬上就兩眼放光,他從小到大就跟朱自強在一起,最近這幾年雖說相聚的時間不多,可是對朱自強的那種依賴卻日益加重,只要一跟朱自強在一起,哪怕什麼都不幹,他也覺得塌實,現在有朱自強的承諾,以後就可以天天陪着他了,這比什麼都強。
小雷也激動地說:“自強,真有那麼一天,我一定要回來,咱們三人永遠在一起!”
朱自強伸出兩手緊緊地握着兩人道:“兄弟同心,其利斷金!”
吃過飯後,朱自強把放假的消息說了,最高興的要算楊玉煙,這樣朱自強到狗街過年,兩人差不多可以呆半個月。
朱自強收拾了一下東西,然後悄悄對李碧葉說:“給我預支點錢吧,雖然不能風光一回,起碼也不能太寒酸了。”
李碧葉捂着嘴咯吱一聲就笑了起來:“兩百塊夠了嗎?”
朱自強抓着頭笑道:“我還有那麼多錢嗎?”
李碧葉沒回答他的話,飛快地抹淨飯桌:“你等着我去取錢。”說完風一樣地衝出了屋子,朱自強暗暗好笑,女人啊……他知道就他那點工資,每月還給小雷和玉煙寄生活費,雖說他個人的開支都是靠出差費撐着,可一個月下來也沒有多少餘款。
玉煙、小雷和洛永等李碧葉回來後,跟着朱自強高高興興地回家過年了。
***豬肝拎着一瓶茅臺酒,左右坐着王國寶和張軍,回子不興過春節,三人都是漢族,大年三十的,雖然身處異鄉,也得走走過場,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豬肝對兩人也大致瞭解,張軍這人不簡單,十八歲當兵,在部隊裡幹了八年,參加了越戰,是偵察營裡的頭號尖刀,八四年的時候,喝醉了打斷團政委的四條肋骨,由於戰功不小,只被勒令退伍,但他是農村兵,在部隊又沒混個一官半職,回家後只好老實當農民。
轉業後第二年,張軍在老家娶了個老實巴交的女人,次年生了一對雙生子,這小日過得越發滋潤了。一直到去年,他婆娘子宮裡生了顆腫瘤,縣醫院檢查後明確告訴他,只有到市醫院去開刀,張軍當了八年兵多少有些見識,知道這腫瘤就是癌症,拖得久了會要人命的,兩個孩子剛上小學一年級,婆娘病得三根骨頭兩根筋,把孩子安排給老人照看,張軍果斷的帶着婆娘上市裡治療,可一住進去那錢花得跟流水一般,半個月功夫就把兩口子辛苦攢下的錢花了個精光,張軍沒辦法只好出去找零工做,每天三五塊的掙,可也只夠營養費,眼看着醫院要趕人了,張軍沒法子,只好去軍分區求救,好歹他也在戰場上立過功。
可到了軍分區後,倒楣的張軍竟然碰到了當年被他毆打的團政委,現在是曲高市軍分區的司令員。這下張軍徹底沒轍了。
一分錢逼死英雄漢,張軍當時就惡從膽邊生,心裡一發狠,當晚潛回功勳縣,趁夜搶了三家個體戶,以他的身手,如果把事情做絕點,比如先把人幹暈了,或者直接殺人滅口也非難事,偏偏這人在部隊呆的時間,老是覺得自己是人民子弟兵,半強迫半威嚇地搶了人家的錢,嘴上還說好是借的,將來一定還。
從功勳縣到市裡有七十公里,張軍剛走半個小時,後邊刑警隊的人就追上來了,抓捕後人證物證樣樣俱在,想賴都賴不掉,張軍哭着喊着要救婆娘,等第二天公安的人員派人到市醫院去查證,得知張軍婆娘於當晚已經搶救無效死亡。得到這個消息,張軍當時就傻了。
七年有期徒刑!七年後他的兩個兒子怎麼樣?他被關後,老人肯定承擔不起兩個孩子的學費,正當張軍陷入到絕望深淵時,碰到豬肝逃跑,這就有了後來跟隨朱自強的一幕。再加上他跟豬肝這些天來,不論是拳腳交往還是開誠談心,兩人都有很多相通之處。
豬肝是個血性人,聽了張軍的故事後,氣得牙癢,可是這樣的事情怨得了誰呢?都是錢鬧的!
王國寶的年紀比表面上大,已經四十二歲了,是老高中生,文革的時候在供銷社幹過會計,豬肝提到現在的公安局長彭家昆時,王國寶哈哈大笑說,當年彭家昆還跟他一起偷過洋芋。
至於王國寶怎麼會成爲偷牛賊的,這倒有點戲劇性,按說他在供銷社裡工作,工資待遇在當時都是一流的,可這傢伙天性喜歡搞實業,從信用社貸了筆款子出來搞養殖業,就是養牛,他的想法也挺不錯,買了牛仔然後分給當地農戶餵養,出欄後五五分成,農民碰到這種好事哪有不答應的?
王國寶開始學習畜牧業,關於牛的那些大大小小病症,花兩年時間,他已經差不多是半個獸醫了。這樣三年下來,還真別說,王國寶買的十二頭牛變成了二十七頭牛,並且還掉了信用社的貸款,據他自己說,當時在本地那種風光啊……王國寶也成了第一批萬元富。
事情壞就壞在農戶們起了貪心,被當地鄉政府的幾個幹部一慫恿,全部就反水不認賬了,爲什麼呢?老子起早貪黑地幫你養牛,你還拿一半的大頭,眼紅啊,想想也是,王國寶這麼多牛,一頭牛分下來才幾百塊,可是上十頭分下來,就不得了啊。
於是等王國寶帶着人來牽牛的時候,農民們準好了鋤頭鏟子,堅決不承認是王國寶的牛,你憑什麼說是你的牛?有沒有字據?鄉民想得簡單,反正你王國寶也成了萬元富,黑你一頭牛有啥了不得的?你不就是損失了買牛仔的錢嗎?
可王國寶不幹了,到派出所去告狀,人家一問,有沒有什麼證據?是啊,那牛可是人家打小就養起的,牛有多重,每天吃些什麼?皮毛如何?一個個說得有鼻子有眼的,這下王國寶傻眼了,想不到老子精明一世,最後竟然栽在一幫文盲手裡。
不甘心啊不甘心,王國寶怎麼也咽不下這口氣,所以只好採取最笨的辦法,偷!老子把自己的牛一頭頭地偷回來!
王國寶一臉陶醉地說:“想當年老子可是萬元富啊!”
豬肝忍不住罵道:“萬元富?有什麼了不起,桃源村裡隨便出來一個都是萬元富。”
張軍和王國寶兩人聽得一怔,不會吧,就住土牆房,坐這種爛草墩還是萬元富?豬肝嘿嘿笑道:“這些回子全是不要命的人,他們每年就做兩件事兒,一是跟人搶礦,二是做菸草生意。”
王國寶馬上就哦地一聲,表示明白了,張軍有些犯糊塗,問道:“這兩樣有這麼掙錢嗎?”
王國寶搶在豬肝的前頭說:“這煙生意可掙錢了,國家實行的是菸草專賣,從收烤煙葉到香菸專賣都是由國家一手掌握的,這裡邊的利潤大得驚人,我這麼跟你說吧,菸葉站的人把農民辛苦種的煙按級分,本來是特等的他給你劃個一等,以此類推,這樣下來,菸葉站的人就可以從中吃差價,如果是私人做的更好,如果你是菸葉站站長,我跟你是哥們兒,那我就去花低價收些爛菸葉來,以次充好,你給我把等級劃高點,這樣一車煙隨便掙七八千塊,還有就是香菸專賣,這出廠價和批發價就懸殊得大,菸草公司的人從菸廠裡把煙調出來,往往一包煙的利潤是百分之三十到五十,你想想,如果你去用廠價拿出一批煙來批給零售商是多少賺頭?最後就是做假煙,我看桃源村緊挨着咱們曲高菸廠,肯定有什麼門道,做點假煙太正常了,這更是一本萬利的好事兒。”